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秀英在自己的楼上,经过了一番精心的梳妆打扮,看看自己全身上下,从头上到脚下,没有纰漏之处,处处都满意了,这才轻轻地开了闺房门,走出楼门,走下楼来。
贾秀英奔周顺的书房来了。此时周顺呢,由于这些天贾秀英不断地向周顺的书房传递信号,这种信号对周顺来讲,在思想上产生了一些干扰。这两天周公子夜不成寐,老睡不着觉,干什么?他害怕,心里总想,我表嫂怎么这个样子呢?今天晚上他尤其担心,躺到床上半天没睡着。刚一眯瞪,梦见他爹了。他爹不是被斩杀了吗?周顺梦见他爹站在床前。周顺一看见自己的爹爹刚想说几句话,忽然他爹又没了。周顺把眼睛一睁,醒了。他起来穿好衣服,由打自己的书房走出来了,来到院子,透了透新鲜空气,看了看天,看了看地,瞧了瞧周围寂静的四周。周顺想,梦见我爹站在我床前,这是什么意思啊?这是督促我给他报仇雪恨,给老周家昭雪冤枉啊。是啊,可是我现在尚且寄存在我表哥的家里,我哪有能力给我们周家昭雪冤枉呢!不过,老人家,您放心吧,老周家的仇恨,我不会忘却的。他在院子里转了这么一圈的工夫,一转身,又回到了书房之中,然后把房门关上,插上了。把灯光点起,他拿过一本书,借着灯光,在灯下看书。由于刚才这个梦,把他惊醒了,困盹儿给打过去了,他想马上睡又睡不着。
周顺正在这儿看书的工夫,贾秀英来了。贾秀英迈着轻盈的步伐,由打楼上下来穿过月亮门,来到前院周顺的书房门外。她到书房门外,停住了脚步,轻轻地敲打房门。为什么她那么点儿动静?她干什么来了?这是晚上偷着到这儿幽会来了。这是绝对秘密的事啊!如果她来了就使劲儿砸门,一边砸门一边嚷嚷:“快开门!快开门!”那能行吗?邻居都听着了。所以贾秀英到这儿轻轻敲门。但是夜很静,周顺正在屋子里专心读书,马上就听到敲门声了。周顺把书本就合上了:“什么人?”这时周顺心里有点“扑腾”。
天这么晚了,每天这时候没有人来,今儿怎么有人敲门呢?接着就听外边答话了:“开门,我!”
周顺站起来了,头一句没听清楚。周顺几步走到自己的房门以里,侧耳细听:“你是谁?”
“听不出来啊?我!”
“你?”周顺听出来是女人的声音:“你到底是谁?报出名字。”
“表弟,我是你表嫂啊。”
当时周顺就觉得头发根子一奓,浑身上下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干吗紧张成这样啊?周顺没经过这事,头一回碰见这事。周顺心里想,我表嫂深更半夜的敲门干什么?于是他就说:“表嫂,夜已深了,您还有什么事啊?明天再说吧。”
“表弟,今天晚上我找你,有重要事要跟你商量,你把门打开。”
“表嫂,这……天这么晚了。您要是进到我的书房里,让别人看见,恐怕好说不好听。还是明天再说吧。”
“我这么大老远从楼上下来了,走到你的门外了,门都不给我开。还怕别人说,别人能说什么?我是你嫂子,你是我表弟,他们能说什么?把门打开,我有急事。”
“表嫂,您说,您有什么急事啊?”
贾秀英心想,这个书呆子,什么都不明白。贾秀英这瞎话来得快,眼珠一转:“表弟,我告诉你吧。你表哥给我捎了封信,他信里写的有几句词啊,我解释不开,不知道怎么回事。是不是在道上出什么事了,你给我看看,让我好放心。要不我干吗深更半夜来敲你的门呢?快点儿!”
