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喜欢管曹操叫“吉利”。
一来,“吉利”是曹操的别名,出处是《三国志》裴松之注引《曹瞒传》,“吉利”不算小名,曹操小名叫“阿瞒”。很可能,“吉利”,是曹操小时候的常用名。
二来,这名字确实喜庆,透着欢乐,连写文章的心情都轻松了。给娃起名吉利,可见曹操的爷爷、爸爸心态既佛系又朴实,是想让娃欢乐过一辈子的,完全没做鸡娃计划,更没指望他能成为改变世界的奇才。
三来,这娃小时候指定聪明,猴天猴地,这才像个小“吉利”嘛。那种天生自带深沉气场的娃,怎么也当不了吉祥物的,名字也该是“弘远”“修齐”这种,再不济,也得像“梓轩”“俊杰”“子豪”吧。这些哪有“吉利”欢乐爽快。
四来,在三国里,曹老板时常自带喜感,打小的猴性,不知啥时就会冒个头。比如偷偷跟关羽抢老婆,骂人家孙策小疯狗,一下就错乱了时空,这哪是威风八面的大枭雄,分明就是上蹿下跳的曹吉利嘛!
所以,“吉利”这名字,在咱这套三国里是常用词,正好,我们也跟着曹老板,一儿块沾点喜气。
了解三国的朋友,大都知道这件事:曹吉利的爸爸是养子,过继给他爷爷的,爷爷是个大宦官。
的确,史实如此。不过,吉利享受到的好处,并没有因为爸爸是“养子”,就有什么亏损。在咱们古代,即便是过继,地位也是很“正”的,待遇跟亲生的没区别。吉利的爷爷叫曹腾,把官当到了中常侍大长秋,一个顶顶大的宦官。曹腾他爹,也就是吉利的曾祖父,名叫曹萌,人品特好,没做过官。其实,想想也就知道了,曹萌不大可能有权有势,有权势的人家,谁肯把儿子送进宫去当太监?
有一个流传很广的故事,说的就是曹萌,故事主题是——找猪。
曹萌一家子住在谯县乡下,邻居家养了头猪,曹萌家也养了头猪,看毛色花纹还有模样啥的,两头猪挺像。有一天,邻居那头猪跑了,怎么也找不着。邻居又焦虑又生气,就跑到曹萌家了。非说曹萌的猪是他家的猪。曹萌一看说不清,也不辩解,居然就让那人把猪牵走了,绝对是万里挑一的中国好邻居。
后来,邻居的猪自己开了悟,又跑回来了。这邻居好惭愧,立刻领着猪来敲曹萌的门,又是赔罪又是感激的,曹萌只是淡淡一笑,把猪收下,没一点儿怪罪。于是,乡里的人都夸曹萌真是“仁厚”,真有修养!
这就是吉利的祖爷爷,名声相当好。不过,对比祖爷爷,爷爷的名声更好!曹腾是位极少有的好宦官!在东汉,“宦官是好人”的概率,几乎可以小到忽略不计,要不袁绍怎么把所有不长胡子的都砍了呢。可曹腾,偏就是个例外。
曹腾打小就进了宫,经历了四朝天子,三十多年,从没出过错,也没使过坏。他是大长秋嘛,宦官里最大的,按江湖规矩,地方官要在宫里办事,必定得“孝敬”他,但曹腾从来不收。
有一回蜀郡太守托人给曹腾送礼,结果这送礼的人还没进京,在路上就被益州刺史种暠给查了。那时的刺史相当于纪检组长,专门缉查官员的不法行为。种暠向汉桓帝上奏,又呈上送礼人的书信,说曹腾受贿,应该抓起来问罪。桓帝一向知道曹腾的人品,认为书信是从外面来的,不关曹腾的事,于是没有怪罪。事儿是过去了,也还了曹腾清白。但我们细想,如果换成旁人,肯定对这种暠恨之入骨了,你这不是存心陷害吗?可曹腾非但不记恨,在别人议论种暠的时候,还特别公正地替人家说话,说种暠很能干,是个好官。事实上,种暠也确实能干,很得老百姓的爱戴。
曹腾还推荐了很多人,都是有本事、有品行的,后来都当了大官。但曹腾从来不自夸,不居功,还是能帮人时就帮人。
看看这正气和胸襟!必须得说,曹家祖上这家风不是盖的!吉利祖爷爷是万里挑一的好邻居,吉利爷爷就是万里挑一的好宦官!所以,吉利脑袋上的阉党巨锅虽然黑,但非常幸运的是,他顶的是他爷爷,是曹腾,人们虽然都躲着他这个“阉三代”,但爷爷是好“阉党”,很给力,很加分!这也是最后天下能接受他这个“阉三代”的原因。如果当初吉利爸爸不是被曹腾收养,比如换成张让,那可就糟了。曹家必然一黑到底,遗臭万年。曹丕还想当皇帝?张让之后?天下要不群起灭之都是怪事。
我们说了吉利爷爷的好,但其实,人还是蛮复杂的。曹腾虽然名声特好,但细品起来,也不是好到无瑕,也干过很惹争议的事,比如,跟梁冀的关系。
梁冀那个无恶不作的大魔王,曹腾居然跟他关系不错。梁冀立桓帝刘志的时候,朝臣有一批反对的,人家想立清河王刘蒜。刘蒜年龄大,名声好,能力高,不像刘志还是傻乎乎的小孩儿。人家反对得有理,梁冀都快坚持不住了。偏偏这时,吉利爷爷出场了,实实在在地给梁冀打了一剂强心针。
深夜,曹腾密访大将军府,他低声对梁冀说:“将军几代都是皇亲,掌权这么多年了,宾客也很多,啥样人都有,难免有做得不好的地方。如果现在立了有本事的清河王刘蒜,恐怕将军就要大祸临头了。不如立蠡吾侯(刘志),还可以长保富贵。”
曹腾这番话什么意思?他可不是仅仅给梁冀提建议来的。曹腾更深的目的在——代表宦官,来向大将军表态!您如果立小的,我们都支持!梁冀一看,这么有能量的宦官都站自己这边了,心气一下就定了。“好!就依公公!”于是,梁冀不容置疑地拥立了14岁的刘志。又是小皇帝上位,东汉的魔咒怎么也打破不了了。
那曹腾为什么要支持梁冀,非要立小皇帝呢?这不是给天下添乱吗?曹腾当然有他的心思。皇位交替,这么大的事,宦官们自然也要为自己打算,也得自保不是?曹腾曾代表宦官去拜访清河王刘蒜,结果刘蒜爱答不理,特别傲慢,一脸的看不起。曹腾一瞧这状况,心想,如果清河王当了皇帝,那我们宦官恐怕真没好日子过了。于是,一不做,二不休,你干脆别上位了!所以,就有了那次深夜密谈。
看看宦官的本事有多大!分分钟就左右了皇帝人选。而且这一次,梁冀记曹腾的好不说,桓帝刘志也特别记曹腾的恩!因为迎立天子有功,曹腾官位大升,还被封为费亭侯,风光了一辈子。
吉利爷爷确实很了不起有没有!从小娃时入宫,三十几年,混成了后宫顶级大官,年薪两千石,都快赶上丞相了!在险恶的深宫掖庭,这需要什么样的手段和心机?而且,身处一片臭泥塘中,他居然就开出了一朵香花,一点没跟坏心宦官们同流合污。这又需要什么样的定力和城府?!看他为人,平时仁厚大度,可处境凶险时,出手冷静果断,没一点拖泥带水,轻轻松松成功自保……这等能耐,恐怕连曹吉利都没有,他可不像爷爷这么能沉得住气。
所以,曹操的成事,第一位立功的,是爷爷。而且,是决定性的功!如果没有曹腾这个不得了的开端——从一个乡村小地主的儿子逆袭成顶级大官,吉利再是有能耐,这辈子也难说在哪儿玩泥巴呢!
说完了爷爷和祖爷爷,我们再往上撸撸曹家的家谱。这下完了,完全陷入“暗黑”。这个“暗黑”包括两方面,也就是关于曹操出身的两个“谜案”。
1.曹家祖宗之谜
说法有三种。
第一种,曹吉利自己说的。
他作了一篇《家传》,说自己是“曹叔振铎之后”。振铎是周文王的儿子,周武王的弟弟,被封在曹地,于是就姓曹了。既然是周文王一家,祖上就该姓姬。
第二种,《三国志》说的。
《魏书武帝纪》:“太祖姓曹,讳操,字孟德,汉相国参之后。”说曹家是西汉名臣曹参的后代。两者的联系是:曹参是沛国人,曹操也是沛国人。
第三种,魏明帝曹叡说的。
曹叡是曹丕长子,曹操的孙子。曹叡当皇帝后,干了件特别吊诡的事。有一回,在祭天的时候,他居然把舜给认成祖宗了。他爷爷说,我们是文王之后,该姓姬;他就说,我们是舜之后,该姓姚!曹家那时是皇帝,皇帝的祖宗,还能三天一改,快成搞笑记了。这说明了什么呢?——其实曹家人自己,对祖宗是谁,也搞不清楚!曹操明明说是文王,曹叡还敢改,正是说,其实他既不清楚祖宗是谁,也根本不在乎。什么虞舜文王的,只要是个圣人,够忽悠天下就行了,是谁都没关系!
所以,关于曹家祖上,绝对是一道永远也扒不清的暗黑课题。流传最广的说法还是《三国志》,即西汉名臣曹参之后。但这个“貌似最可信”的,前几年也遭到了打击。
2013年,复旦大学历史学系和现代人类学教育部重点实验室联合课题组发布重磅消息:关于曹操家族的DNA研究取得最新成果,百分之百确定了曹操家族的DNA!
课题组公布了一串神秘字符:O2*-M268。这串神秘字符的神秘解释是:曹操家族DNA的Y染色体SNT突变类型……
什么?不懂?那就对了,反正这个符就是吉利他们家的代码,家族身份证号,基因里有这符的,是自家人;没这符的,去去,少来冒充,俺们可是皇族!
课题组还研究了曹参的后人,很不妙的是,曹参相的DNA里,没有O2*-M268!好不容易透点亮光,给自己找了个有头有脸的祖宗,快把大半个天下忽悠了,谁知这一下又被踢进了黑暗中……
那么,现在我们就可以说结论了:曹操家族哪里来的?究竟是什么人之后?正确答案是——不清楚。
好吧。既然东胜神洲的石头缝里能爆出个孙悟空,那咱们就当中原大地的茫茫青天上,也掉下了个曹吉利好啦!
2.吉利的真爷爷之谜
曹操的爸爸是过继的。从哪儿过继的?爸爸的亲爸爸,也就是吉利的真爷爷,到底是谁?又姓什么?
历来的答案是:夏侯、夏侯、夏侯。原因是:看,曹家和夏侯家那么好!裴松之注《三国志》这么说,胡三省注《资治通鉴》这么说,许多人都这么说。
但关于这个说法,早就有反驳。比如,曹操把自己的女儿清河公主嫁给了夏侯惇的儿子夏侯懋。这是啥概念?吉利如果真的姓夏侯,那他的女儿也该姓夏侯,清河公主夫妻俩,就是一对儿夏侯!这可大大违反了咱们古代极严格的“同姓不婚”制。
就好比《红楼梦》,贾宝玉可以娶林黛玉,娶薛宝钗,虽然一个是姑表亲,一个是姨表亲,但都是“表”的,是外姓,可以娶。如果换成“堂”的,堂姐堂妹,那就万万娶不得了。假如吉利姓夏侯,那清河公主嫁夏侯懋,就是贾宝玉娶贾惜春的即视感!这叫啥?妥妥的乱伦!
虽然说吉利向来任性,有股子不服天管的劲儿,但也不至于粗犷到回去做原始人。所以反推,吉利爸爸不该姓夏侯。
争论,快两千年没停。这时,神秘又权威的O2*-M268又出场了。别吵啦!告诉你们一个秘密,科学家已经发现,夏侯家后代的基因里,没有我好吧!——也就是说,曹操的真爷爷根本不姓夏侯!
相比吵架,O2*-M268显然更坐实,别的都该叫“推测”,人家这可叫“证据”!
