一九三九年六月,伪满洲国增设东安省。省公署设在密山。亲日政权和机构的建立,让日本鬼子更加有恃无恐、变本加厉地施行法西斯统治,疯狂掠夺密山地区的煤炭、木材、粮食以及动植物资源,源源不断地运往日本。他们经常派一些狙击手到深山密林中猎杀梅花鹿、东北虎等珍稀的野生动物……
王大志和王二蕊猎杀两头凶猛的黑熊之后,有十多天没有上山打猎。
王大志感觉鬼子频繁在山上出现,除了讨伐围剿抗联之外,还有就是专门进山打猎。他和二蕊上山打猎很容易和鬼子遇到。鬼子是蛮横和残忍的,他们可以在中国的土地上漫山遍野随意打猎,和在他们自家园子一样,却不让中国人打猎,更不允许中国人私藏猎枪。鬼子来了之后,王大志在三道岗镇里和密山城里看到过告示:“百姓私藏枪支,和私通抗联同罪,要杀头并株连全家。”如果遇到鬼子,就危险了。他尤其担心二蕊,她人小胆大,疾恶如仇,看到鬼子有可能不躲不藏,抢先出枪。
但是,家里的粮食要吃光了,又不能不进山打猎。他们不能让家人挨饿。于是,王大志带着王二蕊进山,想打一头野猪或者一只狍子,解决吃饭问题。
他们走到一个山冈,远远地看到一只狐狸在奔跑。突然一声枪响,狐狸翻滚着倒在了地上。王大志和王二蕊对这种枪声是熟悉的。最近一些日子,他们几次听到这种枪声。王大志断定,这是步枪的声音,而且是在非常远的距离打的。估计抗联队伍没有这种狙击步枪,一定是鬼子狙击手用狙击步枪打的。
王大志让王二蕊趴下,他也迅速趴下,警惕观察着狐狸倒下的地方。过了好长一会儿,有两个鬼子从远处跑了过来,察看中枪的狐狸。这两个鬼子手里握着长长的怪枪,头上还扣着深沿儿的锅盔。
王大志趴在一个小山岗上,静静地观察着两个鬼子的动静,然后对二蕊说:“这两个鬼子绝不是一般的鬼子,而是经过特殊训练的鬼子狙击手,甚至是高手中的高手,从他们的枪法和奔跑的速度上不难看出来。你看他们手里的家伙事儿,一定是狙击步枪。凭着咱俩的洋炮,和他们较量,没有一点儿胜利的把握。今天不打猎了,咱们回家。”凭着王大志的性格,他是不可能惧怕鬼子狙击手的。他担心王二蕊受到伤害。她还是个孩子。如果他自己在山上打猎,他会埋伏在深草中,等待鬼子狙击手从前面经过,然后毫不犹豫地对他们进行突然袭击,不会让他们活着回去的。
没想到王二蕊不紧不慢地说:“在中国的土地上和日本鬼子相遇,走的应该是他们,而不是咱们。这是在咱们中国,不是在他们日本。不能让他们在咱们中国的土地上这样为所欲为地打猎。咱俩不但不能回家,还一定要把这两个鬼子狙击手干掉。否则,他们的武器和身手那么好,以后会杀死多少抗联战士和中国百姓啊!”
王二蕊的这番话,让王大志突然感觉二蕊长大了,已经不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女孩儿,而是一个侠肝义胆、疾恶如仇的女猎手了。让他感到欣慰,也坚定了他猎杀两个鬼子狙击手的决心!
这时,两个鬼子狙击手背起中枪的狐狸,快速向他们这边儿走来,既像是继续寻找猎物,又像是急于离开山林,然而两个鬼子狙击手并不是走在一起,而是一个在前一个在后,相距五十多米。
王大志对王二蕊说:“现在,咱们想走也走不了了。既然你不怕鬼子,你就配合我,听我安排,把这两个鬼子狙击手干掉。”
王二蕊信心十足地说:“什么我配合你呀?咱俩一人负责一个,一起开枪,把他们干掉得了呗。我相信,鬼子应该比黑熊好打。”
王大志意识到问题严重了,焦急地对二蕊说:“你想得太简单了。这两个鬼子可不是轻易就能干掉的,绝不比黑熊好打,因为他们有黑熊没有的智慧。一会儿,我先向前面的鬼子开枪,然后你拎着我刚打过的洋炮快速向山下跑,能跑多快跑多快,能跑多远跑多远,千万别回头。如果有鬼子追赶,一定要借助树木的掩护跑,保护好自己。无论发生什么事情,你都不要回来,更不能找鬼子狙击手报仇。凭你现在的实力,找鬼子狙击手报仇,就是去送死啊。一定记住,保护好自己,才能保护好家人!”说完,他把二蕊的洋炮接了过来,放在身边儿。
听王大志说这些话,王二蕊感觉情况非常严峻。王大志是个非常强势、血性的硬汉,无论对付野狼,对付黑熊,还是对付胡子,他都充满必胜的自信。这次,他嘱咐她的话,虽说是战胜鬼子狙击手的策略,也带有临终遗言的味道,不难看出他是遇到强悍的对手了,已经下定了和鬼子狙击手一决生死的决心。王二蕊了解王大志的性格,他决定了的事情,即使把黑熊驾上辕子,都拽不回来。只能按照他说的做了,但愿他有好运!