周顺一听,哦,表兄来信了。按日子算,表兄可该回来了。到日子没回来,突然带回来一封信,其中有的语言她看不懂,这个忙我得帮。周顺毕竟是个赤诚君子,没有那么多的心眼,就把门一开。只见房门口人影一闪,门刚一开,贾秀英动作之快,出人意料,一下子就进来了。进来之后,贾秀英把门就关上了。没用周顺关门,贾秀英一回身插上了,转过身来看着周顺,面带微笑,二目含情。周顺往后退了两步。“啊,表嫂,您请坐。”
“表弟,你也坐下吧。”
周顺在那儿站着:“啊,表嫂,表哥的信呢?您拿来我看。”
“信哪,信还在道上呢。”
“啊?表哥没有信?”
“对,我要不说有信,你怎么能给我开门呢?”
“哦……那没有信,表嫂,深更半夜,那您干什么来了?”
“你说呢?”
“啊?我……我不知道。”
“真不知道,假不知道?别给我装假正经。”
“真的!小弟真不知道表嫂来意如何。”
“哼,我白天给你送来那首诗,你看见没有?”
“看到了。”
“还不明白什么意思吗?如果你要不明白诗的内容的话,我看你这书都白念了。”
“表嫂,是,啊……小弟……实在是不敢想。”
“哈哈哈,不敢想,什么叫不敢想啊?不敢想那就说明你胆小。你胆小,你表嫂胆大,所以说你不敢上我那儿去,我上你这儿来。我以身相就,你还怎么着?周顺哪,你不过就是吏部天官的儿子,你们家还遭灭门之罪了,在我们这儿躲灾避难。表嫂如今对你这样看待,你心里还不感激表嫂吗?”
“表嫂,表兄对我周顺,恩情是天高地厚,我母子二人多亏表兄收留。如今表兄不在家中,表嫂夤夜之间来到书房与表弟在此叙谈,有失观瞻。表嫂,还是请您回楼休息去吧。”
贾秀英听到这里,“腾”站起来了。“什么?有失观瞻?给谁看啊?我告诉你吧,自从你一进我府之后,我看你谈吐文雅,举止潇洒,与众不同,风流倜傥啊。无论从哪个方面来说,你比你表哥都强。说实在的,你表哥不过就是一勇之夫,他是镖行的镖头,舞枪弄棒行,写个诗,对个对儿,他什么都不懂。我一看见表弟你,这么样的一个人,我心里就有你了。表弟你放心,表嫂我也知道,碍着你的面子,我也得顾全我的面子。我们两个人就趁着你表哥不在家的时候,偷偷地成其好事。成其好事之后,我们不妨暗地来往,即使你表哥回来,他也不会看得出来。表弟啊,跟你说吧,真要是你表哥知道了咱俩的事,我也想了,那咱们也不在乎他。咱们两个人结成一体,转着弯地就气你表哥,气得你表哥得了病,他要是死了,他们家的财产连他们家的人就都归你了。这多合适啊。”
周顺一听,嘿,好家伙,你可真够狠的啊,把这事都想明白了。表哥啊表哥,你怎么娶了这么一个表嫂啊!这些话她说出来,要让你听着,你将有何感想呢?周顺听她说完这句话,脸更沉下来了:“表嫂,我请您放尊重一些,您把周顺看成何等人?我周顺乃是读书识礼之人,绝不能做这种越礼乱伦之事。表嫂,我尊重您,您也应该尊重我。今夜无论如何,您快快回楼。再要是不回楼的话,可别说,表弟我就不客气了!”
“嗯?不客气了?你不客气又怎么着?你说!要是不客气了,你能把我怎么着?”
“啊……”周顺心想,是啊,我不客气,我能把她怎么着?“啊……表嫂,啊……那我……”
“哼,你还不客气了?我告诉你,周顺,你要是今天晚上不答应我的话,可别说我不客气了!”
啊?周顺心想,她还要不客气了?“表嫂,你不客气能怎么样呢?”
“我不客气可就跟你不一样了。我今天深更半夜的,梳妆打扮好了,这么一个年轻女子,跑到这里自荐枕席,来找你了。你把我拒之门外,甚至要把我赶走,你就不管我的脸面了吗?真要把我惹急了,我就在屋子里喊,这是谁的屋子?是你的屋子。我就说,我晚上在花园里闲逛,你看见我了,要把我领到你的书房之中有话跟我谈,关上门之后,你对我就要强行非礼。我这一嚷的话,就把周围的家将、邻居都喊来,大伙儿一听,你说是信你的,还是信我的呢?”