那么,第二个暗黑之谜也可以揭晓了。吉利的真爷爷是谁?答案是——反正不是夏侯。
那曹家跟夏侯家怎么那么好?人家是同乡好吧?而且世世代代联姻,后来吉利起事,更是跟夏侯家成了一体,谁也离不开谁,跟冬虫夏草似的,很正常。
那吉利的真爷爷不是夏侯家的,又是谁家的?最自然合理的推测——曹家自己的!爷爷曹腾哥儿四个,他最小。过继哪个哥的娃都可以,为啥要去找外姓?所以,吉利是曹家自己的根儿,才是最大的可能。
曹老板的身世,基本扒清了。下面,我们就去瞧瞧,曹吉利是怎么长大成人的,小时候究竟猴儿成了啥样。镜头聚焦——皇都洛阳。
曹操小时候是一个猴儿,跟吉利这名字特搭。大概从出生就不是省油的灯,所以才得了这个又活脱又喜庆的名字。
要说娃娃们的天性,真是造物的鬼斧神工,实在不是我们凡人能左右的。规律是:你出生时是猴儿,必然一辈子是猴儿,一岁有一岁的猴儿,十岁有十岁的猴儿,长大以后,还有长大以后的猴儿,即使老了,也是老人堆里的猴儿!所谓“别看现在淘,大点就好了”,就是自我安慰用用,根本不存在的。
不过,后天教育也不是没用,多少能调理调理猴儿性,限制一下继续猴儿化,早点像个正经人。
但曹吉利,是猴儿得很彻底的,都当大佬了,还时不时猴儿性爆表。
他怎么能这么猴儿?
第一,天生来的,这个连亲爹亲娘都无能为力;
第二,没接受去猴儿化训练,亲爹亲娘都没管。
所以,吉利一猴儿到底,再不回头了。
吉利家的育儿思路,绝对是放养,全开放式。
吉利是他们家的大儿子,下面有好几个弟弟。可他这个长子,从小就不招老爸待见。大概太猴儿了!管起来实在头疼,老爸曹嵩根本懒得理他。老爸不待见,那总有亲妈吧?可吉利的命实在不好,亲妈很可能不是正室,也很可能早逝,完全没存在感。后来吉利都老大了,还特别沉痛地写诗:
自惜身薄祜,夙贱罹孤苦。既无三徙教,不闻过庭语。
乍一看,还以为是个孤儿呢!
——我是真可怜哪!从小就没福。生来就低贱,没人疼没人管。既没有老妈给我“三徙”的教育,也没有老爸给我“过庭”的指导……我真惨哪!
“三徙教”“过庭语”,是两位顶级大人物的育儿典故。
“三徙”,指的就是“孟母三迁”。
话说,孟子老爸死得早,孟子跟着他妈长大。一开始,他家住在墓地边,孟子就跟着邻居小孩一块儿玩哭丧,又是下跪,又是捶胸顿足地号,学得跟真的一样。孟子老妈一看,这哪儿行!就说:“这不是我儿子能住的地方,咱走。”于是搬家。
搬到了市场附近,邻居是个屠户。这回可好,孟子又跟邻居小孩学起杀猪来了,不但学杀猪,还学会了怎么卖猪肉!孟子老妈又皱眉了,“这也不是我儿子能住的地方,咱走!”又搬家。
最后,孟子老妈把家搬到了学馆旁边。每天听着琅琅书声,不错,清心。孟子还能跟着一块儿读。每月初一,官员们还到学馆的文庙来参拜,一个个端端正正,连走路姿势都讲究。孟子也学得有模有样。孟子老妈这才点了头:“嗯,这个地方,才适合我儿子住。”于是,孟子家终于实现了定居。
就是这么一位不怕“搬家”这天下第一烦的伟大母亲,让曹吉利羡慕得牙痒痒,我怎么就没有这样的亲娘对我进行教育呢!
另一个“过庭语”的故事,说的是孔子教育儿子。
一天,孔子端正地站在堂前,儿子孔鲤经过,诚惶诚恐地一溜小跑,孔子威严地开口:“你过来。”孔鲤乖乖走到爹面前。孔子又威严地问:“今天,你读《诗》了没?”孔鲤低眉耷眼地回答:“没有。”孔子说:“不读《诗》,你怎么懂得表达?”孔鲤赶紧点头:“是是。我这就去读。”
另一天,孔子又端正地站在堂前,孔鲤又一溜小跑地经过,老爹又威严地把他叫住了:“今天,你学《礼》了没?”孔鲤又摇头:“没有。”孔子说:“不学《礼》,你怎么知道为人处事?”“是是,我这就去学。”
孔子问的这两次“学了没”,就叫“过庭语”。
说到这儿,大家是不是已经很有感了,太熟悉了有没有?
“你课文背完了吗?”“你练习做完了吗?”
咱老父老母们哪天不得跟娃吼个几十遍。只不过孔子是圣人,问了两遍“作业完了没”,就成了千年经典,育儿楷模,咱凡人老爸就是吼一万遍,也只能算狂躁发疯,最后还全没效果。
这就是“过庭语”的典故。曹吉利一想到这事儿,心里就不忿。我爹怎么就不能像孔子老爷爷那样吼我做作业呢?真是完全放养啊!所以你看看,我都成问题少年了!
嗯!如果按凡人娃娃的标准来衡量,曹吉利这小孩还真有问题。比如下面这个故事,都能跟魔鬼梁冀有一拼了。
吉利小时候跟梁冀还真有点儿像,从不干正经事儿,每天飞鹰走狗,闯祸不断。飞鹰走狗,本身指打猎,也可引申为到处游荡,游手好闲。在古代,飞鹰走狗,是权贵子弟不成器的标配词。
因为太放荡,吉利也跟梁冀一样,被人在老爹面前告了状。不同的是,给梁冀告状的,是他父亲的朋友;给吉利告状的,是他的亲叔叔。最后,魔鬼梁冀把老爸的朋友给做了,那吉利呢?实话说,他真没梁冀那个魔性。他是猴儿,梁冀是魔,还是有本质区别的。
吉利怎么干的?他想了个阴招,把老爹诳了,还把叔叔给陷害了!
有一天,吉利在路边玩儿,老远看见叔叔来了,立马挤眉弄眼,一张小脸立刻嘴歪眼斜。叔叔一看吓一跳,赶紧问他,你这是咋了?吉利惨兮兮地说:“我突然中了风,就成这样了。”娃中风,这可不是小事,叔叔麻溜地找他爹去汇报。老爸曹嵩一听,也急了,赶紧把吉利叫到跟前。可等儿子来了一看,一切正常!小脸干干净净,五官都在原地儿,哪有中风的迹象!
曹嵩就怀疑了:“刚才你叔叔说你中风了,难道他说错了?”吉利满脸的委屈:“叔叔不喜欢我,所以老说我的坏话。我根本就没中风。”
结果吉利阴谋得逞,老爸完全上当!后来,叔叔再来打吉利的小报告,曹嵩就不怎么信了。
曹吉利好奸诈有没有?看这计策的每一环,都合情合理,哪由得你不相信!难怪他后来一辈子跟人斗智斗狠,每每都是赢家。所以,要论“奸诈”的素养,那绝对是天赋!
吉利陷害了叔叔,心花怒放,更为所欲为,彻底地猴儿上天了。
论曹吉利的猴儿性,奸诈是一个爆点,还有另一个爆点,也“闪闪放光”,那就是——逞能!
南朝学者刘昭写过一部《幼童传》,记载了这么一个故事:曹吉利小的时候,大约10岁,在家乡的谯水里洗澡,洗着洗着,有一只蛟从水里慢慢游过来,朝他逼近。吉利一点也不怕,“自水奋击”,从水里全力袭击,居然把蛟给打跑了。吉利洗完澡,没事人一样,上岸回家了。
后来,有人在水里又看到了这只蛟,吓得哇哇怪叫,抱头就跑。吉利在一边嘲笑这几人:“我早就碰到过它!我的手下败将啊!不就一只蛟嘛,你们就吓成这个样儿!哈哈哈哈……”这几人惊魂未定,瞧瞧吉利,心里暗想,这小子还真不是一般小孩儿啊!
这里有个问题,“蛟”指的是什么?难道是蛟龙?当然不是。毕竟咱们是说历史,不是讲神话传说。那这个“蛟”又是啥呢?很可能是鳄鱼。也就是说,曹吉利在10岁的时候,徒手打跑了一条大鳄鱼!
看看这能逞的,很凶险也很够味有没有?不知道是无知无畏,还是真的胆大过人。反正吉利对干架这事儿,兴趣一直特浓厚,一辈子也没变。人小的时候就打架,人多的时候就打仗,还经常自个儿带头冲锋陷阵,这有多过瘾,多能耐啊!
就这样,吉利一边爆着各种坏水,一边试着各种凶险,猴儿过了童年。转眼十几岁了。奸诈的素养和逞能的爱好,一点儿没变,就是表现方式跟小时候不一样了。而且,他还开始探索人生问题,琢磨自己要做什么样的猴儿了。那么,吉利生命中最重要的领路人,大哥兼伙伴、盟友兼仇敌就要出场了,他就是——头顶金标、光芒四射、人见人爱的大帅哥——袁绍大公子。
曹操和袁绍是真朋友,打小一块儿和过尿泥的!
虽然曹操这辈子打交道的人多了去了,但标签无非就这么几种:亲戚、手下、敌人、女人。还有,该杀的、该整的、该清的、该算计的、该拉拢的,等等等等。
但就是“朋友”这标签底下,相当稀少。曹老板很寂寞啊!还不如咱吃瓜群众,要清点的话,总能点出几个狐朋狗友来。
曹操一个政治家,不能说有“真朋友”。但如果刀架脖子上,非逼他说出一个,那么,除了一位鲍信,我想他也一定会说:俺本初大哥。
吉利是从小就跟着袁绍混的,袁绍也乐意带他玩儿。年龄上,袁绍比吉利大一点,具体几岁,史书记载不明,我们也无须深究,总之稍大就是了。
看这两个葫芦娃,一个是官五代,一个是阉三代,俩人家里官位都大,势力都豪,妥妥的纨绔子弟组合。但他们俩能玩到一块儿,原因还挺微妙。
袁绍家的爷爷、爸爸、叔叔、伯伯,个个都是人又好官又大,被大家夸了一百多年,袁公子天生就带着光环。吉利呢,脑袋上却顶着“阉”字大黑锅。按理,光芒四射的袁大公子,不该看上满脸黑线的曹吉利。但袁绍的灿烂光环里,有瑕疵;吉利的大黑锅上,也有闪光。于是,相看两不嫌弃,俩娃真心混到一块儿了。
袁绍的瑕疵是啥呢?——他的生母是婢女。就是说,他是丫头养的,庶出!在古代,这个正出跟庶出,可是美玉和破石头的差距,具体待遇可以参见贾宝玉和贾环。虽然后来袁绍被过继给了二伯,摇身一变成正牌长子了,但小时候,这个庶出,可像乌云一样罩在头顶,郁闷了他很多年。而且,他还有个正出的亲弟弟袁术,也常跟他们一块玩儿,更衬得袁绍灰头土脸。
袁绍和袁术互相看着不忿。袁绍想,明明我是你哥,可你眼里哪有我?啥好处你都占先,还嫌不够?见了我,眼睛就跟长头顶上一样,你这个弟弟,不要也罢!
袁术想,你本来是一个丫头生的,我这根正苗红的娃,还得毕恭毕敬地喊你哥,你也配?我就不理你,又怎样?
这对亲兄弟打出生就没好过,互相嫌弃了一辈子。小时候,袁术在娃群里排挤袁绍,让哥哥难堪,等老大了,袁术还跟别人说,袁绍是他的家奴呢!
所以,袁绍不是灿烂得没挑,短板也很抢眼。吉利呢,虽然顶着黑锅,但也有闪光,这闪光就是,他爷爷是个不错的宦官!说不定,吉利的爷爷和爸爸,跟袁绍那些官大名高的父辈祖辈,关系还挺好。
同病相怜的味道有没有?你是庶出,我是阉党,俩人心里都郁闷,还都没法说出口。好吧,就算别人嫌弃,咱俩可以组队啊。所以,袁绍和吉利很小就混在一块儿了。
本来袁绍性子比吉利沉稳,可现在被这个猴儿友一带,袁绍也猴性开挂了!
