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如乌龟的壳子居然也号称值几百上千钱,有几个人愿意拿几百上千的铜钱去换一块龟壳呢?这种连官府都不能控制的“野生货币”,谁知道有多少呢?谁知道会不会大家都去捉乌龟,扒了壳,或者拿货真价实的铜钱换来龟壳,然后朝廷突然说龟壳不值钱了呢?
1.新政
王莽改朝换代了,可他当皇帝之前的皇太子孺子刘婴怎么办?刘氏政权还封了二十多个王爷、一百多个侯爷怎么处置?
王莽一上台,就对刘婴做了安排:封刘婴为安定公。他的封地叫安定公国,方圆百里,食邑万户。在安定公国内,刘婴可以修建刘氏祖宗庙,可以用汉朝的正朔[1],穿汉朝的官方服饰。同时,汉平帝刘衎的妻子,也就是王莽的亲女儿,被封为安定太后。
据史书记载,臣子宣读完这个决定后,王莽亲自拉着五岁的刘婴叹息流涕:昔日周公摄政,最终能够归政于周成王,然而我迫于上天之命,无法像周公一样了。
他对着小刘婴哀叹良久,臣子将刘婴拉到殿下,让刘婴跪下去向王莽称臣,群臣百官看着这一切,内心五味杂陈。(《汉书·王莽传》:百僚陪位,莫不感动。)
刘婴虽是个孩子,也没当过皇帝,但毕竟在好几年的时间里是汉朝未来的最高统治者。而且,翟义起兵时王莽公开说过自己会在刘婴长大后归政。刘婴虽然什么都不懂,但对于思念汉朝的人来说是个精神支柱,能起到号召作用。对待此人绝不能马虎。
王莽对待刘婴是比较谨慎的,因为不论后来他的情况多么糟糕,不论反对他的势力多么厉害,刘婴都没能发挥到“前皇太子”的作用,王莽去世后才有人拥立刘婴,不过很快就被更始帝杀了。王莽把以前大鸿胪[2]的办公场所改为安定公刘婴的府邸,严密监视。那一年,刘婴才五岁,他本是汉广戚侯刘显的儿子,父母都在广戚侯国,一个人根本无法在京城生活。王莽给刘婴安排了奶妈,但要求奶妈只负责刘婴的起居,不能和刘婴说一句话。没有人敢跟这个小孩打交道,于是刘婴就被整天关在屋里,什么也见不着,什么也学不到。他就像个与世隔绝的人,长大后连最起码的动物都不认识。(《汉书·王莽传》:至于长大,不能名六畜。)后来,到了婚配年纪,王莽将自己的孙女儿嫁给了他。
除了刘婴,汉朝还留下了二十二个诸侯王,以及一些被封为王的蛮夷国君主。在王莽看来,到处封王,有违古制和经典,不利于大一统,所以他要求,诸侯王皆称公,周边的蛮夷国君主都称侯。
汉朝王爷的儿子有些会被封侯,到王莽时期,还留有一百八十一个王子侯爷,新王朝成立后,爵制采用周制,将爵位分为五等,由尊到卑依次是公、侯、伯、子、男,这些在汉朝时仅次于王爷的侯爵全部降为第四等的子爵。
到始建国二年(10),汉朝二十二个诸侯王都上缴了诸侯王印绶,成为公爵。当年十一月,王莽又对三十二个刘氏子弟予以嘉奖,表示:这三十二个人皆知天命,那些和这三十二个人同宗共祖的刘姓人都赐姓王。只有嘉新公、国师刘歆例外。刘歆本来也该改姓王,只是当年把女儿嫁给了王莽的儿子,是王莽的亲家,就仍旧姓刘了。
王莽在安顿在世的刘姓皇族的同时,还得考虑已死的刘姓皇族。比如汉朝的十一个皇帝,他们死后被埋葬长安周边,每个皇帝都有陵园,陵园中有庙、寝和便殿等建筑。这些汉朝皇室要去祭祀的场所,王莽如何处置呢?毁了,还是照常祭祀呢?
毁了汉朝皇帝的庙,动作太大,汉高祖刘邦、文帝刘恒、宣帝刘询等皇帝深受百姓爱戴,抄起家伙毁了,势必舆论哗然。毕竟,王莽是通过和平演变夺取的政权,在这个过程中一直都在说汉朝如何如何好,自己如何如何尊重汉朝的,他一直宣称皇位是汉朝皇帝禅让于自己,如同当年尧帝禅让给舜帝,却没听说过舜帝登位之后就挖坟掀庙。可如果照常祭祀,让他这个新朝开国皇帝祭祀亡汉的祖宗总是别扭。
王莽将汉高祖的庙改称文祖庙。
为何这样改呢?因为文祖就是尧帝的先祖庙,据《史记》记载,昔日舜帝接受尧帝禅让时,就是在文祖庙进行。王莽在汉高帝庙接受了皇位,又把高帝庙命名为文祖庙,隐含的意思就是,自己取代汉,如同当年舜帝接受尧帝的禅让。
关于汉朝皇帝的祖宗庙,王莽明确表示了:自己没有忘记前朝。汉朝被称为祖和宗的七个皇帝,应该遵照礼法制度,被立在安定公国内,他们在京城的陵园,陵园中的庙、寝和便殿,照常祭祀[3]。
被称为祖和宗的七个皇帝,其实是享有庙号的七个皇帝,只不过那时候有了庙号之实,而无庙号之名。去世的帝王,其陵园内都有庙。但不是每个庙都有一样待遇,有些皇帝死后,后代会给他的庙上个尊号,比如刘邦的庙叫太祖庙,文帝刘恒的庙叫太宗庙。这些皇帝,不但京城有庙,地方上也有庙(高祖刘邦和文帝刘恒,在所有郡国都有庙,武帝刘彻在其去过的郡国也都有庙)。这个尊号或称“祖”或称“宗”,就是庙号。有庙号的皇帝,不但有郡国庙,而且他们在京城的庙,不会因为该皇帝跟后代皇帝“亲尽”而被毁。
庙号是对一个帝王的认可,汉代庙号之议比较严格,一个帝王若不能令后人心悦诚服,很难得到庙号。
哪七个皇帝有庙号呢?我们知道的有:太祖高皇帝刘邦、太宗孝文皇帝刘恒、世宗孝武皇帝刘彻。还剩四个是王莽为了取悦王政君所立:汉平帝四年(4),王莽奏请尊汉宣帝刘询为中宗,汉元帝刘奭为高宗。一年多后,他毒死汉平帝,为显示自己对汉朝的忠心,又奏请尊汉成帝刘骜为元宗,汉平帝刘衎为统宗[]。
汉元帝、汉成帝和汉平帝,他们有多少功绩,大家都看在眼里,与高、文、武、宣相比还有较大差距。所以这几个尊号都是王莽为讨好王政君的产物。后来,那个在昆阳之战中击败王莽的刘秀当了皇帝,重新审定西汉皇帝的庙号,王莽定的那四个只保留汉宣帝刘询的中宗,其余都被废了。
王莽还说,以后每年九月都会亲自祭祀汉高祖、汉元帝、成帝和平帝。
王莽是新王朝的开国皇帝,公然宣称要照常祭祀汉朝皇帝,尤其汉平帝还是他女婿,这是为何呢?
