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襄谋反失败之后，原定是立秋之后问斩的。消息虽然没有传扬太广，宫内的人却基本都知道。
此次越狱，倒是情理之中。
只是，谢劭不曾想到谢襄会在这个时候越狱——这段时间他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谢闻进攻北姜的事情上，无暇顾及，谢襄大概也是钻了这个漏洞。
跟着一起走的，还有沈箬琳。
谢劭匆匆赶到大理寺的时候，胡统领已经在那里了。
他站在潮湿阴暗的地牢里，身形高大，面色却阴冷可怖，令人生寒。他冷然看着不远处，被架着双手、跪倒在地上、披头散发受刑的女人。
女人身上穿着一件破旧的麻衣囚服，现在已经被地牢里的泥土沾染，上面还夹杂着不少血污，看起来很是狼狈。胸前散落的几缕头发更是已经发硬，粘粘在一起，从头发之中，一张苍白脏污的面容露了出来。
那是霍雨燕。
从前那个衣锦饰美的大学士千金，现在已经沦为阶下囚，叫人想象不出往日的荣光了。
霍雨燕的双手被两个侍卫毫不留情地张开，两个竹板套上她的食指，中间串联的麻绳一拉，手指被狠狠地夹住。
所谓十指连心，痛彻心扉，便是如此。
霍雨燕的惨叫声在大理寺的地牢中久久回荡。
毕竟是千金瘦弱之躯，哪里经受得住这样严酷的刑罚？不过半刻钟的功夫，那惨叫声便渐渐消弭下去了，她的脑袋一垂，晕了过去。
但胡统领显然不会轻易放过她，他甚至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直接吩咐道：“冷水！”
另外一个侍卫直接端来一盆冷水，朝着霍雨燕的脸上泼了过去。动作十分利索，一气呵成，一看就是经过数十次练习过的。
霍雨燕仿佛一个溺水的人，身子猛地一个抽搐，缓了过来，不由得大口大口地张嘴呼吸，终于，她清醒过来，看了看四周，发现自己还身在阎王殿。
她只能一脸哀求地看向站在上首那个像鬼怪一般的男人，“胡统领，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若是五皇子当真信得过我，早就将我一同带走了，把我留下来，必然不会让我知道他的下落。”
但胡统领根本不管这些。
他冷凝着一张脸，面色阴沉如同雷公，“你跟在五皇子身边这么久，又是他的宠妾，平日里，他与什么人交往甚密， 你多少也是知道一些的。”
霍雨燕简直欲哭无泪，她整个身子就像是没有骨头一样，几乎瘫软在了地上，“胡统领，五皇子再宠爱我，也断然不可能将这些事儿告诉我啊，更何况，我也不是他的宠妾，若他真的宠我，为何不将我一同带走？”
她句句哭诉，也有对谢襄的埋怨。
先前沈箬琳有意挑拨，她甚至都还没有下定决心，只是有意疏远了谢襄一些罢了。可不曾想，在这个关键时候，谢襄竟然丢下自己跑了。
她如今真是悔不当初。
当时嫁入太子府的时候，就应该知道，谢襄本就荒淫无度，玩过的女人数不胜数，她也不过是万花丛中的一朵罢了。
胡统领根本不听，继续招手侍卫用刑。
夹板再次被拉紧，霍雨燕的十根手指的指骨处已经出现了血红色，随即一点点晕染在了她的脸上。
谢劭拧眉道：“胡统领，本王看此婢说的不错，若是五皇子当真在意她，必然不会将她留下。谋反一事，她恐怕也是不知情的，否则，早就做好准备，逃之夭夭了。”
胡统领眼神有些复杂地看着谢劭，“王爷这是在为此婢求情？”
从前的谢劭，可是宁可错杀一百，也不愿意放过一个的主儿，如今倒是仁慈了些。
实际上胡统领也并非想要真的逼死霍雨燕，只是想尽力从她口中挖出一些有用的消息来罢了，毕竟这可能是唯一的线索。
面对胡统领的质疑，谢劭只是耸了耸肩，讪讪一笑，“霍大学士乃是忠义之士，在朝中为官多年，为人做事清正廉洁，有目共睹。如今，他已经因为太子一事锒铛入狱，将被流放。此女，虽是五皇子家眷，却也属实有所苦衷，皇恩浩荡，天威永存，放过她，也能显出皇上宽宏大量。”
胡统领不由得笑了出来，“王爷这话，应该与皇上说才是。”
谢劭轻轻摇了摇头，“胡统领与皇上从小结识，一同长大，可谓情同手足，与你说起，倒也适合。”
胡统领连连摆手道：“王爷，此话可不能随口直出。臣与皇上虽一同长大，却始终君臣有别，这些事儿，臣不能随意做主。”
“那就劳烦胡统领替本王与皇上美言了。”
“端王殿下真是客气。”
两个人面带笑容地寒暄了一番之后，胡统领终于下令收刑。
那两个抓着霍雨燕双手的侍卫将她放在了地上，拆掉了她手里的夹板之后，便冷漠得转身走了。
霍雨燕的意识渐渐模糊，眼前渐渐蒙上一层薄薄的雾气，而后，黑色从四周不断向中间延伸——在自己的意识全部消散之前，她还是抬起头来，瞧见了那张惊为天人的面孔。
也难怪京中那么多人想要嫁给端王，即使传闻中的端王性格乖张暴戾，不好接近。
而谢劭只是冷漠地扫了一眼地上的霍雨燕，转身离开。
他并非对她心软，只是不想滥杀无辜罢了。
霍昌因为太子的事儿被降职之后，日子并不好过。平日里为官过于清廉，自然早就引起了朝中权臣的不满，于是，弹劾的帖子便不断地送入宫去。
甚至有人条理清晰地列出了霍昌八大条死罪，皇上始终是不堪烦扰，下令流放。
胡统领将谢劭的意思带回给皇上之后，皇上斟酌了一下，也同意放过霍雨燕，但要降为官妓。
官妓的地位可比平民要低。
这对于一向高傲的霍雨燕来说，无疑是毁灭性的打击。
她从大理寺出来之后，直接被送入教坊司，心灰意冷，几经自缢无果。不过那都是后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