这说明了啥?对付葫芦娃们,让一个上蹿下跳的去跟一个沉稳乖巧的学乖,结果一定很悲摧。因为必然会是沉稳乖巧的娃,一瞬间就学会了上蹿下跳,上蹿下跳的那个呢,更是猴上加猴,敢造反太空了。指着猴儿跟人家学乖,根本没可能啊!就好像杀鸡给猴看,结果没吓着猴,反倒让猴也学会了杀鸡一样。
于是,袁绍跟吉利猴儿到一块儿了,偌大的洛阳城,没有这俩不敢干的,折腾得昏天暗地,真是京城一景儿。
关于这俩的折腾,《世说新语》里记载了这样一个故事。
有一回,袁绍派人偷偷拿剑去刺曹操。细品这事的起因,也不难理解,以吉利那性子,平日肯定没少跟袁绍逞能,什么徒手退蛟龙之类,肯定没少吹。袁绍心想,行啊,你不是牛吗,那我就试试你。
他们两家离得不远,袁府、曹府都在洛阳的富人区,俩娃这么多年互相串门、猴闹,早混得跟自家似的,所以袁绍派人进曹府,是易如反掌的事。
当时吉利正在床上躺着,周围垂着帐子。这来人鬼鬼祟祟地一进门,他就觉察了。
果然,一把剑突然从帐外刺来!吉利一挺身,躲开了!剑从他身下刺过,低了。吉利心想,好你个袁绍啊,居然派人暗算我!再冷静一想,一剑没刺成,必定还有下一剑。这剑刺低了,那下一剑,肯定刺高!于是,吉利紧紧把身子贴在床上,一动不动。第二剑又刺来了!果然高了!
看看吉利有多能耐,多奸诈!《世说新语》把这个故事放在了假谲篇,就是想跟后人说,曹操这小子真是打小就奸诈得邈视古今啊!
再说说袁绍这把剑,其实未必是真剑,他再怎么猴儿,也不会想把自己难得的发小杀了吧?再怎么有预知力,也不会料到这最要好的朋友,几十年后会是他最大的仇敌吧?袁绍不过是逗逗吉利,吓吓他,想煞煞他的吹牛爱好罢了。
但从这个故事,我们似乎也能大致看出,论起使诈、耍滑,袁绍还真不是吉利的对手。还是那句话,“奸诈”这素养,那绝对是天赋!
这个“行刺”的故事,虽然听着挺险,但毕竟是小孩儿的事,他俩没闹出圈。下面这个“劫新娘”的梗儿,那可就是真真的扰乱京城治安了,谁听后都得拧眉瞪眼。
有一天,这哥儿俩在街头穷逛,正赶上有人家办婚事。这俩一边看热闹一边就打起坏主意来了。当然,主谋必是曹吉利。俩人悄悄对话。
吉利说:“你信不信?我能把这新娘子给劫了!”
袁绍说:“别吹了你!那么多人,你怎么得手?”
吉利说:“你看我的呀!”然后,在袁绍耳朵边低语半天。
袁绍一听,也来了精神:“行啊!那就干!”
俩人混进人家的园子,办婚事很热闹嘛,人来人往的,很多人相互都不认识,所以看到这俩孩子,谁也没觉得不正常。这时,吉利突然在人群中扯着脖子喊开了:“抓贼啦!有小偷!抓贼啦!”
古代的婚礼都要搭个帐子,新娘在里面,叫青庐。主事的和张罗的,也大多在青庐里。吉利在外面这一叫,里面的人都惊了,赶紧跑出来看,于是帐子里就剩下了新娘。
吉利一看得逞,跟袁绍换个眼色,哈哈,妥啦!俩人一块儿冲进去。吉利拿出随身的短刀,把新娘给劫持了,还押着新娘往外走。
太无语了有没有?哪儿见过这样的劫匪!不为劫财,不为劫色,就为了在发小面前逞个能!
可是,周围的人当然理解不了吉利的追求,真是如临大敌,纷纷高喊:“抓强盗啊,别让他们跑了!”
这俩一看人这么多,也有点怕了。反正吉利劫持新娘的能耐已经显摆完了,目的达到,索性赶紧跑。
吉利丢下新娘,拔腿就跑。他俩慌乱之中选的道还不一样。要说犯坏时的敏捷和机灵,袁绍真是不如吉利,一个不小心,掉进荆棘丛里,一动也动不了!吉利一看急了眼,不能把好朋友给扔了呀,于是又扯起脖子喊:“小偷在这儿哪!在这儿哪!”人们一下都被吸引了,冲过来抓吉利,袁绍这才从荆棘堆里爬出来,逃了。
当然,以吉利的能耐和奸诈,最后还是平安回了家,袁绍也顺利脱身。就是俩人回家后,会不会被老爸痛揍,就难说得很了。
人在童年时的友情,必是真挚的,全凭本心,全凭喜欢。只有长大了,心不那么干净了,才会懂得相互利用的法则。
这俩是儿时郁闷中的小伙伴,是一块儿犯坏时相互帮衬的小萌贼,是三国乱世里两颗最饱满、最有生命活力的好种子。
老天弄人,实在是世之常情。观赏着这对小萌猴,让我们怎么去体会,袁绍读着陈琳写的讨伐曹操的檄文,从曹操的祖宗开始骂起,骂得狗血遍地、不忍卒听时,那是什么心情?
我们又怎么去体会,曹操击败袁绍,攻占邺城,走进袁府,看着袁绍日常用过的每件器物时,又是什么心情?
所以人生常态,就是事事无常。哦……后话还很远,咱们还是赶快把心情收回来,陪着他俩一块儿继续长大吧!
袁绍和曹操,都是在宦官妖雾的笼罩下长大的。
单超他们帮刘志诛梁冀那年,曹吉利4岁,袁绍大概五六岁。想想当时,俩娃肯定是先流着鼻涕、瞪大眼睛观摩了一场京城大混乱,然后又活蹦乱跳地加入了庆祝诛杀大魔王的狂欢人流。娃嘛,只要过节就蹦高,管它是什么节呢。
然后,宦官就疯了。不过,宦官再疯,也没疯到袁绍和吉利头上来。袁家和曹家,宦官想拉拢还来不及呢。
先说袁绍这边儿。袁绍出身东汉最豪的汝南袁氏家族。关于袁绍他们家,我们常提到的词儿叫“四世三公”。就是说,袁家连续四代都有人做到了三公的职位。三公是秦汉时代的顶级大官,直接向皇帝汇报的,比部长级还高。其实,如果把后来曹操让给袁绍的那个大将军也算上,那袁家就是五世三公了。在当时,除了弘农杨氏(杨修他们家),再没有能跟袁绍家相提并论的。
袁家几代人不间断地积累,他们的下属、学生,还有推荐的官员,满天下都是,不知多少人受过老袁家的恩义和照拂,于是,就有了另一句常用语:门生故吏遍天下。
袁氏极其兴旺!民国大枭雄袁世凯,家里就有这么一副对联:“汝南家声旧,舜裔世泽长。”说他自己是汝南袁氏的后代,为此还特别骄傲。直到今天,河南省驻马店市汝南县,还有两万多的袁姓人,有好多村子都以“袁”来命名,比如袁庄、袁老村、后袁庄等。
就是这么一个顶显赫又顶得人心的豪门!那些在朝廷里得势的,不论是外戚还是宦官,如果不是脑子进水,都不会跑去招惹。相反,还得巴结讨好,以便从老袁家借点势力和人心。比如当年的魔鬼梁冀,就特别注意跟袁绍他爸袁成搞关系,特听袁成的话(袁成是袁绍法律意义上的爹,袁绍本是袁成弟弟袁逢的儿子,过继给袁成的)。
没错,管你天下血雨腥风,我老袁家就是强,雷打不动。而且,袁家人也极有家族智慧,特懂乱世保身的道理。梁冀又邪恶又跋扈是吧,好,我们虽然不跟你一头儿,但也不得罪你,你来攀交情,我们来者不拒。所以,袁成跟梁冀关系不错。但等到了桓帝诛梁冀的时候,袁家可是铁了心站在皇帝一边的,记得刘志起事时,那个去没收梁冀大将军印绶的光禄勋吗?他叫袁盱,是袁绍的亲叔公。看看这变通的能力!
这就叫世家大族!对他们来说,天下是小,我家是大,家族利益永远排第一!至于爱国爱皇帝,那得排老二。在三国里,这样的大族可不在少数。后面他们会一个个地出场,到时,咱们再去好好观摩他们的智慧和能量。这里必须说一句的是,世家大族,他们几乎决定了历史的走向!当然这是后话,咱们到时细说。
现在,宦官疯上了天,袁家的长辈们,虽然看着心里也恨,但绝不会像党人那样,真拿性命家资去追求正义。所以,他们就希望小辈们消停着,踏实着,最好都宅在家里,别出去跟着闹。宦官再疯,也没疯到我家头上,没招惹我们不是?
但袁绍不听,他比那些叔叔、伯伯有志气!我虽是庶出的娃,但却才自精明志自高,让我无风无浪地在朝廷里混个官,顶多再给家谱添两笔,我不乐意!
袁绍跟吉利一起,还有另外的几个小友,张邈、许攸等,也包括弟弟袁术,还是一心想着当下最热门、最亮眼的话题:斗宦官。看着党人明星们被全天下崇拜,他们就算不能去当党人,也得走在时代的前头!其实袁绍的心思明显比那几个更远,也比吉利深沉。他已经开始有意结交各方人士、各路英才了。而且,看他待人接物,又恭敬又谦虚,把自己放得特低,没一点儿顶级豪门贵公子的架子,大有孟尝君倾心养士的范儿。
袁绍很有眼光!显然,他料定天下就要大乱,已经在为干大事做准备了!
我们来看看现在的袁绍。
他已经快二十岁了,再不是那个跟吉利闹得昏天暗地的幼稚娃。而且,他的身份也发生了脱胎换骨的变化——被过继到了二伯袁成家,从丫头养的变成了堂堂正正的袁大公子!名分比整天自恃正根的弟弟袁术还高!
袁大公子人长得英俊,气宇不凡,还言语谦和,待人温馨。现在又正了名,那灿烂光环一下就爆开了。这样的小伙,谁见了不喜欢!满京城的年轻人都想跟他结交,把自恃正根的弟弟袁术气到了吐血!
当然,对这个,袁绍已经完全不在乎了。跟弟弟这么多年的较量,他已经完胜,面对弟弟的猴急上房,他只要“淡淡一笑”就行了。
没错。在那时候的洛阳城,年轻人里最靓的光环,是属于咱本初大公子的。
我们插句后话。
从此以后,弟弟袁术就开始了一辈子的恨。我们看后来袁术的出场,除了丧心病狂地自封皇帝,欺负孙家,让人印象最深的就是怎么骂他哥、怼他哥了。袁术恨袁绍,比恨所有的敌人更恨!一家兄弟做到这份上,也算绝了。
说完了袁本初,我们再来看曹吉利。
其实,曹家的长辈们也是反对吉利整事的。
第一,咱本来就是宦官家底儿,要什么志向?宦官要有志向了,那就出事了。一辈子平安富贵,就是宦官最好的人生。
第二,虽然,咱家祖上不是坏宦官,名声还不错,但咱也是宦官啊,好多世交关系啊,都是宦官这堆里的。现在,你要反宦官,你让咱家可怎么自处?
但曹操不听。跟袁绍一样,他也有他的志气!只是,他的志气比较模糊,的确是这个问题:他一个宦官之后,能有什么志向?敢有什么志向?这一点,他实在比不了他本初大哥。他敢想,或者说能想的事,只能是:我要当个官。也不敢想多大,当个郡太守就行啦。我要在任上好好干,要反宦官,要正风气,让人们都知道我有能耐,有本事。就这么简单,这么实!