王大志的话太沉重了,让王二蕊感觉喘不上气来,心跳得很快。她平时胆量一向很大,很少有害怕的时候,这次她真的有些害怕了,主要是担心王大志的安危。她趴在王大志左侧的下方,一点儿也不敢露头儿,生怕自己一不小心,暴露给了鬼子,破坏了王大志的计划,让他受到威胁,也担心自己成为鬼子狙击手的活靶子。
洋炮的有效杀伤距离只有五六十米,而狙击步枪的有效杀伤距离可以达到一千米以上。所以,要想猎杀鬼子狙击手,必须出其不意,近距离射击。对王大志来说,距离越近,危险也越大,必须一枪毙命,否则没有打第二枪的机会。如果两个鬼子在一起向王大志这边儿走来,他可以和二蕊一人对付一个。然而,当王大志看到鬼子是一前一后向这边儿走来的时候,他和二蕊就不可能同时突然开枪了。因此,他只能让她向山下快跑,给后面鬼子一个假象,那就是枪手打完枪后因为害怕而惊慌逃走,或者因为枪手来不及为洋炮装填弹药而快速逃跑的假象,让后面的鬼子放松警惕地向二蕊下山的方向追。到了洋炮的射程之内,他好抓住机会突然开枪。这样,才有猎杀两个鬼子狙击手的可能。
鬼子狙击手比狐狸还狡猾,走路既敏捷迅速,又小心翼翼,眼睛时刻在观察着前面和左右的动静,随时准备应对任何风吹草动。
王大志第一次打鬼子,心里也不踏实,主要是自己的洋炮和鬼子的狙击步枪相比,性能相差太悬殊了。但是,他的内心是强大的,冷静而不胆怯,索性将两个鬼子当作两匹野狼来打了。于是,他凭借听觉,判断着前面鬼子狙击手的位置。
当前面的鬼子狙击手距离王大志五十余米的时候,王大志悄悄地从荒草的缝隙中伸出洋炮,突然开枪,一枪打中了鬼子的脑袋。鬼子向后一仰,倒在地上。王大志枪响的同时,后面的鬼子狙击手随之卧倒,迅速用狙击步枪瞄准王大志这个位置。王大志瞬间退到坡下,把刚刚打过的洋炮递给王二蕊,让她快跑,然后把王二蕊的洋炮握在手上。王二蕊接过洋炮,什么话都没说,就向山下跑去,那速度之快,就像后面有野狼追赶的兔子一样。
后面的鬼子的确是狙击手中的高手,也是个恃才傲物又盛气凌人的家伙。他迟疑了瞬间,断定枪手用的是从枪口装填火药和铅弹的洋炮,打一枪后来不及装填弹药,慌慌张张地向山下快速逃走了。即使枪手还埋伏着,他快速冲过去,枪手也来不及为洋炮装填弹药。他猛然跃起,飞速朝王大志这个方向冲来。他没有把洋炮放在心上,大有原始的洋炮能奈我何的气势。
王大志如同在等待一个凶猛而狡猾的野狼跑进他的洋炮射程一样,宁神静气,一丝不苟。如果鬼子狙击手冲到离他七十米的距离,他都可以开枪将狙击手猎杀。因为洋炮的有效射程是五六十米,七十米远的距离虽然铅弹的弹道下沉,但是只要掌握准要领,将洋炮的枪管适度上抬,铅弹同样可以击穿鬼子的脑袋。这一点,王大志是成竹在胸的,他在打猎的实践中多次尝试过,有这方面的成功经验。这种打法须针对前后运动的目标,左右运动的目标也应该可以,只是难度太大。
鬼子狙击手已经距离王大志八十米了。
鬼子狙击手马上就要进入射程了。王大志有些兴奋!他再次轻轻地把洋炮管伸出草丛,开始瞄准鬼子狙击手的脑袋。然而鬼子狙击手戛然停住了脚步。
王大志瞬间意识到,鬼子狙击手是经过特殊训练的高手儿,有一点儿蛛丝马迹都避不开他的眼睛。一定是王大志伸出枪管的刹那,被他发现了。如果不趁这个最佳时机向他开枪,就再也没机会开枪了。如果狙击手趴下,用射程远外带瞄准镜的狙击步枪对付射程近外带肉眼瞄准的洋炮,王大志只能是被动挨打了。此刻,王大志完全可以借助对地形的熟悉和奔跑速度快的优势,利用树林、山石的掩护,快速离开,摆脱鬼子狙击手的狙杀。但是,如果那样,王大志就不是王大志了。他不是那样的性格。
