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嘉礼还是一副从容的模样，目光含春，透过前面的铜镜，静静地看着身后站着的夏暖。
“你倒也不必如此担忧，真正该担心的，是沈箬琳。”
“啊？为什么？”
“我跟你说过的，玫瑰好看，也需带点刺，否则，便任人采撷了。”
这个世界上，最不该低估的，就是人性。
沈嘉礼的眼底泛起一抹冷光。
她修长的手指落在旁边的螺子黛上，拿起一根，对着铜镜中那姣好的面容，便开始描摹了起来。
她的眼尾渐渐染上一层好看的瑾瑜之色。
夏暖总觉得她眼尾泛起的似笑非笑的神情，有一番别样的深意。
……
琳娘在宋府附近设了一个物资发放点，不过一个时辰的功夫，便出了变故。
那发放物资的家丁竟与一个百姓争吵了起来。
“看你穿的人模人样的，拿了这么多东西，要不要脸？”
“你才不要脸呢！又不花你的钱，你担心什么？”
两人吵的面红耳赤，激动之下，那家丁竟然拔了长剑，直接往那百姓的肚子上捅了一刀。
霎时间，眼前一片嫣红。
此处的人群骚动了起来。
一片混乱之中，有人故意往上面拥挤，抢走了不少过冬物资。
琳娘本着一番好意发放的物资，最终被人抢了不少，剩下的她也只能运回府中，不敢再发。
至于那被当场一刀捅死的百姓，她还需要额外花钱去善后。
她怎么也想不到，事情竟然会有这样离谱的发展。
回到房间之后，琳娘直接瘫坐在了椅子上。
“现在，只怕整个京城的人都在看我的笑话了……妄想抢了太子妃的风头，结果却因此害了自己……”
“夫人，您已经做的很好了。您心地良善，体恤民情，为百姓所称道，这次的事情，不过是一个意外，只是您未曾预料的罢了。这外头不少百姓领了东西，都对您赞赏有加呢。”
“当真如此？”
“是啊，您做的已经比王妃好许多了。”
琳娘闻言，心里才有了些许宽慰。她重重地叹息了一声，“府上还剩下不少东西，留着，也是无用，你帮我送了出去吧。”
小花面上笑着，“您真是菩萨在世。”
听着这些恭维之语，琳娘十分受用，但是，她根本不知道，小花转身便将那些东西都送了自己的亲人朋友。
此次宋府发放物资，的确有不少百姓得了物资，但京中真正食不果腹、衣不蔽体的人依旧得不到救济。
毕竟宋慕斯也是朝廷大员，所住的院子在京中也算是黄金地段，真正有难处的百姓赶到此处，也只能排在队伍后头，可东西还没领着，便出了事儿。
他们只能失望地空手而归，寄希望于端王府。
端王府的物资发放在腊月初一。
这一日正好大雪纷飞，那些愿意冒着寒风出来扫街领物的人，才是真正有难处的百姓。
沈嘉礼不听夏暖劝告，领着阿杰和阿福来到物资发放点，看着那些身形单薄的人在寒风中瑟瑟发抖，却又无可奈何地扫着积雪，好像风雪再猛烈一些，都能将他们全部埋葬了。
阿福皱了皱眉，“为何不直接将东西发给他们？他们冒着风雪还要干活，不怕心怀怨言吗？”
沈嘉礼轻轻摇了摇头，“这个世界上本来就没有白吃的午饭。而且，真正需要这些东西的人，他们的目的就是为了将这些东西拿到手，不会在乎经历了什么的。”
阿福似懂非懂，但是看着每一个扫完大街来领取东西的人脸上，都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这是前两日排队去宋府领取物资的人脸上所见不到的。
这一幕，深深记在了阿福的心中。
沈嘉礼拍了拍阿福的脑袋，“你也去帮忙吧。”
阿福本就蠢蠢欲动了，这会儿自然直接应了下来，跑上前去，帮衬着府上的其他下人给百姓发物资。
阿杰也兴致勃勃地跑过去帮忙。
“世子，您别去——”
“让他去吧，奶娘，辛苦你多看着点阿杰。”
“娘娘不必客气，奴婢自会照顾好世子的。”
沈嘉礼怀着身孕，身子又虚，不便过去做这些粗活，便只是在边上的一个小亭子里坐着。
巧的是，遇着宋慕斯撑着一把伞经过。
“娘娘。”
“宋大人，这两日朝廷应该差不多歇了政务吧？还在忙着？”
“是。虽已经休沐，可有些事情，还是得紧着处理的。事关百姓生计，不得不继续忙碌。”
许是怕自己身上沾染的寒风冰雪扰了沈嘉礼，宋慕斯就站在亭子最边缘，不敢上前。
屋檐飘落下来的雪花都落在他的肩上了，在他的双肩晕开一片深色。
“宋大人，坐吧。”
“娘娘，臣身上带着寒霜，不便近前。”
“无妨。”
“娘娘，臣站在此处便可。”宋慕斯讪讪笑了笑，还没等沈嘉礼说话，他已经侧身看向不远处扫街的百姓，转了话题道：“娘娘乃是大智慧，此法，能真正将过冬物资发给有需要的百姓。城中那些游手好闲的市井之徒，再也占不得便宜了。”
沈嘉礼泽唇微勾，眼角泛起一抹轻巧之意，“原来宋大人能看得出来？前儿听闻宋府也发了物资，还闹出了事儿，莫不是宋大人故意为了衬托本妃，故意为之吧？”
“不是。”宋慕斯马上低下头去，“宋府济民之事，乃是内人一手操办，臣一概不知。”
他的确不知。
琳娘本就出身大户人家，根本不需要依附宋慕斯，这些事情，她自个就做了主。若非如此，宋慕斯一定会提前阻止她，以免她丢人现眼的。
沈嘉礼扯了扯嘴角，“想来，宋夫人也是体恤民间疾苦之人，只不过，对于人性，还是不够了解。闹出此等事情来，想来也是无心之失。”
宋慕斯点头道：“是。内人出身乡野，更能体会百姓辛劳，只是这京城政事，还需多磨练学习。”
沈嘉礼抬眸，眼底倒映着一抹浮光，“既如此，宋大人便应好好教导教导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