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哥三个到门口一看,人又没了。
唐铁牛说:“在哪儿呢?拿宝剑的在哪儿呢?”
跑堂的说:“哎,就,就在这儿啊!刚才就在这儿站着,他跟我说,‘里边那三位吃多少钱’,我说,‘一两六’。然后他给我二两,他说,‘不用找了’。
您看,这钱还在这儿呢?这不是吗?”
“他走得这么快吗?”
“走不这么快啊!这就怪了啊!”
“你们这儿是不是有闹鬼的毛病啊?”
“没有没有……我们这儿……大白天的哪能闹鬼啊!”
“不闹鬼,怎么人就在这儿,眼瞅着就没了?”
“可说的呢!他说了,‘那三位跟我是一起的,你告诉他们,我等着他们呢’。你们是不是一伙的?”
“我们跟他不认识!行了,干脆也别找他了,我们已经跟他一道了,直到现在也不知道他是谁!”
阮英说:“堂倌,我们现在想要去找那个小孩儿,你不是说那个小孩儿上黄河套捉鱼去了吗?”
“对啊,就在黄河套那儿逮鱼,您就去吧!”
“这小孩儿对你们金华镇这一带练武之人都熟悉?”
“他都熟悉,您可别看他小啊,人小心大。他精着呢,一转眼就一个主意。
您看他贱舌子,天生的毛病,十三了还贱舌子,恐怕到八十他也那样。但是正因为他贱舌子,心眼就多,我听说这样的人有这么一个特点。”
“好,既然是那个朋友给我们付了酒饭账,那么我们就不在这儿久留了,我们走了!”
阮英、花云平、唐铁牛三个人离开饭店,就走在了金华镇的大街上。一看大街上川流不息的人群,他们定睛关注着每一个和他们擦肩而过的人的模样,想从人群里找出来那个拿宝剑的人。可是怎么找也找不着,也发现不了。
三个人就来到了黄河套,是原来打听好的,出了金华镇往右一拐,就是黄河。
所谓黄河套,就是黄河在这个地方拐了一个弯,由于拐了这个弯,这里河水的河面就显得宽了一些。黄河岸边有大堤,堤上栽着很多的垂柳。弟兄三个来到这里的时候,正是春末夏初,垂柳依依,鸟声阵阵,环境非常幽静。
三个人上了大堤,在柳林行中来回溜达,看了看河面上的河水。唐铁牛说:“猴儿啊,往哪去找那个小孩儿,黄河这么长的堤岸,你知道他在哪啊?”
阮英说:“这就是黄河套,就在这儿拐弯的地方呗!”
“这儿也老大了,哪有?唉!我先在这儿歇会……”唐铁牛在一棵大柳树底下,一屁股坐下了。“这个小孩儿啊,我琢磨着他,未必有那么大的水性。
鱼卖完了,还可能回家歇着了呢。”
他刚坐在这儿,就听脑瓜顶上有人说话:“哪跑!”
“谁?”唐铁牛一抬头,一看在柳树上有一个人,正是那个小孩儿。他骑在树杈上,正逮家雀儿呢。鸟儿在枝上落着,他往前一扑,家雀儿飞到那枝上去了。唐铁牛瞅着,我找他,他就在这儿呢!“哎,我说小朋友,下来下来下来……小朋友,我找你来了!”
唐铁牛一说这话,他就跟没听着一样,继续抓家雀儿。“我看你往哪跑!
你个损鸟!”
“说谁呢?”
鸟儿飞那个枝上去了,他一纵身,又蹿那个树枝上了。“就说你!”
唐铁牛心想,这个小孩儿跟我有点过节儿a。因为刚才在饭店我说他的鱼不是好道来的。小孩儿说如果这鱼不是好道来的,那么我就以为他是偷的。
因为这个,他跟我来了两句,临走的时候说花云平是耍狗熊,耍猴儿的。唉,现在他这个劲儿还没过,我跟他说话,他听着假装听不着。
这个小孩儿眼瞅着鸟儿飞到另一个树上去了,就看他一纵身由打这个树上,像小燕子一样,就蹿到那个树上去了。
唐铁牛一瞧,哎呀!这小子有点功夫啊!从这个树往那个树一蹿,要没练过,他绝对蹿不过去啊。“哎,我说小朋友,我喊你,你听见没?”
阮英在那边也说了:“小兄弟,我们找你来了,有点事,咱们商量商量,好不好?”