于是,王大志将洋炮枪管上挑,向鬼子狙击手的脑袋开了枪。
鬼子狙击手反应奇快,随即在草丛中一滚,趴在地上的瞬间就向王大志开了一枪。
其实,王大志的反应绝不亚于鬼子狙击手。当鬼子狙击手停住脚步的刹那,王大志就本能地要扣动扳机。没想到鬼子狙击手瞬间在草丛中一滚,就趴在了地上。王大志的洋炮又随着鬼子狙击手身体的移动而移动,就在他趴在地上的瞬间开了枪。王大志扣动扳机动作之快,肯定先于鬼子狙击手,而且鬼子狙击手是由前后移动变成了左右移动,射击的难度加大。即使是这样,王大志也明显地感觉这一枪一定打中了鬼子狙击手的脑袋。然而,洋炮毕竟太原始了,击发慢、初速慢,圆形铅弹阻力大,飞到了弹着点已成强弩之末了,尤其慢;鬼子的狙击步枪毕竟先进,初速快,加上尖头弹是旋转的,射程远、威力大。因此,王大志的大号铅弹打到鬼子的钢盔上,铅弹变了形,鬼子狙击手的脑袋却安然无恙,没有变形。王大志的脑袋却不幸中弹。他仿佛一座轰然倒下的巍峨石山一般,垂下了他高昂的头。
鬼子狙击手跑到王大志跟前儿,看了看他的洋炮,在枪口闻了闻,又看了看王二蕊向山下跑去的方向,然后,单手握枪朝着洋炮的弯形枪托打了一枪。枪托被打断了。他表情复杂地看了一眼远方,走开了。
王二蕊远远地看到王大志被鬼子狙击手的子弹打中了脑袋,悲痛万分,想冲过去营救王大志,又想起他说过的话:“找鬼子狙击手报仇,就是去送死啊。一定记住,保护好自己,才能保护好家人!”对二蕊来说,死不足惜,但是如果她被鬼子狙击手打死了,就没有人能为爹报仇,也没有人能保护家人了。因此,她必须活着。她怕鬼子狙击手追来,就借助树深林密的掩护,独自失魂落魄地返回了家。
郑郁洁和王大蕊看到王二蕊眼睛红肿,一个人神情沮丧地回来了,就焦急地问她王大志为什么没回来?是不是出什么事儿了?
王二蕊不想让郑郁洁、王大蕊她们和她一起痛苦,就平静地说:“我和爹在山上打猎的时候遇到了日本鬼子。爹为了保护我,把鬼子引到深山里去了。我等了他一个时辰,也没有他的踪影,就先回来了。”
郑郁洁和王大蕊的胆量比五蕊、小蕊都小,无论遇到什么事情都愿意往坏处想,所以,听二蕊这么一说,她们立马预感到王大志一定出事儿了。鬼子凶残如狼,况且人多势众;王大志勇猛如虎,但毕竟单枪匹马,怎么能逃过鬼子的追杀呢?王二蕊一个人失魂落魄地回来了,就说明王大志回不来了。
她们一再追问王二蕊当时的情景。
王二蕊安慰郑郁洁和王大蕊说:“就凭爹的机智和敏捷,对山里的熟悉,人生地不熟的鬼子是追不上爹的。你们放心,爹会回来的。”说完,她连饭都不吃,衣服都不脱,什么也不洗,就上炕睡觉了。其实,她哪儿能睡得着啊。她辗转反侧了一夜,想起爹被鬼子狙击手击中脑袋的悲壮瞬间,她悲恸欲绝,哭了一夜。继而,她绞尽脑汁地琢磨着如何消灭鬼子狙击手,为爹报仇。
除了王二蕊,全家人寸阴若岁、望眼欲穿地盼望着王大志回来。
郑郁洁整天沉浸在和王大志在一起的回忆之中,尤其是刚刚搬到白石砬子的那段日子。
当年,王大志消灭了黑熊洞的胡子,把郑郁洁救回太平村的时候,为了防备黑熊洞胡子的报复,也为了太平村的村民不受到他们的牵连,王大志和郑郁洁决定搬迁到距离太平村六十多里远一个叫白石砬子的山村,投奔郑山河的一个远房亲戚。
郑家除了四个炮台完好无损之外,院子里还有一个旧炕琴完好无损。炕琴不是琴,而是装被子和衣服的柜子。郑郁洁说这个旧炕琴是从清代传下来的,放在院子是因为它有些发霉了,晾晒一下。当时,这个炕琴只旧不破,但是它又笨又大。带不带这个旧炕琴,让王大志和郑郁洁颇费心思,最后他们才下了决心:祖辈传下来的东西不管值不值钱,都是宝贝,只要自己活着,就要将这个宝贝带走。