说到这里我们就发现了,袁大公子关注的,是天下、是格局、是长远;吉利看到的,只是眼前这条窄窄的路。吉利不是不想看格局,是老天根本没给他这个机会和资格!所以他就有不了那样的眼光。吉利看到的永远都是“实”的。
其实,这也正是袁绍和曹操最大的区别。袁绍玩得“虚”,也特别擅长玩“虚”,把“虚”的效果发挥到了绝顶;曹操来得“实”,一辈子就认看得见摸得着的东西,最后把“实”干到了极致。其实,玩“虚”和玩“实”,都很牛。我们不能轻易地论高下。而且,“虚”和“实”,也都有短板,都有事儿干不成的时候。
所以,袁绍和曹操,路子完全不一样。虽然小时候是一对小萌贼,彼此也很有爱,但长大以后,就越走越远了。道不同,那个“爱”也就渐渐冲淡。这也是后来俩人都能下狠手、非要弄死对方的原因。
那现在,袁大公子折节下士,成功树立自己的美好形象,吉利又在干什么呢?
曹操是真郁闷。看着袁绍那光芒,更衬得自己脸黑了,就连长相都跟人家差几个等级。来拜访结交的,都是冲着袁大公子,谁答理他曹吉利!好不容易认识的这几个,也是因为蹭了袁绍的人气。
曹操已经认定袁绍是带头大哥了,现在,大哥真比他牛。他必须跟着袁绍混。但只当个跟班,吉利是肯定不满足的,他也要整事,不干点儿啥不罢休!
曹操整事的思路,还是没有变,两个字——闹腾!跟小时候一样。其实有点没新意。关键是他还没找到新出路,新方式,只好故技重施。
东晋学者孙盛在《异同杂语》里记录了这个故事。
话说有一天,曹操偷偷闯进了大宦官张让府里。去干什么?故事里没说,是行刺?是吓唬?不好说,但肯定是去犯坏的,肯定要对张让不利。
我们来判断一下,以吉利当时十几岁的年龄,还有他一贯的行事,行刺这种捅破天的大事,估计是不敢干的。那么,是想抓住张让吓唬威胁一下?或者把张让揍一顿,警告他少干坏事?这倒很有可能,很合吉利的脑路。
但是,吉利没得逞,被张让发觉了。张让立刻吩咐:来人!一看家丁都包围上来,吉利疯狂舞起了手里的短戟,施展武功冲出重围,跃上高墙跑了。
是不是像极了武侠?吉利还是那个折腾范儿。咱不是要反宦官吗?那我一定要为反宦官事业做贡献。可我没别的招啊,那就还来横的吧!其实,现在大家长大了,已经不流行这个了,人家袁绍已经妥妥地玩起政治了,吉利还来“武力胁迫”,就显得有点小儿科。而且,结果也可想而知,肯定成功不了。袁绍听说这事后,恐怕又会“淡淡一笑”吧。大概还要象征性地表扬吉利几句,你很有胆气、很有才武嘛。
这里有个问题,张让如果知道来“行刺”的是曹操,会怎么想?难道不会对曹家不利?其实这次也没那么严重。在张让眼里,曹操是个小孩儿,还是宦官阵营里的,自己人,就算干了坏事,看在他爷爷的面上,也不好过分追究。而且,小孩儿本来就脑路清奇,这小子又出了名的猴儿,所以整出什么来都不奇怪。于是,也没见宦官怎么报复曹家,大约张让弄清是曹操之后,也就很无奈地骂一句:“又是这猴崽子!”然后就了事了。
好,本初大公子和曹吉利都已经开始了人生追求。袁绍已经找准了路,吉利呢,还在荆棘中摸索。那么后来,曹操是不是找到正路了?
说到这里,我们先来看看到什么年代了,看看三国的时钟,指在了哪儿。
现在是汉灵帝建宁年间,大约公元168年到174年,离天下土崩的黄巾之乱,还有10年。
袁绍快20岁了,曹操也十七八了。袁绍已经定型,基本成名。可曹操呢,还在找路。
不得不说,曹操实在挺悲摧:相比袁大公子的人见人爱,曹吉利基本上是人见人嫌。你个阉三代已经够黑了,还到处蹦跶,长得丑不是你的错,可你别出来吓人好吧!一个顶着黑锅的闹猴儿,谁会看好。
但是,曹操不甘心。他觉得自己“能”!确实,曹操真的“能”,不管是诳老爹陷害叔叔,还是徒手退大蛟;不管是劫新娘还是行刺张让,哪件事都透着能耐,真不是寻常娃能干的。绝对是天才!像袁绍那样的世族大公子,虽不能说一撸一把,但历史上并不难找;可像曹操这种天生的奸诈和敢干(当然,我们也可以用褒义的说法,天生的聪明和胆识),那真是千载难寻其二!很原始很野性,但极具生命力!
没错,曹操不甘心。现在闹腾这条路走不通,那我再找。于是,曹操想出了新策略——求好评。
求好评,还真是千古不变的定律,大名人给你点个赞,再写上几句好评,小喽啰也能身价倍增。不过,古代是不能刷单的,咱古人太讲气节,特别在东汉的时候,名人们个个都是“清流”,你胆敢给人家送钱,让人家给你刷单,那结果必然是——人家非但不接受,还会立刻给你个大差评,从此你这名声就直接掉进黑洞,万劫不复了。说起来,咱们的古代社会,有些地方还真挺让人怀念。
曹操厚着脸皮求好评去了。当然,十有八九都是遇冷。要不然,就是连名人的门都进不了;要不然,就是进了门,可人家却爱答不理,走大街上跟名人碰见,人家也会把他当空气。
比如,有一回吉利去拜访大名人宗承。宗承是南阳郡的大名士,人品高尚,特受人敬重。吉利一大早赶去拜见,发现要见宗承的人还真多,得排队,于是就老老实实地等,终于得个机会进了正厅。见到了宗大名士,可这屋里的客人太多,宗承跟这个寒暄寒暄,跟那个打打招呼,看都没看吉利。终于,见宗承得空了,吉利立刻蹿上去,拉着人家的手要跟人家攀谈。哪知宗承使劲儿把手抽走了,把脸一扭,理都不理。吉利那一脸无辜的热情啊,立即石化。
其实,以宗承的见识,当然知道来人是谁,不答理吉利,就是因为看不起。看不起吉利这顶着黑锅的猴儿。你出身不好,品性不好,风度不好,有什么资格来跟我结交?
后来,曹操成了事,当了司空,总揽国家大权,又见到了宗承,还很有意思地问:“现在,你愿意跟我结交了吗?”人家宗承还是目不斜视,看也不看地说:“我的志向就像那松柏,不会改变的。”
这就叫名士清流!我管你是不是权倾天下,该瞧不起你,还是瞧不起你!曹操一听,也没生气,反正小时候被鄙视惯了。而且,对这些真正的清流,他还是打心里敬重的。宗承这么怼他,他也没报复,还让儿子曹丕他们向宗承行弟子礼,拜人家当老师。
宗承这样的例子,吉利真是没少碰,走哪儿都是一脸灰。
不过,这世上的事,只要你的梦想不是太离谱,一般还是有回报的。老天不会辜负苦心孤诣的孩子。吉利终于得到了回报,真有几个人看上他了。有一位不仅看上了他,还把他当成了忘年挚友!
那么,都有谁看上曹操了呢?总共四位。
第一位,咱前面提到过,跟袁绍关系特好的党人明星何颙。因为常跟袁绍在一块儿混,何颙和曹操也熟得很,于是就给了他“汉家将亡,安天下者,必此人也”的评价。这句话可把曹操美爆了。
第二位,名叫李瓒。这李瓒谈不上多出名,但他老爸太有名了,于是他说的话自然有分量。李瓒他爸,就是党人的头号首领,被奉为“天下楷模”的李膺。李膺儿子的话,当然非同凡响了。其实,李瓒没当面夸曹操,是私底下跟家人说的。他快去世的时候,跟儿子们谈后事,就教育儿子:“天下就要乱了,论英雄没有能胜过曹操的,张孟卓(张邈)是我的朋友,袁本初是你们的外亲,但你们别跟着他俩,一定跟着曹操!”后来几个儿子听了李瓒的话,都跟着曹操,果然善终。
第三位,王儁。王儁是汝南名士,跟袁绍同乡。人都说,这王儁“外静而内明”,虽然不说话,但心里跟明镜一样。王儁跟党人明星范滂、岑晊都有交情。
有一回,赶上袁绍母亲去世,袁绍跟袁术回老家安葬老娘,曹操和王儁都去了。当时葬礼的场面空前,有三万多人参加!那时候,袁绍干点什么都能引发大型集体事件。
看着袁家兄弟搞仪式,行祭礼,三万多人真的假的一块儿痛哭,曹操的奸诈劲儿就又发作了,拉着王儁一边窃笑一边说鬼话。吉利说:“我看这天下就要乱了,将来啊,罪魁祸首必是这兄弟俩!为了给老百姓请命,咱现在就把他俩给杀了吧!”王儁一听就乐了。他是少有的明白人,当然听懂了曹操这玩笑里的深意,看看,袁家真是倾动天下呀!一个老娘的葬礼就来三万人!等到天下一乱,可不就看他们的了?王儁也很有深意地一笑,说:“嗯,你说得对。我看以后真能济天下的,只有你啊!”曹操跟王儁相视大笑,这时吉利的心里真是乐开了花。
不过玩笑归玩笑,王儁可是真心看好曹操的,后来也没忘了给曹操帮忙。官渡之战前,刘表和袁绍结盟,反对曹操,王儁就去劝刘表,原话是这样说的:“曹公,天下之雄也,必能兴霸道,继桓、文之功者也。”
王儁这话虽然是夸,但非常到位,也极有说明意义!他说,曹操是天下之“雄”,必能兴“霸道”。没错。曹操是“能”人,“能”得空前绝后,极有英雄潜质。虽然除了“能”,再没别的长处了,但这个“能”,正是整饬乱世最需要的!这也正是这四位都欣赏曹操的原因。
虽然袁绍很牛,资本极雄厚,为人也有眼光、有志向,但袁绍的资本,能让他成大事,也会让他受牵制。很多曹操能干的事,袁绍干不了。乱世需要行“霸道”,但袁绍不行。他是世家大族的带头人,不敢凌驾于世族之上,还得照顾世族的利益,受他们的制约,这样才能得到他们的支持,才能把他这个“虚”玩到极致!
可曹操无所谓,如果把脑袋上的黑锅一摘,就是个有家底的豪强,所谓“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他没家世,没人望,没品行,简直就是三无青年。但他“能”,就靠这个“能”,闯遍世界全无惧!天下土崩的大乱世,呼唤的是真雄杰,是有能耐、能干实事的,不是风度高雅的大名士。
王儁真心欣赏曹操,曹操对王儁也感激涕零。后来王儁去世,曹操听说了特别伤心,等到他平定荆州,还亲自到江边祭奠,把王儁当先贤一样敬重。
我们看,吉利也有特别深情的一面,在咱们以后的故事里,他这深情也会时不时地蹦出来,让我们感动一把。吉利确实奸诈,确实野性,但也确实是个有情人。在他最落魄、最没价值感的时候,真心给过好评的人,吉利个个都特别追念,还情不自禁地给人家写文章。
那么下面这位,就是曹操最感念的一个了。
曹操多年如一日,上蹿下跳地求好评,难得是一个执着,终于,得来了有数的几个赞,他是又激动又感恩。何颙、李瓒、王儁,在吉利心里,个个都是知己。但最“知”他、最喜欢他的那个,得数桥玄。
桥玄是何许人?