目的只有一个,让人觉得他没有忘本。然而,新朝和汉朝是两个对立的王朝,王莽要强化新王朝的影响,就必须弱化汉王朝,在改朝换代之初、王莽根基不稳的情况下,每年祭祀前朝皇帝,对于百姓接受新政权是不利的。所以这一番许诺是不可能真的付诸行动的。
至于如何合理地违背诺言又让人觉得情有可原,套路也是现成的。王莽二年(始建国二年,10)十一月,立国将军孙建就上奏了:本月有个男子拦住我的车,自称是汉成帝流落民间的儿子刘子舆,还说什么“刘氏当复”,让快些把皇宫给他腾出来。后来抓住审问,才知他就是长安的一个老百姓。由此可见,当今之世有许多奸猾之徒,或冒充汉将军,或冒充汉成帝之子,他们犯这等滔天大罪,皆因朝廷过于仁慈,没有从根本上断绝他们的妄念。所以,汉皇帝在京师的宗庙都不能祭祀了。汉高祖可以以新王朝宾客的身份,被供奉在新王朝的明堂;汉成帝是您的异性兄弟,汉平帝是您的女婿,都不适合供奉;至于汉元帝,和皇太后是夫妻,可以供奉。
看到孙建为了新王朝江山社稷进行的这番鞭辟入里的分析,王莽还能说什么?那自然是个大大的“可”了。
所以,照常祭祀刘氏宗庙是不可能的。但大家也都看到了,王莽是很尊敬刘氏的,也愿意祭祀,只是新王朝的大臣不同意,而且继续祭祀会破坏国家稳定,王莽也不能拂了众意,因小失大。
按照王莽的想法,所有诸侯王和蛮夷国君主都不得再用以前的称号。诸侯王的爵位要改为公,蛮夷国君主要叫侯。
但这个命令不可能从王莽嘴里说出来就立马奏效,王莽得派人把它传到各诸侯王和蛮夷国君主耳中,收回汉朝故印,颁发新王朝新印。
王莽封了十二个宣布各项新政令的使者,名曰“五威将”。为了五威将颁布政令时有权威,王莽给他们设计了一套很拉风的行头:乘坐由六匹母马拉着的乾文车(天子的车驾也不过六匹马拉着,乾文车的车身上绘有天文图像),他们背上负着鸟毛,穿着华丽的服饰。每个五威将配备前、后、左、右、中五个帅。五威将持皇帝使节,号称“太一之使”,下属的帅,他们持幢[4],号称“五帝之使”。
去给刘姓诸侯王传达政策的五威将,兵不血刃就拿到了诸侯王印绶,那些刘姓王爷,爵位变为公爵。除了他们,汉朝留下的一百八十一个王子侯爷(汉朝被封侯的诸侯王子),被赐子爵。然而,他们的新爵位没当多久,就全被免了。刘姓皇族中还有一批曾经当官的,许多也在王莽登基的第二年被免。没办法,当年刘家江山遇到危机的时候,他们不挺身维护,刘崇、翟义起兵的时候他们也不响应,现在失去靠山,就只能任人宰割,而且不需要什么理由。
***
王莽刚刚登基,威望甚隆,他通过自身能力改朝换代,成为一朝太祖,而且在过程中未遇太大抵抗。多年来,他做了许多事情,让人们相信他是正义的、道德高尚的、为国为民的。他通过长期经营,给自己赢得了非常好的口碑。那时的王莽意气风发,在解决了刘氏家族的问题后就想要干一番大事业了。
只是当年他绝不会想到,自己会在十多年后受到天下人唾弃,更不会想到,以自己的强大实力竟然会以那样的方式惨败于昆阳。兵败如山倒,几个月后汉军攻入长安将他杀死。他的头颅被传送到宛县,悬于街头,供百姓泄愤。百姓恨他入骨,甚至割下他的舌头吃掉。
这十几年来,王莽做错了什么?
我们知道,地方上民变纷起时,使者回来给他汇报,说民变是由于贫穷饥饿,他不爱听甚至将说这样话的人贬官,而那些说假话声称变民会很快灭亡的人反而吃得香,到后来就没有人对他说真话了。其实王莽并非是一个油盐不进听不进善策的人,可他为什么对“贫穷饥饿导致民变”的说法如此反感呢?
另外,老百姓连年吃不饱饭,除了天灾,还有别的原因吗?
[1]正朔,是每一年的第一天。汉武帝太初元年(前 104)后,每年的第一天 为正月初一。王莽建立新朝,将每年第一天改为十二月一日,所以新王朝 的第一天,其实是上一年的腊月初一,或者说,上一年只过了十一个月, 就被王莽带入新的一年了。
[2]大鸿胪,也曾叫典客、大行令,汉武帝更名为大鸿胪,职责是掌管归顺汉 朝的蛮夷。王莽改称典乐。曾担任此职位的名人有惠帝高后时期的典客刘 揭,武帝时大行令王恢。
[3]汉制,帝王陵园中主要建筑物有庙、寝和便殿。庙在陵园的前边,是祭祀 之所;寝,在陵园后面,为放置祖先衣冠之处;便殿,为庙寝之外的偏殿,一般为祭祀人员的休息之所。每个陵园中的寝,每天要供奉四次 食物;庙,一年二十五次祭祀;便殿,一年祭祀四次。除此之外,每个月 还有一次活动,活动内容是抬着从寝中拿出的先帝衣冠,在陵园里进行游园。
[4]幢,音 ɡ,古代一种旌旗。
2.王田
王莽不允许别人说饥穷导致百姓造反,很大一部分原因是,说这些话的人都在某种程度上否定他的新政,而这是他万万不能接受的。
王莽掌权后,从政治、经济、文化、社会等各个方面推行改革,他的改革倘若成功,很可能改变中国历史。他的很多改革理念非常先进,让人看了后不禁击节赞叹。所以,王莽把自己建的国家叫“新”,自不是一时心血来潮觉得这个国号好,也不是简简单单玩文字游戏说刘邦建立的汉是“旧”。他早就跃跃欲试,要在这个新的政权里做新事情。事实证明,他做的“新”事情之多之细之广,连史书都无法一一列举,只能说:“天下多事,吏不能纪。”(《汉书·平帝纪》)
王莽继位之初就开始了轰轰烈烈的土地改革。他这么做,不是为了新而刻意改变,只因当时的社会出现了严重不公平。
没钱的人遇到天灾只能贱卖土地,遇到战争需要服徭役,土地只能荒芜。等他们失去了土地,遇到天灾,先把能卖的东西都卖了,再背井离乡、沿途乞讨。乞讨不到,又不敢抢劫,那就把自己卖了变成奴隶。当奴隶也没人要的话,他们要么吃些人肉,要么活活饿死。他们死了,也没有人埋葬,或烂成一具具白骨,或者被野狗吃掉。
那时候,老百姓有七亡七死。
七亡者,导致老百姓流亡的七个原因:阴阳不和,天灾频发;赋税高昂、征收严苛;贪官污吏侵渔百姓;豪强大姓贪得无厌、蚕食百姓;徭役繁重,耽误耕作;官府抓捕盗贼,征发百姓;强盗抢劫,无法生存。
七死者,即致使老百姓死亡的七个原因:酷吏横行,击杀百姓;法令苛刻,入狱之后难逃一死;无辜百姓蒙冤受屈,含恨而终;盗贼侵犯,烧杀抢掠;仇怨相攻而死;收成不好,饥荒饿死;疾病和瘟疫,病死。
有钱之人可以到处购田置地,犯了法可以用钱抵罪,服徭役可以交钱免除,他们有大量的家财用来兼并土地、购买奴婢,有园池苑囿可供玩赏,有成百上千的姬妾奴婢以供驱策。他们把无数良田租给佃户,并从佃户那里收取高额赋税。
朝廷有“三十税一”的优厚政策,但是当土地兼并成为风气,这个低田税就只是优惠了大地主。大地主只需给朝廷上缴三十分之一的田税,然而他们把买来的田租给佃户后,可以从佃户那儿获得远远高于三十分之一的税率,按照王莽的说法,他们从佃户之处收取的,达到了百分之五十。那么,朝廷的低田税不仅没能造福百姓,反而帮助大地主积累财富,兼并更多的土地,产生更多奴婢。而且有钱有权的大地主可以官商勾结、权钱交易,他们甚至不用缴税。
