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帝徽宗皇帝在金銮殿上点了新科状元陈景龙,也就是周顺。尽管蔡京动本参劾他,说他有周顺之嫌,但是皇上没信,认定这就是陈景龙了,状元就当成了。皇上一句话,使周顺化险为夷。皇帝告诉周顺:夸官三天,三天之后,上殿听封。
这个状元夸完了官,还得再封官呢,周顺当时下殿。周顺这一下殿,旁边蔡京再也不敢说什么了。他看出来了,皇上对这个状元很赏识,这阵要是再参劾这状元,那我就不知高低上下了。
周顺下殿之后,由吏部府的官员,把周顺叫到了旁边,朝房给周顺准备好了官袍带履。得中状元了,不能再穿现在的衣服了。周顺穿上一身大红袍,腰系玉带,足蹬着朝靴,头戴乌纱,全新的一身官衣。衣服换了,轿也准备好了,八抬大轿,就在午朝门外。这都是吏部府安排的,八个人在这儿等着,请状元上轿。状元上轿了,八个人抬轿起,抬着状元回他的府第。状元府现在还没修,现修还不赶趟,还没找到合适的地方,周顺就还得回李逢春李老爷的家中。好在李老爷的家那是一片大宅院,足够这位状元安身的。
八个人抬着轿,周顺就来到了李逢春的家下。这阵李逢春的家早就已经得到了状元及第的消息,里里外外、上上下下,丫鬟婆子、使女老妈,包括全府的家丁没有一个不高兴的。出出进进,谈笑风生。尤其是郑翠屏和梁秀英,这两个人那是表面上沉静,其实偷着乐。干吗偷着乐呢?这是两位夫人。
周顺得状元了,这二位就是状元娘子了,诰命夫人。将来说不定给周顺放什么官,她们两个跟着沾光啊。但是当时那个社会对女性,从礼节上的约束太严重,尽管心里非常高兴,她们还得偷着乐,不能当面乐。所以,这二位非常的矜持。
周顺回府之后,一见李逢春,李老爷非常高兴。这些弟兄们过来,也给周顺贺喜。李逢春特意准备了一桌上等的酒席,这是状元及第宴。大家都坐下了,老头儿亲自给周顺倒了一杯酒,让周顺把这杯酒喝了。
唐铁牛跟阮英,再加上郑猛雄,在桌面上就都问周顺了,这回您做了状元之后,当今圣上能封您个什么官呢?
周顺说:“这就得夸官之后再说了。”
唐铁牛说:“老五啊,三哥我呢,是山野中人,对官场的事一点也不明白。
现在你当状元了,那你就是官了,你当官之后呢,从今往后我对你怎么称谓呢?我该怎么说呢?我说,你是陈老爷?那玩意不对劲,是不是?我自个儿心里也别扭。我要管你叫五弟,这当着人前大面,是不是有点高攀呢?”
阮英说:“三哥,这事就得这么办。您当着面,就不能呼兄唤弟了,您是一个白丁。按说状元府里,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怎么冒出来您这么一个白丁?再者说了,您跟他说话呼兄唤弟,人家会怀疑,怎么状元还能有这样长相的一个兄弟?这样长相的一个哥哥?这都不对劲。”
“那你说怎么办?”
“当面您就得管他叫状元公。”
“状元公?”
“哎。”
“状元公说明他是男的。”
“不是那个意思!状元公是对他的尊称。”
“哦……那背地呢?”
