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磕巴殿曦岚问阮英:“你是怎么掉到河里的?”阮英心想,人家救了我的命,我得跟人家如实讲述我掉在河里的经过。阮英就说了:“实不相瞒,我啊,是大宋国朝的官员。”
“是啊?你……是什么官?”
阮英说:“我是大宋国朝京都副安抚使。”
“那你上这儿干什么来了?”
“到这里,来剿灭贼寇。”
“哪儿的贼寇?”
“就是藏军山上的贼寇。”
“贼头儿是谁?”
“‘金翅大鹏’盖世英。”
“哦哦,……那你为什么要……剿灭他呢?”
阮英说:“因为盖世英网罗了一批犯罪之人。其中有个最重要的人物,叫‘钻云燕子’奚金哥。此人夜入皇宫盗取了九龙珍珠冠,然后逃到了藏军山上,在盖世英的羽翼之下暂且安身。皇帝知道这件事情了,责令我们派人马征剿藏军山。我们大队人马并没有到,先来了一部分弟兄,打算探看一下藏军山的虚实。就在探看藏军山的过程当中,我不加小心,落到飞云桥下,掉在河水里,才被你搭救啊。”
“哦……是这么回事。哎呀,这我才……我才知道……那我问你……这盖世英……这人怎么样?”
阮英说:“这是个匪首啊,当然他不怎么样了。”
“哦,他为什么不怎么样呢?”
阮英说:“他窝藏盗宝之贼,附近的老百姓没有不骂他的,大家都说,藏军山上这些强盗,采花盗柳,劫取银两,扰乱百姓的安宁,大家恨不能尽快地把他们全部铲除,可是官府一直不派兵来征剿。现在我们算是来了,打算把他彻底除掉。”
“哦,是这么回事。这个盖世英……你见着没?”
“我没见着啊。”
“你知道他是谁吗?”
阮英说,“我不知道啊。”
“呵……他是我……哥哥。”
“啊?”阮英一听,这个小磕巴诚心绕兑a我!“问了半天,怎么你哥哥?
他姓盖,你姓殿哪。”
“啊,不是我亲哥哥。我告诉你,我爸爸是他师父,他是我爸爸的顶门大徒弟,就管他叫哥哥,就这么回事。”
当时阮英半天没说话,为什么?他心想:刚才我那些话说得太莽撞了。
把盖世英给贬了半天,最后贬到人家这圈里来了,人家还救了我的命。阮英感觉到自己不知道这话再怎么说了,很尴尬。但是话头儿一转,阮英就问这个小磕巴:“啊……那请问……令尊大人贵姓高名?”
“我爹叫殿龙殿步云,江湖上人送外号,‘三手侠客’。”
阮英一听说殿龙殿步云,心里豁然开朗。为什么?殿龙跟他师父好。“哈哈!”阮英说:“原来是殿龙殿步云殿老侠客,我可早有耳闻。我师父赵华阳跟我不止一次地提到过他老人家,说殿老侠客一生行得正,做得正,正大光明,是个刚直的侠义之人。他被称作是绿林中的秦叔宝,这个人最讲义气,没想到我在这儿碰见殿老侠客。老人家现在哪里?”
“就在东屋呢。在东屋那儿,自个儿在那儿修炼呢。”
“修炼?怎么的?出家了?”
“啊不是……我爹……也不知怎么回事,平常一般不出这个院,早晚两遍功,武功没扔下。啊……没事就在东屋里闷着,他说要在那儿练气功,也不知道打算要练到哪儿去。”
“我能不能见见老人家?”
“啊,那太行啦,你……你等一会儿啊,我……我给你……送个信去。”
就看殿曦岚站起身来,去不多时转身形回来了。“我爹说了,知道……有你这么个人,你跟我……上东屋去见我爹吧。”
阮英这阵儿也缓过劲来了,赶忙由打床上下来,跟着殿曦岚出了正房屋就奔东间。来到东间的屋门外,阮英就站住了:“我……等你传禀一声。”
“用不着,你就跟我进来吧。”
两个人一块走进来,阮英往屋里一瞧,一看屋里坐着一个老头儿。年纪在六十多岁,一部花白的须髯苫满胸前,头上挽着发纂,发纂上别着一根翡翠的簪子。老头儿穿着一身宝蓝缎子的短打,腰中扎着大带,足下蹬着薄底的快靴。老头儿正在一个大圈儿椅子上,这么坐着呢。后边在圈儿椅子上坐着,后背往下靠着,前边也放了一个椅子,俩脚一抬在这上边担着,这好像为了耗腿,什么时候,还不忘练功。老头儿的腿在那儿担着,眼睛眯缝着……瞧那个意思,阮英进来,他跟没听着一样。
阮英一看,老头儿有点绝的。又一琢磨,刚才那个如果是老头儿的夫人的话,这老两口子年龄差得不少,要不怎么能有这么点一个儿子呢?这是个老疙瘩。阮英进来轻轻地说了一声:“师叔,阮英参见。”
这么一说“师叔”,老头儿把眼睛睁开了,睁开眼的同时,把腿拿下来了。
“哎哟,你就是阮英吗?”