一九二四年夏天,王大志找到了一个破得稀里哗啦几乎要散架子的手推车,推着被颠簸得同样要散架子的大炕琴和脚上有伤的郑郁洁,带着两支洋炮和充足的弹药,来到了白石砬子村。
他们本来是投奔郑山河的远房亲戚的,然而两个老人已经在去年流行的伤寒中离开了人世。
王大志和郑郁洁在两位亲戚留下的四处透风的茅草房中住了下来。经过对木工活一窍不通的王大志的修理,旧炕琴变成了破炕琴,成为家里唯一的家具。
白石砬子村依山傍水,恬静安然,沼泽合于村边,远山斜于郭外,非常适合人居住。然而,因为王大志、郑郁洁初来乍到,人地两生,一切都显得荒凉。
他们把断壁残垣的破房子简单收拾了一下,举行了一个既没有亲戚朋友,也没有乡里乡亲,更没有主婚人、证婚人参加的婚礼。他们没有时间恋爱,甚至不懂得什么是爱情,但是他们在患难与共、生死相依的逆境中建立起来的感情虽然短暂,却是情深意切、至真至纯的。他们在四处透风、枯草为榻、星夜为衾的破房子中度过的新婚之夜,比很多人在豪宅华床锦盖中度过的新婚之夜还要令人销魂,令人刻骨铭心……
王大志为了他们的家,为了能让郑郁洁生活得幸福,义无反顾地担负起家庭建设的重任。首先要解决的就是住房问题。在农村,只要有了房子,才算真正有了家。
王大志把破推车修理了一下,虽然还是破旧,但是坚固了许多。他天天起早贪黑地忙忙碌碌,像蚂蚁一样,到山上运木头,运石头,脱土坯,三个月时间,硬是在废弃的房子旁边又建起了一座新房子。之后,王大志又把废弃的老房子拆掉,建起一个偏厦子,当仓库。
王大志在房子的四周种上了粮食和蔬菜,解决家里的吃饭问题。他教会了郑郁洁使用洋炮。他上山打猎的时候,就把另一支洋炮留给郑郁洁,让她防身。郑郁洁虽然勉为其难地学会了使用洋炮,但让她实弹射击,她无论如何也不敢。她只是在王大志不在家的时候,一个人孤单害怕,用洋炮当伴儿、壮胆儿。
从新婚之夜开始,王大志那坚挺不倒的阳刚之气,充满激情的进取精神,就淋漓尽致地凸现出来了。郑郁洁那看似丰腴的土地,在以后漫漫时光中更显露出其生机盎然的肥沃之处,那就是她超强的生育能力。正如古词云:“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王大志和郑郁洁的结合,是生命力最顽强最旺盛的种子和孕育生命最富饶最肥沃的土地的结合,必然会绽放出美丽迷人、生机盎然的生命花朵。
一九二五年,也就是王大志和郑郁洁结婚的第二年,他们有了王大蕊。当时正值初夏,大地里的野花刚刚盛开,绚丽芬芳。郑郁洁给如花儿一般的女儿起了个花儿的名字——大蕊。
又过了两年,二女儿王二蕊出生了。
王大志身体强壮,性格强悍,英勇无畏,成为白石砬子村出名的猎手。郑郁洁腹有诗书,秀外慧中,过去是财主家的千金,现在成为白石砬子村出名的美女。
郑郁洁过去当大家闺秀的时候,除了读书写字,几乎什么都不会做,简直是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然而,成家之后,尤其是当了妈妈之后,才显露出她心灵手巧、勤劳朴实的过人之处了。她没有时间读书写字了,整天屋里屋外忙得不可开交,没有闲着的时候。除了做饭、洗衣服、下大酱、喂鸡、喂猪以外,还很快学会了拾掇房前屋后的小菜园子、做衣服、用拨拉锤子纺线,纳鞋底儿。