周顺心想,是啊,那一定是信她的了,要是信她的,我可又有冤说不清了。
我们老周家该着是蒙冤的命,我爹就蒙冤,我现在又要蒙冤。“啊……表嫂,我想您不会这么做的。不管如何,表弟进府之来换不出表嫂这个来。”说着话,周顺过去要开门,想开门让她出去。
他刚要开门,贾秀英几步就过来了,在门这儿一站:“慢!干什么?开门想把我撵出去啊,没门儿!今天我进来就不能走了,要在这儿待到天亮。”
这阵儿,周顺哆嗦了:“啊……表嫂,这可万万使不得,你就打死周顺,周顺我也不能办这种事情。”
“你不能办啊?不要紧,你没有胆子,表嫂借给你个胆子!”说着话就看贾秀英往前一扑,周顺吓得往旁边一闪。当间是个桌子,桌子上边摆的有书有灯,周顺这一闪,就闪到桌子角这儿了。贾秀英又往前这么一扑,周顺又往这儿一闪。这工夫俩人在屋子里这一转,被另外一个人看见了。
敢情周顺的书房上边有个大梁柁,大梁柁上趴着一个人。有人问了,怎么在大梁柁上趴着一个人呢?咱刚才说了,周顺今天晚上做了一个梦,醒了之后把门打开,上院里溜了一圈,这个人就是在他出去溜达这一圈的工夫,进屋了。这人是哪位?野蟒川里那位大寨主——“人间报应赛活猴儿”阮英!
阮英怎么来了?阮英跟徐文彪在野蟒川相识之后,徐文彪跟阮英说过:“我二十四五天就回来。回来之后请你到我的府中,咱们哥两个好好地摆酒,要攀谈攀谈。叙叙往事,谈谈交情。”阮英非常认真,就答应下来了。答应下来之后,阮英也是天天算日子,算着今天徐文彪该回来了。所以阮英按照徐文彪所说的这个地址,济宁州城里,十字大街往东一拐太平胡同,他就进太平胡同找徐宅来了。
傍晚的时候到这儿,打听的哪儿是太平胡同,打听好了,天黑之后,阮英来了。为什么天黑之后来啊?阮英这叫暗访。绿林中拜会朋友,有明拜,有暗访。明拜,是明着来,直接叫门,远接近迎地进来。暗访呢,是蹿房越脊,暗地里来。为什么暗访,阮英想,我偷偷地到他们徐府看看,瞧瞧他们府第宅院,他们徐府的上下人等都怎么样。先观察一圈之后,我再去找徐文彪,晚上我们再谈一谈。通过这个也显示自己登高楼如履平地的轻身之术。就这么着,阮英就进徐宅了。
他在房上走的,就先走到周顺的书房这儿了。到书房这儿,他发现房门开着,一个小伙儿站在院里倒背着手,又看天又看地,不知要干什么。阮英由打房上一纵身,就跳下来了,一提溜腰进屋了,一纵身,就上过梁柁上了。
到过梁柁上,他在这儿把身子一斜,一会儿的工夫,看见周顺由打外边走进来了。紧接着贾秀英叫门,进来之后,两个人在屋子里谈的这些话,阮英完全听明白了。
阮英在大梁柁上,心中暗想,徐文彪徐大哥,你可够朋友,没想到你媳妇可不怎么样。瞅周顺被贾秀英追得围桌子直转,阮英心想,今天我给你解围吧。他由打大梁柁上一翻身,正好跳到周顺跟贾秀英俩人当间。他往这儿一站,冲着贾秀英一乐,把贾秀英吓一跳。贾秀英没见过这个模样的人,一瞧这位长得窄脑门,瘪太阳穴,高颧骨,嘬腮帮,尖嘴猴腮,鸡鼻子雷公嘴,螺丝转的眼睛滴溜乱转,冲她这一笑,露出一嘴碎芝麻粒牙:“哈哈哈哈哈……他不乐意,我乐意!”
欲知后事如何,咱们下次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