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腾了半个多时辰，孟芷烟才衣裳凌乱地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瞳孔涣散，看着天空的方向。
沈嘉礼微微皱眉，招手让夏暖将孟芷烟抬回房去。
“茗夏，好生照顾孟夫人。”
“是。”
收拾完残局，沈嘉礼回过头去，瞥见人群中好几个家丁的目光依旧贪婪地落在孟芷烟身上，她的脸色一冷，扬言道：“今日之事，到此为止，全部都烂在肚子里。孟夫人还是孟夫人，你们哪个敢以下犯上，一律处死！”
她声音铿锵，掷地有声，今儿杀鸡儆猴，连孟芷烟都敢对付了，那些个下人自然不敢不从。
而孟芷烟躺在床上，意识混沌，睡了又醒，醒了又睡，等到第二天下午，才慢慢恢复了清醒，一点一点地将回忆拾起来。可越想，便越发觉得颜面尽失，心里的痛苦就像是一把生锈的钝刀，不断的来回切割。
眼泪几乎将半条枕巾打湿。
最后，她才痛定思痛，起身剪了衣裳，攀上横梁，绑成一个圈结。
茗夏十分贴心地帮她搬来了椅子。
孟芷烟有些错愕，一张早就已经哭的又肿又白的脸面对着茗夏，“你不阻止我？”
茗夏十分淡定地摇了摇头，“阻止你做什么？你要是自缢了，我就能早些离开这里，去前厅做事。”
先前的茗夏本就只是个在前厅做事的小丫鬟，长得好看，做事机灵，府中管家格外看重。平日里有贵客上门，端茶倒水的任务她是头一份的。而那些上门的客人多是有求于王爷的，自然也对他们这些下人客气一些，甚至有时还会给一些打赏。
端王府少有客人上门，她平日里没事儿干，便将前厅打扫一遍，摆弄摆弄花草，倒也没什么要紧的，日子清闲。
可自从到了偏院，跟着孟芷烟之后，总被人使唤来使唤去，不是该传膳了就是该打水洗脸洗澡了，有时还要陪着孟芷烟出去逛逛，极不自由。
孟芷烟气得牙一咬，“跟着我倒是委屈你了。”
茗夏笑得很是欠揍，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来，“多少是有点儿，不过看着，这样的日子也差不多到头了。”
“你……”孟芷烟气得头上快要冒烟了，原本已经迈上凳子的一条腿收了回来，一把甩开挂在横梁之上的绳结，“做你的春秋大梦去！我不痛快，你也别想痛快！”
茗夏故作一脸惋惜的模样，“你不死了？”
孟芷烟双手环胸，跺脚道：“对，不死了。你和沈嘉礼恨不得我死了才好，我偏不！正所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今日之仇，我总有一天定要让你们加倍奉还！”
“你倒是好似委屈了，若不是你使下三滥的手段，拼了命要入府，差点害死了王爷，也不至于如此。”茗夏冷哼，“你还想报仇？只怕你的罪孽，也不知道何时才能洗清。”
像孟芷烟这样的心机女，前些年她在前厅做活的时候便见着许多了，一个个用尽了手段，最后还不是自作孽？
这孟芷烟跟他们都是一个德行！
茗夏平生最讨厌的就是这种人！
瞥见孟芷烟又红了眼眶，一副可怜模样，茗夏实在懒得搭理，直接转身离开。
孟芷烟独自一人坐在床上，瘫坐在床边，脑海里反复闪烁的都是以往的事情。
她承恩谢缙，为谢缙做事，本就是天经地义。但对于沈嘉礼和谢劭来说，她的确是罪大恶极。
眼泪从眼角滑落，她默默侧过头，看着房中的绳结，喃喃道：“七皇子，我完不成你给的任务了，我辜负了你的信任……”
孟芷烟入府三月有余，至今没有一点消息，谢缙也早就猜到多半是失手了。他的注意力，也早就转移到了其他地方去。
高家已然失势，先前支持高家的那些朝臣，要么引咎辞职，要么低调行事，他完完全全成了一个孤家寡人。
而谢劭的势力如日中天，他自然要先想办法在朝中站稳根基，才能进行下一步打算。
在谢桥的搭桥下，谢缙在渌巷见到了谢劭。
一上来，谢缙便端着酒杯，跪倒在了谢劭面前，行了一个大礼，“六哥，从前我受五哥蒙蔽，错付忠心。从未曾想过他竟然这般狼子野心，竟然逼宫谋反，想要害死父皇！实在该死！”
谢劭只是站在原地，眯着眼睛看着地上跪倒的人，没有吭声。
谢缙也没有抬头，端着酒杯的双手悬在头上，稳如泰山，“从前我受五哥欺骗，做了许多对不起六哥的事情，还请六哥恕罪！日后，我必定将功补过，还请六哥监督！”
他言之凿凿，不知情的必然要被他这般赤诚给骗去了。
谢劭的目光落在谢缙头顶上悬停的酒杯上，杯中酒微波泛泛，倒映出他的面容越发清冷，刀削般的五官勾勒着冷峻。
他转身坐在了一旁，自顾自地倒了一杯酒，却只是捏着酒杯在手中把玩，看似漫不经心地笑笑，“废太子谋反，京中戒严，你倒是十分关心百姓生计，放了几支胡商出城，必得民恩。”
谢缙的心一颤。
那垂着的、让人瞧不见的面庞跟着抖动了一下，“六哥，这胡商与我有些合作，我知道底细，先前也仔细查验过……”
“是吗？”谢劭轻笑一声，放下酒杯，“谢缙，你应该知道，口说无凭。”
“是我疏漏！京城戒严，我不该为了图方便而开特例，还请六哥惩罚！”
谢劭眼瞳之中凝聚的一小片霜雪逐渐收拢，渐渐结成一团尖冰。
恐怕，当真只有单纯的谢桥以为谢缙只是放了一队胡商离开，这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儿。
“六哥，七哥的确做的有不对的地方，却也不是罪无可恕。如今朝堂之上，也就只剩下两位哥哥能担当大任，为父皇分忧，若是你们还心生嫌隙，岂不是让父皇更加烦心？”
谢缙倒是个会借坡下驴的人，马上接了谢桥的话茬，抬头说道：“六哥，谢桥说得不错，我们该兄弟同心，共护大周天下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