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子坐在思庭樾的椅子上，身体被皮质椅子包裹，显得身形愈发单薄。
思庭樾给程酩发微信：我书房要添一张小一点的椅子，要浅粉色。
程酩：思总，浅粉色？
思庭樾：有问题吗？
程酩：我马上安排。
十四年前的《白城日报》还带有一丝未尽的油墨味道，白未已伏在思庭樾的案头，认真读着报纸。
有关14年前福利院大火的报道不多，寥寥数字，字越少事越大。
一人致残，一人死亡。
视线划过，泪水滑落。
她快速地抹脸，告诉自己要把眼泪吞进肚子里。
思庭樾指着另一张报纸上的黑白色照片。
“这个小不点是你吧？”
白未已顺着他的指尖，看见照片中小小的自己。
当年的她表情极不情愿地，接过吴氏集团董事长吴庆华的捐赠，嘴角扯出勉强的笑。
“我小时候好丑。”她讷讷道。
“唔，”思庭樾露出深以为然的表情，“笑起来很丑——”
“哪有！”她抗议。
思庭樾气笑了，“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吗？”
只许她说自己丑，不许别人说？
“丑萌丑萌的。”他找补。
“我最不喜欢这种场合。”白未已神情认真道，葱白的手指戳戳吴庆华的脑袋，“我特讨厌他，他每年都来，拍完照就走人。早知道照片会登在报纸上，我就应该甩他两个白眼。”
思庭樾看着报纸上彼时吴庆华那张还未完全地中海化的脑壳儿，赞同道：“我也不喜欢吴老头儿。”
“你认识他吗？”诧异一秒钟，女孩子马上想明白她多余问了。
吴氏集团是老牌民营企业，在白城根基极深。
哪怕是凭借科技在短短几年内后来者居上的思氏集团，也得敬吴氏集团董事长吴老爷子几分面子。
思家和吴家不认识的概率，无异于小行星撞地球。
“认识。”思庭樾言简意赅，“吴老头儿太麻烦，我见一次躲一次。”
“？”
原本不想多说，但他对上她那双清澈的眸子，他完全没法抵抗。
他挑最简单地说：“吴董和我爷爷是老战友，前阵子把他孙女塞总裁办，被我请走了。”
“请”字未免太文雅，其实吴柠是被思庭樾轰走的。
说曹操曹操电话到。
思庭樾手机响了。
白未已无意偷听，但电话那头勾人的女声仿佛化成盘丝洞的蜘蛛精，此刻在书房上空具象化。
“庭樾哥，你怎么不回我消息？”
白未已起身想走，刚站一半，被男人大手按回座位。
青筋凸起的手背按在腰间，拿着手机的那只手伸出一根手指，不耐烦地点着手机背。
“吴小姐。”他语气冰冷疏离，收回所有耐心。
听筒里传来娇嗔，蜘蛛精也不生气，耐心十足道：“周六家宴，我爷爷请了你爷爷，你会来吗？”
“我没时间。”
“时间挤一挤总是有的嘛，邵简哥和陶扬哥也来——”
思庭樾耐心告罄，沉声：“吴柠，他们是他们，我是我。我没兴趣，不想来，我说的是中文，你能听明白吗？”
“……”
“这是我私人号码，”思庭樾一击必中，“以后有事请先联系我的助理。”
“思庭樾你——！”
啪，思庭樾豪不客气挂断电话。
书房悄寂无声。
白未已看着思庭樾带着锋棱的眉眼，没敢吭声。
“想说什么？”思庭樾已经收回方才的语气，漆黑的眼眸凝向她。
其实她没想说什么，只觉得她自己身份尴尬，挺多余的。
“你怎么那么凶？”她嘟囔着，“人家好歹是女孩子。”
“我不对她凶，你信不信她现在能把全部家当搬我家来。”
“啊？”
思庭樾被她慢半拍的样子气笑，手掌故意揉乱她的头发。
“她是吴老爷子亲孙女，”思庭樾清瘦修长的指尖点着报纸上吴庆华的照片，扬着不正经的调子，“她呢，觊觎我好多年了。”
白未已脑海里冒出一幅猫追老鼠的画面，她撇嘴：“……”
.
白未已从书包里拿出一幅小画，她交给思庭樾时的样子格外郑重，像是把最宝贵的东西分享给他。
经年累月，画上马克笔的色泽已不如从前那般鲜艳。
思庭樾指着梳着羊角辫的小姑娘，十分肯定地说：“这是你。”
白未已点点头，又指了指驮着她的少年，“这是我哥，以前他老是驮我。”
“那他力气可真大。”思庭樾语气很淡，心里有些发酸。
白未已提起那个小子，一口一个“哥”，眼底盛满了光。
可下一秒他又想，他和一个去世的小子有什么可较劲儿的？
人都死了，早就投胎了。
白未已伸出手，拉了拉思庭樾的手腕，示意他仔细看这幅小画。
“怎么？画里还有藏宝图？”思庭樾问。
“我一直以为只有正面的画，却忘记反面还有我的愿望。我小时候的愿望特别简单。”
思庭樾将画翻过来。
背面有字。
流畅洒脱的字迹，显然不是出自年幼的小女孩之手。
思庭樾一字一句地看。
【已已的愿望：和易辰哥哥过中秋节，一起看圆圆的大月亮！】
下方还有更为遒劲有力的签名。
【批准。白易辰】
他的目光像被烫到一样，在“易辰哥哥”和“白易辰”之间反复横跳。
“这是，你哥的名字？”思庭樾听见心跳如鼓的声音。
“嗯，易辰哥哥。”说到小时候最喜欢的哥哥，她的声音软了几分，眼底泛雾，“他要是还在，该有多好？”
她不敢想象自己究竟会有多幸福。
思庭樾垂着眼眸，不可置信地看着这幅画，视线平移到白未已的身上。
他努力压住情绪，“福利院大火，你救的人，是他吗？”
白未已难过地点头，鸦羽般的睫毛已被打湿，显得愈发黑，“我以为他还活着，院长妈妈告诉我，易辰哥哥住院了。我一直想去医院看他。”
“可后来，院长妈妈说他被国外家庭收养了，被养父母从医院接走回瑞士休养。”
“我没有他的电话……”
“我很想给他打电话，想听听他的声音……”
她的声音越来越哑，情绪冲到顶峰后，终于碎成了渣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