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英在窗户外听葛昆和他老伴在屋里谈话。就听葛昆又说了:“老婆子,我再给你说个笑话,你听吗?”
“说吧!说什么?”
“我告诉你啊,贵州那儿没见过驴。后来有头驴到贵州了,放到野地里,老虎来了,就害怕了。老虎一看这是什么玩意啊,这么长的耳朵,四个长腿,尤其是驴一叫唤,声音老大了。驴一叫唤,是说话呢。驴说,‘两耳尖尖四蹄长,终日吃草在山岗。昨天吃了两只豹,不够饶a 了一只羊’。老虎一听,吓坏了,转身就跑。老虎心想,这是什么玩意,一会吃俩豹,还饶了一只羊?
碰见猴儿了,老虎跟猴儿就说了,‘猴先生,您见过那是什么东西吗?’老虎一讲那个形状,猴儿能耐啊,就说了,‘我说虎贤弟,你哪知道,那玩意是驴啊!那种东西是最没本事的,你到那儿就把它嚼了’。老虎说,‘真的假的?’猴儿说,‘真的啊!不信我跟你一块去看看’。老虎说,‘不行!这样吧,到那儿见了它之后,那个家伙真要吃我,你跑了呢?弄个藤条,把你拴我身上吧’。
猴儿说,‘行!’猴儿弄个藤条就把自个儿跟老虎拴在一块了。猴儿骑老虎就来了,到那儿一见驴。驴一看猴儿来了,知道猴儿可不是好东西,专门会出馊主意!驴一叫唤,又说了,‘两耳尖尖四蹄白,叫声猴哥你才来。昨天许我两只虎,为什么送一只来!’老虎一听,你送我来的啊!老虎转身就跑,把猴儿给拖死了。哈哈!你说这死猴儿!”
阮英在外边一听,好啊,葛昆,你这是拐弯抹角在这儿骂我呢!阮英在窗户外边沉不住气了,说话了:“我说姓葛的,你不是东西!”
葛昆在屋里一听,问道:“哦?谁在外头?”
“我!阮英!”
“哎哟!猴儿兄弟,你来啦!刚才说话多有得罪啊!进屋来喝两盅!”
“我没工夫喝你那个臭酒!”
“别生气,是不是盗了个假透龙剑,着急了啊!甭着急,今天才第二天,明儿还有一天呢!后儿早晨咱们哥俩再见面!不行的话,顶多就改个姓嘛,那也算不了什么!”
阮英一听,火往上撞:“葛昆,你出来!”
“我出去干什么!我们君子动口不动手。有言在先,三天为限,你不是盗我的透龙剑吗,盗啊!我的透龙剑就在我院子里。哎,随便哪个地方,你就找,要找着就把它拿走,呵呵!你看如何?”
“走着瞧!”
“我等着你!”
阮英一转身,由打窗户这儿就离开了。阮英心想,我怎么办?葛昆,今儿晚上我不能让你得安生。阮英就来到前边了,到客厅里转悠转悠。怎么办呢?我得折腾折腾他!阮英就往旁边侧院溜达。侧院是葛昆家的牲口棚,牲口棚里拴着马、驴、骡子,还有牛。阮英一瞧,靠紧这头拴着一头大黄牛。
牛的两个龙门角朝前这么弯弯着。有了!
阮英伸手把黄牛就牵出来了。牵出来之后,阮英一看那边有饮牲口的俩桶,提溜起来就给牛犄角上一边挂一个。一敲这个桶,声音还挺响。他牵着牛就奔前边来了。来到前边客厅门这儿,客厅门不算太大。他牵着牛往里进,牛的前半截进来了,后半截的肚子特别粗,进不来,正卡到门这儿。牛在这儿站着,一个劲儿地叫。牛也纳闷,心想,深更半夜这位把我弄这儿来,这是干吗?
牛这一叫唤,阮英心想,你甭叫唤,我给你主人来个彩。他拍牛屁股,牛还往前拱,拱着拱着挤到这儿不能动了。阮英伸手把单刀就抽出来了,照着牛屁股,上去就三刀。牛后边一疼,就急了。它越往前边拱,越拱不进去,卡得就越紧。牛一着急就摇脑袋,一摇脑袋,这俩桶就响。客厅里可就热闹起来了,连牛叫带俩桶的声音。阮英一纵身就到旁边房角那个地方,就瞅着后边。
“滚地雷”葛昆在屋子里正喝着酒呢,突然听到这些奇怪的声音:“嗯?