“呵……师叔,正是我。”
“叫师叔错了,应该叫师大爷,我比你师父岁数大。”
阮英一看,刚一见面先给我纠正一错误。“呵呵……是……师伯,啊……侄儿来得特别唐突莽撞,啊……也没给您带什么东西,我是掉河里……被这小兄弟把我救上来的,师伯……您海涵原谅。”
“没什么,我这儿不缺吃,不缺花的。”老头儿把椅子往旁边一拽:“坐下吧”。
“哎。”阮英就坐到椅子上了。“呵……师伯,啊……您一向身体还好啊?”
“啊,还行啊。一日三餐,早晚两遍功,对付活着吧。”
“师伯,我师父老说,您是绿林中的秦叔宝,最讲义气。”
“讲义气不讲义气的能怎么着啊,现在退归林下,没人理啦。”
“哪能这么说呢,师伯,您看,我这不就来了吗?”
“你别跟我来这套,你不掉河里也不来找我。”
阮英一看老头儿,整个儿一犟眼子,我说什么,他都不爱听。“呵……师伯,啊……我这回到这儿来,特意给您问安。我师父老提您,那我得替我师父给您转个好……”
“行,你师父那是能人,呵……一辈子在江湖上,闯荡得赫赫有名,南北没有不知道的。再者说了,你师父那个人也是好人,我们两个挺投脾气。阮英,你怎么到这儿来了?”
“呵……”阮英心想:我刚才那话还说吗?我如果要是跟他一说,我是要抓你大徒弟,没抓着我掉河里了,跑这儿来了?老头儿不得生气上火吗?阮英看了看殿曦岚:“呵……我……走路不慎……掉到河里了。”
老头儿一听,乐了:“你啊,别跟我说谎,刚才曦岚过来,跟我把事都说明白了。你要抓我的大徒弟盖世英没抓着,掉河里了,是不是这么回事?”
“呵……老人家,您既然知道的话,我也就甭藏着掖着了,的的确确就是这么一回事。”
“我大徒弟盖世英犯了什么错啦?你要抓他。”
阮英又把刚才这番话,从头至尾地跟老头儿讲述了一遍。讲完了之后,老头儿眯缝着眼睛半天没言语,最后把眼皮一撩:“你说的这话都是实话吗?”
“真的,是实话。”
“盖世英能把盗宝之贼收留在他的山上?做窝主?”
“是啊,就是这么回事。”
“胡说!我的徒弟是什么样,我不知道吗?”说着话,老头儿站起来了:“他是从这么点儿,我把他拉扯长大的,我这个人讲义气,我徒弟也讲义气。
我徒弟闯荡江湖以来,没办过一件对不住别人的事。绿林之中,提起盖世英来,都得挑大拇哥。近两年是没上我这儿来,前些年,一年三节,都得上我这儿送礼,我缺什么,他给我买什么,那是我徒弟吗?那是我儿子!你当着师父,说他徒弟的不是,我心里能乐意听吗?”
阮英心想,我想不说吧,非让说,说了之后,他还不高兴了。阮英嘴里可没讲:“呵……是……师大爷,您别上火。那……不说了,好不好?”
“不说了?不说了我知道怎么回事?接着说!”
阮英心想,这个老头儿这是什么毛病:“啊……老爷子,我再说……再说……那么说吧。前些年啊,我也听人家讲过,您的大徒弟在藏军山上是这个份儿,老百姓都说,他见义勇为,除暴安良,杀富济贫,是一个好寨主。”
“那我都知道,不用你说!”
“那您让我说什么呢?”
“我就问,他现在怎么样,你跟我讲!”