于是这个社会出现了一幅幅“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的画面。当路边一堆恶狗正撕扯着饿死之人的尸体时,皇宫里的养马官刚刚用米饭喂饱了马,正忧愁怎么给畜生减肥。
这是长期以来的问题。在生产力并不发达的时代,当财富越来越朝着少数人手中聚集,自然会有大量的贫苦百姓离开土地,或成为流民盗寇,或成为没有人权的奴婢。帝国社会的财富由劳动者产生,那些官宦之家、富商大贾所占有的财富已经远远超出他们所创造的、应得的。他们的优越生活建立在剥削贫苦百姓的基础上,且这种剥削有帝国制度保障。帝国法律和暴力机关的存在将这种剥削和压迫合法化。然而随着剥削日益加重,很多人活不下去,就会走上武力推翻他们的道路。那么为了上层建筑的稳定,为了“肉食者”能够世世代代“肉食”下去,他们必须给生产者一些活路。
在农耕社会,生产者要的不多,只不过是活下去。他们可以接受剥削,但前提是别把他们整死。“肉食者”应该放长线钓大鱼,给生产者一个安稳的环境,让生产者可以“鸡豚狗彘毋失其时”(《汉书·食货志》)“百亩之田,勿夺其时”(《孟子·梁惠王章句下》),如此他们就能源源不断创造出剩余价值,供“肉食者”剥削。然而当时的社会情况是,“肉食者”通过积累和运作,将越来越多的财富积累到自己手中,剩下的财富已经不能满足生产者最基本的需求,更是遑论什么“五十可以衣帛,七十可以食肉”(《汉书·食货志》)。生产者无法生产,那么“肉食者”就不能可持续剥削。
所以为了社会稳定,“肉食者”必须改革,让他们剥削的时候不至于逼死生产者。
“肉食者”发现,问题的根源在于土地兼并。
其实早在汉武帝时代,大儒董仲舒就意识到土地兼并的问题,建议限制老百姓的田产数量,废除奴婢制度。然而在那个战争岁月,他的建议并没有实行。
从汉昭帝、汉宣帝、汉元帝、汉成帝,土地兼并问题越来越严重,到汉哀帝时,朝廷终于迈出了重要一步:限制田产和奴婢数量。
汉哀帝刘欣的诏书规定:所有人田产不得超过三十顷,奴婢数量,诸侯王最多二百,列侯、公主最多一百,关内侯和普通百姓最多三十。三年之内整改完毕,如果三年后不达标就把多余的没收官府。
然而汉哀帝的奶奶傅家、外戚丁家,以及他的宠臣董贤,都拥有极大数量的田产和奴婢,让他们把成千上万顷土地三年之内上交到只剩三十顷,除非他们不交你能要了他们的命,否则这些人一定一哭二闹三上吊,一定不会交的。
这项看起来很好的政策,从一开始就不能实行。到后来,汉哀帝刘欣自己甚至带头来破坏这个制度,给他心爱的董贤赏赐了二千顷土地。这项改革便只有沦为空文。
时间来到王莽掌权的时候,执政者没有拿出任何缓解土地兼并的办法,土地兼并问题只有更加糟糕,社会矛盾也更加突出。那时候,国家看似强大富裕,但展示出来的繁荣是病态的,因为那些繁荣只属于官宦之家和商人地主,大量失去土地的百姓正在艰难地活着。
如何解决土地兼并问题呢?
王莽比汉哀帝刘欣更有条件做这个事。第一,刘欣做任何事情,都要受制于傅氏、丁氏家族的掣肘,而王莽根本不必担心这些;第二,刘欣当皇帝时没有任何治国理政的经验,且他之登上大宝是由于血统,而王莽得以当上皇帝,更多凭借的是自身的智慧和能力;第三,王莽和王氏家族掌控朝政数十年,如今王莽成为天子,威望远远高于昔日刘欣。
解决土地兼并的条件更好了,可是王莽该怎么做呢?
历朝历代都是通过革命的方式解决。然而王莽代汉立新,是没有流血、没有战争的改朝换代,你不能指望王莽再发动战争,通过战争的方式摧毁既得利益阶层,因为他之上位,就是靠了这些人的支持。
但王莽可以通过国家力量,强行从张三手中夺过土地交给李四。不过这样的改革很不彻底,因为等李四得到了土地,也会像张三那样兼并土地,他迟早会变成张三,然后被另一个人强行革命,财富分给王五。这么做根本抑制不了土地兼并。
王莽不愿意这样的悲剧循环,他想从根源上解决土地兼并问题。他想到了土地国有化。
始建国元年(9),王莽颁布了新的土地政策。新政策规定,所有土地都变为“王田”,而不是哪个大地主的“私田”。
既然是王田,那么任何人对于土地都只有使用权,而不具所有权。既然田都是国有的,私人就不得买卖。这样,老百姓再穷再苦也无法抛弃土地了,只要肯辛勤劳作就不至于饿死。他们也不用把自己辛辛苦苦一年得到的收成,分出一半给不从事劳动生产的大地主。
从制度上,王莽将所有地主的土地都没收了。接下来就是分给老百姓了。该怎么分呢?他想到了井田制。
井田制,就是将土地以“井”为单位划分。每一“井”土地一共九百亩,被分成九块,每块之间的田间小路就叫“阡陌”,供八家人耕作。每一家拥有一百亩土地(一百亩地为一夫),八家人共占八百亩。剩下的一百亩,其中八十亩为公田,每户承担十亩。剩下的二十亩作为各家的住房用地。
于是,王田政策的纲要就出来了:第一,不满八个男子的家庭,所占有田产不得超过一井;超过的部分,要分给邻里乡党;第二,以前没有田的,如今可以按照制度分得田地;第三,凡是非议井田制度的,皆以惑众之罪流放,严重者罪至死。
田不能买卖,同时奴婢也不能买卖,否则那些之前囤田的人,就会去囤积奴婢。那些沦为奴婢的人,会像牛马一样,被关在笼子里,有的还会被刺些字,打上标签,成为富人的附属品。他们大都因为贫困到再也没有什么能卖了,才把自己卖掉,换取活命的机会。那之后他们永无翻身之日,再也没有人身自由,他们的子孙刚生出来,就注定没有人格。他们只能奢望哪个皇帝大发慈悲,发一道特赦令,让自己能够成为普通百姓,为自己活着,只是西汉立国二百多年,这样的事情屈指可数。
王莽规定,所有的奴婢改名叫“私属”,皆不得买卖。如此,就冻结了奴隶交易,防止了奴隶群体扩大。
王莽的这个改革从根本上解决了土地兼并的问题,倘若顺利实施,一定会改变他的朝代,甚至整个中国历史。
3.经济
王莽在推行王田奴婢政策的同时,也拉开了计划经济的大幕。
他在长安的东市、西市、洛阳、邯郸、临甾、宛县、成都这七个地方设置了五均官,每个五均官配备交易丞五人,钱府丞一人。在称呼上,五均官叫作五均司市师(师,意思为长)。每一个五均司市根据其地理位置命名:长安东市叫京,西市为畿,洛阳为中,临甾为东,成都为西,宛县为南,邯郸为北。
五均司市师的职责是全面控制国家的经济。
全面控制国家经济,也就是推行计划经济,这个两千多年前的大胆设想,王莽是如何通过五均司市师付诸实践的呢?
