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夫人直到这时才淡淡给了沈嘉礼一个眼神。
“没规矩，当了端王妃，连我这个母亲都不认了？”
“我叫您母亲，也得您乐意答应才是啊，您要真那么待见我，就不会把我放在乡下十几年，这会儿装娘，无非就是想压我一头。”
沈嘉礼直接耍无赖。
“端王妃，我还是高估你了，以为嫁给六弟，可以去掉你身上的艳俗之气，感受皇家的威严熏陶，可现在看来，你身上的坏毛病不仅没有改变半分，甚至还变得和六弟一样，浑身匪气，行为无状，不懂礼数，实在令人难以忍受！”
谢襄一袭白衣，清风撩襟，孤冷绝尘，如芙蕖白莲，卓逸不群，看沈嘉礼时眼神微冷，让人自惭形愧。
沈嘉礼手指在桌子上连击敲打，轻飘飘盯着谢襄看，眼底崇拜不再，反而是审视和鄙夷，旁边的嬷嬷却如临大敌，正要指责沈嘉礼寡鲜廉耻时。
沈嘉礼一个大拂袖动作，将桌子上的空荡荡的茶杯，未满的茶壶都扫倒了谢襄身上。
众人猝不及防。
沈嘉礼一个阔步起身，手搭在耳边，故意道：“什么？！你说啥！俺听不见。”
“幼稚！幼稚至极！”
仙人一般的谢襄成功被沈嘉礼气红了眼，身上的衣服茶渍明显，可对方谢襄显然不喜欢外人碰触，只好皱着眉头烦躁的忍者，说话不复方才淡然。
众人忙做一团，都只顾着谢襄的衣裳，只有沈夫人还坐在旁边，怀疑的打量沈嘉礼。
沈嘉礼挑衅一笑，沈夫人一噎，眼不见心不烦。
“原来一件衣裳都比姐姐的身体重要，自己女儿受伤了，夫人似乎一点都不着急，还有空闲品茗茶叶，还有五皇子，别蹭了，白色的衣服，越蹭越花，话说我可是亲眼见证你一个多月前在皇帝跟前求赐婚，如今心上人昏迷不醒，而你眼里竟然只有身上那件破衣裳。”
沈嘉礼利用自己的大嗓门，直接将房间内其他人的声音都压了下去。
沈夫人和谢襄脸色微变，沈嘉礼啊一声，又喊道：“还是说，沈箬林根本一点事儿都没有，跟从前一样，想换亲又不想承担责任，所以说是我推她下水，这次又故技重施，故意设计陷害我，说不定人现在好好的躲在屏风后面呢。”
“夫人，你女儿干这么蠢的事情，跟你打过招呼没有？”
沈夫人不说话。
沈嘉礼了然，“原来是没有啊，也是，这么低级粗糙的法子，还用了一遍又一遍，也只有大小姐这种空有虚名的所谓才女能干出来了，要是先跟夫人商量过，您能同意才怪呢，我说是吧。”
沈夫人深深看了她一眼，看了在场慌里慌张的婢女们，她声音温和却无端让人心生惧意。
“行了，不过一件衣裳，换了就是，王爷不介意的话，还是随府去更换衣袍。”
“多谢夫人。”
谢襄一眼都没有再看沈嘉礼，冷脸离去。
沈嘉礼发现了，似乎她每次都能精准碰到谢襄的雷点，让对方产生强烈的厌恶情绪。
哼，小样儿，下次她还继续。
而沈夫人看沈嘉礼不再是可有可无，她背着身，似乎实在换熏香，沈嘉礼只能看到她从腰间穿过黛色披帛一上一下。
“我们两个之间还从来没有聊过那个问题。”
沈夫人转过身，温和不再，神情冷漠，似乎是觉得在沈嘉礼面前根本没有装的必要。
“夫人您请。”
沈嘉礼挑眉，懒散的坐在一旁，吊儿郎当的，若不是古代仕女行走规矩实在森严，她二郎腿的姿势早就摆上了。
“当年你父亲喜欢上一个妓女。”
沈夫人脸上尽是嘲讽，可沈嘉礼却觉得“你父亲”这个称呼颇为有趣。
“是吗？”沈嘉礼挺翘的睫毛颤抖，“您是想说，我母亲就是那个妓女，我出身卑贱，配不上这沈家的门楣，如今我也跟我母亲一样，粗鄙庸俗……”
“这您不用再说一遍，我已经听过不下两遍了。”
“不是。”沈夫人清理香灰的动作停顿，抬头看沈嘉礼那一眼，跟前世的教导主任严厉的目光无半分区别。
沈嘉礼浑身惊悚。
她撑着才没有让自己退却。
沈夫人道：“别在我面前演戏，我不吃这一套，听完别人说话是最基本的礼貌。”
沈嘉礼：“呵呵……”
“我还记得你母亲，京郊乡下挑夫的女儿，一位清秀佳人，不然你也不能长得这么漂亮。”
沈嘉礼：……
我谢谢您嘞。
沈夫人说话时很轻，看似在怀念，可双眼耷拉着，毫无面部动作的神态显示着她的冷漠，或者至少，在当时，她是冷眼旁观的。
“那妓女生在风月场，在老鸨手中长大，很早就知道女人的资本是什么，勾人的手段学了不少，后来遇到了你爹，你爹这个人呐，与这世上大多数男人一样，除了女色，其他事情能糊弄就糊弄，糊弄不了的就装聋作哑。”
“那妓女看准了你爹，想靠他脱身，求个良家身份，可你爹可舍不得那点钱，当然了，他沈家当年可没有如今这般风光，全靠我娘家支持着，拿我的钱去给风月楼的女子赎身，他可没那个胆。”
“后来？”
沈嘉礼从来不知道这一段，原主进沈府后一直想求亲爹的关注，
“后来那妓女看中了跟你外祖父一同前来挑货的你娘，她呢，想了个偷天换日的法子，给你外祖父钱，还让你父亲在其中运作，给了你舅舅一个去丽正书院入学的机会。你外祖父欣喜啊，伙同妓女你爹迷晕了你娘送到风月楼，马不停蹄带着妓女去了洛河。”
沈嘉礼心脏钝痛，不知不觉，她已经摆正了身子。
沈夫人这时候看过来，慢悠悠倒了杯茶，轻瞥沈嘉礼一眼。
“你一定很好奇，如果故事到这里结束，那你又是怎么来的呢？”
沈嘉礼没说话。
沈夫人垂眸，转了转茶杯。
“男人啊，多情又滥情。”
“那妓女说好，自己先去洛河，你爹以游学的名义去，再来一场英雄救美，还能在京城留下一段佳话。”
“可偏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