“现在……现在我不刚才跟您说了吗?他现在跟那些不三不四的人混在一起了……”
“嗯……好吧,这事先不提了。阮英啊,看在你师父的面子上,你既然掉河里,被曦岚把你救到我这儿来了,你先别走,在我这儿将养b几天。身体复原之后,再回你的公馆,知道吗?”
“哎,好,我听您的。”
“听我的,就得这么办!先在我这儿待三天,我这儿管得起你饭。”
“哎。”阮英说:“好吧,我就在您这儿待着。”
阮英心想:我在这儿待三天,有必要。从这三天过程当中,我跟这个老头儿好好套套近乎,感情上要一近,最后我就向老头儿提出一个要求,请他帮帮忙,把盖世英给收服了。即使不收这盖世英,也能让盖世英把奚金哥给送出来,这不就好办了吗?打这儿开始,阮英就住到这儿了。
住到这儿之后,每天阮英就跟殿曦岚两个人切磋武艺。老头儿呢,一早一晚二五更的苦功夫是不间断。阮英瞅老头儿,别看这么大的岁数,但是身手不凡。阮英跟老头儿也学了几招功夫。三天过去,到四天头儿了,阮英一合计:我不能在此久待,我得走啊。这天阮英就来到老头儿的屋里:“师伯,今天待四天了,您说我还待着吗?”
“身体没有复原,就在我这儿住着。”
“呵……”阮英说:“师伯,我的身体已经好了。这几天,我都练功啊,我觉得跟原来一样了。”
“跟原来一样了?好吧。既然这样的话,我也不留你。”
“师伯,有件事我想跟您说,不知道您能不能答应。”
“说吧,什么事?”
“师伯,我跟您说的完全是真话。您的大弟子的确窝藏盗宝贼。这个盗宝贼要抓不住,国宝不能归还,皇帝就要拿我问罪,砍我的脑袋啊。师伯,看在您和我师父上一辈的交情,你怎么也不能看着我的脑袋被皇帝给砍下来啊!”
“你这话什么意思?”
“师伯,您能不能帮帮我这个忙,您跟我去一趟。见见您的大徒弟,您不是说,您的徒弟最听您的话吗?您说两句,让您的大徒弟把盗宝贼给我们献出来,把国宝给我拿出来,这事就完了。至于说他的山寨如何,那是别人办的事,我这回就不管了,您看怎么样?”
“让我去?我这个腿脚可金贵,平常我连大门都不出,我现在是退隐了。
既然是退隐,就老守田园,我谁也不管。我这个岁数,我管得了谁?别说我那个徒弟,就是亲生儿子,也是儿大不由爷。现在他在那儿当寨主了,谁知道他心里,还有没有这个师父啊?我能管的就是我房后这二亩地,我那里种什么,它长什么,这我说了算。别的,我什么也管不了。”
“哎,师伯,当初您可不是跟我这么说的啊。您说您的徒弟特孝顺,您怎么说,他就怎么听。我要早知您这样的话,呵……我就不在这儿多待这三四天了,我寻思着求您帮这个忙。既然这样,您管不了,那没别的了,那我只好告辞了,谢谢您对我这一片恩情,将来见了我师父,一定向他报禀。”
阮英转身刚要走,殿龙殿步云说:“慢着!”
“哎,师伯,您还有什么吩咐?”
“你小子把这话都说出来了,你说我要不帮你这个忙,对不住你师父啊!”
“哦……呵……那么说,您帮我这个忙啊?”
“我帮你这个忙,我这么大岁数跟你去一趟,我觉得也多余。”
“那您说得怎么办呢?”
“我告诉你,我教的这个徒弟盖世英,他就是听我的。我不用去,让他怎么办,他就得怎么办。”
阮英说:“您不去,他怎么知道,您能让他怎么办呢?”
老头儿一回身,站起身来,由打墙上伸手摘下来一口单刀,把这口单刀手中一擎:“看见没有?这是老夫这一辈子使用的一口宝刀,此刀名叫滚珠劈水电光刀。我的徒弟早有话在前,见刀如见人。你就把我这口宝刀带到山上,他见着此刀,必定下拜。照我的话去讲,一定把盗宝之贼献到你的手上!”
欲知后事如何,咱们下次再说!
a 绕兑rào dui 说冠冕堂皇的话,使人上圈套。详见高艾军傅民:《北京话词典》,中华书局2013 年版,第730 页。
b 将养,休养身体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