五均司市师主要职责有:一、根据所在地的情况,每季度第二个月确定物价;二、与老百姓息息相关的物品,倘若卖不出去,五均司市师要核实清楚后,按照物品的本来价格收购,不使老百姓赔本;三、物品涨价了,超过平价一钱以上,五均司市师就从仓库里出货,平价卖给百姓;四、物价降低了,降到平价以下,就由老百姓自行交易,防止有富人低价囤积;五、老百姓祭祀、办丧事却没有钱用就借给他们,免息,但借钱时要审核,祭祀借款不超过十天,丧事借款不超过三月;六、老百姓太穷困了,想贷款置备产业,一律批准,以后根据他们的年收入(不含本金),收取不高于百分之十的利息,或者每月收取百分之三的利息。
那么,五均司市师的职责就可以归纳为:第一,确定物价;第二,补贴百姓、打击富商;第三,稳定物价;第四,贷款。
五均司市师有贷款的功能,可它们贷款所需的钱从哪里来呢?
钱从税收来。王莽实行了新的税制。
新税制规定:第一,有田不耕者,是为不从事生产,征收三份夫税[1];第二,城里的住宅如果不种树或者蔬菜,征收三个成年劳动力的算赋[2];第三,老百姓到处游荡、无所事事,征收一个成年劳力的算赋,不能缴纳的,就去做零工,官府提供衣食;第四,除了农业之外的所有行业,比如打猎、织布、行医、占卜、工匠、商人等,都要如实向官府上报自己的收益,除掉本钱后将其利润的十分之一征税,上贡朝廷。五均司市师贷款的钱就是给朝廷的上贡。
凡不上报收益或上报不实的,没收全部收益,并罚他为官府做工一年。
除了五均司市师掌控市场,王莽还推行了六筦政策。
筦,即掌管,主管。六筦,对六个领域进行全面控制。这六个领域是,盐、铁、酒、铸钱、名山大泽、五均赊贷。
所以六莞政策在实践中操作就是,对盐、铁、酒、铸钱实施官
营,对名山大泽、五均赊贷加强管理。这六项产业皆不许百姓染指。
盐、铁、酒、钱是国民必需品,有很大刚性需求。从事这几个行业,只要别乱搞都能赚钱。名山大泽是自然资源,林业、渔业、果业等,收益巨大,对其征税。至于五均赊贷,成本来自税收,贷款收取利息,既帮助普通百姓发展产业,也使官府赚得盆满钵满。
这些最赚钱的事情都由官府来做,大富商就没那么多钱可赚了。
***
王莽在推行王田奴婢政策、五均六筦政策的同时,也开始了货币改革。
汉朝的五铢钱自汉武帝时代就开始使用了,做工精巧,难以仿制,一百多年来都没有大的变化,王莽为什么要改革货币呢?
那么,如果今天的市场上只有一毛钱的硬币,会是什么情况呢?
你进行小宗交易倒没什么,可一旦交易量过大,运输货币就会非常不便。
所以,五铢钱是好,稳定、铸造成本高,可只有一种币值,且币值等于货币本身的价值,这就很不方便了。什么样的货币才方便呢?
于老百姓而言,他们需要轻便的、有多种币值的货币,买个一万块钱的东西不必扛上十万枚一毛钱硬币;从国家角度而言,是“信用货币”,进行交易的货币,其铸造成本不高于交易物。说得通俗点,你买一万块钱的东西,所需的货币的成本,不高于一万块。货币本身不具备使用价值,它的成本越低,节约的资源就越多。
汉武帝时开始铸造五铢钱,到汉平帝年间,累计铸钱数目,达二百八十万亿枚。每一枚钱币的重量按照五铢计算,西汉一铢重约0.65g,五铢钱大约3.25g。那么购买一万钱的东西就得背上六十多斤钱,这样笨重的钱给大宗交易带来很大不便。
***
王莽的货币改革从他摄政的时候就已开始。居摄二年(7),他以周朝钱有子母之分,就给五铢钱也设计了一款更大的“母钱”,这个钱重12铢,直径1.2寸[3],上面刻“大钱五十”字样。于是,这个大钱的重量只有先前五铢钱的2.5倍,但币值升了50倍。
那一年,王莽还发行了另外两种货币:契刀和错刀。契刀之上,有刀有环,刀长2寸,铭文“契刀五百”,刀上有环,环形如新制大钱。错刀,其上涂有黄金,铭文曰“一刀直五千”。
所以在居摄二年时,一共有五铢钱(币值1)、大钱(币值50)、契刀(币值500)和错刀(币值5000)四种货币。
王莽称帝后货币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由于刘的繁体字“劉”中有“卯、金、刀”,于是他下令不许再用刀币,也不许老百姓使用一种叫刚卯的佩戴物。
汉朝的五铢钱他也不愿意再用。
他推出了新王朝的新货币。新货币有两种币值,一种是先前造出来的“大钱五十”,币值50;另一种是新铸的小钱,直径0.6寸,重一株,币值为1,上文“小钱直一”。那么,一枚大钱可以换五十枚小钱。
为防止老百姓盗铸,王莽规定,老百姓不得私藏铜和炭。
但老百姓使用单一币值的汉朝五铢钱已经一百多年了,不习惯两种币值的大小钱,总觉得大小钱并行容易混乱。另外,王莽两年前推出的错刀和契刀都只用了两年就废了,那么他发明的小钱和大钱会不会哪天突然不用了呢?
所以,王莽的变化使老百姓不相信他的货币。于是在私下交易时,大家用的都还是汉五铢钱。甚至有人说,那个仅仅比小钱重了12倍的大钱,价值却是小钱的50倍,肯定不能长久,迟早要废。大家都认为大钱会废弃贬值,所以交易的时候都不肯用。
王莽推出的货币明明能够方便老百姓交易,怎么大家就不用呢?
