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回
淤泥河罗成中乱箭鱼鳞关线娘报夫仇
唐高祖李渊自从发生玄武门之变后,精神不振,懒整朝纲。一日,黄门官送来鱼鳞关告急表章,说溟州刘黑闼造反,已到鱼鳞关下。
刘黑闼自从逃跑之后,到处躲藏游荡,为非作歹。徐茂公家的宅院就是他烧的。后来他跑到溟州,结识了燕山山寨寨主苏定方,合力招集人马,待机行事。
听说唐朝宫中兄弟相残,他认为这正是好时机,所以发兵而来。
李渊见了告急表章,也不跟李世民商量,便派薛万彻为行军之帅,着渔阳罗成为先锋,在鱼鳞关前与薛万彻会合。
这薛万彻在玄武门之变后,听说不治他的罪,便回来了。
李渊派他为行军之帅,他心里很高兴。在鱼鳞关前与罗成会合之后,立刻命令罗成出阵作战。
罗成从令,披挂上马,来到刘黑闼的营前。刘黑闼听说是罗成来了,便出营对罗成说:“罗将军乃夏王窦建德的女婿,怎么为唐营效命?莫如过来合伙!”
罗成挺枪便刺,二人战在一起。战着战着,刘黑闼又收住大刀,说:“罗将军武艺高强,我不忍心再战,还望听我一劝,倒戈反唐吧!”
罗成听了大怒,挺枪直刺刘黑闼的咽喉。刘黑闼招架不住,拨马便走。
苏定方从远处看着,暗暗放了一箭,射在罗成腿上。刘黑闼逃跑了,闭营不出。
罗成回到营中,向薛万彻复命,薛万彻脸色一沉说:“今日你在阵前,为何与刘黑闼交谈,莫不是那刘黑闼诱降于你?他原是夏王部下,你今又做了夏王女婿,这怎么解释?”
罗成听了很生气,说:“我虽是夏王女婿,但我忠于唐,决不反唐!”
薛万彻说:“你为什么不追赶刘黑闼?”
罗成说:“我中了暗箭,所以归营!”
薛万彻说:“明日必须一战消灭刘黑闼,不然我无法向万岁交代!”
罗成生着闷气,回到帐中。第二天一起来,就主动出营。
到了黑闼营前,指名叫刘黑闼出来受死。
这次是苏定方出战,二人互报了姓名,战在一起。
苏定方不是罗成对手,战败回营。罗成只好又回来。
薛万彻说:“一个小小刘黑闼,怎么就拖延我们时日?”
罗成心中着急,又生薛万彻的气,便说:“我甘立军令状,明日不取黑闼首级,绝不回营!”
薛万彻很高兴。
苏定方回到营中,见了刘黑闼说:“罗成武艺的确高超,我们不能胜他!”
刘黑闼也发愁,说:“如果我们不能速战速决,那李渊再发兵来,我们就危险了!”
苏定方这个人有些诡计,他忽然对刘黑闼说:“在鱼鳞关东南方五里之外,有一个地方叫淤泥河。河水浅,遍生苇草,但河底泥浆很深。如果我们能……”
刘黑闼一听,便说:“此计甚妙。”
到了第二天,罗成出了唐营,苏定方出了刘黑闼的营盘。二人见了面,罗成说:“你赶快回去,叫刘黑闼出来受死!”
苏定方不语,举刀便砍,罗成只好交战,战不几个回合,苏定方拨马便跑,罗成紧紧追赶。
苏定方没回大营,而是向东南方向跑,罗成紧追不舍,看看快追上了,苏定方突然钻进苇草丛中。罗成用枪拨草寻找苏定方,只听河的对面,刘黑闼在那儿大吼:“罗将军,我在此等候多时了!”
