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可以不写什么了,但是不写总觉得缺点东西,既是对逝去的人的告慰,也是对读这本书的人的说明。
刘晓在2004年夏季不幸遭遇车祸,属英年早逝,不期然已经过去十多年。刘晓是严谨的,书写完之后要写后记。幸亏有这个后记,让我们知道他留下的这部书稿还是他去世前五年的作品,完成于1999年1月18日。时间定格在这个日子,再也不会变了。
如果他仍健在的话,我们相信会有补充修改。
那么,没有这个环节,怎么评价这部书呢?
刘晓是严谨的,至今看起来书稿仍成熟和丰满,书中的叙述都是言之有据的,这得益于他的学风和态度。“文化大革命”史研究比较困难,难就难在资料的收集。好在20世纪八九十年代学术界遇到一个宽松环境,出版成果颇丰。而且那时的回忆录可信度较高,溢美之词虽不能免,但在关键事情和历史节点上还是严肃的、认真的。然而,很多论述都不是集中的、直接的,而是分散的、间接的。这就需要研究者在大量的史料中去爬梳。这里用“爬梳”两个字去形容,比喻翻找、查对的那样一种状态。有时一本书中会有若干段,一篇文章中会有几句话。然后再将它们反复比较印证,最后得出可靠的结论。通读刘晓的书稿,一个鲜明的印象是他做足了这方面的功课,穷尽了所能找的线索,因此,他的叙述颇能够吸引人。
十几年过去了,关于1976年有没有新挖掘的史料?当然有。但是关于历史框架和脉络不会有变,增加的是一些细节。比如,书中引用较多范硕著叶剑英传记的材料,放在今天,大都会引用新出版的《叶剑英年谱》。但是范硕的著作仍然可信,因为他也是查阅了大量的档案,根据档案撰写的。“文革”中的事件,没有档案谁敢写?谁又能写?同样的还有新出的《李先念年谱》和《李先念传》。武建华关于拘捕“四人帮”的回忆,在凤凰台播出后,很是叫座了一阵子,他的优势在于对细节的描述,但也只是就他所处的场景而言,其他方面所涉无多。
笔者主编《当代中国史研究》时,在1994年、1996年、1999年相继发表的汪东兴、吴德等人的回忆录,已将庐山会议、天安门事件和粉碎“四人帮”等重大事件的基本情节勾描清楚了。我说这些,无非是证明刘晓这部书的价值并不因有了新的出版物而损其光泽。其实,太多的细节未必都能收进一本书中,一则受篇幅所限;二则我们写的是正史,与说书和讲故事还是有所区别的。
话说到此,可以打住了,但仍有些意犹未尽。“文革”史研究,属“第三世界”,“欠发达地区”,有所谓“文革在中国,文革学在海外”之说。“文革”史研究如此现状,的确令人担忧,尤其是有的人以一种机会主义的或曰投机主义的态度对待“文革”史。同样一个人,可以在一个场合斥责“文革”,而在另一场合又为肯定“文革”寻找证据。两种态度截然相反,什么场合说什么话,完全看在场的是哪些人,左右逢源,上下迎合,少了点起码的科学态度和文人操守。“文革”是一个十分独特的历史阶段,其复杂性和曲折性超过其他任何阶段,找到不同乃至对立的社会现象并不是一件困难的事。正因为如此,才需要研究者站稳客观立场,潜心研究,不受干扰,秉笔直书。还有一种情况是把“文革”中的秘闻轶事拿来炒作,当作炫耀的资本。把严肃的历史作贱为市井谈资。这种人笔者也是不齿的。投机的和庸俗的学风,都不利于“文革”史研究,都会使本来孱弱的研究非科学化和伪科学化。学界当警觉之。
最后,让我们再回到本文开头,大家看看刘晓的著作,严谨而不拘泥,不能不佩服他的坦荡和正直,这才是学者,这才是书生。
刘国新
2013年12月于北京安贞桥胜古家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