人都有惯性,老百姓要的是稳定,他们可不愿为了那么一点方便,去赌那个刚发明出来的、很可能用不了多久的大钱。
既如此,那就强力推行。王莽规定:有敢携带五铢钱、说大钱会弃用的,罪名等同于非议井田制,一经发现就流放到偏远地区。(《汉书·王莽传》:诸挟五铢钱,言大钱当罢者,比非井田制,投四裔。)与此同时,王莽还派出了五十名官员,分别到各地指导铸钱工作。
但这样效果并不好,老百姓对五铢钱已经根深蒂固,普遍认为大小钱不好用。但是在王莽的强力政策下又不能不用,这样一来,新王朝没有一款老百姓喜欢、便用的货币,市场交换也就变得滞涩了。
据史书记载,该政策使得农业和商业瘫痪,老百姓受不了这苛政,大街上都是以泪洗面之人。(《汉书·王莽传》:农商失业,食货俱废,民人至涕泣于市道。)加上大钱的面额大,就有人私自铸钱。于是以盗铸钱币、买卖田产和奴婢而获罪之人,自诸侯卿大夫到庶民数不胜数。
按照《汉书·王莽传》的说法,到下一年,始建国二年(10),王莽因为大小钱推行不下去,表示:货币倘若都很重,就无法购买小商品;倘若都很轻,买贵物品就很麻烦,所以要发行不同轻重和大小的货币才能方便百姓。
于是,王莽开始了第三次货币改革。他保留了小钱和大钱,又在这之间发行了四种币值的铜钱。这样,铜钱就有了六种:币值分别是1、10、20、30、40和50[4]。
但第三次货币改革远不止此。王莽还将金、银、龟、贝作为交易所用的一般等价物。
黄金一斤值一万钱,这个跟汉朝是一样的。
银子以流为单位计算(一流等于八两,即当时的半斤,约今天124g),根据银子品质不同分为两类银子:从犍为郡朱提县出产的朱提银,每一流1580钱;其他地方产的银子,每一流1000钱。
龟币有“小贝十朋”、“幺贝十朋”、“壮贝十朋”和“大贝十朋”四类。面值分别为100、300、500和2160。贝类货币有大贝、壮贝、幺贝、小贝和不满一寸二分的贝五种。其面值分别为216、50、30、10和3。
他还推出了一种货币,叫布货。布货不是用布匹做成的货币,它是铜制的,因为在古代,钱也叫布。布货虽是铜制,但是跟圆形的铜钱不同,它是方形的,铲状。这类货币有十种,从贵到贱分别是:大布、次布、弟布、壮布、中布、差布、厚(序)布、幼布、幺布、小布。面值分别是1000、900、800、700、600、500、400、300、200和100。货币身上有铭文,铭文内容就是布货的名称和面值,比如“小布一百”“幺布二百”[5]。
如此算来,王莽一下就推出了六类共二十八种货币,这些一般等价物,我们称之为“钱”或者“货币”,而王莽称作“宝货”。
老实说,让用惯了单一币值和币种的百姓突然使用这么繁杂的货币,肯定接受不了。就像一个国家的市场上,原来只有一种货币,且只有一个币值,现在突然之间流通六个国家的货币,且每种货币还有不同币值,老百姓肯定会凌乱的。
货币种类实在太庞杂了,老百姓不愿意自己的生活中有二十八种兑换方式,也记不住这二十八种钱之间的兑换比例,被弄得头昏脑涨。这看起来丰富多样的货币他们根本不用,这些钱也根本不能流通。(《汉书·食货志》:百姓溃乱,其货不行。)
王莽这么做,初衷是给百姓提供多样的、便于使用的货币,结果却背道而驰。究其根源在于,新货币有两个主要问题:
第一,品类过于繁杂,老百姓难以适从,也不太敢相信。比如乌龟的壳子居然也号称值几百上千钱,有几个人愿意拿几百上千的铜钱去换一块龟壳呢?这种连官府都不能控制的“野生货币”,谁知道有多少呢?谁知道会不会大家都去捉乌龟,扒了壳,或者拿货真价实的铜钱换来龟壳,然后朝廷突然说龟壳不值钱了呢?
第二,铸钱成本变低,却又没有相应的防伪技术,那就必然涌现出一批盗铸者。打个比方,成本10钱的十枚小钱,现在回个炉、重新刻字,能制作出面额50 的新货币,盗铸一枚就能赚取40钱,何乐而不为呢?
然而私人铸钱的危害又很大,最直接的危害有三:货币良莠不齐;货币超发,导致严重通货膨胀;农民不再从事农业生产,都来铸钱。
针对盗铸钱币之人,王莽出台了很严厉的惩罚措施:一家铸钱,五家连坐,犯法者没收为官奴婢。
在严惩私自铸钱的同时,王莽还强制推行新钱。那时候,吏民不能随意跑动,出入关口需要官府的凭证,也叫符传。现在王莽规定,你出入关口时,单有符传不行,还得附上新铸的布钱(布货),你不拿,路上就住不了驿站,各个关口还得仔细盘查甚至拘留。京城的官员们出入皇宫各殿门,也必须带上布钱。
这样强力推行了一段时间,可结果竟然是“百姓不从”(《汉书·王莽传》),还涌现出大量盗铸者。王莽没有办法,只能退一步,让百姓可以只使用大小钱(小钱直一和大钱五十)。国家的铸钱机构,也把精力主要放在大小钱上,龟币、贝币和布货渐渐就没有人用了。(《汉书·食货志》:龟贝布属且寝。)
但王莽的货币还是有问题。因为允许老百姓只用大小钱仍然解决不了铸钱成本低的问题(比如:一枚大钱,成本是小钱的12倍,币值却是50倍),即便有严酷的法令,可铸钱包含着那么大的利益,很多人会铤而走险。而且非法获益的人为了能长久下去会官商勾结,导致腐败丛生。
于是五年之后的天凤元年(14),王莽不得不再次改革。改革的方向就是增加铸钱成本。
通用的小钱重1铢,直径0.6寸,币值为1,这个成本低了。王莽这一次新铸的钱,直径1寸,重五铢,币值也为1。在之前的货币系统中,重五铢的钱是为幼钱,币值20,如今用同样的铜量铸出的铜钱,币值比以前缩小了20倍。也就是说,现在的铸钱成本比以前提高了20倍。新铸的这个币值为1的钱叫货泉,其右边铭文“货”,左边铭文“泉”。
除了将圆形铜钱的成本增加了20倍,铸出货泉,王莽还推行了另一种货币,叫货布。
货布,由之前的十种布货而来,呈铲状。之前的布货,最高额度的大布,长2.4寸,重一两(24铢),币值为1000;如今王莽新铸的货布,重25铢[6],比大布用铜量还多,币值却只有25。也就是说,新铸货布较之以前铸造布货的成本提高了不止40倍。
现在,王莽新铸了货泉和货布。一枚铲状的货布等同于25枚圆形货泉。
可是前些年大力推行的大小钱呢?
不用了。因为小钱的成本太低,如果不立即禁止使用,肯定还会有人通过铸小钱牟利。至于大钱,因为老百姓已经使用很久,可以继续使用,但币值要发生变化。以前额度为50的大钱,现在币值等同于货泉,只有1了,而且就连这个等同于1的币值也只能持续六年,六年之后再持有大钱,币值就是0了。
对于老百姓来说,最好的情况是,他的全部货币都是大钱,那么财富缩水98%;最坏的情况是,他手中全是小钱,那么财富全部清零。
在铸造货布和货泉的同时,他还坚持恢复金、银、贝、龟货币。
这么巨大的变动简直会逼死百姓。王莽还规定:但凡私自铸钱的,死罪;诋毁非议新货币包括金、银、贝、龟货币(统称宝货)的人,皆流放处置。据史书记载,这一次货币改革后,触犯法律的人太多了,朝廷根本就没有精力处置。因该政策而致死的百姓,达到了十之六七,可谓普遍违法。
王莽如此频繁地更换货币,又不能妥善处理新旧货币的兑换问题,以至于“每一易钱,民用破业,而大陷刑”(《汉书·食货志》)。
这样的政策,这样的改革,社会岂能不乱,百姓岂会不反?
