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的身子微微晃动，头顶上耀眼的翠冠流珠轻轻摇摆。
她目光含霜，似是冷笑，“本宫倒是忘了，杨将军和端王交往甚密，想来，杨将军的为人，端王应该是知晓的。只希望，杨将军当真如端王所期那般，刚正廉直，不要叫人失望！”
谢劭面上含着温润的笑容，双手轻轻交叠，再次弯腰，“儿臣愿意为杨将军做保。”
杨虎艰难地抬起头来，面带感激地看着谢劭。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上，端王说出这般话来，显然是对自己极大的信任。但是话说回来，若是有心之人再次对他下手，诬陷于他，端王必定也要跟着受牵连。
如此，他日后在宫中行事，要更加小心翼翼一些了。
见状，皇后才有些不情愿地摆了摆手，冷声道：“既然端王为你做保，本宫便开恩，饶你一命。不过，日后若查出你当真秽乱后宫，本宫便顾不得端王情面了。”
方才被打了二十木棍的杨虎气息微弱，可还是倔强地抬起上半身，点头应道：“多谢皇后娘娘开恩，属下日后必定更加谨言慎行，万不会让殿下蒙羞。”
皇后轻嗤一声，面容冷峻，眼底的鄙夷之色毫不掩饰。
两个太监放下木棍，马上将杨虎拖了下去。几个扫洒丫鬟也立刻上前清扫此处溅出的点点血渍。
事到如今，谢劭也该是告辞的时候了，只是还没等他出声，皇后便一个拂袖，“端王，多日未见，进来坐坐吧。”
也不管谢劭是否答应，她直接扭头进了殿内。
槐芜跟在身后，一手拖着皇后身后长长的拖尾裙摆，华丽的袍子被槐芜捧在手中，好像捧着一床精美的被子一样。
谢劭低头，跟着走进了殿内。
今日天气不甚好，阴云成团，堆积在天边，不见日光。倒是吹进来的风荡着丝丝缕缕的凉意，从此处精美的窗棂滑入殿内。
皇后高高坐在了上首，给谢劭赐座，瞧见谢劭的模样，叹了一声几不可闻的气息。
她的声音在殿内略显沉闷，“昨夜娴妃入梦，与本宫谈心许久。瞧见你这身子健朗的模样，她甚是欣慰，还交代本宫，好生照顾你。”
听得“娴妃”二字，谢劭的眉眼微动，但再也没有任何反应。
皇后顿了顿，苦笑道：“你可还在怪罪本宫？”
谢劭装傻，反问道：“此话从何说起？”
“你这般聪明，不会不知道本宫在说什么。”皇后身子往后靠了靠，手指轻轻按着自己的眉心，“你与端王妃成婚三年，至今未有子嗣，朝中大臣非议颇多，本宫也是为你着想……”
谢劭的眉毛瞬间蹙紧，低垂的嘴角写满了明显的不悦，“父皇身子健朗，本无须急于立储，太子尚且未有着落，倒是关心到世子身上去了！”
朝中一些老臣仗着自己在朝堂任职多年，倚老卖老，民生疾苦不顾，反而关心起皇室私事来了。
想到这里，谢劭不由得在心底冷笑一声。
皇后摇头道：“此言差矣。你父皇在你这个年纪，膝下已经有了三个子嗣，若非崈儿早夭，他的孩子如今也该像保儿那般年纪了。”
崈儿是皇上的第一个孩子，早在皇上迟迟登基之前就出世了，可惜五岁那年遇上一场天花，暴毙而亡。
就算是谢襄，膝下也已经有世子三个，不过因为生母并非嫡出，一直不受重视罢了。
谢劭轻抿一口清茶，笑笑道：“父皇身体健朗，乃是我所比不得的。儿臣自小身亏体虚，靠天意续命之人，何必要求过高呢？”
皇后挺起背来，直勾勾地盯着谢劭，“你身子不是好些了吗？端王，你一向谦让，只是这皇位之争，是最不该让的！你前头已无兄长可以胜任储君之位，你还要推脱到何时？！”
越到后头，她的语气更是严厉了起来。
谢劭垂眸，漫不经心道：“没有兄长，却还有几个胞弟。他们的才学教养都不低……”
“端王！”皇后大喝一声，直接打断了他的话，“人一旦没有了野心，就等于拔掉了自己身上的刺！你这样做，只会任人宰割，无力反击！”
谁知道谢劭抬起头来时，一道说不尽悲凉的目光直接落在皇后身上，好似直射入她的心底，“儿臣连王府清静都没能做到，与任人宰割何异？”
这一道目光射过来，皇后像是被抽掉了背部的筋络一般，软在了身后的刺绣垫子上，随即，脸上哼起一抹无奈的笑容，“你果然是在怪罪本宫。”
“母后所为，自然有自己的考量。只是，儿臣也有自己的私心。”
“如今这芷烟已经被领入端王府，一个姑娘家，清白也没了。纵然这都是本宫之过，但芷烟到底是无辜的。端王，你该好生待人家。”
芷烟无辜？
能从玉婷阁想办法进宫，便说明此人不简单。
皇后不知其中因果，自然容易受其蒙蔽。但谢劭是万万也生不出那个同情的心思来的。
他冷哼一声，“只怕此人，并非母后所想那般。”
皇后却只以为谢劭故意与她置气，便没有将此话当真，只抿唇道：“不管如何，进了你的府中，总归要负责。”
谢劭没有再说话了，只是冷着一张脸，起身拱手，“儿臣还有些政务处置，先行告退。”
“这就走了？”皇后顿了顿，挽留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便见着眼前的男子转头离去。
她坐在原地，咬着唇瓣，喃喃着，“本宫是否当真做错了……”
槐芜皱着眉毛，手轻轻搭在皇后的手臂上，“娘娘，王爷总有一天会明白您的苦心的……”
皇后摇了摇头，脸上说不出的苦涩。
而谢劭去了凤仪殿之后，直接去找了杨虎。
杨虎被送去太医院的偏殿，那里的太医随意敷了一些金疮药便离开了。
简陋的屋子里，就只剩下杨虎趴在一张干草铺成的床上，青紫交织，和红色一同晕开，铺满了整个后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