先说桥玄的年龄,公元109年出生;曹操呢,155年出生,俩人差了46岁,皇帝都换了五轮!曹操跑桥玄府上求好评时,不到20岁,桥玄已经快70了!妥妥的爷孙组合,要数代沟的话,都不知道多少代了。
可偏偏这个桥爷爷就看曹吉利顺眼!难道真是爷孙情结?老爷爷一般都喜欢小孙子能蹦跶嘛,眼看孙子上房揭瓦,还开心地笑,“孩子嘛!越折腾越聪明!”反正,不管是不是爷孙情结,桥玄是真的跟吉利对上眼了。
再说桥玄的官职,绝对的顶级大官。看上吉利的这四个人里,数桥玄官大。司徒、司空、太尉,当时的三公,桥玄转圈儿当了个遍。其实,桥玄做过大大小小的官,从中央到地方,全都历练过,甚至还当过将军,跟鲜卑人、匈奴人打过仗,结果大胜而归,把边境搞得特别安定。
桥爷爷真是阅遍了天下变幻,人世沧桑。最难得的是,他还保持了一辈子的正直性情,为人果断刚毅,从不向黑恶势力低头。
年轻的时候,桥玄在县里当了个小官,对当地还有周边的坏人坏事很了解,旁边陈国的长官叫羊昌,作了很多恶。等专管监察的豫州刺史周景来了,桥玄就拦路跪拜,义正词严地一条条上报羊昌的罪恶,极其诚恳地请求,让他去彻查羊昌。周景一下就被桥玄的正义感动了,当即同意,让桥玄办这个案子!
可就在这时,变故突起,这个羊昌跟梁冀的关系特别好!梁冀听说这事,立刻派出快马,传书到当地,要求停办!刺史周景哪敢不听,赶紧跟桥玄说,案子快停,别办了,还拿出梁冀的信给桥玄看。哪知桥玄接过信,连封都不拆,直接放一边了。他反而更抓紧地审讯,直到把羊昌的罪恶都查清了,关进囚车,这才上报。于是,桥爷爷的不畏强权和刚正不阿,一下就出名了。
关于桥玄,还有一个故事,特能表现他的个性。
桥爷爷的小儿子10岁时,独自在外玩耍,突然蹦出三个劫匪,把娃给劫持了。几个劫匪劫了孩子,来到桥玄家的阁楼上,让桥玄拿钱来赎。桥玄不给。他不是心疼钱,就是不想助长劫匪的气焰。在这种僵持局面下,司隶校尉(主管京城一带监察的官,手下管着训练有素的法警队)带着手下官兵赶到了。大家都担心桥玄儿子的性命,谁都不敢往上冲。哪知这时候,桥爷爷翘着白胡子,声如洪钟地说:“恶徒没有人性,我怎么能因为是自己的儿子,就纵容了贼人,让他们再去为恶,你们还不快上!”大家还是犹豫。桥玄一再催促,士兵终于冲上去,擒获了劫匪,可怜的小娃也在混战中被杀。
桥爷爷失去了最小最心疼的儿子,性情好刚烈!虽然这事很痛心,但也收获了极大效果。当时天下越来越乱,劫匪越来越多,可经过这次,劫匪们知道了,原来官兵抓人,根本不管人质死活啊!那这票营生可还怎么干?于是,从桥爷爷失去儿子后,就再没发生过劫人质事件。
这就是桥玄,一个特刚毅、特敢干、特能干,还气场倍儿足的正义老爷爷。是不是跟吉利有那么一点儿相似,比如这个“敢”,这个“能”。桥爷爷一看吉利,就勾起了对自己年轻时的某些回忆?反正,不管怎样,桥爷爷真是看上了吉利!
桥爷爷又惊异又兴奋,对吉利说:“天下将乱,安民生者,其在君乎!”——天下就要大乱了,能给老百姓安定日子的,一定是你这个娃吧!
吉利当然是激动得快哭了。更料不到的是,桥爷爷的真心喜欢还在后面,他不但大赞吉利,等两人混熟以后,还跟吉利说,我也一大把年纪了,必将不久于人世,日后,我这妻子孩子的,就都托付给你啦!
吉利感动得无以言表,一定会猛拍胸脯、热泪盈眶地说“你老放心,一定包在我身上”的吧。
吉利和桥爷爷的交情实在不寻常,既是知己,又是朋友,还是爷孙。感情很复杂,情意很深厚。吉利深深地记了一辈子。
桥爷爷为了帮吉利早早成名,还替他谋划,给他出主意。他对吉利说:“你要成名,有条好路,也算一条捷径啦,就是——去结交许劭。”吉利一听,立刻记在心头。
于是,因为桥玄的这个提醒,一个特别著名的故事就发生了。
不过,在说这个故事之前,我们先得扒一扒——这位许劭。
许劭,字子将,汝南人。没错,又是汝南,这汝南真是多名士啊!
许劭是汝南的大名士,很得人们赏识。他跟从兄许靖,在汝南老家开了一个论坛,专门品评当代人物的品行、才能。不管这人是当官的,还是在野的,都在品评之列。因为当时官场太败坏,他们就想通过这个论坛,激浊扬清,给天下人树立好楷模,好榜样。而且,这兄弟俩特别有识人之能,凡被他们评价过的,往往很快就能得到验证,评得倍儿准!于是,这论坛一下就火爆起来了,没多久就闻名天下。因为许劭兄弟是每月初一开坛评论,所以就叫“月旦评”。
月旦评虽然维持时间不长,但在历史上很有名气,比如到宋朝,大词人秦观在给老师写挽词的时候,还写道:月旦尝居第一评,立朝风采照公卿。门生故吏知多少,尽向碑阴刻姓名。
月旦评在当时的影响力可是太大了。天下士人们就算啥都不怕,也怕许劭的那张嘴。许劭一个好评,你转眼就能名动天下;许劭一个差评,你这辈子基本完蛋。许劭当了汝南郡的功曹,一个小官,可汝南的大小官员们,都吓得战战兢兢,个个检点行为,半点坏事不敢做,生怕被许劭随口来个差评,自己就别再混了。就连咱袁绍大公子,回汝南老家时都得防着许邵。本来,他带了不少的车马随从,等快到家了,一想不行,我可不能让许子将看见我这么奢侈!他要是说我坏话,那事儿就大了。于是,袁绍赶紧把车马另行安置,自个乘着一驾车,装模作样地回家了……
当时的许劭就这么厉害。
所以,桥爷爷建议吉利去跟他结交。要是得句好评,那得有多高的含金量啊!
吉利立马去了,可结果不出意外,许劭不搭理他,跟大多数清流一样。连去了好多次,还加上撒泼耍赖,仍然没半点儿用。许劭还是不置一评。
曹操真急了。已经开始打歪主意,我就不信,刀架他脖子上,他还能一句话不说!史书说,曹操最后是“伺隙胁劭”,人家才开了口。其实细品,还真不一定是“胁”,像许劭这等大名士,恐怕是不会吃威胁这套的。最大的可能是,吉利太执着,也太烦人了,许劭实在受不了这个“唐僧”,索性给他评了吧!反正关于曹操的评语,他心里早就有数了。
那么,许劭给了曹操什么评价呢?那真是三国里最有争议的一句千古名言!
曹操不断地去拜访许劭,比三顾茅庐还殷勤。
许劭被折磨得实在没办法,终于开了金口,然后他就说出了一句谜一样的大名言,然后……我们后人,就为这句名言,吵了一千多年。
许劭说:
君——清平之奸贼,乱世之英雄。
您是——天下治平时的奸贼,天下大乱时的英雄。
这是《后汉书》的版本。重点在最后,评价是“英雄”!
我们再看另一个说法。
许劭说:
子——治世之能臣,乱世之奸雄。
你是——天下治平时的能臣,天下大乱时的奸雄。
这是《三国志》裴注的版本。最后的评价是“奸雄”!
而且,前面的意思也是反的,一个说“奸贼”,一个说“能臣”;称呼也不一样,《后汉书》说“君”,也就是“您”,裴注《三国志》说“子”,也就是“你”。显然,两部史书对吉利的尊重程度也不同。
我们再看看其他古籍的记载。《世说新语》:落款——“奸雄”!《三国演义》:落款——“奸雄”!
同是许劭的一句话,史料记载却大相径庭,几乎相反!要问原因呢,其实是取决于做史的人自己对曹操的态度。看来在咱们古代,吉利这个人,确实不太招人喜欢,所以那么多的史料都把他记成“奸雄”,于是在戏台上,吉利也是几百年一贯的大白脸。
那么“英雄”和“奸雄”,到底哪个是真?许邵到底是怎么说的?我们看看后面的故事,虽然史料上这句话差别特大,你说“英雄”我说“奸雄”,但曹操听完之后的反应,记载却很一致:曹操听后,大笑、大喜、大悦而去。简直美上天了。
我们不妨反推一下,这句话能让曹操美疯,难道能是“奸雄”?许劭一评,力度跟盖棺定论差不多,如果他真说的是“奸雄”,虽不能说极度恶评,但肯定不算好,曹操能美颠颠地像得了大宝贝?
所以,许劭这一评,我以为还是《后汉书》更可信,评的是“英雄”。不过,我们也不必太跟史书较真儿,不如跳出来,咱们也当一回许劭,来品品曹操这个人。
总结一下,要弄清的问题是两个:
第一,在太平盛世的时候,曹操是个能臣还是个奸贼?
第二,在天下大乱的时候,曹操是个英雄还是个奸雄?
先说第一个。太平盛世。
我以为,太平盛世,曹操必是一个能臣,不会是奸贼。
原因有三条。
第一,曹操是个真干事的人。我们前面分析过,曹操的路子,跟袁绍完全不同,他玩“实”,袁绍玩“虚”。曹操的脑路很实际,就看什么最有效,最能达到目标。虚无缥缈的遥远的事,曹操不考虑,也不感冒。因为出身阉党,他打小就没有“看格局”的资本,所以也培养不出“看格局”的能力。如果是太平治世,皇帝派他一个重任,他就会拼上能耐把事儿干漂亮,让人人都夸他。曹操的能耐我们不用怀疑吧,说史上难找都不过分。所以,论做事儿,吉利必能干好。
第二,曹操是个有理想的青年。所谓“理想”,首先得是“无私”,得是“为天下”。如果您这大志当中,还包含着给自家谋利益,那就谈不上理想,只能叫野心了。这也是他跟袁绍的另一个区别。曹操是有纯洁理想的,但袁绍不是。在爱国爱民之前,袁绍更看重他的家族,或者他自己。当然这怪不得咱袁公子,谁生在那个四世三公的顶豪家族都会一样,因为他那个家太值得维护了。可曹操家,没人家那分量。于是,他就可以没有牵累,一心追求理想去。吉利想为天下干好事,干实事,这点上,真是不带私心的。
第三,曹操特别特别希望被人尊重。小时候太憋屈了呀!他的一切蹿上跳下,不就是在刷存在感,想让别人重视,也算他一号人物吗?如果,你给他表现的机会,他肯定攒足了劲儿往上冲,一定拿出最好的本事来!比如不久后,他当洛阳北部尉,在任上干的,真是很拼啊!
所以,如果以《后汉书》为准,“清平之奸贼,乱世之英雄”的评价是真,那我就想小小地质疑一下许劭了,我以为,清平之世,曹吉利也会是一个能臣。
我们说第二个问题,也是争议最大的:天下大乱时,曹操到底是一个英雄,还是一个奸雄?
关于这个问题,就像大汉朝和西罗马谁强一样,吵了不知多少年了,一直也没吵出结果。在古代,因为特讲品德,所以一个“奸诈”就足够把吉利砸趴,一辈子别想翻身。于是,吉利一直都是“奸雄”。
到了近代,咱们不再只认孔子一个老师了,对“道德”的理解也就更复杂,更宽泛。于是,就开始有人为曹操正名,还都是绝顶级别的。比如,鲁迅先生就说:“曹操至少是一个英雄。”郭沫若和翦伯赞两位学界大佬,也先后写文章,替曹操翻案。郭沫若先生说“曹操应该被称为民族英雄”,翦伯赞先生说“应该替曹操恢复名誉”,前些年易中天先生品三国,他也说:“曹操是一个英雄。”
那么,曹吉利到底是不是英雄?英雄、奸雄,再加一个陈琳写檄文时骂他的“枭雄”,他究竟是哪只“熊”?我也姑且说说自个儿的认识。
我以为,曹吉利,不是英雄,也不是枭雄,更不是奸雄。总之,他不是一头熊!其实让他做个人不好吗,为什么非要当“熊”?如果必须得说“熊”的话,那么我认为,他是英雄和枭雄之间的一种,杂交熊。或者说既是英雄又是枭雄,两面熊。
说到这里,我们就得分析分析,英雄和枭雄这两个词,究竟是什么含义。
英雄,有仁心,甚至是圣心,道德门槛很高。枭雄呢,足够强横,手段厉害就行了,道德门槛基本没有。就像武侠里名门正派和魔教的区别。枭雄要再极端起来,就是恶魔了。
有时候,吉利真的像个英雄,他定北方,清边境,抑豪门,济贫弱,兴屯田,选人才,让一个已经崩到粉碎、老百姓几乎没了生存可能的天下,又整合起来了,社会秩序重新建立,让人们回到了烟火生活,这是救了多少生民啊!论功业,当然算英雄。而且,他也确实有英雄心,自小就有理想,要济天下的。
我们读曹操的诗,比如《蒿里行》:“铠甲生虮虱,百姓以死亡。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生民百遗一,念之断人肠。”满满都是对乱世中悲摧的老百姓的爱啊!
