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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回(1 / 1)


第三十六回

成劳疾徐茂公卧病怀深情李世民剪须

雪夜袭金州,大获全胜,一举解决了西部战事。李靖心悦诚服,对茂公说:“军师用兵,果敢缜密,实在叫我叹服。先打贝州,只败不胜;再打阿州,只胜不败,且不占城池。这一切全是为奇袭金州做准备:意在麻痹金州。雪夜奔袭,是为奇兵。兵家出兵都选黄道吉日,而军师偏偏选个黑道凶日,实出敌人所料。奔袭中虽有伤亡,但不如此不能制胜,乃大勇大智也!”

茂公说:“元帅所言正是茂公意旨所在。俗话说长痛不如短痛。将帅到关键时刻,不咬紧牙关,不做出一点点牺牲,是不能成功的。所谓将士用命,正在这里。”

李靖说:“与君一场实战,胜读十年兵书。”

茂公摆摆手说:“元帅过谦了,没有元帅的先前用兵,而且结交了阿史那杜尔,茂公也是难以施展的!”

颉利可汗向李靖和茂公谢罪,并要求面见太宗,表明东突厥愿与天朝永结和好。

李靖应允。

唐军在金州城歇兵三日,捷报先行,奏知太宗李世民。

李世民闻报,喜悦非常,合朝文武齐颂李世民天威,方使东突厥平定。

李靖与茂公入朝之时,长安全城欢声雷动,合朝文武出城相迎。

次日早朝,李靖出班,向李世民禀奏西部战事的全部经过。

李世民听了,假装生气地问:“李靖,你身为元帅,治军无度,在夺取灵州时,纵士抢掠,致使奇珍异宝散失,你有何辩解?”

李靖听了,挺直身子说:“臣无可辩解,甘受其过。而且西部战事,拖延四年有余,皆臣用兵不当所致,均愿领罪!”

李世民见李靖这样说,而且神色从容,不饰不造,暗暗点头,高兴地说:“李靖,朕不责其过,反录其功,你可认可?”

李靖跪伏在地:“臣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李世民说:“爱卿请起。你出兵之后,朝中大臣有的言公之短,前线也来密报,劾公有罪,今日看来,朕才悟出道理。密奏你谋反之事,纯属捏造,乃公有谋之举。曾生、唐奉义中伤主帅,诬告谋反,罪当反坐,着吏部严加审讯,等候定罪!”说罢,下了金銮殿又挽住李靖说,“公平定东突厥记大功一件,赐白银两车、绢五匹,加赐光禄大夫!”

李靖又叩头谢恩。

接着,李世民又宣颉利可汗上殿。

颉利可汗见了李世民,跪倒在地,说:“多蒙万岁让臣面见龙颜,实三生有幸。”

李世民说:“颉利可汗,你借着你父为唐立下的功劳,起兵反唐,这是第一罪;你几次与唐订盟,后又背约,这是第二罪;你自恃强大,崇武好战,造成百姓尸骨成堆,这是第三罪;你践我大唐土地,毁坏庄田,抢掠人口,这是第四罪;你听信义成公主之言,与大唐兵将交战四年有余,这是第五罪。五罪加一,本当诛之。但你最后真诚降唐,随军来朝见朕。凭这一点,五罪可免!”

颉利可汗连连叩头谢恩,并启奏说:“万岁,自此之后,东突厥向天朝年年纳贡,岁岁称臣。为结永好,愿拨十万突厥人安置在东起幽州、西至灵州一带的内地。东突厥将官,皆由万岁封赏名分,视同天朝之将佐。另外,把那些隋朝时掠去的汉人尽皆放回,让他们和家人团聚。”

李世民听颉利可汗这样讲,满心欢喜,说:“这些都是好事,可以加强中原与西部各族的友善、团结和交往。朕封你为右卫大将军,袭可汗之位。”

颉利可汗再次谢恩说:“臣为可汗,万岁就是天可汗了!”

李世民听了这个词,心中更加高兴。天下归一,自己称天可汗,是他求之不得的。

第二天,李世民下旨,召文武群臣齐聚凌烟阁,举行大庆。宫中诸王、王妃、公主等也都出席。

李世民坐正位,手挽茂公坐在身旁。他对群臣说:“当年父皇活着的时候,念念不忘称臣于突厥的耻辱。那是不得已而为之。汉高祖刘邦也曾被匈奴围在白登城,后来一心想复仇,也未实现。今日我大唐平定西北边疆,实可告慰父皇在天之灵。”

文武群臣三呼“万岁”,称“皇上洪福齐天,功德无量”。

李世民和大臣们轮番饮酒,喝得摇摇晃晃。茂公说:“万岁,酒已尽兴,莫再饮了。”

李世民说:“朕听军师的。那,咱们君臣共同跳舞吧!军师弹琵琶,我领头跳舞!”