“背地您随便。”
周顺说:“三哥,您不用想那么多。不管是人前,还是背后,你我仍是结义的弟兄,这一点不能改变。”
“得了,我也看透了,现在呢,你得了状元,做了官。我估摸着,我帮你这忙,也帮到头了。我再在府里逗留几日,然后我就打算回我的磨盘山,去当我的大寨主了。不管怎么说,那些喽啰兵还是听我的。我从铁龙山把这些人领过来,还回到我的原地。”
周顺说:“三哥,何出此言呢?您看我当状元了,不是我中了状元,是陈景龙中的状元。当今圣上并不知道我是周顺,倘若当今圣上知道我是周顺周景龙的话,恐怕还要怪罪于我,我这里还有欺君之罪呢。三哥,无论如何,您得帮着我,替我周家申冤。”
“照那么说,那还得再待两天啊。”
“那可不,您不能离开我的府第。”
“行!什么时候用不着我了,我就什么时候走,咱就这么定下了。”
喜宴用完了之后,当天晚上就在府里安歇。周顺说了,明天开始是正式夸官。正式夸官的时候,把府里的人也要带一些。其中,唐铁牛就讲了:“这么样吧,正式夸官我们跟着你走一趟,咱们也风光风光,走在大街上,东瞧瞧西看看,跟着你也露露脸。”
阮英说:“三哥,这不行。咱俩要是跟着这位状元在街上一夸官,人家就不看状元啦,就全看咱俩了。咱俩的模样,长得既出奇,又格路a。老百姓肯定就研究咱俩,状元怎么带这么两位出来了?咱们两个要想跟着风光啊,不能明着出现,咱就得背地里在暗处跟着。万一要是有人行刺状元了,对状元心怀叵测了,咱们弟兄两个旁边观察,到时候帮忙。”
“也对,还是猴儿想得周全。”
郑猛雄说:“那么我跟着,行不行?”
阮英说:“您行。东京汴梁城里没有认识您的,您就可以改扮成一个家丁的模样,就说是状元的随从,跟在道队里走。”
郑猛雄那是状元的小舅子,是至亲。一切都安排好了,当天晚上,周顺安歇。这一夜,周顺是根本没睡好这觉。为什么?他思前想后,浮想联翩。
周顺想,曾几何时啊,我老周家全家满门绳捆索绑,就走在东京汴梁大街上,云阳市口开刀问斩。可是现在呢?明天我周景龙要披红挂绿,头插金花,要在大街上夸官了!就这么一段时间,就有天渊之别,世事浇漓,人生难测,白云苍狗,变幻多端哪。周顺一直到傍天亮,才睡了这么一小觉。
第二天早晨起来,刚一起来,门口的大轿就来了,不光轿来了,乐队也来了,道队也来了,全堂的执事,这都是吏部府给安排的,请状元公上轿夸官。
于是周顺就上轿了。周顺上轿之后,郑猛雄扮成家丁的模样,跟着也在道队里。阮英跟唐铁牛两个人暗地跟随。周顺这一上轿,第一天夸官,抬着轿,先奔八宝金銮殿——奔皇宫。状元插金花,敢情得到后宫院娘娘那儿去插,这表示对状元的重视。
周顺坐着轿到了后宫,在后宫转一圈。各宫的娘娘都偷着看这个状元。
三宫六院七十二嫔妃,有的娘娘怕失自己的身份,把窗户捅个窟窿,往外看,现在全宫的窗户都带窟窿。为了偷着看状元。大伙都私下里议论:“哎呀,这位状元长得真是一表人才啊……”
周顺在宫中转完了之后,金花插好,十字披红披上了,第一天夸官完了。
第二天一大早轿又来了,道队又到了。周顺就在轿里一坐,接着又夸官。这回是在东京汴梁的大街上。夸官的道路,有一个行动图,把行动图先给状元老爷看了。周顺一瞧路线,都是东京汴梁最显赫、最注目的那些大道。为了让老百姓看嘛,看看这个新科状元是什么样子。嗬!头前打着两个大牌子,“状元及第”“金榜题名”。接着肃静回避牌,最前面有开路的对子马,又叫顶马,后边有带刀的护队卫,有民族乐队。笙管笛箫那就是民族乐队,吹吹打打,敲锣打鼓,鞭炮齐鸣。这八个抬轿的,轿杆一上肩,走起来那个步履跟平常都不一样。因为抬的是状元。而且轿围子挑开,轿帘也挂起来,让老百姓一眼就可以看见状元公。