别人家女人用的拨拉锤子是用牛腿骨做成的,郑郁洁用的拨拉锤子是王大志用自己打的狍子腿骨做成的。她用拨拉锤子纺出的棉线和麻绳纤细整洁、结实耐用。她用自己纺的线绳缝衣服、缝麻袋、纳鞋底儿、上鞋帮儿,比集市上买的线绳还要结实。别人家女人一边闲聊一边纳鞋底儿,两天能纳一只鞋底儿;郑郁洁一边看孩子一边纳鞋底儿,一天能纳两只鞋底儿。她也是白石砬子村最贤惠能干的媳妇,最美丽善良的妈妈。
郑郁洁下的大酱非常好吃,家里人都爱吃,尤其是王大志,一顿没有毛子葱蘸大酱就吃不下去饭。烀狍子骨头、野猪骨头,他都要蘸着大酱吃。即使是吃野菜、木耳,他蘸着大酱吃都感觉很香。
家里的地不多,基本是靠天吃饭,年景好的时候,可以吃上大半年粮食,加上王大志打的一些猎物,以及野菜、野果、木耳、蘑菇等山货,生活还能过得去。如果年景不好,遇上大旱、蝗虫什么的,粮食减产甚至颗粒无收,解决吃饭问题就成了家里的当务之急。因此,粮食丰收的时候,王大志进山打猎的次数就少;粮食减产甚至颗粒无收的时候,王大志进山打猎的次数就多。
王大志打猎,绝不是乱杀滥捕野生动物,而是出自生存需要。
生活所迫,郑郁洁还要到山里采摘野菜、野果,采摘蘑菇、木耳什么的。由于劳动的锻炼,郑郁洁的身体比过去强壮了,但是她的胆量却没有变得强壮起来,遇到毛毛虫、耗子、蛇什么的,还是被吓得尖叫。
王大蕊刚出生的时候,郑郁洁想起到邻居家串门,看到一种育儿工具——悠车。人家把孩子放在悠车里,孩子不哭不闹,还不会摔着,侍弄孩子非常方便。她也渴望有一个悠车,好腾出手来干别的没完没了的家务活儿。她让王大志到镇上买一个悠车。
距离白石砬子村最近的镇叫三道岗镇。王大志到镇上一看,悠车价格挺贵,买一个悠车的钱快能买一辆推车了。他没舍得买,空着手回来了。郑郁洁磨叨他一天,埋怨他白跑一趟。但是,她也感觉王大志说得有道理,买一个悠车还不如买一辆手推车实惠实用,家里家外好多活儿都用得上。郑郁洁让王大志到邻居家看看悠车,看能不能自己动手设计制作一个悠车。王大志仔细观察着邻居家的悠车。悠车是用多层胶合板制造的,做工精细,结结实实的,两头儿拴着牛皮绳或麻绳,系在房梁上。回到家里,王大志让郑郁洁找出纸和笔,郑郁洁按照他说的悠车形状描描画画了大半夜,绞尽脑汁,设计出了一个既结实耐用,又独特美观的悠车——桦树悠车。
王大志负责具体制作悠车。悠车用带木板的桦树皮制作,里面衬上厚厚的兽皮,温暖柔软安全。只是人家的悠车像椭圆形的筛子,外沿儿深而陡,孩子不容易掉下来;王大志做的悠车像一个长方形的簸箕,外沿儿浅而缓,孩子容易掉下来。人家的悠车外面还绘着彩画,恰似一件非常精细的工艺品;王大志做的悠车没有人工的绘画,却有着桦树皮的天然色彩和自然花纹,具有普通悠车无法比拟的审美价值,那就是绿色实木、古朴天然。尤其,桦树悠车是他们自己的作品,凝结了郑郁洁的智慧和王大志的汗水,他们都非常喜欢。
王大志把桦树悠车吊在房梁上。每天,郑郁洁一边纳着布鞋的鞋底儿,一边推着悠车。孩子躺在悠车里,如同小船一样在水中幸福地漂荡。郑郁洁在利用悠车的实践中感觉到,她设计的簸箕形悠车比邻居家的筛子形悠车放取孩子更方便。况且,无论孩子睡在深而陡的悠车里,还是睡在浅而缓的悠车里,都要用布片把孩子包裹起来,防止孩子在翻动的时候掉下来,都离不开大人的看护。
在黑龙江,孩子睡悠车,是富有地域特色的民俗,具有普遍性。其实,郑郁洁婴儿时期也是在悠车中度过的,只是睡悠车一年,就不再睡悠车了,改由保姆看护。所以她对悠车的印象不深。
漫漫的岁月在悠车的悠荡中过得飞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