什么动静?什么玩意?谁来了?”
他老婆一听,连忙说:“快点出去看看吧!快点吧!”他老婆第一个先出来了,“滚地雷”葛昆还半信半疑。他站起来,倒背着手,迈着方步琢磨着,这是不是阮英给我使什么计策?
他老婆出来奔着前边客厅走,因为她听到声音是从客厅那个地方传过来的。当她走到客厅附近的时候,客厅前门跟后门是通堂门,她从后边出来正看见前门牛在那儿卡着,晚上看不清那是个什么玩意,黑乎乎的头前挂俩桶。
这一摇晃,他老婆吓得“妈呀”一声就回来了。
“葛昆,你快去看看吧!前边来个妖怪,仨脑袋!”
葛昆一听,也弄不明白了。葛昆说:“什么?妖怪!什么妖怪!”葛昆几步就赶过来了,来到客厅,往里一瞧:“后退!后退!”他老婆吓得抓住葛昆的肩膀直哆嗦:“哎呀,你看那是什么玩意啊?怎么回事?”
“这不是牛吗!谁把我们家牛给弄这儿来的?甭问,这准是阮英啊!不对!老婆子,坏了!牛棚房梁上放的东西是不是让他知道了?”
“我不知道啊!”
“就在房梁上呢!哎呀,他把牛弄出来了,一定知道那东西在那儿放着呢!”
其实就在这时,阮英还不知道房梁上有东西呢。一听葛昆说牛棚房梁上的东西,阮英立时一转身,一纵身就奔牛棚这儿来了。阮英多快——到牛棚,一纵身上了房梁,一看房梁上边,用破麻袋片子捆着这么长一个东西,绳子在外边绕着。阮英拿这个东西,纵身下来,一步就到墙根底下。
这工夫就看葛昆领着他老婆奔着牛棚这儿来了:“看看,他是不是到这儿来了?快点!”
阮英一看葛昆来了,一飘身出去了,拿着这个东西,一猫腰,一口气跑进了店房。这阵花云平在屋子里还等着他呢,点着灯,一看阮英回来了。
“花哥哥!又费您的神了!”
“兄弟,只要你把透龙剑拿来,我就三宿不睡觉都没关系。”
“这回拿来了!”
“这是什么啊?这不是破麻袋吗?”
阮英说:“破麻袋?您打开看,宝剑!”
“是吗?改装束了啊!”花云平把破麻绳子抖搂开之后,把麻袋片子全抖搂开,一看是一口宝剑!花云平一摁绷簧。“呵,这剑切豆腐够用!”
“不是透龙剑?!”
“这哪是透龙剑!这个剑好,连刃还没开呢!”
“啊?好啊,葛昆!”阮英现在快气死了,火都撞脑门了。阮英摩拳擦掌:“姓葛的,我宰了你!”
“兄弟,别着急上火,你宰了人家不行啊。咱是跟人家打了赌的啊!”
“唉,这怎么办?你说怎么办?”
“怎么办?呵,没别的办法,你的智慧比我高,现在我是全没招啊!”
“唉,今天又白去一趟啊!葛昆这小子挺会演戏啊!他弄得跟真的一样,在屋里连破闷再讲笑话,他逗我的火,怄我的气,最后我把牛弄出来了。他真会顺竿爬!就爬到牛棚上去了。可能我要不弄牛,他也得说,那玩意在牛棚上边呢。借个机会他也会讲,好让我拿这个东西,结果我顺竿爬上来了。
花哥哥,这样吧,咱们今天晚上回趟东京吧。我三哥在那个店房待两天了,咱们找我三哥,让我三哥帮着咱们出个主意。我三哥这个人,你别看他看上去憨乎乎的。有的时候他那个主意点子出得挺刁挺怪。”
花云平说:“好吧!走吧!”
于是两个人连夜在店房算完了店饭账,离开店房,回东京了。回到东京,到连升客栈,还到原来阮英他们住的屋子,进屋一见唐铁牛。唐铁牛在屋子正坐着自个儿发愣呢,俩眼发直:“猴儿啊,这两天你可把我放得好苦啊!你俩走了,就把我自个儿一个人放这儿了!”
“三哥,怎么样?有没有五哥的消息?”
