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英这一句话,当时把贾秀英就给吓得一哆嗦。贾秀英万没有想到从上边大梁柁跳下来这么一位。尤其她一瞅他的模样,长得三分像人、七分像鬼,这是哪儿蹦出来那么一个活猴儿妖精?贾秀英对周顺的满腔春情,一心爱慕,全让阮英给吓飞了。贾秀英一看见阮英,赶紧往后倒退两步,喝问道:“你是谁?”
“哈哈哈,我是谁?我就是找你的!哈哈!”阮英这是故意的,一边说一边伸手上去就抓啊。贾秀英吓得“妈呀”一声,一转身就往门那儿跑。门还插着呢,她一下子撞到门上,赶紧一开门插关。门刚那么一开,阮英由打后边赶上前来,照着贾秀英腰部,就给了一脚。“出去吧,你!”阮英的脚可不是一般人的脚,这是练功夫的人,脚一伸出去有分量。他的脚在贾秀英的腰上这么一点,贾秀英就觉得一发木,人就扑出去了。出去之后,惯性使她一溜小跑。都跑上楼了,这个惯性还没卸呢。
贾秀英到楼上之后,坐到屋子里把房门关上,插好了,把灯点着了,就揉腰。哎呀,我的妈呀!好啊,周顺,你够坏的,你答应不答应没关系,你怎么弄一个活猴儿妖藏屋里啊。关键时刻你让他蹦下来吓唬我啊。哎哟,这会儿,腰上木劲过去了,光剩疼了,这下子可真够呛。她把镜子搬过来,借着灯光,把衣服解开,往下一褪,一看腰上青了大一块。心说,好!周顺,咱俩没完!这一夜,贾秀英在楼上生气。
这工夫,阮英一脚把贾秀英点走了之后,把房门一关,转过身,冲着周景龙一抱腕:“这位公子,受惊了啊!”周顺也吓一跳,心想,这位什么时候进来的?怎么在上梁柁上蹦下来了?但见对方施礼,他也回了个礼,问道:“哦,这位英雄,请问尊姓大名?”
“别害怕!我可是人,别拿我当妖怪。嘿嘿……我爹爹是梁山一百单八将‘立地太岁’阮小二阮洪方,我是他的不肖子,我叫阮英。我的老师是大八义排行在二,‘神偷太岁’赵华阳,我是他的一个闭门的徒弟,都叫我‘人间报应赛活猴儿’,我叫阮英。”阮英这一报自己的姓名,周顺知道他是一个人,是一个江湖绿林客。周顺的心情这才平静下来,招呼阮英:“哦,阮义士,你快快请坐请坐。”
阮英就坐下了:“请问,公子贵姓啊?”
周顺说:“我叫周顺周景龙,徐文彪是我的表哥。我爹爹乃是吏部天官,恕个罪说,叫周令印,我全家蒙受被斩罪名之后,我和母亲都是被缉拿之人。
现在在我的表兄家中暂避身形。”
“哦,久仰久仰,吏部天官周令印那是当朝的清官。眼下皇帝昏庸,清官不得势,奸臣当道啊。周天官被杀之后,我们这些绿林中人都为他打抱不平,没想到天官之子落在此处。哈哈哈,失敬失敬!徐文彪跟我可是好朋友。我们在野蟒川相识,他的爹爹是‘金枪将’徐宁,和我的爹爹都是梁山好汉。
今天,我夤夜拜访,没想到徐文彪徐大哥没在啊。”
“是啊,他还没回来。”
“哦,看来那是我来早了。嗯,周公子,方才我在大梁柁上,我看见你的表嫂对你这一番调戏,你对待表嫂的一举一动都使我深受感动啊。周公子不枉为读书识礼之人,可以称得起行得正,做得正,乃我辈之楷模!”
“惭愧惭愧!这位义士,我有一事相求,不知能行吗?”
“哎哟,跟我一见面怎么就有一事相求啊?你还有什么求到我的地方吗?
说!有话尽管讲!”
“这位义士,方才在书房之中这些事情,您可都看见了。您今天来,是要拜访我的表哥的,恐怕我表哥回来,您还要拜访……”
“对,我当然要拜访。”
“我求您,真要是见到我表哥的话,今天晚上这件事,万万不可跟我表哥言讲。”
“那是为什么?”