茂公遵命,弹起琵琶,李世民翩翩起舞。众大臣与诸王、王妃、公主等也都跳起舞来,一直欢庆到深夜。

茂公回到府中,坐下来想喝杯水。端起茶杯,手抖动起来,茶杯落在地下。老家人跑进来捡起茶杯,扶茂公上床。茂公躺在床上,只觉得头晕目眩,心中翻搅,侧身吐了两口。老家人害了怕,马上给徐震送信。徐震赶来伏在床前轻声问:“父亲,你觉得怎么样?”

茂公轻声说:“不要紧,也许饮酒过量了。咳,年纪不饶人啊!年轻时酒量很大,现在不行了!”

徐震请来郎中为茂公看病。诊过脉后,郎中说:“军师之病不轻啊,脉沉迟而细微,不是一时可好的!”

于是开了方,老家人拿方到药铺抓药。

茂公的病,全是累的。此次去东突厥,气候环境恶劣,又不得歇息。绞尽脑汁,谋划战斗方案,又身先垂范,领兵在前。他即使身体再强壮,也经不起如此折腾!

紫烟死后,他心中时常思念,一闭上眼睛,就见紫烟站在他面前。战事紧张时,他可以忘掉一切;战事告捷,便涌上来无尽的哀思。这次在凌烟阁庆典上,他见王公大臣们欢歌笑语,不由又想起了紫烟。往日之情历历在目,紫烟的音容笑貌仿佛就在眼前。可是冷不丁一想,她已成了故人,埋没在西袁庄的荒塜蔓草间,又不禁一阵阵伤感。

现在躺在床上,眼前晃动着紫烟的身影,仿佛她在轻声地问:“你觉得好些了吗?”

茂公一连服了三日药,病情仍不见好转。徐震心中很着急,又把郎中请来。郎中又诊断一回,开了方子,由老家人到药铺抓药。

老家人刚走,有门卫传禀:皇帝陛下前来探望军师。

徐震急忙出屋接驾。

李世民问徐震:“军师可曾安睡?”

徐震说:“家父总是睡一阵,醒一阵,现在刚好醒来!”

李世民让随从宫人在外屋等候,自己进内室来见茂公。

茂公在床上躺着,眯着眼睛,徐震走到他身旁,悄声说:“父亲,圣上来看您了!”

徐震连说了两声,茂公没有睁眼,李世民向徐震摆摆手说:“不要叫他了,朕坐着等他醒来。”

徐震只好不喊父亲了,站在父亲床头。

李世民坐在茂公面前的椅子上,眼珠儿不转地望着茂公焦黄的脸。

李世民回想起以往许多事情:雷雨之夜在黎阳初次见面,在金墉城南牢狱中喝酒,山涧遇险茂公阻拦单雄信,玄武门之变后茂公为他治病……想到这些往事,李世民心潮翻涌,充满了感激之情。

李世民又想到了大唐江山,如今虽然万方乐奏,国泰民安,但谁又能预测将来不生事端?大唐的基业永保昌盛繁荣,失去茂公就等于失去擎天白玉柱、架海紫金梁……

李世民想了好多好多,心里暗暗说:“为人都有缺点,唯茂公洁身如玉,大节小节均可为人师表,实在难能可贵!”

李世民正想着,茂公翻翻身,口中说:“我要喝水!”

徐震急忙倒了水,端过去,让父亲饮了,顺便悄声说:“父亲,圣上来看你了!”

茂公一听此言,激灵坐起来,喊:“圣上在哪里?让我前去接驾!”

李世民走到近前,扶着茂公躺下,说:“朕在床边等你多时了!”

茂公说:“恕臣有病在床,不能接驾,望祈恕罪!”

李世民坐在床上,握着茂公的手,说:“军师,我们不但是君臣,而且是亲密朋友,还是亲翁啊,不必客套。你忘了,咱们曾说过,不论我到什么高位上,咱们之间都应无话不说。我有病时,你对我的那种照料,我至今还铭刻于心!”

茂公微微一笑,说:“咳,如今都上了年纪,不比当年了。万岁更要保重龙体,这是大唐之福啊!”

李世民说:“多劳嘱咐,朕还算可以。”

说着话,老家人取药归来,见李世民在此,慌忙叩头。李世民说:“平身。快去熬药吧!熬完了,端来,朕给军师喂药!”

