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柳下的单薄树荫挡不住日光，光线穿透细长的柳枝，晒得人发热。
白未已掌心热、全身热。
额头起了密密麻麻的细汗，心脏一跳一跳，踩着极不规律的鼓点节奏。
思庭樾指的奖励是拉手吗？她不敢问，心乱如麻。
他捏着她的手，修长的手指横着穿过女孩子的手掌，思庭樾头一回对女孩子手的尺寸有直观的感受。
“手怎么那么小？”他若无其事地拉高她的手，放在掌心端详。
指节纤细，白豆腐一般的色泽，小小一只，软乎乎的，像小外甥冬冬玩的橡皮泥，挺好捏的。
白未已回过神，忙把手抽走，背过身掩饰慌乱的表情。
男人磁沉的声音自她发顶处落下，“你是奸商吗？”
“？”闻言，白未已转过头，不大好意思地看他一眼。
思庭樾幽幽道：“才拉十秒钟，奸商也比你厚道。”
“……”
果然，他指的奖励是拉手。
思庭樾神色自若，他瞅她一眼，见她的脸一直烫着，也不想把人逗恼了，他拨了个电话。
不一会儿，赵叔从思庭樾家开车过来，捎上两人。
白未已坐在后座，挺直的后背和真皮座椅空出好几公分距离，端正得像是语文公开课坐第一排的学生。
思庭樾瞥她一眼，乐道：“这我车，不是看守所的车。”
长臂伸到她身后的靠背，拍了拍，他补充：“不用这么紧张，没押犯人呢。”
白未已：“……”
赵叔看了一眼后视镜，强忍住笑。
少爷鲜活的样子，他头一回见。
.
晚饭吃得心不在焉。
白未已莫名代入“奸商”角色，总觉得矮人一截。
思庭樾不逗她了，才拉了十秒钟手她就这副样子了，那要是在她嘴上亲一口……
那还得了？
饭桌上，没机会和她好好聊聊。
延夏带着延冬游泳回来。
姐弟俩全程干饭，吃得特香。
思庭樾只觉得两人咀嚼的声音很是吵闹。
白未已就着好闺蜜姐弟俩的“嚼菜白噪音”，斯斯文文吃饭。
吃完，她躲后院一隅抛球和旋风玩。
她投球，旋风捡球。
玩着玩着，白未已突发奇想，示意旋风角色变换。
于是，旋风含着球满后院跑动，就着速度把球甩飞，女孩子蝴蝶似的小跑过去捡球。
“好玩吗？”思庭樾的声音随着晚风飘过来。
白未已循声望去。
男人不知何时又出现在凉亭。
他靠在漆红亭柱上，一条长得很过分的腿搁在吴王靠上，惬意悠闲。
“好玩。”她应声的样子很乖。
思庭樾拖长调子，“当球童就这么好玩？”
白未已手一僵：“……”
对角线上的旋风不满地冲凉亭汪了一声，以示抗议。
他斜睨狗子一眼，“旋风，到底谁是主人？”
旋风咬着球，摇着尾巴，小跑到女孩子的脚边，一屁股坐定。
“……”
思庭樾表情产生裂缝，没良心的狗东西，狗粮谁买的？球谁买的？在女孩子面前，连起码的面子都不给。
晚霞染红西南角天空。
延夏带着延冬回房里吹空调。
后院只剩思庭樾和白未已。
恰逢白院长的电话，关心白未已的恢复情况。
见女孩子说完，挂断电话，思庭樾神色自若地问她：“你去后山是给朋友上坟？”
“嗯。”
白未已坐到思庭樾的对面，在吴王靠上曲起腿，双臂圈住膝盖，这个动作让她有一点安全感。
话题一旦被挑起，有些话倒显得不那么难说出口了。
“是小时候一起长大的哥哥。”她说，“他也姓白，不是我的亲哥哥。他很好，对我很照顾。我小时候最喜欢的人就是他。”
“那他一定是很好的人，”思庭樾听得认真，“第二福利院的孩子都跟着白院长姓，对吗？”
“不完全是，”白未已有一种娓娓道来的动听，“其实院长妈妈也是孤儿，在白城被遗弃的孩子跟着白城姓。所以我们都是白城的孩子，也许是从白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
思庭樾心脏被刺了一下，见她云淡风轻说着自己的身世，不是孤儿的他，竟生出一种强烈的……代入感？
“我看过报纸，你小时候福利院发生过大火。”
白未已摸摸鼻子，尽量让自己不要陷入情绪低潮，“原来报纸有报道啊，可惜我小时候不识字。”
“你要看吗？报纸上还有你小时候的照片。”
她大为震撼，不可置信：“真的？”
思庭樾带着她到书房。
书房在三楼思庭樾卧室旁边。
整面墙的书柜，里面罗列着各色书籍，很多是外文。
白未已甚至看见了原文版的《Harry Potter》。
“你都看过吗？”
“当然，”思庭樾抽出一本哈利波特，“我刚到国外英语不太好，就是靠哈利波特破的局。”
书页边角早已毛糙变旧，女孩子随意一翻，几乎每一页都有划线标亮，不认识的单词下有中文释义。
密密麻麻，蛛网一般的记录。
她瞬间共情了学英语的难。
“其实我高考英语接近满分，就是高中三年背下新概念英语一到四册。”
思庭樾欣赏地看着她，“我们已已很厉害。”
话脱口而出，两人同时愣住了。
思庭樾蓦地想起延夏说的话。那年他车祸后，裹成木乃伊似的躺在病床，嘴里翻来覆去念着字。
“yiyi。”
有没有一种可能，他叫的不是“一一”，而是“已已”？
白未已的脸像是被按了印泥，红得不像话。
思庭樾怎么回事？又是拉手，又是喊她小名。
她从没遇过这样的事，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应对。
“你脸红什么？”思庭樾恶人先告状，“已已不是你名字？别人能喊，我不能喊？”
没见过这么不讲理的恶人。
她像一个被土匪恶霸抢亲的山寨夫人 ，她还不想死，于是软了声，道：“……能喊。”
思庭樾满意了，练琴似的，又喊一声：“已已？”
白未已：“……”
男人眼眸掀高一点，不太满意，又喊一声：“已已。”
白未已终于炸了，一字一句控诉：“我又不是天猫精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