“你想啊,如果把这件事跟我表哥讲清楚,我表哥得知我表嫂做出这样的事情来,绝不能轻饶了她。这样的话,我表哥家里就会大乱。这个乱子起自我的身上,我不愿意让我表哥家中……这么乱。我们母子真要引起我表哥家中的不睦,还有什么脸面在他家里待着呢?”
“好人哪,好人哪!好!既然这样的话,我就是见到徐文彪,绝不提这个事儿。但是我可心里有数,将来我跟徐文彪的交情要是一步一步地交深了,我得把这事跟他说,我得让他对他老婆加点儿小心。不然的话,今天是碰见你了,她跟你说打算合伙把他气死。要碰见别人,她再找合伙的,徐大哥不就完了吗?”
“是啊,义士,我就求您这一点。”
“好!我一定能够办到!周公子,这样吧,我想一半天,你表哥就快回来了。”
“我估计明天就差不多。”
“行!明天他要真能回来,我就明天再来拜访,到那个时候,咱们弟兄一块儿坐在酒桌前面,好好地详叙攀谈。我看你正在读书用功。我估摸着你表嫂今天晚上大概不敢再来了,我这一脚就够她缓半夜的,咱们改日再会!走了!”说着话,阮英站起身来往外走,周顺往外送,刚刚送到书房门外,他想起一个事来,对阮英说:“啊,我给您叫人开门。”
“不用,开门多别扭啊,就在这儿走吧。”阮英一提溜腰,上房了。周顺看愣了,这位不用梯子,自个儿就上去了?一瞧阮英在房上冲他一招手,一哈腰,蹿高蹦矮,一转眼的工夫就没影了。周顺心理不由得赞叹:哎呀,真乃奇人也。
周顺进了书房,把房门一关,插上,后半夜他没睡着。那还能睡着吗?
心里想事想得太多了。周顺心想,我表嫂回去之后会怎么样呢?她下一步得怎么做呢?我表哥要回来,她能不能跟我表哥说呢?我琢磨她不敢说,这种事情她要讲出来,我表哥得宰了她。就这样吧,俗话说,家丑不可外扬,这件丑事绝不能往外扩散。就这样,周顺一直想到大天亮。
早饭之后,徐文彪回来了,时间掐得还真准。徐文彪由打外边回来之后,牵着马走进自己的府门。家院徐福把他的马牵过去,徐文彪进府之后急匆匆地先奔后堂楼。为什么?得先见老人,见他的母亲、姑母。徐文彪到了后堂楼见了两位老太太,给两位老太太请安问好。两位老太太就问徐文彪,此一去保镖如何?徐文彪说还算一路顺风,镖车都已经押送到了,现在安全回来了。徐文彪为了急于回家,生怕他府中藏的周顺出了什么闪失差错,就骑着快马先行一步回来的,大队伍还在后头。徐文彪给两个老太太见完了礼,把捎来的那些吃食东西放到那儿,就到周顺的书房。回来之后,第二个地点就看自个儿表弟。他到书房里见周顺,周顺一看徐文彪回来了,心里一块石头落地了。心想,表兄回来了,我就放心了。“表兄,一路可好?”
“路上还行啊。贤弟,这些天在家里,你是不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啊?”
“正是,我遵循表兄的教导,哪儿也没去,就在咱们院子里。”
“好啊,外面有什么风声紧的消息吗?”
“倒没听说。”
“嗯,这就好。苍天保佑,时间拖得越长,他们对缉拿你们的事就会越淡漠。”见过周顺后,徐文彪一转身,最后才来到贾秀英的绣楼,得看他的妻子。
徐文彪对贾秀英一往情深,贾秀英会来事。徐文彪心里得意什么,她来什么。徐文彪每一次出门回来,都得给贾秀英买点什么。今天又给贾秀英带来两个24K 金的大戒指。有人问了,那时候有24K 金吗?反正就那成色。
徐文彪来到楼上,一推门进来了,一看贾秀英脸朝里在床上躺着呢。贾秀英知不知道徐文彪回来了?知道!故意要卖这个关子。从前每回徐文彪回来,出了这么长时间的门,贾秀英就得站到楼门口那儿迎接。可今天她脸朝里躺着。这个举动徐文彪觉得很异样。徐文彪想,今儿怎么的了?有病了?