再比如《却东西门行》:“奈何此征夫,安得去四方?戎马不解鞍,铠甲不离傍。冉冉老将至,何时返故乡?”也是真心怜惜常年在外作战的将士们。
可有时候,吉利又真的……我们如果把吉利分成两半,就看这边的一半,英雄无疑,史上都难找出相像的。但再看另外一半,简直……惨不忍睹。
那一半的吉利,真的像个枭雄,还是很极端的那种!刹那间魔王附体,干出来的事,说作恶实在太便宜他,该叫罪孳!
比如,他攻徐州,屠杀百姓几十万,尸体把泗水都堵住不流了,五个县被屠成无人区。
比如,他攻邺城,又屠城。
比如,他攻乌桓,再屠城。
还有……他杀掉吕伯奢一家,又留下那句千古名言:宁我负人,毋人负我。
这是那个写下“生民百遗一,念之断人肠”的吉利吗?这是那个很有理想、要解天下之困的好青年吗?可不管你信不信,这些都是曹吉利。为百姓疾苦真心垂泪的是他;魔性上来,随手搞个“屠万方为雄”的也是他。
所以,无论史家怎么好评,说曹操是“英雄”,我总是不能很信服。英雄在一个“仁”字,从吉利身上哪能找到?他为百姓伤心,是感动,是发自天然,但是,到不了必须经过道德考量的“仁”的高度。
所以,我弱弱地认为,曹操不能算真英雄。
但我们也不能因为他干了魔王事,就抹杀了他的大功,说他是大枭雄、大魔王,就像几百年来戏台上那样,永远画个大白脸。所以,曹操也不能算真枭雄。
至于“奸雄”一说,这个词跟吉利的气场和能耐不太搭,曹操在细节处事时奸诈,但在大局上,并不是靠阴谋手段,所以“奸雄”的说法显然有点不够档次,咱就不多扒了。
说到这里,我们还得回答,那曹操到底算哪只“熊”呢?
其实,我还是想回到最开始的那句话:咱让他做个人不好吗?为什么非得是“熊”?各种“熊”都是有定义的,都是简单的。可是人这东西,偏偏最复杂。
一个娃,原生家庭这么特殊,生活年代又这么混乱,他成长得多千奇百怪、惊世骇俗,都属正常啊!我们只需记住他很复杂,记住他可爱的时候特可爱,可恨的时候又特可恨就够了。至于什么“熊”,那是大汉斗罗马、关公战秦琼,永远不会有答案的。
所以,如果再碰到曹操究竟是什么“熊”的问题,我也要学学许劭了,不予置评,大概这才是最合适的方式吧。
好了,我们终于把“熊”的事扒完了。咱们回到故事。
曹操从许劭这儿弄到了“英雄”这俩字,美得连道谢都忘了,欢天喜地地跑了。确实,因为这一评,曹操的声望值很快长了一大截!桥爷爷给他指的道,真是捷径!吉利对桥爷爷更感激了,俩人关系好到了不行。
过了几年,桥爷爷去世了。曹操每次经过他的墓,都特别伤心,诚心诚意地洒扫祭奠。直到建安七年(公元202年),这时的曹操已经47岁了,他终于写下著名的《祭桥公文》,让人们好好地感动了一把。
在这篇祭文里,曹操先是称颂了桥爷爷一辈子的高风亮节,然后写道:
“我小的时候,顽劣鄙薄,斗胆登上您的厅堂,被您这样的大人君子接纳。我增添了荣光,增长了见识,这些都得自您的嘉奖和帮助。……士为知己者死,这句话我永生不忘。记得当时,您跟我开玩笑说:‘等我过世之后,你经过我的墓地,如果不拿斗酒或者拿只鸡来祭奠我,等你的车马走过三步,肚子疼可别怨我啊!’虽然这是您跟我开玩笑的话,但是,如果我们不是至亲至好,又怎么会有这么亲密的言语呢!今天,我奉命东征,驻军在家乡,向北遥望您的陵墓,全心地惦念啊!恭敬地为您准备下微薄的奠礼,请您享用!”
一个多深情的曹吉利!用他自己诗里的话说,真的是“心念旧恩”。这篇文章感动了无数后人,特别感动了一位绝顶级的大人物,他就是苏东坡苏学士。
苏学士写下千古名文《文与可画筼筜谷偃竹记》时,就是受了曹操这篇祭文的启发。他在文里说:“当年曹孟德《祭桥公文》,有‘车过腹痛’的故事,所以,我也写了我和与可平日里的嬉笑之言,来以此纪念他。”
写下《祭桥公文》时的曹操,是一个可爱的曹操,一个真心有情人。由此可知,吉利是多么复杂!这个人,既奸诈又老实,既真情又冷酷,既爱民又残暴,既自卑又狂傲,既务实又放纵,既浪漫又直男……简直是人类各种品性大集合!好吧,那句话放到这里也适用:曹操是个筐,啥啥都能往里装啊……
现在,曹吉利的名声亮了,上蹿下跳的求名,终于有了好结果。那么,他的人生之路又该何去何从呢?他的好发小袁绍,如今又怎么样了?
答案是——他们都等来了机会,都要开始人生新阶段了!
曹操和袁绍等来了机会。其实也说不上机会,对他们来说,该叫必然。他俩都开始当官,算是正式出道了!
当然,还是袁绍抢先。他年龄比曹操大,名声又好,当然是优选。袁绍先到朝廷当了一阵子郎官,即皇帝身边的小侍从之类,像他们这样的官几代,出仕时大都先当郎官,也算试用试用,能力好的,过不了多久就会被派出去当县令、县长。
袁绍干得不错,很快就被外派,当了濮阳县长。那时,他还不到20岁。这个濮阳县,也是当时的发达地区。头顶金光的袁大公子就是不一样,走到哪儿都一路顺风顺水。
那这时的曹操在干啥?曹操正在一边牙痒痒呢!眼看袁绍得了好差事,再看自己,还是布衣,越咂摸越不是滋味儿。很有可能,是曹操心急,缠着老爸去给他折腾,所以,袁绍当官没多久,曹操也出道了!
袁绍靠的是他们家的声望,直接当了郎官,曹操呢,被举了孝廉,也做了郎。
我们说说这个“孝廉”。孝廉,就是孝顺清廉,指某人在这两方面品德高尚。
东汉的时候,地方各郡每年都要推举孝廉。我们在史书上也常常看到,谁又被举孝廉了,好像举孝廉司空见惯,比比皆是,跟现在考上公务员似的。但实际情形要惊悚得多。
那时规定:人口20万以上的郡,每年可以推举孝廉1人;20万以下的郡,每两年推举1人;10万以下的郡,每三年推举1人!难度比考公务员大了万倍不止。也许有朋友会说,那就别举孝廉了,干别的不行吗?关键在古代,大家只认做官是正途,其余行业都是三教九流啊!所以,这就可以看出,平民百姓当个官有多难!
我们在史书上随处可见的“举孝廉”,是因为,咱们的正史都是精英史,记的是那二十万分之一的人!就像鲁迅先生说,是为帝王将相做家谱么。至于老百姓,在史书里大多都是以数字形式集体出现的。比如张角的黄巾军多少多少万,曹操在徐州屠了男女多少多少万。至于他们生活怎样,心情如何,那基本是湮没在历史的长河中,永远不会有人知道了。
好,曹操就占去了这么一个珍贵的“孝廉”,这当然是他老爸曹嵩整的。对于他们家,占个“孝廉”名额,那是信手拈来的事。于是,曹操“举孝廉为郎”,也上道了。
曹操开始策划自己的前途。这个郎官,只是一个过渡。他很快就要被外派,那会被派到哪儿去呢?正琢磨着,一个机会来了。
洛阳令司马防调任河南尹,洛阳令这个职位空缺了!司马防是谁?就是咱三国里真可称大枭雄的司马懿的爸爸!他们司马家是河内郡的大世族,司马防生了八个儿子,号称“司马八达”,老二就是司马懿。
司马防一升官,曹操心里就打起小算盘了。现在洛阳令空缺了呀,是不是……能派我去当当?洛阳虽然也是一个县,可它是京都啊!你袁本初弄个濮阳县长,俸禄400石,看着挺牛哈,我这回弄个洛阳令,俸禄1000石,看看是不是比你强!
曹操打着如意盘算,要想当这个洛阳令,两个人很重要,一个是刚刚升官的司马防,另一个就是主管这事的选部尚书梁鹄。
梁鹄又是何许人?他是一位非常著名的大书法家。
我们随手查查梁鹄的史料,就会发现,梁鹄在史上留名,不是因为当过什么官,而是因为他高超的书法造诣。梁鹄特别擅长八分书,在魏晋时相当有名。后来王羲之还曾到许昌探访他的遗迹。汉灵帝非常喜欢梁鹄的书法,因为书法好,就给他升官。曹操也很推崇梁鹄,还把他写的条幅挂在墙上,天天看着认真学。
可就是这位让曹操崇拜的大艺术家,却让他失望了。你崇拜人家,可人家不理你啊。
曹操托人向梁鹄转达想当洛阳令的请求,梁鹄问也没问,直接否了,人家还是看不上曹吉利!跟清流们一样。虽然许劭已经夸曹操是英雄了,但是,要想把阉党加闹猴儿的底子彻底转变,可不是一朝一夕的事。
曹操无奈,再去找司马防。司马防淡淡一笑,也不表态。显然,不同意。司马家算不上一流世族,但也相当有地位和名望,曹操嘛,入不了人家眼!
相比于袁绍的顺风顺水,曹操真是磕绊又拧巴。
最后,司马防和梁鹄终于给曹操做了判决:由司马防推举,让曹操出任洛阳北部尉。
洛阳北部尉是个什么官?尉,是主管兵事或者刑狱的官。汉朝时带“尉”的官很多,基本上武官都叫“尉”。洛阳北部尉,就是洛阳北区管治安的武官。当时洛阳分成四个区,东南西北。不过,它虽是京都,但行政级别是县级,不像咱北京,首都直辖市,跟省平级的。
洛阳北部尉的级别就是:一个县的北部地区的公安分队长。跟曹操想要的洛阳令——整个洛阳县最高行政长官,根本不在一个级别。就是跟袁绍的濮阳长也没法比,人家好歹是县长啊!不过,洛阳这个县比较特殊,地处京都,算给曹操稍微长点面子。
没错,洛阳北部尉,是个小官。曹操当然很失望,他对这事也一直不忿,后来等他封了魏王,还特意把司马防叫到封地邺城,一边拉着人家喝酒,一边狡猾地问:“今天再让你推举的话,你还会推举我做洛阳北部尉吗?”司马防一笑,说:“当年我推举大王您的时候,您就适合当洛阳北部尉啊!”两人相视,哈哈大笑。
好吧,不管怎样吧,曹操去干洛阳北部尉了。这可是他当的第一个官!他已经憋足了劲儿,官小就官小,再小我也要干好!非拿出点儿真本事,让你们都开开眼!
一上任,曹操就开干了。果然是一鸣惊人。
第一件事——修门!先把官府的四门修得崭新,倍儿威严。看看,这就叫新官新气象。紧接着,他又命人造了五种颜色涂成的大棒子,十好几根,高挂在门前。想想那场景,颜色很丰富,很亮眼啊!
