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看阮英的人头,唐铁牛的心里可就发酸了。唐铁牛跟阮英那可不是一般的感情,一片真情实感哪!到桥这头儿,唐铁牛心里就念叨:猴儿啊,我来取你的人头了。阴灵有圣啊,你保佑着我,让我今天的行动能够顺利成功。
接着就看两个喽啰兵,到桥头这儿,把轿子放下了。其中一个小头目冲着那边喊:“哎,听着,那边,挂钩。”
说了一声“挂钩”,唐铁牛一听,挂钩?挂钩是怎么回事?哦,他们一上山就挂钩,等着一过去了就摘钩,一摘钩我们一走,就都掉到河里,是这么回事。猴儿就因为他们摘钩了,掉河里了。唐铁牛想:我明白了,还有这么一个说道。
一会儿的工夫,就在他们那边有一个小房子,房子里也不知是鼓捣的什么玩意儿,就听桥底下一阵乱响。响完了,抬轿的说:“走!”然后前后把小轿一起,就走上飞云桥,通行无阻。
唐铁牛还没等上桥先问:“这座桥结实吗?”
旁边这个头目说:“您放心吧,走吧,没事。”
“哎,好嘞。”唐铁牛在桥上一边走,一边拿眼往左右扫着,心想:这机关在哪儿呢?怎么看不清楚呢?过桥之后,唐铁牛一看,挂阮英人头的那个百尺高杆,就距离这边桥头十六七步远。唐铁牛拿眼睛往上扫了一下,上面是一个笼子,里边挂的那个人头,一看,确实是阮英的。底下有个大牌子,写着:阮英之头。唐铁牛一想:我不能多看……多看了,就掉眼泪,一掉眼泪,就让人家发现了,发现就全漏了,我跟他走吧……唐铁牛低着脑袋,就跟着小轿往里走,过了飞云桥,就顺着山坡往山上走。
这个山寨,一共分五寨,前寨、后寨、左寨、右寨、中山寨。后寨,就是这些寨主的家眷、女眷们居住的地方。他们上了山坡之后呢,往右一拐,顺着崎岖的羊肠小道,拐弯抹角,在喽啰兵的带领下就来到后山寨。唐铁牛一边走一边心里合计:哎呀,这个道太多了,左一个岔,又一个弯的,我也记不住,要让我自己回来,我非走错了不可。这下进去,我还得让他们把我领出来,要不然,我就得困到里头。
来到后山寨,进了一所院子,院子里有一座绣楼。来到绣楼底下,这轿就放下了,轿帘一挑,王大夫由打里边出来了。这个喽啰兵头目就说了:“二位,您在这儿稍候,我上去通禀一声。”
喽啰兵头目顺着楼梯上去了。不大会儿的工夫,由打绣楼的屋门里走出一个丫鬟。他跟丫鬟一说,丫鬟说:“你等着啊,我跟我们小姐说一声。”
丫鬟进去不大会儿,又出来了:“让他们上来吧。”
“哎,二位,您楼上请。”
这时候王大夫心里可有点紧张,倒不是为别的事紧张,为唐铁牛紧张。
心想:我带上来这么一个爹,他到这儿到底能怎么样啊?在这山寨里要是一句话说错,引起人家的猜疑,要是一问出来他是大宋朝派来剿山的官员,不但他完,我也完哪。王大夫心里想:既然如此,就豁出去干吧。“哎。师弟,跟我走。”
“没事。”唐铁牛一点儿不害怕,跟着这位王大夫就上楼了。
上楼之后,丫鬟一挑帘笼:“大夫来啦,里边请。”
“啊,好好……”王大夫走进来了。
唐铁牛在后边瞅瞅丫鬟,丫鬟吓一哆嗦,心想:我的妈呀,这是哪儿来一个海里怪?怎么……这是谁?一瞅他手里提溜个箱子,这也是大夫吗?
唐铁牛进来一瞧,屋子里的摆设很整齐。迎面是一个雕花的条案,上边摆着大梳妆镜,有胭脂粉等物。底下有一张桌子,旁边有两把绣花垫的椅子,底下还有几个绣墩。这边一个茶几,茶几两边放着两把梨木雕花椅子。那边靠着窗户是一张床,床上挂着红罗幔帐,幔帐帘撂着,估计姑娘可能就在幔帐里躺着呢。
让进来之后,丫鬟就说:“您二位这儿坐。”
茶几左右一边各一把椅子,这两位大夫都坐这儿了。喽啰兵头目跟着也进来了,跟丫鬟说:“这是王大夫,这是田大夫,呵……他们两位是亲师兄弟。
听说咱们小姐病重啊,两位大夫一块儿来的,他们打算挨个儿给诊脉,诊完脉之后,他俩商量商量一块儿开方子,这样的话不至于把药给用误了,您明白吗?”