[1]夫税,是一百亩田(一夫)所应缴纳的田税。
[2]算赋,即人口税,汉代时成人人口税为每人每年 120 钱。
[3]按《王力古汉语字典》,汉时一两重 15.5g,一铢重 0.65g,大钱的重量 为 7.8g。汉代一寸 2.31cm,所以大钱的直径约为 2.772cm。但是在古代, 测量不可能非常精确,所以实际出土的货币重量、大小不尽相同。
[4]六种钱币按照币值从小到大,其上面铭文分别是“小钱直一”“幺钱 一十”“幼钱二十”“中钱三十”“壮钱四十”,以及之前的“大钱 五十”;其直径分别是 0.6 寸、0.7 寸、0.8 寸、0.9 寸、1 寸和 1.2 寸; 其重量分别是一铢、三铢、五铢、七铢、九铢和十二铢。
[5]十种布货中,币值最小的是小布,长 1.5 寸,重 15 铢。从小布到大布, 币值每增加一百,布货的长度就增加一寸,重量增加一铢。那么大布的长 度就是 2.4 寸,重 24 铢,即一两。
[6]新铸的货布分为上下两部分:上部近似正方形,长 0.8 寸有余,宽 0.8 寸, 方形中间有圆孔,圆孔直径0.25寸;下部长0.8寸,中间隔着0.2寸的缝隙, 左边那一半上面铭文“布”,右边一半上面铭文“货”。
4.混乱
其实全国早乱了,百姓民不聊生,渐渐踏上了反抗之路。
不但货币改革改成了一地鸡毛,其他领域的改革都以失败告终了。
先说王田政策。
王田政策是将战国以来的土地私有制转为国有制,然后通过“井田制”,将收回来的土地分给百姓,理想结果就是“均贫富”。
这一套办法其实并非王莽的独创,西周时期也是实行的井田制,且那时候土地也是国有的,所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诗经·小雅》)。
井田制的要求是,把一整块土地分为一“井”,就是九块地。八家人耕种外边的八块地,中间那一块地属于公田,是要八家人一起耕种,收获归公家,九块田之间由阡陌分开。
于是就产生两个弊端:第一,大家给自己耕作时很卖力,给公家耕作时就没那么认真了,导致公田的利用率不高;第二,不是每个人都擅长种地,比如有的人擅长手工业,有的擅长治病,你让这些人去种地,就不能人尽其才,反而把一块好地荒了。所以在那个生产力不发达的时代,开阡陌、实行土地私有制、允许土地自由买卖,干得多就得的多,充分发挥老百姓的主观能动性,能够解放生产力,激励能干、愿意干的老百姓全身心投入农业生产。
为解决这个问题,秦孝公时期重用商鞅实施变法,变法的一项重要内容就是:废井田制,土地私有,允许买卖。商鞅变法解放了秦国的生产力,那之后秦渐渐变成了强国,最终一统天下。
王莽要推行那个废弃了好几百年之久的井田制,就是要将所有大地主的土地夺过来,分给贫民。
大地主绝不可能答应。
按史书记载,王田制刚刚推出,那些因为买卖田宅和奴婢、铸钱而获罪的,自公卿大夫到普通百姓数不胜数。
获罪的是何人呢?肯定是拥有许多田产和奴婢的大地主了。
地主的利益受损,那么受益的,理论上是没有田地的老百姓。
但你不能指望下一道诏书,大地主们就乖乖放弃自己的大部分家产,然后贫苦百姓就分到土地乐呵呵地回家了。
变更实行了几百年的土地私有政策,实行井田制,这是个十分庞大的工程。你至少得先把土地收回来,再发出去。
要收土地,你得明确谁去收,收谁的?人家几辈人省吃俭用积累的合法的财富,你王莽一句话就给人剥夺了,官府怎么补偿?如果人家哭天抢地不给,怎么办?
收地的人跟地主说,交不出来就杀了你,如果是这么蛮横地没收土地,且不说是否像强盗,关键是谁来执行?让那些同样有着大量土地的官员去?
这就是天方夜谭了。因为如果他们不遗余力推动这个事,那相当于做榜样给别人,变相地说别人也可以用同样的方式抢自己的地。他们不至于挖空心思想着如何做对自己有害的事情。
收地的时候还得丈量土地,把地收回来之后得一井一井划好,得统计人口。还有,那些不平坦的地方怎么处理,地有肥有瘦,怎么换算、怎么分、谁来分……这些都是问题。
于是就形成了这样的状况:王莽要把旧制度打破,建立新的制度。现在,他已经喊出来,说要打破旧制度,旧有的既得利益者将会受到很大损失,他们将极力阻挠王莽的改革;可新制度的受益者(贫苦百姓)根本不知道在这个改革中自己能做什么,因为参与改革的是王莽手下的官员,他们大都会因为新制度而利益受损。
大部分官员是不愿意积极参与这场使他们利益受损的改革的。但他们不会明着跟王莽唱反调,所以在执行过程中,想得更多的就不是怎样把事情干好,而是在不出问题的前提下,打着新政策的幌子多捞油水(《汉书·食货志》:吏缘为奸),这样便给百姓带来更大负担。他们遇到困难了,就打退堂鼓,甚至私底下散布负面情绪,总之就是希望新改革能因为反对的人过多而流产。
禁止奴婢买卖,官员们在执行的时候,和对待王田政策的态度一样,对于侵犯自己的利益的事,他们不会卖力干的。
于是史书说,王田奴婢政策颁布后,具体的操作办法定不下来,官员借助新政策胡作非为,百姓怨声载道,大量的人因此而获罪。(《汉书·食货志》:制度又不定,吏缘为奸,天下謷謷然,陷刑者众。)
王莽的信息基本都来自这些官员,他想了解关于王田奴婢政策的落实情况,得到的信息中肯定有相当一部分是言其弊端的(即便王莽不爱听,但也会委婉表达),因为整个地主阶级都反对这项改革,而官员之中大部分是地主。他很少会看到哪个官员发自内心地歌颂王田奴婢制,也很少会听到王田奴婢制“利国利民、功在千秋、利在当代”之类的回答,因为大家不会跟自己过不去,说损害自己利益的改革是“利国利民、功在千秋、利在当代”的。
王莽听得多了,渐渐发现,自己本以为有利于百姓的改革居然让民怨沸腾。
到王莽四年(始建国四年,12),一个叫区博的郎官给王莽阐述了王田制度是如何如何不现实,王莽才终于不再坚持。
区博说:井田制虽然是圣人所制定,可已经被废除很久了。秦国顺应民心,于是迅速发展,最终取得天下。要违背民意,追寻千年之前的制度,就算尧舜复生,可倘若没有上百年的时间循序渐进,也是不能实现的。如今天下初定,老百姓接受新政权才不久,不能做这么大的改革的。
区博言之有理:就算你这是好制度,可如果不循序渐进,就算尧舜复生也是枉然。你刚刚取得天下,民心未定,就搞这么大的改革是不妥的。
以王莽那么大的心气,一个区博的否定不可能让他放弃自己这么多年来的思考,以及自己下了如此大工夫推动的事情。可如果有一千个、一万个区博呢?如果他身边的大部分人跟区博同一个说法呢?