正因为一眼就能看见状元公,这前后八个抬轿的,自己心里也想:老百姓要看状元公,难免得通过我们,扫一眼再过去。抬轿的抬这个轿,走这个道也特别的潇洒,心里透着那么美。轿顺着大街往前走,一街老百姓都出来了,在两旁站立,伸着脖子,瞪着眼睛都看。“哎哟,您看看……这个状元……这回的状元比哪回的状元长得都漂亮……”“那可不,这小伙子多大岁数?人家的爹妈怎么生的、怎么养的?人家长的模样,有人缘啊。”“就是啊,瞅着他就像个状元。”
周顺在轿里坐着,轿往前正走着,走在一条主要街道上。这时,由打对过来了一支道队。这是早晨上朝的道队,正是太师蔡京。
国丈太师蔡京在他的轿里坐着。蔡京的道队,每天都要走这条路上朝,一般来讲别人都得给蔡京让道,蔡京手下这些差人心里都明白这个规矩。可是今天正往前走着,忽然发现在对过一支道队迎面而来。迎面而来的这支道队,都是吏部府安排的。吏部府安排的这些差人知道,状元老爷是奉旨夸官三天,在街道上一走,不管是什么官员,是一律不让道。这两头都挺横,结果走着走着,相向而行,谁也走不了了。头前顶马的这几个差人,一带丝缰,由打马上下来了。“哎,你们是哪位官员?快点闪道,我们是奉旨的状元,夸官三天。”
蔡太师手下这些家丁,那都不是一般的人,在头前带路的叫蔡禄。蔡禄是管事的家丁,过来了:“哎,你们是干什么的?状元?哪个状元?”
“新科状元陈景龙。”
“新科状元?知道我们是谁吗?”
“你们是谁?”
“国丈太师,蔡太师。今天要上朝,你们往旁边给闪一闪,让个道,我们过去之后,你们再走。”
他一说这个话,队伍前边就有郑猛雄。大家都知道,郑猛雄是状元老爷的亲戚,又是状元老爷的贴身家丁。一到这个时候,头前这几位寻思请示这位吧。“呵呵,您看看这事得怎么办?现在堵住了,咱让不让这个道?”
郑猛雄那是山大王出身,哪明白这些规矩。郑猛雄虽然穿着一身家将的衣服,但是现在心里谁也不服。郑猛雄就过来了:“哎,你们是干什么的?”
“我们是蔡太师的道队。”
“哪个蔡太师?”
“东京汴梁城里有几个蔡太师啊?就这么一位蔡太师,国丈太师蔡京。”
“什么?蔡京啊?”郑猛雄一听见蔡京,来气了。郑猛雄心想:我姐夫就因为蔡京,被害得连自个儿本来的姓都不敢姓了,改姓陈了,今天没想到在大街上跟蔡京撞上了。让我们给他躲道?我们凭什么给他躲道?郑猛雄的脑子对等级观念不太清楚,心想:我们是状元,状元就是全国第一,全国第一就是谁也比不上我们。蔡京怎么能行呢?郑猛雄说:“你告诉蔡京,就说这是状元老爷的轿,不能给他让道。”
蔡禄一听。就急了。“怎么的?你敢跟我们蔡太师称状元老爷?”
“那怎么着?就是状元老爷,在这儿奉旨夸官。”
“嗬!小子,状元老爷算个什么啊?我们蔡太师可是国丈——当今圣上的岳父,你明白吗?”
“是他的岳父也不行,皇上不是说了算吗?我们在这儿夸官是皇上说的,你快点给我躲了,要不躲,我可把你扒拉一边去。”
蔡禄一听,心想,你敢把我扒拉一边去?蔡禄没听说过这个:“我告诉你小子,你碰倒我一根汗毛,我让你跪着给我扶起来。你要敢碰我一手指头,我把你胳膊剁下来。”
郑猛雄一听:“我碰你一手指头?我给你一拳头。”
欲知后事如何,咱们下次再说!
a 格路gé lù,与众不同。详见高永龙:《东北话词典》,中华书局2013 年版,第181 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