丫鬟一听:“我知道啦,小姐,今天是两个大夫一块儿给您看病。”
就听红罗幔帐里微弱地回答了一声:“谢谢大夫。”
唐铁牛一听,这个病得不轻,说话连声都小了。
“啊……大夫,您歇会儿吧,我给您泡杯茶,啊……然后再看病……”
王大夫心急,心想:快点看病,我好快点下山,好快点走,这位别漏了!
王大夫说:“啊……不用不用……啊……马上咱就看病吧,我给小姐诊脉吧。”
“那好,您等着啊。”说着话,就看丫鬟搬了一个小杌凳,就放到那个红罗幔帐外头了。紧接着丫鬟从幔帐里掏出一个枕头放这儿了。丫鬟进去一伸手把小姐的手由打红罗幔帐缝里拉出来了,往枕头上一担:“大夫啊,来给诊脉吧。”连人都不让看着。
唐铁牛在旁边一瞧,小姐长什么模样都没看着,敢情上来之后就看一个胳膊。哎呀,我瞅这个大夫怎么办……王大夫把椅子往前一挪,搬过来了,往这儿一坐,伸出手来用三个手指头往小姐的寸关尺上一按,停了一会儿。王大夫就说了:“看来小姐最近一段时间气火太盛,外感风寒哪。这叫寒裹火,无处躲,必然得病。啊……这样吧,我给小姐开一服药a,你们山上派一个人跟我下去一趟,到我的药铺里把这服药抓来,然后回山。及时给小姐把药煎了,让她吃下去,我想会立见功效的。
嗯,不过……这个事呢,咱先不这么定,因为我师弟也来了……”因为说到这儿,王大夫忽然想起来这儿还一位呢,他也得跟着看哪,我要把方子开了,他干吗来了?这不就漏了嘛!“让我师弟再给号号脉,看看……我师弟的看法跟我是不是一致,呵呵呵……师弟,你来吧……”
“哎。”唐铁牛就过来了,往这儿一坐。一瞅姑娘的胳膊,像白莲藕一样,又白又细又嫩。小手也非常白皙。唐铁牛把他自己的熊巴掌一伸,就盖姑娘手面上了,拿手指头就那么摁。
旁边丫鬟跟喽啰兵头目一瞅都愣了:哎?这怎么号脉?人家都号寸关尺,他怎么号手面哪?“我说大夫,您这是怎么号法?”
“一个师父一个传授,别看我们是亲师兄弟,我后来又投了好几个名师。
这是专门的一个号法,你们懂得什么?都号寸关尺,那就不值钱了。他把寸关尺号完了,我在那儿一号,还是那么回事,我们哥儿俩的医术水平在那方面差不多。我这号手面,五个手指头有五个血槽,有五条经络,知道吗?哪条经络血液流动如何,象征着病理怎样,我就从这里找病呢。”他在姑娘的手面上就划拉起来了。在这儿划拉过来划拉过去,姑娘在里面也不敢言语,心想:人家这是专门一功啊,一个师父一个传授啊。
唐铁牛在这儿按扯半天,最后把大熊掌在这儿还拍打拍打:“嗯,这手不错。”
“啊?”旁边的人一听:“什么?手不错?这什么话?”
“这手不错,我告诉你们,我从这手上看出来了,没有大病。姑娘的病,是有点气火,还有点寒。不过多少还有点阴邪之气。啊……弄服药行啊,待会儿我跟师兄商议商议,开个方子。现在她这气跟火在一块儿呢,知道吗?
就好像盖房和泥,连头发带麻刀,乱七八糟绕一块儿了,一半会儿也理不清。”
大家一听,这位大夫说的是什么话呢?头一回听说,看病大夫说这话。
旁边喽啰兵头目一琢磨,可能是为了比喻形象,人家才说这样的话。
唐铁牛最后站起来了:“师兄啊,我看的跟你看的基本一样,啊……你就开到一块儿得了。”
王大夫一听,我琢磨着,你什么也不会,还开一块儿呢!王大夫马上在这儿提起笔来,把纸铺下,就开了一个方子。把方子开完了,把笔墨收起来,把药方子一叠,放自个儿的药箱里:“你们待会儿谁跟着我下山取药?”