罗成见刘黑闼在河对岸提刀跃马,向他叫阵。看看河水很浅,河道也不宽,就弃了苏定方,拍马过河直奔刘黑闼。
罗成跑到淤泥河里,马就跑不动了,一下子没了马腿。罗成只好下马,刚一下马,自己也没了双膝,不能行走。罗成情知中计,急忙往河岸爬。
这时候,事先埋伏的刘黑闼兵卒,一齐向着罗成发射乱箭。罗成先是用枪拨打,后来慢慢没了力气,可怜一代英雄,竟被乱箭穿身而亡。
刘黑闼大胜,一举取了鱼鳞关。
薛万彻大败,只好守牢营盘,再向长安求援。
李渊闻报,害了怕,只好找李世民商量。李世民说:“立刻召回军师,商讨破敌之策,不然长安便要吃紧。”
李渊只好同意。李世民立刻派人到晋阳召来徐茂公。
徐茂公到了长安,听说罗成阵亡,心中十分悲痛。
李世民说:“鱼鳞关离长安不远,如不急速破敌,长安便要吃紧!”
茂公说:“一个小小刘黑闼何足畏惧。只用一人,一战可破!”
李世民问此人是谁?
茂公说:“速去渔阳召来窦线娘。”
李世民依言,派人去渔阳召窦线娘火速到鱼鳞关前报到。
此时薛万彻因为战斗失利,损失大将,又失了鱼鳞关,已被李世民送回长安查办。营中由徐茂公主持。
没过两日,窦线娘单人独骑来到鱼鳞关。进了大营,茂公起身迎接。
线娘见了茂公说:“叔叔近来可好?我丈夫罗成不知在何处,怎不出来见我?”
茂公望着线娘,威风不减当年,可怜她年纪轻轻就做了寡妇,不觉一阵伤心落泪。
线娘见茂公悲伤,情知罗成不妙,身子不由瘫坐在椅子上,双眼闭合,两汪清泪,涌出眼窝。
茂公也不劝她,只是望着她。过了半晌,线娘问:“我丈夫的尸体,现在何处?”
茂公说:“在后帐安放,只待你来。”
线娘来到停放罗成尸体的帐中,只见虎皮帐上,罗成安然地躺着。他已经换上新的战袍,一杆银枪放在身边。
线娘走过去,抱住罗成大哭。她想起当年在银杏树下,二人定情。又想起二人一同为母亲守孝,孝后婚姻和谐美满,伉俪之情,历历在目。她更想起他们的儿子罗通今年刚八岁,就早早失去了父亲。
线娘哭了多时,茂公说:“我想你和你父亲一样是个刚强人,罗将军为国捐躯,重于泰山。你应该节哀,保重身体。”
线娘站起来,擦擦泪,对茂公说:“叔叔,我将丈夫好好入殓,明日回去了!”
茂公说:“那杀害罗将军的刘黑闼,尚未以命相抵,你甘心回去吗?”
线娘听说鱼鳞关已被刘黑闼占领,是他杀害了罗成,便说:“待我即刻上阵,取来刘黑闼首级,祭奠丈夫亡灵!”
茂公说:“歇息一日,明日不晚。”
刘黑闼夺了鱼鳞关,正要进兵长安,听说关外有人叫阵,便上了城头。见是窦线娘,便说:“侄女一向可好?我是为你父亲报仇来了,快快入城吧!”
线娘说:“你先出关来,我有话说,然后再入城!”
刘黑闼知道线娘武艺绝伦,不敢下城,心想,她如果是前来为夫寻仇,那可怎么办?于是又大喊:“侄女,我开了城门,进来讲话吧!”
线娘说:“我现在唐营,如果你不出来战上几合,定会引起唐营怀疑。你出来,我诈败被俘,才不使唐营生疑,然后我领你杀入长安!”
刘黑闼听线娘这样一说,动了心,想了想说:“侄女,你等着。”
刘黑闼出了关,来到线娘面前:“侄女不要怪我杀了罗将军,两军相争,难免有失。我曾规劝罗将军归顺于我,可是他不干,才有如此结果。不怕,只要你入了叔叔的伙,拿下长安,咱们再找一个人,不是一样吗?”
线娘忍着怒气,说:“那就开战吧,我让你三分!”
刘黑闼举刀上前与线娘战在一起。线娘且战且退,渐渐离鱼鳞关远了。
刘黑闼说:“侄女,快快下马受缚!”
