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果晚些时候，谢劭回府，踏进门，便瞧见沈嘉礼和春和、夏暖两个丫鬟四仰八叉地躺在了床上，呼呼大睡。
屋子里蔓延着一股十分浓郁的酒气。
床边还七倒八歪地放着好几个酒壶。
谢劭的嘴角抽了抽，“这是喝了多少……”
一边念着，他顺手扯过一床被子，直接挥手盖在了他们身上，便吹灭了桌上的蜡烛，转身离开，甚至还给他们关上了房门。
管家一直站在外头候着，本来打算走了，一眨眼，瞥见谢劭又从屋子里出来了。
他有些奇怪地迎了上去，“王爷。”
谢劭并没有透露屋子里的情况，只抬了抬手，“睡不着，去书房看会儿书。”
管家点了点头，“好。”
他打着灯笼，在前头领路，带着谢劭穿过长长的走廊，很快来到了书房门口。
夜色已深，院子里也没有多少下人伺候，到处显出一副静谧的色彩。
谢劭推门进了书房，脚步刚迈过门槛，便停了下来，回首，“不必跟着伺候了，你早些回去休息吧。”
他今夜势必要在书房过夜了。
平日里管家操持整个府上的大小事务，费心劳神，只是四十出头的年纪，看上去倒像是个花甲老人。
这么多年，管家的付出谢劭尽数看在眼里，自然也记在心中。
可管家只是讪讪笑了笑，“您身边没有人伺候，总归有些不方便。这两日天气燥热，蚊虫也多，上了床也睡不着。”
前段时间谢劭的小厮因为芷烟的事情被打发走了，到现在还没有找到一个能替上的。
毕竟跟在谢劭身边，既要机灵，又要忠诚，实在难选。
谢劭顿了顿，拧眉道：“你拿些乌沉香去用吧。”
“不可，坏了规矩。”管家低下头去。
这乌沉香是多么名贵之物，每年发配给端王府的额度虽然有些盈余，可毕竟也是稀罕物件，他一个下人，怎配得上这个？
就算是王爷赏赐，被其他下人瞧见，免不了要招惹是非。
他一直恪守本分，即使这一刻，也从未想过越距的想法。平日里谢劭或是沈嘉礼给的珍贵赏赐，他也是珍藏起来，不敢妄用。
这般节省到极致，谢劭有时也十分无奈。
他苦笑一声，“这有什么坏了规矩的？这是本王的赏赐，也是命令，你拿去用了便是。”
管家踌躇了一阵，最终还是点了点头退下。
结果没多久，他端着一个香炉便回来了，点燃炉中熏香，谢劭闻着味儿都知道那是乌沉香。
他皱了皱眉，眼看着管家找了一把小凳子，坐在了不远处守着。
“你回去歇息吧。”
“奴才睡不着，就在这儿坐着吧。王爷，您尽管看书，奴才不做打扰。”
随即，他背过身去，静坐着。
没有事儿干，光坐着这里，熬过一夜，怕是困难。
谢劭起身，随手翻开边上的书卷，“前些日子，你借了本王的《增广贤文》可曾看完了？”
管家默然，随即出声道：“还未。”
谢劭朝着管家招了招手，“那你将他看完吧。夜里寂寞，有个伴读，总归是好的。”
管家点头，马上起身将小凳子一并搬了过来，放下之后，先是在衣服上搓了搓双手上的灰尘，这才去接。
他十分仔细，轻轻翻动书页，动作轻柔得好像在捏一块豆腐。
谢劭失笑，“一本书的价值，在于残缺破损，因为这说明它被人读过无数次。可要是依旧如新，便说明这书无用。”
从前管家借书，都是捧着到外头去看的，他也是第一次瞧见管家看书的模样。
闻言，管家脸上露出了尴尬的神情来，“奴才受教了。”
接着，这一主一仆便坐了下来，静心观书。
夜色深沉，外头只偶尔响起虫鸣，屋子里更是落针可闻。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们忽然听得窗外传来一阵琴声，因着琴音舒缓，犹如流水静静滩过夜色，一开始并未让人察觉。
管家率先发生了这琴声，原还以为是自己年岁渐老，耳朵有些问题，出现了幻觉，仔细一听，却好似并非如此。
他抬头瞥了一眼依旧静心看书的谢劭，将手上的书合上，放在了自己的凳子上，便起身走到窗边，四处张望。
院子里依旧安静，只有飘渺琴声随着夜风起伏。
好似是从远处传来的。
这附近又没有民家，能传到这儿来的，只怕是在府中。
他仔细听了一会儿，才发现这琴声是来自南苑。思虑一番之后，便瞬间了然弹琴者的身份。
南苑多是丫鬟居住的厢房，府中下人虽也有善琴鼓者，可达不到这样的造诣。能弹出这样的曲子的，恐怕只有最近住进来的那位孟夫人了。
不过，既然没有吵着王爷，便让他弹去也罢了。
可他蓦然一个回头，便瞧见谢劭已经抬起头来，目光直直地看着自己。
他苦笑了一声，“老奴吵着您了？”
谢劭摇了摇头，“哪来的琴声？”
管家颔首道：“许是南苑的孟夫人。”
“夜里弹琴，当真是好兴致。”
“老奴命人让她停下。”
“不必了。这琴声舒缓，倒是助眠，便随她去吧。”谢劭低下头去，继续看着手中的书卷。
管家点头，也就没有理会，回到自己的位子上看书。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琴声的缘故，昨夜大家都睡得不错。
谢劭一夜无眠，早早就宽衣上朝去了。
院子里率先醒来的人是春和，她猛地从床上弹了起来，吓得将迷糊着的夏暖也跟着拖了下来。
他们只是下人，怎的连主子的床都睡上了……
昨夜他们喝了太多酒，失了态，要是被王爷知道，岂不是……
这后果他们都不敢想。
两人匆匆忙忙穿了鞋袜，整理好衣裳，起身离开了屋子，碰巧撞见管家进了院子，一脸疑惑地看着他们，“你们一大清早去了何处？一直寻不见你们。”
春和苦笑了一声，打着哈哈，“昨夜一直在房中伺候王妃。”
管家一愣，“昨夜王爷回来，怎的没见着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