喽啰兵头目就说了:“还是我跟您去吧,取完了药,我自个儿回来。”
“好好好……啊……小姐的病呢,基本就看完了。”
就听红罗幔帐里那位姑娘说了句话:“谢谢两位大夫。”
唐铁牛一听:“啊?甭谢啦,甭谢啦,病好了比什么都强。咱们下楼啊?”
喽啰兵头目说:“二位大夫已经上山了,您跟着我们下去,吃顿饭哪。”
“哎,行!”
喽啰兵头目领着二位大夫就下楼了,下楼之后直接领到后边饭厅,到饭厅里让两位大夫坐下。喽啰兵头目就问:“您二位喜欢吃什么?”
王大夫一听:“我什么都行啊。”现在王大夫心里都满了,为什么?他害怕。心想:但愿别出岔啊,我把这位爹再带下去就行啦,如果要是出了岔子,这就坏啦。
唐铁牛呢,稳稳当当:“你们这山上都有什么?我这个人是生冷不忌,软硬都吃,有什么,你就给我上什么得了。”
“哎,好嘞。”
一会儿的工夫,满满当当地上了一桌酒席。唐铁牛,还真有点饿了。今天一大早出来就没吃饭,肚子空落落的。唐铁牛甩开腮帮子,一会儿就吃了个酒足饭饱,沟满壕平。吃完之后,这一桌酒席哪个盘子都见底了。
喽啰兵头儿进来一看,心想:哎呀,头一回看见这样的大夫,看来这位大夫因为他会看病,自个儿的肠胃养得也挺好。
唐铁牛吃完了,一扒拉肚子:“行啦,谢谢您啦。”
“没什么说的,没什么说的……您二位什么时候走啊?”
王大夫说:“啊……最好是立即下山哪。”
唐铁牛说:“等等呗,咱们刚吃饱了,在这儿歇歇食。要是立即下山,对肠胃不好。咱们傍黑天再走,你看怎么样?”
王大夫心想:这位不知有什么想法,我得随他的。“傍黑天再走,咱还得扰人家一顿饭。”
“一客b不烦二主,已经上来了,咱就再来一顿吧。”
嘿!王大夫一听,这位敢情白吃惯了,打算晚上再来一顿。王大夫还不敢惹他,知道这位是四品的都尉老爷,要一惹他,他一着急,把我再卖了,更麻烦了,等着吧。
生在山上又蹲了半天,晚饭吃完,他们才开始往外走。
唐铁牛为什么往后拖时间哪?唐铁牛合计了,我临走时候到飞云桥头那地方,得把阮英的脑袋带着啊。天亮着我到那儿摘那个脑袋,不得被人家发现吗?非得等天傍黑的时候,或者全黑下来的时候,我到那儿再去摘那个脑袋。唐铁牛脑子里就琢磨,这个脑袋我得怎么去摘呢?我得趁着他们那个“挂钩”挂上之后,还没等“摘钩”,就得把那个脑袋摘下来,顺着桥再跑过去。要是略微晚一步,那儿一“摘钩”,我上桥就得掉下去了,就这么办。
唐铁牛说了声要走,这边把轿就准备下了。说给唐铁牛再准备一乘轿,唐铁牛说什么也不坐。为什么?唐铁牛心想,要坐了轿,麻烦了,一到那个地方,一抬把我抬过去了,我必须得在地下走。
“哎呀,田大夫,这……这太不好了,您看,接您的时候没轿,送您还没轿,这就说不过去了。”
“没什么。我这个人就好这样,来什么样,回去还什么样。我就跟你们走吧,我觉着这山上空气挺好,愿意溜达。”
大伙儿一听,好。跟着就往回走,到飞云桥的桥头这儿了。王大夫那轿过去上桥了。头前有喽啰兵喊了一声:“挂钩。”
说了声“挂钩”,看那桥就没有问题了。王大夫前面一走,唐铁牛在这儿忽然一捂肚子:“哎哟,不好……我说,有地方没有?我要方便方便……”
喽啰兵头目一看:“先别摘钩啊,等着,田大夫还没过去呢。您上那边树林……那边树林……”
“好嘞,我上树林了……”唐铁牛钻到树林里去了。唐铁牛心想:今天我在树林里一蹲,得想办法把那个人头给摘下来。
欲知后事如何,咱们下次再说!
a 一服药fù,一剂药。详见《现代汉语词典》,商务印书馆第7 版,第409 页。
b 客,这里读qiě,东北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