王莽缴械了。他终于在王田奴婢政策实施了三年多之后,下了命令:那所谓的王田也是可以买卖的,那些犯了买卖人口罪的人也不要问罪了。
于是,那个如果成功了可以改变整个中国历史的王田奴婢制度宣告失败。
***
再说五均六筦。五均政策的初衷是稳定市场,防止大商人和地主囤积居奇、哄抬物价,也避免急需用钱的老百姓陷入高利贷。六筦,就是国家管理盐、铁、酒、铸钱、名山大泽、五均赊贷六个领域,防止大地主和商人从中牟利。
和王田政策一样,最大的问题是如何执行、谁来执行?
主管农业的羲和(汉称大司农)在主管这个事。执行过程中,羲和设置了一批五百石级别的官员(命士),到各郡去监管实施五均六筦政策,每个郡都有数人。
这批命士是什么人呢?
根本不是朝廷的官员,而是地方上的富商大贾。
然而,朝廷出台五均六筦,根本目的是稳定市场,防止大商人贱买贵卖、从老百姓手中赚钱。现在商人去监督这项政策,就是让他们去督促和帮助地方官府,如何使自己不赚钱,如何阻止自己获益。他们怎么可能真正推行政策呢?官府制定的政策倘若侵犯他们的利益,他们一定抵制;他们会整日主张一些有利于他们的政策,并说这是在推行五均六筦。这么推行,与王田奴婢政策一样,注定是要失败的。
在实际执行中,这些商人就打着改革的旗号,与地方官府勾结,做假账空账,对上谎话连篇,对下极尽剥削。他们充分发挥政策中有利于自己囤积财富的,规避政策中不利于自己的。反正他们已经和地方官府是一家人了,什么能够获利,什么不能,他们一清二楚。
这样来推行五均六筦,别说不可能对贫苦百姓有利,反而给他们带来更大伤害。政策的执行效果,只会和初衷背道而驰。据《汉书·食货志》记载:奸吏猾民并侵,众庶各不安生。到王莽十三年(地皇二年,21),公孙禄公开批评了王莽的各项改革,在谈到六莞时,说该政策是在刁难工人和商人。王莽虽然不高兴,但内心里也觉得公孙禄有理。到下一年,王莽十四年(22),王莽下诏,不再收取老百姓从山水中获得的收益,比如打猎、打鱼等。然而我们知道,他的五均赊贷所需的钱又是从这一项收入中而来,那么取消了这一项税收,也可以认为是五均赊贷政策的终结。至于五均六筦中其他内容的执行情况,史书已经没有精力记叙,因为那时候王莽已经四面楚歌,起义武装蜂拥而起,他的那些政策不可能顺利实施了。
王莽推行的王田奴婢、五均六筦政策都有着极好的初衷,都是为了下层百姓,可最后都失败了,难道王莽铺开这么大的摊子改天改地,就没有一样成功的吗?
其实成功的也是有的,比如他在官制和地理方面就做出了巨大改动,这些改动在新王朝垮台之前都一直在使用的。
5.官爵
他上台之初,在推行王田奴婢、五均六筦的同时,就开始了爵位和官制改革。
秦汉时期,实行二十级爵位制,其中第十九级为关内侯,二十级是彻侯(列侯)[1],列侯之上是诸侯王,拥有封地的只有关内侯、列侯和王(有些关内侯还没有封地),共三级。
王莽不用汉制,采用周代爵位制度,置公、侯、伯、子、男五级爵位。原先的关内侯改称附城,附城也分五等。
算下来,王莽的爵位一共有十个等级,而且这十个等级都有相应的封地,不同于汉爵,只有王、侯、关内侯可以享有封地。
封地封出去,就是把本属于国家的收入赐给有爵位的臣民了,那一块封地也算作该臣子的封国,于臣子而言是无上荣耀。
新爵位制度出来了,封地怎么给呢?
王莽在登基第四年的时候,始建国四年(12),在明堂开了一次授爵大会。在这次大会上,王莽提出了规则:公爵的封地方圆百里,有食邑万户;侯爵和伯爵,封地方圆七十里,食邑五千户;子爵和男爵,封地方圆五十里,食邑两千五百户。附城之中,最高者封地方圆三十里,食邑九百户;每降一级,封地和食邑数量均减少九分之二。
这次大会,王莽认定了登基以来的爵位数量:14个公爵,93个侯爵,21个伯爵,171个子爵,497个男爵,合计共796人。除此之外,还有1511个附城。算下来,王莽登基四年,就给2307个人赐予了封地。
这么多人要土地,王莽给得了吗?这个听起来不错的方案能够落实吗?
答案是,不能。
可王莽给这两千多人画了一个很大的饼,他明明给人家说了,他们是新王朝的贵族,会给他们封地,到头来却又不给,这怎么交代呢?
王莽的理由是:如今国家的地理和疆界还没确定,所以没法给。
于是这些名义上享有封地的贵族就有些惨了。他们在京城等啊等,等王莽哪天确定好地图了给他们封地。在这段时间里,他们每个月可以从朝廷领到几千钱。然而几千钱对于家庭庞大的贵族而言,根本入不敷出,有些人生活不下去了就只好给有钱人打工。(《汉书·王莽传》:诸侯皆困乏,至有庸作者。)
五年之后(天凤四年,17),王莽终于宣称确定了地理和疆界,重新在明堂举行授爵大会(《汉书·王莽传》:更授诸侯茅土于明堂)。授爵大会上有一项,就是根据诸侯所在方位给予相应颜色的土壤,表示这块地是他的了。比如诸侯所在之国位于长安以东,就给他一抔青色土,以南为赤色土,以北为黑色土,以西为白色土。这些土由茅草包着,就是中央给诸侯的信物,这也就是所谓茅土。
在本次大会上,王莽还宣布,那些被赐爵的人倘若在京城做官,公爵年薪八十万,侯爵、伯爵年薪四十万,子爵和男爵二十万。
不过据《汉书·王莽传》记载,王莽说得这么好的赏赐,并不能完全落实。(然复不能尽得。)王莽许这些空口诺言,不过是安慰那些渴望被封之人(用慰喜封者)。
那时候除了爵制混乱,国家行政区划和地理也乱成一团了,因为全国大部分地名、行政区划都变化了。
在首都,长安变成了常安,长乐宫成了常乐室,明光宫成了安定馆,未央宫成了寿成室,宫殿外边的门以前叫作公车司马门或者司马门,王莽改称王路四门,宫殿的前殿被改称王路堂。
他把全国分为九个州(汉武帝当初设置十三个州,王莽摄政时改为十二州)、125个郡、2203个县。
郡一级以上还有25个郡监,每个郡监负责五个郡。郡一级行政长官的称谓就有卒正、连率、大尹三种(有些地方还叫大夫)。
郡里的武官,也就是之前的都尉,官名也有属令、属长两种。
新王朝有两个都城:西都和东都。西都长安,改称常安。其京畿地区(国都及其周围),包含京兆尹、左冯翊、右扶风,原称三辅,王莽分为六个部分:京尉大夫府、师尉大夫府、翊尉大夫府、光尉大夫府、扶尉大夫府、列尉大夫府,合称六尉郡,行政长官称大夫,军事长官称属正;常安郊区分为六个区域,叫六乡,每个乡的长官,叫帅。东都洛阳,改称义阳(或宜阳)。其京畿地区,原来是河东、河内、弘农、河南、颍川、南阳六个郡,现分别更名为兆阳、后队、右队、保忠信乡、左队、前队,合称六队郡,行政长官称大夫,军事长官称属正,跟西都一样;义阳郊区也分为六个区域,叫六州,每个州的长官,叫州长。