徐文彪这一进来,贾秀英听见房门响了,这才翻过身来,一看见徐文彪,就坐起来了,好像刚发现徐文彪回来。她坐起来之后赶忙就穿鞋下地,笑着对徐文彪说:“哎呀,官人,你回来了!”虽然是满面春风,但是徐文彪的眼睛一搭,立时发现贾秀英俩眼睛通红,哭了?是哭了!昨晚后半夜贾秀英一直哭,那是因为想徐文彪?不是。因为让阮英踹这一脚疼啊。她疼得难受,能不哭吗?
她这么一哭,眼睛自然就红了。这一晚上,贾秀英把自个儿该说什么早就在心里琢磨好了,见着徐文彪之后,强作欢颜地说:“官人,你回来快点儿坐吧。”
“啊,娘子,这些日子让你受累了,府里前前后后都亏你一人照应。”
“那没什么说的。我应该这样啊。”
徐文彪一伸手把这俩戒指拿出来了:“看看,我给你买的这个东西好不好?”贾秀英接过来,往手上戴了戴,试了试:“官人,每次出去都给我带东西,太好了!”她把这两个戒指收到首饰盒里放起来,然后就给徐文彪沏茶,接着给徐文彪投a个手巾递过来。徐文彪一边擦着脸,一边就看贾秀英:“我说娘子,你怎么的了?身体不适吗?”
“啊?啊!没什么。”
“眼睛好像红了,哭了吗?”
“啊?啊!我的眼睛啊,呵呵……可能是哭了……”
“哎……什么叫可能是哭了?自个儿哭没哭,你不知道吗?”
“哎……我哭了。”
“为什么哭?”
“唉,问这干吗?问到心里是病,别问了!”
徐文彪一听,越说不问,越得问。贾秀英这个招数,是引而不发,这个劲头更大。
“到底出什么事了?”
“都过去了,就别说了。”
“说!你给我说,什么事能背着我?”
“说出来我怕你不信,另外对咱们这家也不好。”
“什么事?你跟我讲!”
“可有一点啊,我要说出来你可别发脾气。”
“我不发脾气,说!”
“唉,怎么说……”她还没等说呢,嘴一撇,眼泪出来了。眼泪这一流,徐文彪更是全神贯注非要听了:“讲!到底谁欺负你了?”
这贾秀英就说了:“在你走之后,府里前前后后都安排给我了,上上下下我说了算,谁敢欺负我?”
“那到底为什么呢?”
“是这么回事。你走之后吧,你跟我说过,对咱们的姑母、表弟要好好照顾。说实在的,我对姑母、表弟可以说是竭尽全力地照顾他们。对姑母,我一天三请安;对表弟,我差着丫鬟,天天给他送水果、点心,送吃的,送用的。
“那天晚上,表弟溜溜达达进后花园了,咱们后花园开了这么多迎春花,他就在那儿看迎春花。偏赶上我在楼上。我扶着栏杆往下瞅他,就跟他打了声招呼。我说,‘表弟,你在那儿看花呢?’他说,‘是啊’。他抬头看见我了,就说,‘表嫂,你下来!’他冲我摆手,让我下去。我心想,老嫂比母,甭管怎么说我是他嫂子,他又是寄人篱下在咱们家,我就下去了。我下去之后,他就跟我谈迎春花。谈着谈着,他就跟我说,‘表嫂,你到我书房来一趟,我有事跟你说’。我说,‘好吧’。我就跟他进书房了,进了书房之后,他把门就关上了,关上之后,就插上了。”
“嗯?”徐文彪听到这儿,注意力可就更集中了,为什么这样?徐文彪敢情是有名的醋坛子。自个儿媳妇长得漂亮,小伙子的武艺高强,但是醋意也盎然。他一听到这把门关上了,又插上了,下一步可就要麻烦,赶紧问:“怎么的了?”
“关上插上之后,我也奇怪啊!我说你插门干什么啊?插上门,让人家看见,这好说不好听。他就说了,‘表嫂,我看你人长得不错。我打算……跟你求片刻之欢’。你说这我能答应吗?”
“对!就是不能答应。最后怎么的了?”
“最后,我不答应,他就追得我围着桌子转,最后他一推我,把我正推到桌子角上。不信的话你看这儿,还青了。”说着话,她一褪衣服,腰上这块青露出来了。徐文彪一看这块青,气得是血往上涌,心说,好啊,周景龙,你竟然办出来这种事,我找你算账!“你等着!”徐文彪站起身来一开楼门,下楼来直奔书房。
欲知后事如何,咱们下次再说!
a 投tóu,用清水漂洗。详见高永龙:《东北话词典》,中华书局2013 年版,第592 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