这个小孩儿就像聋子一样,根本不搭理他们。花云平倒背着手瞅着:“坏了!刚才咱们把他得罪了。哎,小朋友,你下来啊!”
瞅着鸟儿由打那个树的树枝上奔着黄河的河面飞起来了。就看那个小孩儿由打树枝上喊了一声:“好你个损鸟!你往哪跑!”他一纵身由打树上就奔着河面蹦下来了。唐铁牛一看,连忙喊:“我……我……我……可坏了坏了坏了……那边没树,那是水啊!那不就下去了吗?”话言未了,就看小孩儿蹦起来之后,“扑通”掉入河心,一下子就下去了。
唐铁牛一下就站起来了。“完了……完了!”就看滚滚的黄河水拧着漩儿地往前流。小孩儿下去之后就没上来。唐铁牛掐着腰:“这怎么办?咱们得救他!”
花云平说:“阮英,你水性如何?”
阮英说:“我这水性那是不错啊,到里边准沉底啊,坛子腹,灌满了算,你呢?”
花云平说:“我也不行啊,看来就是唐三哥能行!”
唐铁牛说:“我啊,狗刨儿!反正扑腾扑腾,到那里我要救他不行,他要抓住我脚脖子,指定能把我扽下去。”
“那咱们三个都救不了啊。”
“就说的呢!救不了不要紧,咱们找别人!喂,有人吗?河里掉下去一个人哪!那个小孩儿下去了!上不来了!有没有救命的?哎,白喊了,周围一个人没有!”
周围附近都是静悄悄,阮英说:“得得得,没有人,你在这儿喊,白费劲!”
“就是,咱们今儿别不别扭,想找这个孩子问问练武艺的人都在哪,结果他掉河里淹死了。”
话刚说到这儿,就看在河中心浪花一卷,那个小孩儿把脑袋露出来了。
唐铁牛一瞧:“这么老半天了,他出来了,真厉害!”眼瞅这个小孩儿出来之后,手里抠着一条大鲤鱼。一会儿的工夫,小孩儿上岸了,手里抠着这条大鱼,有六七斤,鱼尾巴一个劲地摇,直拍他的腿。小孩儿抠着鱼上来了,来到唐铁牛的跟前:“你瞎吵吵什么?我掉里又没淹死,用得着你操这心!”
“你看看,我好心当驴肝肺了!你掉河里,我不管就对了,是不是?”
“我告诉你,看见没有,这条鱼是不是我逮的?”
唐铁牛心想,这个小孩儿的茬在这儿呢。在饭馆我说鱼不是他逮的,他今天要用实际行动证明他真能逮鱼。“对对对!小兄弟!我服你了,鱼真是你逮的!我相信你不但能抓鱼,而且你还能抓虾,就连黄河里的大老鼋,你都能抓上来!”
“废话!瞧这条鱼,给你!”他把这条鱼往唐铁牛跟前一扔:“你把它给我捡起来,我看看!”
唐铁牛说:“对,我把它捡起来……”唐铁牛一抓这条鱼,这条鱼一扑腾。
“哎哟,我的妈呀!这这……我怎么抓不住这玩意……”唐铁牛半天都没抓起来这条鱼。
小孩儿在旁边掐着腰乐了:“你那么大个子白活了。我才十三,我就把它抓住了,你怎么……多大了?你怎么抓不住呢?”
“是啊,你小我大,我才抓不住!”
“那是什么道理呢?”
“没有什么道理,你能耐还不行吗?”
“你知道我能耐啊,知道我能耐那就得!”小孩儿过来把这条鱼的鳃一抠,到旁边把柳枝掰下来一个,从鱼鳃那儿一穿,把这条鱼给穿起来了,往旁边树上一挂。挂那儿之后,小孩儿扑打扑打手:“你们三位跑这儿来干啥?找我干啥?”
唐铁牛说:“没别的啊,小兄弟,我们哥仨到这儿,跟你打听点事!”
“打听啥事?说!”
“你姓什么?”
“我姓金。”
“哦,你姓金,请问台甫怎么称呼?”这阵唐铁牛开始对这个小孩儿有点尊重了,心想,这个小孩儿挺茬子,我别把他得罪了。哪句话说不对,他要往回找寻。
“甭来台甫了,我叫金贵儿,有个外号,叫‘水耗子’!”
“水耗子?我说你掉河里淹不死,闹半天你是水耗子!”
“你才是水耗子呢,你是水王八!”
“哎哎哎……我不是那个……不是那个意思!”