曹操又颁下命令:“都看见五色棒了吗?谁要胆敢违抗法令,一律棒杀!到时可别怪我没通知!”老百姓们瞧着,个个又惊又疑,这位小公安队长,气场真是不同一般。大概是被威慑住了,敢违禁的一下少了好多。
但是,就有不在乎、不怕死的,或者说,就有压根儿不怕曹操,认为曹操不能把自己怎么样的。比如,小黄门蹇硕他叔叔。蹇硕我们前面提到过,就是那个体格雄壮,后来当了西园校尉头领,几乎成了天下兵马大元帅的宦官。小黄门是个不大的官,可汉灵帝特别喜欢他,于是,蹇硕自然跟一般宦官不一样了。
于是,蹇硕叔叔也觉得自己跟一般人不一样了,别人看曹操那架势,都不去招惹,但他不怕。蹇硕叔叔公然违反宵禁命令,半夜跑大街上溜达,被曹操的手下拿个正着儿。
这真是件棘手的差事。曹操已经有言在先,违令者“棒杀”,可这是蹇硕他叔啊,难道就为了一个“半夜上街”真把他打死?搁谁也不好办。
哪知曹操一点儿都没犹豫!“棒杀”没商量!他小时候学党人,装党人,现在到了任上,行事风格还真像个党人,干掉跟宦官有关系的,绝不手软!很可能抓到蹇硕他叔,曹操还高兴呢,正愁没机会表现,这下正好拿你开刀,明天全洛阳都能记住,我曹孟德何许人也!
曹操一声令下,拿五色棒子把蹇硕他叔打死了。果然,这事马上轰动了京城,整个洛阳的治安一下好了。不但民间小贼们害怕曹操,连宫里的宦官十常侍他们,也都皱起眉来了。
曹操今天能干掉蹇硕他叔,谁知明天会不会干掉我叔?而且,蹇硕他叔官小,本来没他们那么恶贯满盈,这都被干掉了,那他们那些作恶多端的亲戚,谁知会不会栽在曹操手里。
曹操这个洛阳北部尉,一个四百石的官,竟让高高在上的常侍们没安全感了!宦官们这回也认清了,曹操这小子是彻底背叛了宦官阵营,忘了本了!以后,再不能惯着他纵着他,必须当敌人对待。
宦官们开始想招。可曹操都是依法做的,谁也挑不出毛病来。这几个暗暗商量,既然一时扳不倒,那就退一步,把他弄走也行啊!于是,宦官们居然一块儿去替曹操说好话,推荐他升官。
就这样,曹操在一群公公的交口称赞之下,当上了顿丘县令。终于跟袁绍混了个平级。这年,曹操23岁。后来,他东征孙权,留儿子曹植守邺城,为了给儿子念咒,他就说:“我当顿丘令那年23岁,现在回想起来,在任上我没干过一件后悔的事。现在你也23岁了,要好好地干啊!”
不过,曹操这个“没干后悔的事”是什么意思,现在已经弄不清了,因为他在顿丘令上干了啥,史籍全无记载。但可以肯定的是,像“干掉宦官叔叔”这种暴力式正义,应该没再发生。如果发生,必会留点蛛丝马迹。
现在的曹操也开始琢磨了,靠蛮干去对付宦官,毕竟不是好办法。太危险!一个人如果连自己的命都保不住,还能干什么大事?谈什么天下理想?如今宦官把他弄出京都,其实处境倒安全了。
不过,曹操这个顿丘令没当多久,朝廷里就发生了一桩大事。汉灵帝废了宋皇后,还杀了宋皇后的父亲和哥哥!这事本来跟曹操关系不大,但宋皇后的哥哥宋奇,娶了曹操堂叔的女儿,这就算远亲了,结果曹操被株连,把顿丘令给免了。
光和二年(公元179年),曹操被免了顿丘令后,直接回了老家谯县,重新思考人生去了。
于是,在当了三四年官之后,曹吉利又混回了布衣。
不过,现在的曹操,可不是当初那个闹猴儿了,他对官场已经有了感性认识,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他打算好好地静一静,想一想,以后可该怎么办?
曹操回了老家,一住就是三年。
这三年,真是没白过。至少,曹操干了两件大事。
第一件,他开始玩命读书了!
小时候飞鹰走狗,偷鸡打鸟,辜负了好时光。这是要把失去的损失补回来?其实,这是曹操深思熟虑的操作。现在人人都看清了,乱世马上就要到来,要想玩得有水准,必须施展个人强项。他的强项在哪儿?
本来,他看到了名声的重要,就上蹿下跳、撒泼打滚地求去了,难得求来了几个好评,可人们还是看不上他,司马防还是不推荐他当洛阳令!所以现在,曹操也看懂了,名声这事儿,大概这辈子只能擦肩而过。
没有名声,那靠啥?曹操最大、也是唯一的长处是——能!他当然很明白,也很自信。既然别的没有,就这点“能耐”,那就让这“能耐”更大更强吧!小时候的“能”,叫“逞能”,现在大了,二十好几了,这个“逞能”,就得变成“真能”!那怎么做到呢?——读书!曹操走了最正最王道的路。
曹操真心开始读书了。一边读书,一边继续跟袁绍他们保持联络,关注时局。话说苏东坡的老爸苏洵,27岁才开始发奋念书,相比之下,曹操还早了几年呢。
第二件,读书的同时,他还高效地解决了个人生活问题!
曹老板总还是有娱乐的,他的娱乐方式也很直接,打猎和美女。果然是真男人,够纯粹。这两项都是直男最爱啊!曹操爱美女,爱得就像黄河泛滥,从不问美女家世出身,嫁人与否。只要“美”,就足够!当然了,这不叫“真爱”,只能叫“好色”,倍儿纯洁的“好色”!
在曹操心里,女人大致就分两种,一种是正妻,另一种是正妻以外的所有。对正妻,他挺有情,也挺敬重;正妻以外的嘛,那就省事啦。第一,美不美?美,好,那就霸占!绝对高效,绝不讲理!曹老板可没耐性跟女人玩风花雪月,他能对着宇宙时空伤心千古,热泪纵横,但决然不会跟哪个美女柔情缱绻。
这时的曹操二十四五岁,早有了正妻丁夫人,妾室刘夫人,长子曹昂也两三岁了。但这些满足不了他爆棚的娱乐心,于是,曹老板搞上了这辈子最重要的女人——卞夫人。
别说谯县那地方小,再小再土的地方,也有娱乐不是?更不用说老曹家本就是当地豪强。也许是哪回曹老板看书看累了,到哪家简陋的青楼妓馆去喝喝花酒,也许是在家闲得无聊,就请当地巡演的歌舞班子来唱个堂会,反正,曹操是在听歌看舞的时候遇上卞姑娘的。
卞姑娘是戏班子里的一名歌女,当时刚好20岁。她出身卑下,一家子都是歌舞伎人。据说,她出生的时候,整个房间都闪起了金光。她父亲害怕,跑去问算命的。算命的说:“这可是吉兆啊!这闺女的前途不可限量!”当然了,这种梗在古书里随处可见,但凡是成功实现逆袭的,出生的时候大都伴有奇观。
反正,曹老板一下就看中了卞姑娘。这姑娘人好看,歌好听,性子还乖。又美又省心,那真是直男最爱啊!于是简单又直接,曹操把卞姑娘收做小妾了。
对曹操来说,这本是小事一桩,不值得多想的。可就是这位出身卑下的卞姑娘,却成了对曹老板这辈子影响最大的女人,甚至关乎着他千辛万苦挣下来的江山!后来,卞姑娘给曹操生了四个儿子,除了最小的曹熊早逝,剩下的三个——曹丕、曹彰、曹植,哪一个不是光芒四射!而且,哪一个不是让曹老板费神到了不行!
当然了,这是后话。现在曹操的日子还挺舒心,舒心读书,舒心打猎,舒心跟老婆儿子们耍,以至于他都想,干脆就这样吧。这么过一辈子,也没啥不好。
曹操在老家重塑人生,那我们的袁绍大公子呢,现在又在干吗?是不是官运亨通了?没有!
袁绍在濮阳县长任上干了没几年,留下了相当好的名声。然后,他就遇了母忧。也就是母亲去世了,他必须回老家给母亲守孝。于是我们前面说到的那个三万人参加的老母亲葬礼就举办了。
现在的袁绍,也对官场有了感性认识,那真不是什么好地方!要想干点儿事业,时机太不合。他暗暗打定了主意,还是先避开险恶的时局,别去掺和,然后发挥自己的最大专长,把名声人望养得更高更亮,等时机一旦来临,就会是一呼而天下应啊!
袁绍主意打定,官嘛,他是不当了。给老母守了三年孝后,他又说,想起早逝的父亲,心里悲伤得不行,我要把当年没给父亲守的孝也补回来,于是又守了三年。不过这六年,他可不是在闲着,一直跟曹操他们一众小友密切来往,暗暗帮助党人,名声是越来越响。
这几年里,倒是他弟弟袁术真真官运亨通了。袁术先举孝廉,做郎官,后来连续调任,升到了河南尹,比曹操眼馋的那个洛阳令高了整一级,俸禄两千石,已经算大官了。
不过,袁绍可没心情跟弟弟较劲,以他对袁术品性的了解,早料定这小子成不了大器。别看现在蹦跶,以后走不长远。袁绍心思很定,守完了丧,他就回了洛阳,开始“隐居”。朝廷屡屡征召,他就屡屡不去。
我们来看,这算什么“隐居”?谁听说过首都还能“隐居”的?所以,袁绍的“隐居”相当高调,简直就是在告诉全天下,我没有做官,想来跟我结交的,尽管来啊!与其说“隐居”,还不如说是“召唤”。于是,不出袁大公子所料,天下士人,不分贵贱,但凡有点本事的,都巴巴地赶着来拜访,盼着跟他结交,各种车子填满了大街小巷,洛阳城时不时就因为袁大公子发生交通堵塞。
弟弟袁术在旁看着来气,虽然自己混得比哥哥官大,可来的人里十有八九都是求见袁绍的,他这个正牌嫡子、河南郡长官,居然没人答理。
其实,不光袁术看着来气,连宫里高高在上的常侍们,也看得咬牙切齿。有一天,宦官头子赵忠恨恨地在宫里喊上了:“袁本初坐作身价,不应呼召而养死士,不知此儿终欲何为!”——这个袁绍,天天抬高自己的身价名声,不应朝廷征召,专养能为他效死的人,这小子究竟想要干什么?
没错,赵忠的话问得好,袁绍究竟想要干什么?——他要做大事,做他那些叔叔伯伯们干不了的!让他庸庸碌碌地点缀家谱,他不甘心。袁家长辈也觉察了袁绍的心思,再加上赵忠这一喊,叔叔袁隗实在坐不住了,跑回家教训袁绍:“你这是要倾覆我们的家门呀!”
其实,按袁家人的意思,宦官不会把咱家怎么样,你就别整事儿,别招惹人家,踏踏实实安享富贵,难道不好吗?
袁绍用实际行动给了叔叔回答:不好。被袁隗训了以后,他虽然没当面反驳,但也全不听话。该怎么干还怎么干,宾客还是要养,各方人物还是要结交,洛阳城还是要堵车……
袁绍把自己的优势发挥到了极致,为以后干大事打了极好的根底。如果当时有块魔镜,我们能去问问:“魔镜、魔镜,谁是全天下最受欢迎的人?”魔镜必然会回答:“袁本初,袁本初,再没有人能跟他比得了啦!”
好了,现在,曹老板遇到了命中最重要的女人,解决了个人生活问题;袁大公子呢,则继续发挥特长,进一步收拢天下人心。
那么下面,我们就要把目光移开,去看一位极亮眼的人物了。很有意思的是,同在这个时间段,这位大佬也像曹老板一样,高效地解决了个人生活问题,遇到了他命中最重要的女人。哦不,按史书的说法,那不叫“遇到”,该叫“恐吓”来的。
这位是谁?
