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嘉礼倒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就算是济民，也不一定要发钱啊。发点实用的东西，才是最实在的。”
打从一开始，她就没想过发钱，而且，她发东西，从来都不是白发的。
夏暖一脸狐疑地看着沈嘉礼，不知道自家王妃又有了什么鬼点子。
因着年节事务繁忙，加之又是一年之末，太子的加冕仪式便留着开春进行，沈嘉礼的身子沉，搬入东宫的事儿也不着急。
所以这几日，她依旧比较清闲，有余力能够准备年末济民事宜。
冬月下旬，端王府发济民物资的消息便传遍了整个京城。
本月最后三日，王府终于贴出告示来：凡城中百姓，帮扫街雪，可领棉被一床、大米一石、炭火一篮。
这消息一出，便颇为人所议论。
“这太子妃着实心善，眼见年关，特地准备了过冬物资，济世惠民。”
“心善？我看未必！若当真有心，为何还要让百姓冒风扫雪？这冰天雪地之中，百姓衣不蔽体，本就是煎熬，如何还能扫雪？我看，这不过是太子妃为了自己的名声，有意作秀罢了。”
这两人对话，就发生在渌巷一家酒肆之中。
酒肆里头的屋顶上，吊着大大小小十几个红色大灯笼，里头的烛光烧的旺盛，犹如一束红色的光芒笼罩着底下的客人。
这酒肆嘈杂，但沈海依旧能听见隔壁桌对沈嘉礼的不敬之语，气得抡起拳头便要站了起来，还是边上的黄衣女子一把拉住了他。
“你别冲动——你这般招摇，若是叫人认出来，岂不是坐实了娘娘的罪名？”
这么一提醒，沈海这才缓过神来，轻轻点了点头，“锦薇，你说的不错，我险些冲动了。”
“沈公子，我知道你护娘娘心切，不过遇事，还是要冷静处理。娘娘既然发出这样的告示，便是有她的一番考量。而且，从前娘娘赈灾济民，也都不走寻常路。”
沈海转念一想，还真是如此。
早年就听说沈嘉礼战时赈灾，故意在众人面前往赈灾粥粮里加入沙石，此举便十分为人所不解。
不过沈嘉礼的骂名也不止这一条，倒也见怪不怪了。
沈海耐着性子忍下来，却又忍不住再去听隔壁桌的话语。
“听闻宋府夫人也有心济民，明日，将会发放过冬物资。”
“是吗？可发了告示？”
“没有，许是怕抢了太子妃的风头吧。”
“听闻宋府夫人也是出身乡野人家，只怕是只有这样的人，才是真正能理解民间疾苦的吧。”
今年本有战乱，加上前阵子米粮价格虚高之事，百姓手中并无多少存银，日子着实有些不好过。发放物资，的确是一件济世利民的事情。
必定有不少人会承了这份恩情。
沈海听不得这些话，又碍于自己的身份如此，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冲动行事，惹了祸，败坏了沈嘉礼的名声，便干脆砰的一下放下酒杯，站了起来。
他生的人高马大，因为愤怒，手上的动作幅度也大，那酒杯落在桌面上，碰碎了一个小碟子，发出一声响。
边上的那一桌人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奇怪地转过头来。
却见沈海有些怒意地朝着他们瞪了一眼，直接一个招手，叫来小二，还了银钱。
杨锦薇故意多给了一点银子，塞进了小二手里，又指了指旁边那一桌人笑笑道：“连同那一桌的也一起结了。”
那小二攥着手里的银子，有些紧张，“我帮你们找钱……”
“不必了。”杨锦薇摆了摆手，挽着沈海的手离开。
那小二面带笑容地将两人送出了酒肆，回来收拾残局的时候，隔壁那一桌人忍不住招呼过来问道：“那二人是哪户人家的少爷和小姐？”
店小二有些惊讶道：“你们不认识么？”
这一下，让那两人更懵了，“不认得。”
“那真是奇怪了，方才那杨小姐还帮你们结了酒钱。”
“啊？”
“那杨小姐是什么来历？”
“哦，那是户部一位大人家的小姐。”
这京城之中的达官贵人满街都是，若非像端王、卫丞相这样爬到顶峰的，恐怕很难被民间的人记住。
至于这杨家，二人仔细回忆了一下，显然是都不认识这什么姓杨的官人的。
“那位少爷也是杨家的？”
“并非。”店小二摆了摆手，“那少爷才是真正有来历的。那可是太子妃的娘家，沈家的少爷。”
那两人的面色顿时难看了起来！
现在，他们终于知道为什么方才沈海离开的时候那样生气地瞪了他们一眼了，感情他们方才说了沈嘉礼的坏话，全让人听了去！
他们在京中也不过是个寻常的老百姓，像皇太子那样的权贵，捏死自己简直就像是捏死一只蚂蚁那般简单。
他们顿时脖颈一凉。
帮他们还的酒钱，不会是为了让他们最后再饱餐一顿吧？
那店小二不解他们脸上那视死如归的神情，只奇怪地摇了摇头，便自顾自忙着别的去了。
隔日，宋府发放过冬物资的事儿便传进了沈嘉礼的耳朵里。
“宋夫人只怕是有意为之，故意抢在您前头，让您落个空。”
沈嘉礼发出的告示，三日后才会发放物资，而琳娘选在她之前先行发放，百姓得了物资，自然对她不屑一顾了。
甚至，可能还会吐艳她两句。
夏暖越想越气，这不是明摆着跟自家娘娘作对吗？
“她这么做，也不怕被人戳脊梁骨！”
“走到这一步了，她还能怕什么？”沈嘉礼倒是淡定地饮了一口茶水，看似满不在乎，“她愿意做，便让她做去吧。真正有需要的人，还是会来的。”
“百姓们得了宋府发的东西，如何还会需要？娘娘，您可别千万要想清楚了。”
“这告示都发出去了，总不能出尔反尔吧？”沈嘉礼笑眯眯地反问。
夏暖顿时说不出话来了。
告示上白纸黑字地写着三日之后，扫街发物资，这临时改了主意，也是要叫人诟病的。
这回，当真左右不是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