正在这时候,听得身后人喊马嘶,刘黑闼扭头观看,见鱼鳞关已经换了唐朝军旗,不由心中慌乱,拨马便跑。窦线娘暗暗祭起金丸弹,连发三颗,均中刘黑闼后脑。刘黑闼顿时脑壳破裂,落马身亡。
线娘赶上前去,一刀削下他的首级。
在线娘与刘黑闼交战的时候,徐茂公派兵从西门攻入,一举夺下城池,活捉了苏定方。
苏定方这个人善于诡辩,见大势已去,立即停止抵抗,向茂公磕头,连说:“刘黑闼不自量力,以卵击石,自取灭亡。我早有归唐之意,望军师收纳!”
苏定方保住了性命,被押回长安。
取了鱼鳞关,茂公为罗成主持葬礼,全城举哀,人人挂孝。
祭奠已毕,线娘想扶灵柩归去。
晚上,茂公来到线娘房中,见线娘正收拾东西,便问:“孩子,不知你有何打算?”
线娘说:“我先回渔阳,然后扶着丈夫灵柩,带上儿子罗通,前往终南山静虚观去找父亲。掩埋丈夫之后,我也和父亲一样,与世隔绝了!”
茂公听了,很凄然地说:“我同意你的打算,只是秦王殿下不忍你离去,你又武艺超群,他想留下你,住在长安,将来有事,也可为国效力!”
线娘说:“殿下的好意,线娘领了。但我跟父亲一样,立了主意是不会改变的。这里也向叔叔致歉了!”
茂公说:“既然如此,叔叔同意你的打算,殿下那里由我去说。还有一件事情,罗将军生前好友,比如叔宝、咬金等人,还未来得及吊唁,是否要通知他们前来?”
线娘说:“我看就不必了。将来若有心,可到终南山去祭吧。他们各守重地,脱不开身子,来来去去又是许多时日。”
茂公点点头,同意线娘的主意,自叹道:“人生在世,不知有多少坎坷,你们一家,到头来都是这种结果,茂公心中实在同情啊!我与你父,自相识之后,心照不宣,彼此尊重。这些年未见,我实在思念于他。见了你父,一定代我致意。”
线娘说:“一定做到。叔叔也不要悲伤。我幼随父母长大,后来跟着师父学习武艺,在夏王营中东砍西杀,也看透了人世。人死了,反倒安生了,只是没死的人心里难受,活受煎熬。所以,我父选择了空门。我们孤儿寡母,生在世上更是凄然,只好随了父亲去。线娘与罗将军结为夫妻,终生为之骄傲。罗通虽然只有八岁,但好学上进,也随我学了些武艺。我不愿他和父亲一样,厮拼沙场,经常告诫他,不求为帝王之家建功立业,只求一生平平安安就行了,所以我不愿多教他武艺,也不想让他攻读学业,将来考取什么功名。”
茂公很理解线娘的心情,所以也不想再去开导她。不过,这时茂公想起了儿子徐震,便说:“对了,我的儿子徐震,早就送到终南山静虚观了。我跟紫烟商议,震儿不但学文,而且要学武;不但要学文学武,而且更重要的是学做人。我们夫妻仰慕你父的品德和为人,所以送他到那里去。这样,我们既可放心,也对震儿成长有好处。”
线娘不知这个情况,便说:“叔叔,何不早告诉我呀!”
茂公笑笑,说:“这也不是军国大事,你去了就见到震儿了。这回你去,就更好了,我很希望你把武艺传授给他。还有那罗家枪法,堪称一绝,也不能失传啊!”
线娘听了这话,反倒为了难,便说:“这样看来,叔叔反倒违背我的意志了!”
茂公说:“你的心情可以理解。可是我反问你一句话,你一定不能回答。”
线娘问:“叔叔要问我什么?”
茂公说:“你的师父,也早就入了空门,可她为什么还要收你为徒,教你武功呢?”
线娘被问得说不出话来。是啊,自己的师父也是空门之人,却那样诚心教自己武艺,这是为什么呢?
线娘说:“这样说来,叔叔也要让我做个空门师父了。可惜我不是世外高人!”
茂公说:“你不要过谦了,依你的武艺,足可收徒授艺!”
二人说了许久的话,第二天晨起,茂公为线娘送行,并派了一百精壮兵丁护送她。
线娘扶着罗成的灵柩上了路,缓缓而行。
茂公向线娘招手,心里有说不出的酸楚。线娘不时回头望望茂公;茂公也目送着,直到她消失在茫茫晨雾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