“五哥的消息,有!李逢春李老爷差人打听了,上三法司监狱里也问了。
老五周顺没在监狱里。说押来了十二个喽啰兵,我一打听都是我的属下。你说我想救他们吧,我还没这个能力,我就拜托李老爷多花俩钱,让他们别判死罪就行了。我抽空啊,再想法搭救他们。”
“好啊,三哥,您帮我出个主意吧!”
“什么事?”
阮英就把这两天的经过,两次盗透龙剑整个过程一说。唐铁牛一听:“哦,这么个事啊。‘滚地雷’葛昆可是够厉害的!”
“那当然啦,三哥,您有主意,您说说!怎么样能把他的透龙剑给盗出来!”
“这事,我看好办!咱们哥仨半夜上他家去一趟,分三路,给他家放一把火,给他烧得干干净净的,烧成一片灰尘瓦砾。都烧绝根之后,咱们在烂草堆里扒拉,宝剑那玩意是铁器,烧不坏,宝兵器更禁炼,最后肯定能把它找出来!”
花云平一听,这叫什么招啊!“三哥,您就这主意?”
“怎么着?这主意还不好吗?”
花云平说:“您点不了火啊。人家葛昆那是一庄之主,宅子要一着火,全庄的人都得去救火,一会儿就救灭。再者说了,咱们要给人家放火,显得咱们出手不高!打那个赌了,放火烧人家宅子!这不是英雄豪杰所为!”
“那怎么办?猴儿那么灵都没办法,你们找我!他管我叫‘没毛儿狗熊’,狗熊不是比猴儿更笨吗!”
阮英说:“三哥,真的!您帮我动动脑子!”
“动动脑子?我琢磨琢磨,这事怎么办呢?哎,我有个主意!不过这主意,咱仨人得一块干,那行不行?”
这阵阮英也不想单打独斗了,阮英说:“不管怎么样,只要把他的透龙剑盗出来就行!”
“好!猴儿,这么办!先这么办,然后再这么办!我去跟他那么办,你再跟他那么办!你看如何?”
“好啊!三哥,就按您这主意办!”
“行吧?成不了可别怨我啊!这玩意儿也就是六成的把握。”
阮英说:“行!就这么定了!”
当天晚上过了一夜,第二天整个上午是在城里过的。过了中午,吃完了午饭,哥三个又赶到葛家庄。又到这个店房住下了,掌柜的就纳闷了,心想,这几位怎么回事啊,走了俩,又来仨,没白天,没晚上,这么在这儿折腾!
住下之后,吃完了晚饭,三个人商量完了。
“行!咱们分头行动!我先走!”唐铁牛让阮英领着他,给他指引哪儿是葛家庄的葛宅。到了葛宅的院外,唐铁牛一瞧,就绕到后院去了。宅子不小啊!
定更天之后,唐铁牛由打后院墙外一纵身,蹦上墙头了,探着身子往里看:“有人没?”他往里一探脑袋的工夫,正看见“滚地雷”葛昆正在后院溜达呢。这是他后边寝室的后院,后院是他自个儿装点的一个小花园,当中间有一个金鱼池。葛昆正在金鱼池的边上来回踱步,正在那儿溜达呢。唐铁牛这一问,葛昆当时一愣,问道:“啊?谁?”
“我!”
“你怎么上墙了?”
“我走道走上来的!”
“没听说!走道怎么能走墙上去!你给我下来!”
“我就是找你来的!”唐铁牛就蹦下来了:“您是哪位?是不是葛庄主?”
“是啊,我就是葛昆!”
“葛庄主,实不相瞒,咱们先认识认识吧。知道我是谁吗?我是磨盘山大寨主,人送外号‘金钱豹’,我姓唐,我叫唐铁牛。今天到此见到庄主有一事相求!”
“有什么事?”
“想找你借俩钱花!”
“我们素不相识,为什么找我借钱?”
“因为你趁,借我五千两得了。”
葛昆说:“我要不借呢?”
“不借?”唐铁牛一伸手把棒槌摘下来:“不借,我就打你!”
葛昆心想,哪有这种事?他伸手把单刀就扽出来了,两个人当场交战,才要三盗透龙剑!
欲知后事如何,咱们下次再说!
a 饶,指除去应有的以外另加的。详见刘思训:《“哏儿都”说哏儿话:天津话这么说》,天津古籍出版社2013 年版,第299 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