全国125个郡,根据距离京城的远近分为内郡、外郡和边郡三类。
因为要重新划分行政区域,所以行政区域不固定,名称也不固定,有些郡前前后后变了五次名字,到最后居然又变回原来的。不但基层官员和老百姓记不住,朝廷下诏书,也得翻来覆去解释各地名的来龙去脉。比如要撤销陈留郡,朝廷给的诏书就是:
陈留郡大尹、太尉听令:将你郡的益岁县归于新平郡,新平郡,是以前的淮阳郡;将你郡的雍丘县东部地区划给陈定郡,陈定郡,是以前的梁郡;将你郡的封丘县东部地区划给治亭,治亭,是以前的东郡;将你郡的西边划给祈隧,祈隧,是以前的荥阳郡。如此,陈留这个郡就没了。大尹和太尉,都到中央听令。
除了爵位、地理等变化了,王莽还变更了官制。他新增四辅和四将,四辅分别是:太师、太傅、国师、国将;四将为更始将军、卫将军、立国将军、前将军。三公的名称沿袭了汉平帝年间的称谓,仍然是大司马、大司徒(汉之丞相)和大司空(汉之御史大夫)。主要官名的修改情况如下:
九卿类:
新莽名 羲和、纳言
汉官名 大司农
新莽名 作士
汉官名 大理
新莽名 秩宗
汉官名 太常
新莽名 典乐
汉官名 大鸿胪
新莽名 共工
汉官名 少府
新莽名 矛虞
汉官名 水衡都尉
新莽名 大司马司允(新莽置)
汉官名 /
新莽名 大司徒司直
汉官名 承相司直
新莽名 大司空司若(新莽置)
汉官名 /
六监类:
新莽名 司中
汉官名 光禄勋
新莽名 太御
汉官名 太仆
新莽名 太卫
汉官名 卫尉
新莽名 奋武
汉官名 执金吾
新莽名 军正
汉官名 中尉
新莽名 大赘官(新莽置)
汉官名 /
地方官类:
新莽名 卒正、连率、大尹
汉官名 太守
新莽名 大尉、属令、属长
汉官名 都尉
新莽名 执法
汉官名 御史
新莽名 宰
汉官名 县令、县长
官名变了,官员级别的名称也要变化。西汉时期,官员等级由上至下主要有:万石、中二千石、二千石、比二千石、千石、比千石、六百石、比六百石、四百石、比四百石、三百石、比三百石、二百石、比二百石和一百石等级别,不同时期略有差别。
王莽改制后,级别名称也变化了:
原名称:中二千石 新名称:卿 原名称:二千石 新名称:上大夫 原名称:比二千石 新名称:中大夫 原名称:千石 新名称:下大夫 原名称:六百石 新名称:元士 原名称:五百石 新名称:命士 原名称:四百石 新名称:中士 原名称:三百石 新名称:下士 原名称:百石 新名称:庶士
也就是说,以前某个人是个千石级的官员,现在要改称下大夫级别。比如之前推行五均六筦的商人,就是命士级别。
王莽当了皇帝,又更改了官名、爵制、官级名称等,接下来就要根据自己的理念封官赐爵了。他将四辅、四将和三公都封为公爵,这十一个公爵的姓名、职务和爵位名如下:
王舜 职务:太师 爵位:安新公
平宴 职务:太傅 爵位:就新公
刘歆 职务:国师 爵位:嘉新公
哀章 职务:国将 爵位:美新公
甄邯 职务:大司马 爵位:承新公
王寻 职务:大司徒 爵位:章新公
王邑 职务:大司空 爵位:隆新公
甄丰 职务:更始将军 爵位:广新公
王兴 职务:卫将军 爵位:奉新公
孙建 职务:立国将军 爵位:成新公
王盛 职务:前将军 爵位:崇新公
***
王莽的改革涉及政治、经济、文化、社会等方方面面,吕思勉说他“在位仅十四年,所施行则经纬万端”(《秦汉史》),王莽是这一切的设计师,付出了很大心血。作为一个有抱负、一个想开创万世基业的开国君王,当人们告诉他,百姓造反是因为饥饿贫穷,饥饿贫穷是因为改革加重了百姓负担,这样的言论他无论如何也难以接受。在王莽看来,那些改革是他一生的思考,是他毕生的追求,他呕心沥血工作,做了许多前代人做不到的事情,就希望老百姓能比以往更好一些。他不能接受这样的观点:如此施政的结果不但没有超越过去,反而越来越糟——老百姓是在他的“新政”治下活不下去才造反的!
在他的内心,自己明明做了很多事情,不求有立竿见影的效果,至少也不至于起反作用。事实上,我们这些后来者,在最初看到他的那些改革措施的时候也认为是很好的。那么在当时,倘若有人告诉王莽,他的好政策弄得老百姓生灵涂炭时,他就不得不去思考:究竟是自己的“好政策”出了问题,还是有人胡说八道呢?
他不是没有理政经验,而且曾经很受人爱戴,他的经历证明他具有治国能力,那么,当有人告诉他,他那些引以为豪的改革其实对百姓有害,还害得百姓造反,他在反思了自己的一系列政策后,更多会相信是有人在诋毁新政。况且,他作为改革者,最想听到的肯定是人们说他的改革成效显著,而如果有人说他的改革不但没有好处,反而不堪之极,就是在否定他的所有努力。
并不是王莽糊涂透顶了,而是在那个时候他的确还没认识到自己一系列改革措施的弊端,没有听到来自基层的真实的声音。就算偶尔听到了,他也会下意识地屏蔽,因为那些声音都是对他所作所为的全盘否定。
但改革的成效、百姓的生活水平,不会因为王莽不相信就会变好,所以当王莽在深宫之中恨官员们不配合自己的时候,地方上的起义正进行得热火朝天。
王莽的改革打破了旧有规则,而新规则漏洞极多,百姓突然接触也不适应,于是国家越来越乱,百姓生活越来越差,人民的怨言越来越多,王莽政权也越来越不被拥护。更糟糕的是,在情况持续变坏的过程中,王莽没有认识到问题根源,未能及时采取正确的措施,加上频繁的天灾,很多百姓无法通过安分守己的方式活命,于是樊崇等人的势力很快发展壮大起来,并且呈燎原之势。
王莽多年来的改革,以及他对待起义的做法,让老百姓失望透顶,他们不再支持这个政权,就不会为王莽卖命,那么遇到被刘秀鼓动起来的汉军,自然一触即溃了。
***
王莽落得身首异处的下场,一方面是由于国内改革激起民变,应对方法不当,另一方面也跟他的对外政策失当有着极大关系。
[1]从一到十八级分别是:公士、上造、簪袅、不更、大夫、官大夫、公大夫、 公乘、五大夫、左庶长、右庶长、左更、中更、右更、少上造、大上造、 车庶长、大庶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