“我外号叫‘水耗子’,懂不懂?人不得外号不富,马不得夜草不肥。”
唐铁牛说:“不对,人不得外财不富,马不得夜草不肥。”
“外财干啥?什么叫外财?你偷去、抢去啊,那叫外财啊!得b得c外号,外号就是你有了能耐,才有外号,我就是外号叫‘水耗子’。”
“是是……你外号叫‘水耗子’。‘水耗子’金贵儿,我问你,你就是这个金华镇的?”
“对,我是金华镇的。”
“我听说你爸爸是武术大家啊?你爸爸有一回上街上让人家一拳头打个腚墩儿啊。”
“这是什么话,我爸爸是武术大家让人家打个腚墩儿?”
“不是!我听堂倌说,因为你爸爸是武术大家,所以才真佛不露相,跟人家动手,宁可自己承认输也不露真功夫,是这个意思吗?”
“我爸爸倒有点那个意思,我爸爸是武术大家,我大爷是武术大家。”
“你大爷是谁?”
“我大爷,叫金大坚,人送外号‘玉臂匠’。我还有几个大爷,也是武术大家。”
“你那几个大爷是谁?”
“我那几个大爷?‘行者’武松,打过虎知道吗?‘玉麒麟’卢俊义、‘花和尚’鲁智深……”
“那都是你大爷?”
“对!这些人都是我大爷!”
阮英在旁边一听,就过来了:“小兄弟,照你这么说,你是梁山寨的后代!”
“对,我亲大爷‘玉臂匠’金大坚就是梁山一百单八将里的,恕个罪说,我爸爸叫金恒。我爸爸也会练武艺。我的武艺跟我爸爸也学,跟我大爷也学,我跟别人也学,我就叫金贵儿。”
阮英说:“小兄弟,咱们可是一家人。你知道我吗?我也是梁山的后代,我是梁山阮小二的儿子,我叫阮英!”
“是吗?闹了半天那你是我哥哥啦!”
阮英一指花云平:“他是‘小李广’花荣的后代,叫花云平,‘踏雪无痕’。”
“哦,花哥哥你好!阮哥哥你好……”说着话,金贵儿跪倒给他俩磕头,磕完头,站起来,看了看唐铁牛:“他是谁的后代?”
唐铁牛在旁边一瞅,完了!提到梁山后代,一到我这儿,咱就瘪茄子了:“嘿嘿,小兄弟,我可不是梁山后代。我是济宁州城东坛口的,我爹也不是什么有名的人物,我就甭报了,我姓唐,叫唐铁牛。我是磨盘山的大寨主!”
阮英说:“这是我磕头的三哥,又是我的大师兄!”
金贵儿一听:“哦,照那么说,那我也得叫你一声哥了。你是阮哥的大师兄,我得管你叫声唐哥哥。你好,我给你磕头了……”
“罢了罢了,快起来吧!小兄弟啊,这回咱们是一家人啦,无话不说啦。
问你点事,你知道吗?”
“什么事?”
阮英就跟金贵儿说了:“我们得到了一口宝剑,叫透龙剑,这口宝剑现在丢失了。”
“丢哪了?”
“现在还不知道丢哪了,丢在一个人的手里。我问你,金华镇有没有这样一个人,来无影,去无踪,一会有,一会没。也就二十上下岁吧,他穿着一身宝蓝缎子的衣服,他的个头跟花云平的个头、高矮差不多,胖瘦也差不多,脸型比他显得长一点,就这么一个人!”
“来无影,去无踪,那你们怎么也能看着了!”
阮英说:“我们看不着啊!我们追着追着,这人就没了,一转眼在我们面前就出来了。”
“还有那种事吗?没有那种事!”
阮英说:“可就出这种事了呢!”
“嗯!要这么说,你们跟我走一趟吧,上我家里见我爹。我爹认识的人多,跟我爹一讲,说不定我爹就能知道!”
阮英说:“好吧!”当时阮英、唐铁牛、花云平跟着“水耗子”金贵儿一起往他家里走。金贵儿把那条鱼提溜着:“到我们家,我给你们做鱼吃……”
来到金贵儿的家中,金贵儿先往里通禀,一会儿的工夫就看他爹爹金恒由打里边出来了,跟阮英弟兄三个一见面,让他们到客厅一坐。阮英把事情一说,老头儿琢磨了半天:“是不是他呢?”
欲知后事如何,咱们下次再说!
a 过节儿,恩怨,嫌隙。详见高永龙:《东北话词典》,中华书局2013 年版,第207 页。
b 得:děi。
c 得:d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