他就是——此刻正在江南给自己一步步艰难开路的孙坚。
如果,我们来论曹孙刘这三家的出身,其实,《三国演义》早给大家定了型,极其深入人心。刘备最红,汉室宗亲啊,曹操最黑,奸贼嘛。那孙家呢?是红还是黑?按《三国演义》的规矩,那就是:但凡孙家跟刘家联合,就红,比如赤壁之战;但凡孙家跟刘家为敌,就黑,比如白衣渡江。一切以刘家的核心利益为判断标准。当然了,咱们说的是真史,不能用《三国演义》这套逻辑。那么,又怎么判定这个红与黑?
刘备最红,没错。虽然他这个汉室宗亲,关系远得都快到南半球了,但也的确是宗亲;曹操最黑,也没错,但他这个黑,不是因为他是“奸贼”,而是因为他头顶上的阉党巨锅。那么孙家呢?又是什么情况?
其实相比曹家和刘家,孙家该叫“很白”,一穷二白的“白”。更直接的意思就是:白得——什么也没有!
刘备挑着大金幌子,曹操顶着巨难看但极有用的大黑锅,可孙坚呢,他是真的……啥都没有!所以什么叫“白手起家”,看看孙家的事儿,就明白了。
《三国志》说,孙家大概是春秋时期的军事家孙武的后人。但数不清的史学家出来论证,这是孙家成事之后史官的溢美之词,不可靠的。
孙坚实际上是“孤微发迹”。根据史学家田余庆先生的研究,至少有三部史籍,对孙坚的祖上孙钟有记载,有的说孙钟是孙坚的爷爷,有的说孙钟是孙坚的爸爸,但一致的是,三本书里记载孙钟的职业,都是种瓜。
虽然,我们不能直接断定,孙坚一定是瓜农的儿子,但能够肯定的是,他们老孙家实在是没名没权没文化,白得跟路人甲差不多。以至于孙权都已经称帝,还不好意思给祖宗们立庙。
所以,孙坚是三国里真真正正、一个人奋斗出来的。
据说,孙坚还在娘肚子里的时候,孙家的祖坟上就冒起了五色云气,一直升腾到天空,弥漫了好几里,那叫壮观!七里八乡的人都跑来看。人们议论纷纷:“这可不是一般的征兆啊!看来老孙家这回真要兴旺啦!”当然,这还是古书的惯例,但凡逆袭成功的,祖坟上必有奇观。
不过,虽然我们不迷信,可孙坚出生后,还真跟别的娃不一样。模样特别出众,性子特别豁达,走到哪儿都抢眼。要说呢,孙坚这性格的形成,跟他的成长环境,也有挺大的关系。
孙坚的老家富春县,在那时候,可不是什么好地方,山越横行,时不时就蹿出来抢劫杀人。山越是啥?简明地说,就是三国时期南方的山贼,里面有当地的原住民,也有逃进山里的汉人,都是有组织成规模的武装,数量相当大。后来孙家的建国史,几乎就是一部跟山越的战斗史。因为生存条件严酷,当地的民风也相当强悍,甚至平民也沾上了山越习气,变得跟山贼似的。
这就是孙坚的家乡,那环境,跟袁绍、曹操他们比起来,真是太恶劣!人家是在美好的首都,孙坚呢,简直是在战争的前线!袁绍、曹操是安静得无聊,没事找事地折腾,可孙坚是真刀真枪,时不时地就得玩儿命的!
所以,孙坚从小就生猛彪悍。反正啥也没有,就靠这“生猛”,一样能安身立命。我们曾用一个字来评价过曹操,叫作“能”,那么,我们也用一个字来评价孙坚,就是“猛”。孙坚从生到死,“猛”了一辈子。靠这个“猛”,他一步步蹚开了自己的路,从一个瓜农儿子逆袭成为一方诸侯。当然,也因为这个“猛”,最后要了他的命。
这就是孙坚,打几岁起就定了型,还是个小孩儿时,就在乡里极其出挑。他和曹操都是公元155年出生,两人同岁,可要论当官的年龄,他这个白手起家的,竟然比曹操那三世高官的还早了好几年!
孙坚第一次当官,也就十五六岁。我们前面说的“一人追杀一窝强盗”的故事,是孙坚17岁的事,那时他已当上县吏了!虽然县吏只是县令手下的小小官,但对一个十五六岁、又全没身家的娃来说,还是太出奇!
那原因在哪儿?孙坚为啥这么小就能出道?因为——他太猛、太亮眼了。很可能早就引起了长官的注意。我们设想一下,富春之地暴力横行,秩序混乱,又天高皇帝远,王法都行不通,要想管制好,必须得依靠猛人,像孙坚这种,恰恰是满足了刚需!治乱世,要的不是教化,是强力!而且,这孩子本身就亦正亦邪,黑白通吃,还行事威猛,天不怕地不怕的,对长官来说,当然最好用、最需要。
所以,当曹吉利还在上蹿下跳地求好评时,同龄的孙坚就已经在家乡成名了,我们不能说“洛阳出了个曹吉利”,但却可以坦坦地说:“富春出了个小孙坚。”
孙坚少年成名,但他这个“名”可不一定有多好。你可以说他是个混混头子,也可以说他是个狂暴青年,但你不能否认,在那个不看王法看威猛的富春,这小伙就是惹不起!更何况,人家还在衙门里混成了官,行走黑白两道,更是开罪不得了。于是,就有了那个著名的“吓来老婆”的故事。
那是孙坚不到20岁的时候,他看上了家住钱塘的吴姑娘。就算混混头子,也是青春少年郎,也会有情窦初开。这吴姑娘长得很美,也很有才,也许孙坚碰巧见过人家一面,就一心惦记上了。
孙坚派人来向吴家求亲。哪知吴家人坐那儿一合计,个个都摇起了头。为啥?人家嫌孙坚“轻狡”!就是嫌他轻浮狡诈,怎么看都像是混子,不像个正经人。而且,他还没文化。可见,当时孙坚成的这个“名”,真不算太美。孙坚暗暗探知了消息,心里这个恨。
眼看亲事就要黄,哪想到这时,吴姑娘竟然自己出来说话了。姑娘稳稳当当地对家人说:“何必为了我一个女儿,给家门惹祸呢?如果嫁了他,他以后待我不好,那也是我的命。”
吴家人正犯愁呢,没想到吴姑娘居然这么豁达!虽然,关于吴姑娘的心声,历来是这么解释的:孙坚这小子啥事都能干得出来,如果不遂他的心,他指不定会对吴家怎么样呢!所以,吴姑娘宁愿舍己一身,也要保全家门。好像拿自己去喂狼一样!但我们细细品一品,还真未必如此。
如果吴姑娘真是被“吓得”嫁给了孙坚,那她心里必然是不乐意的。可是,我们只须往后面看看,就能接近真相了。
吴姑娘也像曹操的卞姑娘一样,给孙坚生了四个儿子,孙策、孙权、孙翊、孙匡,还有一个女儿。看看这阵容,是不是也像曹操的儿子们一样,太光芒四射!
孩子们都是吴姑娘一手带大,个个学着老爸的样儿,特别是长子孙策,简直就是孙坚的翻版。人比老爸还帅,性子跟老爸一样猛,就连最后的死法,都像跟老爸学来的!如果,吴姑娘瞧不上老公,怎么可能把儿子教导成这样?
而且,吴姑娘在孙家相当有地位。后来,不管是孙策主事还是孙权主事,都特别看重母亲的意见,好多大事都跟母亲商量。这在古代是极少见的。吴姑娘在儿子面前这么尊显,这么有面儿,足以说明当年她跟孙坚的夫妻感情,那是相当的好啊!
现在,我们回头再读吴姑娘的那句话,可就有点儿别的意思了。“如果嫁了他,他以后待我不好,那也是我的命。”是不是有点儿非他不嫁的味道了?我们可以想见,当年20岁的孙文台,相貌帅得出众,身手高得惊人,虽然说“轻狡”,但也同样英气逼人!这样的小伙,倾倒几位美女,难道不是太正常?
所以,我认为,孙坚这个老婆,还真不一定是“吓”来的,很可能是一个“美女爱英雄”的梗!吴姑娘也确实很幸福,嫁到孙家后,老公疼爱,儿子给力,虽然孙家创业真是艰难,但这一家人一个心劲儿,抱团渡过一道道难关,想着就暖心!当年,吴姑娘是豁出去了,想赌一把,不过咱们从后面的事来看,这一把真是下对了注。
孙坚娶了吴姑娘,终于得偿所愿。
可谁知,新婚没多久,好日子没过几天,会稽郡突然发生了一件大事,一个叫许生的,带着儿子和孙子,纠集了一万多人,造反了!这个许生自称“阳明皇帝”,把好几个县都煽动起来。
这件事,就像后来黄巾大起义的一个前奏,大乱世前的小插曲。江南一下军情紧急,要打仗了。各级领导立刻又想起了孙坚。这年,孙坚20岁。
剿灭许生,是孙坚第一次领兵上阵。他是跟着各级领导一块儿去的。这些领导包括:扬州刺史臧旻、丹阳太守陈夤、会稽太守尹端,这几位,对那时的孙坚来说,个个都是大官。孙坚被临时提拔成郡司马,招募了一千多兵,冲锋陷阵去了。关于许生叛乱,史书记载得相当简略,孙坚具体干了啥,我们不得而知。但从事后因为立功被提拔来看,他当时的表现该是相当不错的。很可能,是给领导们当先锋去了。孙坚无论在哪位领导手下,都是一杆所向披靡的利枪。
这次平叛没啥悬念,但其中有个插曲,非常非常重要,对孙坚的一生都极有意义。
会稽太守尹端,因为平叛时干得不好,被扬州刺史臧旻上书弹劾了。尹端的主簿名叫朱儁,为了救自己的主官,朱儁偷偷跑到京城,花数百金贿赂了主管奏章的官员,把臧旻的奏章改了,最后给尹端减了罪。东汉那时,把太守看成自己的主公,是很有德行的事。所以,我们正好能体会一下,“门生故吏”在那时有多大的能量。
不妨记住这位朱儁,后来可了不起了!而且,在这时,朱儁认识了孙坚。孙坚终于在中原亮相,得到大人物们的认可,朱儁是起了决定作用的。当然,这是后面的故事。现在,叛乱平定,孙坚因为有功,升了官,从原来的县吏被提拔成了县丞,就是从县长手下的小官变成了县长助理。后来,孙坚调任了三回,转了三个县,但官都没升,一直是县长助理。
啥叫“白手起家”?啥叫“没权没名没文化”?我们不妨对比对比,对袁绍、曹操他们来说,当个县长是仕途起点,而且还不用干啥,混混别出大错,就能继续升官;可孙坚呢,在县里干了十年,还是一个县长助理!而且一旦领导需要,就得出去血拼!用你时,让你代行个高级官职,用完了,你还回去干你的县吏。同是十年,袁术靠家资,混成了两千石的河南尹,孙坚靠玩命,却还只是一个小县丞,年薪两百石!而且鬼使神差的,后来的袁术,还欺负了孙家好多好多年。
是不是有点儿悲摧?其实,要论曹、孙、刘这三家的起家,我以为,孙家最是艰难。那真是在刀光剑影里拿血拿命换来的!被欺负被利用,被领导拿来当枪使,就是他们存在的价值。
不过没关系,至少现在,孙坚的命硬得很,祖坟上的五彩祥云不是白冒的。他轮流当了三个县的县丞,因为威猛英俊的相貌,豁达爽朗的性格,很受当地老百姓的欢迎。当地的名人也纷纷跟他交往,想当侠客的好事少年也跑来追随。还是黑白两道通吃!孙坚待这些人就像自家兄弟亲人似的,虽然官没当大,但声望真是越来越响了。
孙坚剿灭许生回来之后,吴夫人生下了长子孙策。
孙家的力量就像强劲的春草一样,开始在遥远的南方蓬勃生长。他们的大戏还在后面,而且永远都是——走到哪里都亮眼。
现在,各位大佬们都在全力准备,他们预感到,大乱就将到来。那么,是谁最后一把撕开末世的帷幕,崩碎了整个天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