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劭进门的时候，杨虎的身子下意识地缩了缩，大抵是因为疼痛感从背部蔓延满了全身，他甚至有些动弹不得。
“王爷，您怎的到此处来了？我实在是有些失礼……”
“这种时候了，讲究这个做什么？”谢劭面上依旧冷峻，但他的声音却莫名让人感觉到温柔。
他迈步上前，坐在床沿，低眸看着杨虎背上横亘的伤痕，轻嗤一声，“这便是你鲁莽行事的后果。此次你只是受了小惩，恐还难解七皇子心头之恨，只怕这样的事情，还会继续发生。”
杨虎握紧了拳头，咬牙道：“他心头之恨难解，我杀妻之仇更是难消！王爷，属下不怕七皇子报复，只希望日后王爷莫要为属下出头，以免拖累。”
谢劭轻笑一声，声音轻飘飘的，好似风吹拂而过。
他不知道从哪儿掏出来一个小瓶子，打开瓶塞之后，捏着瓶颈，瓶口倾斜，小心翼翼地将药粉一点点均匀洒落在杨虎的背上，看似漫不经心地说道：“莽撞行事，不过是白白牺牲罢了。斗山，要从山脚一点点挖，全面布局。”
杨虎努了努嘴，“从前夫人在世，就夸赞王爷聪慧，有谋略，有城府。可我就是一个俗人，一个目不识丁的武将，哪里懂得这些？我能做的，便是靠着我这双手，这一把长剑，血祭夫人。”
“用你的血，还是仇人的血？”
“当然是仇人的！”杨虎说到此处，不由得激动起来，后背的肌肉跟着动了动，一股钻心的疼痛随之升腾起来。他不由得闷哼了一声。
谢劭轻笑，“你只有一双手，一把剑，但你的仇人，可有无数双手，无数把剑。那日，你不是闯入府中了么？结果如何？”
杨虎吃瘪，嘟囔着嘴巴，却还是一副不甘心的样子，“我技不如人，死了也是活该！我只恨自己没能帮夫人报仇雪恨罢了。”
“技不如人，便可靠脑子取胜。”谢劭将那个小瓶子收了起来，起身，“而且，你并非单打独斗。”
杨虎有些愧疚地垂着眼眸，摆了摆手，“王爷，自打我和夫人成婚，已经受到您和王妃的不少协助。如今，我实在不愿意……”
谢劭眼底闪烁着清亮的光，“王妃与杨夫人乃是挚友，出手相助，本就在情理之中。如今，这仇，也并非你一人之仇。”
杨虎面色有些动容。
上回刺杀不成，他回了江南，想了整整三月，也想不出个法子来。此次回京之后，被谢缙盯上，他知道仅靠自己，是无法完成复仇的了。
端王无疑是最好的靠山。
思虑再三之后，杨虎最终点了点头，“端王殿下，从此之后，属下全心听从于您，绝不再莽撞行动。”
“好。”谢劭满意地点了点头，将方才那个小瓶子放在了杨虎的面前，“这是上好的金疮药，方才已经给你用上了。此物药效极佳，这等伤势，只要养上三五日，便能生痂。”
杨虎感激万分，又想起身行礼，结果激动之下，再次牵扯伤口，后背那已经清理干净的伤口又显得有些湿润。
他挣扎不起来，只好继续趴在床上，一脸无奈，“王爷，属下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多余的话便不必说了，好好养伤吧。”
这些话，昨天晚上在端王府，也的确听腻了。
杨虎点了点头，目送谢劭，却忽然想到什么似的，急忙说道：“王爷，还请您将属下调离。”
谢劭脚步顿了顿，回首，“为何？”
杨虎垂眸道：“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只怕后宫早已传开。我若继续担任皇城守卫，只怕要遭人诟病。到时候，怕是要生出是非来……”
发生了这种事儿，正常人都应该避嫌。
谢劭扯了扯嘴角，声音低哑却富有磁性，“若是清白，更无畏流言。做好你自己的事情，是非真相，在人心中。”
若是此时避嫌，只怕会叫人以为心里有鬼，更加坐实了此事。
而且，谢劭相信，经过此事之后，杨虎的行为举止必定更加谨慎，要叫人抓住把柄，怕也不太容易。
窗外阴云越发低沉，重的好似快要压塌宫墙飞檐。
青绿色的藤蔓在朱红色的墙面上缠绕，越过高墙，伸展出绿叶，几乎要探进窗子里。
谢缙很快从宫人口中得知了此事。
他攥紧了拳头，气得咬牙，“端王此举，分明就是要跟我过不去。”
早不出现晚不出现，偏生在杨虎受罚的时候出现，还救下了杨虎。
边上侍立的宫人只是低着头，站在边上，不敢言语。
“芷烟那边一点消息也没有吗？”
“暂时还没有。这端王府就是铜墙铁壁，一时半会儿，芷烟摸不清里头的情况，也确实不好轻举妄动。”
“呵呵。”谢缙冷笑一声，脸上覆上一层薄薄的阴翳，泛着阴森的冷光，“十日过去了，她还要等到什么时候？”
这底下的人哪里敢替芷烟回答？
端王府向来密不透风，芷烟若不主动传出消息来，他们也根本接近不得，这一点，谢缙也是心知肚明的。
见底下的人都不说话了，谢缙顿时有些懊恼起来，轻哼了一声，“罢了，你们想办法传个消息进去，务必让芷烟速度行动。”
“是。”
底下的人点头，生怕谢缙想起什么，又对他过多苛责，便急忙低头离开了。
他贴着宫墙走过的时候，墙上藤蔓长着的一朵黄色的小花微微荡了荡。
他能想到的最好的办法，便是站在端王府的围墙边上，吹几声口哨。
可毕竟不确定芷烟到底住在哪里，能不能听见，他围着端王府转了两三圈，吹了不知道多少声口哨，结果把府内恶犬招了出来。
彼时他还趴在墙上，吹完口哨仔细听着里头的动静，忽然听得边上传来奇怪的吭哧吭哧的喘息声，结果扭头一看，一条毛发油条的大黑狗就站在自己面前，一双凶狠的眼睛发出令人心颤的绿光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