老家人说:“这三剂药,大夫说必须以男人乌须十茎做药引子,方可见效。到哪里去找十茎乌须呀?老汉我的胡子早已雪白了呀!”

李世民想了想,问:“怎么个做法?”

老家人说:“以男人乌须十茎,清水洗净,然后用火焚成灰做药引子,分三份,每剂一份。只有这样,药力才能发散,才能效果好。”

徐震说:“我去街上买来!”

李世民说:“不必了。朕之胡须所幸没有白的,就用朕的吧!”

茂公听了连说:“万万不可!”

徐震和老家人一齐给李世民跪下,齐声说:“万岁乃龙体,岂可随意剪须?”

茂公也说:“万岁的胡须,乃尊严也,岂能为臣而破。臣就是死了,算得什么?万岁,千万不可!”

李世民见他们执意不让剪须,转过身来,扶着茂公说:“军师,朕与你虽未曾结金兰之好,但我们情同手足。兄有难,弟应该同当。当年若不是你舍命救朕,朕早已成地狱之鬼了。今日兄有病,弟割十茎胡子有何不可。另外,军师你要明白,今日割须也并不是仅仅为了你,而是为大唐江山。你如何能阻止于朕呀!”

李世民说着这些话,情动肝肠,热泪流满两腮。

茂公见此情景,不忍再加阻止了,只是感动得呜呜抽泣。

徐震与老家人还要劝阻。李世民说:“朕的话就是圣旨,旨意已下,谁再拦朕,将是抗旨不遵之罪!”

徐震和老家人不敢再多言了。

李世民说:“老家人快取剪刀来,替朕剪须!”

老家人急忙出了内室,到外厅取了剪子回来,跪在李世民面前说:“请万岁吩咐。”

李世民低下头,伸过脖子,眯着眼睛,任老家人剪须。

老家人跪着,抬起手,轻轻地一根一根地剪了十茎须。剪完之后,叩头起来。

李世民说:“老家人,快去熬药来!”

老家人下去了。

茂公望着李世民,只是流泪。李世民说:“军师,不要过意不去。咱们从来就有啥说啥,朕还靠着你保疆治国,提携后人呢!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朕怎么过呀?你徐茂公不能半途而去呀!常言说帮人帮到底,送人送到家嘛!如果大唐的江山咱们轮流坐,朕也心甘情愿。你这一生呕心沥血全为我们李家打天下了!”

李世民剪须做药引

茂公擦擦眼泪说:“臣由此看来,没有白长一双眼睛。当年随李密臣看错了人,自认一生没长一双亮眼睛。投唐以来,深得万岁重用,茂公此生没有白活,即便死了,也会含笑九泉!”

不一会儿,老家人将药碗捧来,想给茂公喂药。李世民说:“老家人,你去歇会儿吧,等朕走了,你再侍候军师。”

老家人站在那里不动,眼望着徐震。

李世民说:“你们先都下去,朕来喂药,朕走后,你们再来!”

徐震与老家人只好走了。

室内只剩下茂公与李世民二人。西斜的阳光照在窗棂上,屋内很亮。案上的书札静静放着,却显得那般有生气。

李世民说:“你就在这里操劳国事吗?”

茂公说:“是,这里很安静。虽然摆设不多,但都是实用的物件。”

李世民点点头说:“像你这样忠正廉洁的人,只恐不多。如果大唐多几个像你这样的人,就更好了。”

茂公笑笑说:“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了。”

李世民说:“看看,你又取笑了。等过几天,朕来做主,就给徐震、罗通完了婚事,也算了却大事一件。你只有一个儿子,不早早成婚,怎么早抱孙子呀!这就是君臣的不同了。朕有十九个儿子、二十一个女儿,如果是你做皇帝,我做臣子,就该换个数目了!”

茂公说:“不然,臣不要三宫六院众多嫔妃,只钟情于一人,所以当不了皇帝!”

李世民说:“好了,你又来挖苦朕。”

茂公正色说道:“这不是挖苦万岁,而是确实如此。帝王有帝王的气度,大臣有大臣的胸怀,岂是我等臣子可比!”

李世民说:“有人说皇帝是天上的龙下界,是紫微星,其实,这都是骗人的话。事情就在阴差阳错间。如果当初你扶保了窦建德,朕也许早成了阶下囚!”

茂公说:“当今世道人们相信这个。其实,这不光有坏处,也便于统一人的思想。也许再过一千年,人们就不相信这个了。”

二人随随便便亲亲密密地说着话,李世民一勺一勺地给茂公喂着药。同胞兄弟也没有这种情分。

李世民临走,又说了一句:“好好养病,过两天为徐震完婚,争取双喜临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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