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回到宫中，自己的殿内，谢宝欣只觉得恍如隔世。
她看着自己从小熟悉的宫殿，床头的珠帘是用金丝制成，那金丝细软有垂感，完全不似真正金子那般僵脆。
谢宝欣从未注意过这些，可再看到这些东西，她只觉得无比珍贵。
“殿下，娘娘来了。”
宫女以为公主回来之后会大发脾气，可实际上从昨夜到现在，公主不仅没有摔碎任何东西，甚至对伺候的宫女都是一派和气。
他甚至这辈子都没有听说过公主对哪个宫女如此温和。
宫女始终悬着一颗心，此时此刻，她神经混乱，一面希望公主直接发飙，好让她安心渡过接下来的白日，又怕公主生气，自己被牵连打板子。
所有的纠结都写在脸上。
谢宝欣从前从未关注过自己身边伺候的人，心里到底什么想法，她只顾着自己的舒适。
可牢里的一趟经历，让她忽然明白了，人要想做成一件事，身边的人至关重要。
尤其像她这种生来便是人上人的，如何利用身边的人达成自己的目的，几乎是她唯一需要学习的事情。
可从前自己竟毫无知觉。
那宫女脸上的表情如此明显，就好像昨日从牢中出来那位狱卒的神情。
谢宝欣眼底划过一抹讽意，在听到自己母妃要来的时候，她出于惯性，的确是想像从前一样发脾气，可转瞬间，她做了个决定。
“你是叫牡丹对吗？”
宫女抬头，就看到自家公主一脸笑意的看着自己。
牡丹惊惶不安，公主殿下一般只记得自己身边的大宫女，至于他们这些店外伺候的人，在公主眼中都是一些随意使唤的木头人。
自从沈箬林与公主写信的事情被发现后，淑嫔将公主身边伺候的大宫女大换血，公主又与淑嫔生气，本应该是打工，你缺乏他们去打扫院子，这下子，公主更不知道身边的人叫什么了。
被叫牡丹的无措的站在原地，“回公主，奴婢是丹碧，牡丹是伺候公主梳洗的。”
谢宝欣回忆起早晨给自己梳发髻的那女子，了然点头。
“原来你叫牡丹？”
她走进，想着沈箬林平日里的笑容，有样学样，面上的表情温和如春风细雨。
“是我记错了啊，抱歉。”
宫女腿肚子却抖得更厉害了，“殿……殿下，奴婢受不起，我们本就是您的奴婢，主子赐名也是应该的，若您不喜欢奴婢的名字，从今日起奴婢便是牡丹了。”
“好啊。”
谢宝欣笑道。
宫女呵呵一笑，心里却道糟糕。
这下宫里有两个牡丹，她只是一个撩帘子的，而牡丹姐姐却能近身伺候公主。
无论今日她怎么解释自己的名字是怎么来的，也不会有人相信。
这下子她和真正的牡丹，有的争斗了。
“你说我母妃快来了是吗？”
宫女垂首，恭敬回答：“是。”
“真好，我在牢中，做想念的就是母妃了。”
“经历过这一趟我才明白这个世界上除了自己的父母，没有人会在意我们。”
宫女不知道说什么。
如果不是父母，她也不会被卖来伺候人。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
父母的恩泽，儿孙要学会感恩。
父母的惩戒，儿孙更要学着隐忍。
一向如此，宫女没有什么可抱怨的。
谢宝欣看着面前的宫女，模样倒是好看，也是，她的宫殿内，可容不下那些丑陋之人。
不过脸再好看又有什么用呢，还不都是伺候人的命。
“好了，这里不需要你了，你下去吧。”
谢宝欣温声道。
“是。”
宫女离开后，谢宝欣重新做回梳妆台，看着镜中的自己，半晌，勾唇，牙齿刚露一半，却又很快挡住。
“沈姐姐的笑容似乎并没有露出牙齿。”
那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谢宝欣回想着教养嬷嬷们教导淑女利益规范的要求，可怎么也想不起来。
对了，她根本没有学过，那时候她还跟谢闻一起玩，谢闻学刀枪棍棒，整个宫殿内都能听到他欢快的声音。
而自己却要被告知笑不露齿。
谢宝欣生气坏了，况且她学习的那个时候，谢闻还专门跑过来嘲笑自己。
她便去找父皇，撒娇说不想学那些东西。
任凭母妃怎么劝都没有用，父皇还是点头了。
谢宝欣便成了宫中唯一不用学习礼仪规范的公主，那个时候他觉得自己比其他公主受宠，整日跟着谢闻撒欢，还和他一起跑去嘲笑其他公主。
想想那个时候，多快乐啊。
如今……
谢宝欣对着镜子，揉了揉僵硬的脸，却始终无法露出一个令她满意的笑容。
嘴角的弧度似乎越来越不对劲，这让她整个人都看着别扭。
谢宝欣觉得自己心中有一头野兽在咆哮。
到底……这些都是为什么？
她想发泄。
她气得一把抽出头上的发簪，朝着镜面扔去。
此时淑嫔正进谢宝欣的院子，看到一个小丫头正从殿内出来，她将人拦住。
她也不知道这丫头叫什么名字，只问道：“你刚才进去的时候，公主在做什么？”
丫鬟平铺直叙，将自己所见所闻都描述了一遍。
“公主在房中小憩。”
淑嫔一时想不起该问什么，便打量了一下面前的小宫女，发现她去女儿房间一趟，身上却干干净净，脸上也没有掌痕。
她也觉得奇怪，可当母亲的，哪里会将女儿往坏处想，只以为女儿得了教训，做出了改变。
淑嫔带着期待进去，一进门遇到的便是女儿的拥抱。
“母妃！儿臣好想您啊！”
淑嫔还怪不自在的，可随即抱着女儿心软得一塌糊涂。
“母妃也想你，你是莫非唯一的孩子，无论如何我都放不下你。”
“快让母妃看看。”
谢宝欣红着眼眶，带着眷恋。
“母妃，都是女儿的错，早知道注定要去和亲，女儿又何必一错再错，如今父皇怕是厌了我，回宫这么久，他都没有召见过我一次。”
“哪里的话。”淑嫔安慰道：“你父皇是生母妃的气，所以才连累你，你即将和亲，是整个大齐的英雄，在你父皇心中，你必然是最优秀的那一个，如何能厌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