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多年，掌权者都希望百姓们能够安居乐业。
所谓安居乐业，更深层的目的就是希望百姓们能固守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种地交税，一辈子都这样，勉强生活，谈不上大富大贵。
京中做了大官的，多多少少都与商人挂钩，希望商人们多贡献自己一些钱，当然，他们为了敛财，也会与商人们进行合作——这是那些一辈子只会埋头种地的农民们所不知情的。
去年和亲的政策，促使了边境贸易兴盛，高家将财富聚拢在自己手中，却被谢劭和长广王拦截。
如今，这水源的运送若是交给百姓完成，他们显然是没有任何赚头的。
高康泰有些不悦。
但他的看法，也是京中不少大官的看法。
水源运送说是劳民伤财，可每回皇上拨下去的款项，都被这些大官层层剥削了。
劳民伤财，不过是他们假意的虚伪推脱。
其他大臣也跟着点了点头，“是啊，如此一来，百姓们便只顾着追名逐利，可千万不能养成这样的风气啊。”
众人点着头，显然是反对谢劭的提议。
谢劭只是双手环胸，定定地看着他们，“不然，各位还有更好的方法吗？”
只一句话，众人尽数愣住了。
他们不仅没有更好的方法，还不想让利。
皇上的目光也在殿内转了一圈，沉声说道：“朕倒是觉得，端王的提议十分可取。”
谢襄拧着眉毛，站在原地思索了片刻，便站出来说道：“回皇上，高大人所言极是。若是我们鼓励商业，只怕会助长了不良的社会风气。眼下，就算是利用百姓，也应该将大权揽入我们的手中，而不是放任百姓自由买卖水源。”
皇上眼尾微微一扬，“太子有什么提议？”
谢襄低头道：“我们收集水源，由商队运送，交给西北驻守军官买卖，如此一来，省了财力物力，又能惠民利国，一举两得。”
惠民利国？只怕是惠了京臣吧？
这要是当真实施下去，只怕这南北来往的商队都要遭殃。
然而谢襄的这一项提议，很快得到了朝臣们的赞许，他们纷纷情愿皇上按照太子提议颁布措施。
若是太子的提议能够顺利施行，那么他们也可以从中捞的一笔。
就算有的职位挂不上钩，却只要赞成太子，便能在太子面前博得好感。
可就在这个时候，后面却响起了一个弱弱的声音，“臣倒是觉得，端王殿下的提议更为妥当。若是能调动商人南北往来，加紧与内陆的联系，日后，必定能促使西北繁荣。”
此言一出，众人纷纷转过头去。
说话的是一个体型瘦弱的青年。
这本是太和殿内几位重臣与皇上的商议，外人参加不得，此人出现在这里，完全是因为他是个笔录官。
他的职责，也不过是记录此次会议内容罢了。
所以他一开口，便遭到了不少大臣的冷眼。
“小小笔录官，也敢擅自妄加议论，你也不看看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此人看着，倒是眼生的很。”
各种冷眼和冷嘲热讽接踵而来，那瘦弱青年缩了缩脖子，急忙低下头去，“抱歉各位大人，是臣冒昧了。”
难得有这么个愣头青敢跟朝中这么多重臣唱反调，此人倒是一下子引起了皇上的注意。
于是，皇上故意问道：“你应该是上任不久的笔录官？你可知道，你的职责是什么？”
闻言，瘦弱青年急忙放下手中的笔，来到众人面前，恭恭敬敬匍匐下去，行了一个大礼，“回皇上，臣乃是今年的进士，名叫宋慕斯，如今，也只是一个笔录官，的确不该妄议朝政。但臣觉得，臣除了记录议呈之之外，也是皇上的臣子、百姓的父母官，理应为皇上分忧、为百姓分忧。”
这番话说的慷慨陈词，倒是叫人听着十分舒服。
皇上眯起眼睛，定定看着宋慕斯好一会儿，才又问道：“但这般大力鼓励贸易，若是形成追名逐利的风气，又该如何？”
宋慕斯颔首道：“此举，不过是为了缓解西北的旱灾，并不是鼓励商业。皇上鼓励的，应该是商人往西北运送水源。”
这话算是真真切切说到点子上去了。
皇上很是满意地点了点头，笑了起来，“你倒是十分有见解，做这小小的笔录官，的确有些大材小用了。”
闻言，宋慕斯低头道：“臣不过是拙见。还是端王高瞻远瞩，臣也不过是拾人牙慧。”
他谦和有礼，即使被皇上夸奖，也不卑不亢，倒是有些风度。
谢劭不由得多看了这青年两眼。
谢襄察觉到谢劭的目光，眼底不由得闪过一抹锐利。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上，也就只有这个初出茅庐的小子敢这么跟自己叫板了。
他攥紧了拳头，面上却含着笑意，“此人的确有些抱负，做这小小的笔录官，的确可惜。皇上，臣所见，不如让此次调运水源之事交给他来负责？”
众人更是一惊。
这小子初出茅庐，现在还只是一个不入流的笔录官，怎么能负责这么大的事情？
这要是搞砸了，恐怕就是有十几个他都不够赔的。
皇上只是直勾勾地看着宋慕斯，发现对方脸上并没有任何惊慌的神情，而是十分坦然，便问道：“朕若是将此事交给你，你可愿负责？”
宋慕斯顿了顿，“若皇上信任，臣自然不敢丝毫怠慢。”
他竟然真的敢接！
皇上忍不住拍手道：“好，朕就欣赏你这般有勇气的人！此事，便交给你去办，这两日，你便前往西北，与长广王交涉，办妥此事。”
宋慕斯直接跪倒下来谢恩。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所有人都意想不到。
从太和殿离开时，众大臣甚至都没有反应过来。
“这小子，还真是懂得如何出风头。”
"呵呵，也就只有这一次了。他一个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前往边关，试问哪个将领能听他指挥？此去，只怕是要叫人失望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