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晚开始暑假的补课，大家都心不在焉。
章见贤从办公室回来，先是走到宋果果边上，随手拿起她桌上的糖果，拆开亮堂堂的糖纸，塞在嘴里，含在脸颊。
含糊不清说着：“姐，去分卷子。”
宋果果睨他一眼，嘴里说着不去。
却放下做数独的笔，收起那份数独。
跟她坐久的林喆清楚知道她在做数独能有多专心，上头的时候连课都不带听的。
林喆看着她的动作，行动比嘴诚实。
她还在内心感慨，章见贤开始使唤她和江文钦，
“林喆，江文钦，一起去分卷子。”
江文钦倒是没什么意见，站起身就准备出发。
林喆也没什么意见，单纯不想动弹，还没拒绝，章见贤他们直接就走了。
她只得跟上他们。
一大摞卷子放在办公室桌子上，1300多份。
一段时间过去，办公室桌子上地上布满卷子，由于文理科考的英语卷子都是一样的，这个工作量是有点大的。
7班班主任进来的时候说：“周老师，你看这办公室没地方下脚喽。”
正在批阅卷子的老周停下，扫过一片狼藉。半笑回答：“那你从上面踩过来蛮。”
“这不是玩笑蛮？这哪能踩得了。”
宁国人不知道为什么喜欢在问句上加一个蛮字，是长时间的乡土文化的积累，认为这样问句便不是问句，而是一句玩笑话。
“这可都是宁中学子千辛万苦创造的奇迹，你说是不是，江文钦？”
可偏偏无意间就是一张卷子就被夏风吹到他的脚边。
江文钦还在盯着一张卷子看，半天不放到它应该在的位置。
一下也没反应过来7班班主任叫他名字。
他适时又喊了一声。
江文钦这才反应过来，配合的嗯了两声。手里默默把最上面一张卷子放到手里一叠卷子的最下面。
7班班主任自顾自说着:“这卷子自己跑到我脚边上，我来看看这是那个的。”
“5班，布老师，你们班的，林……耶，这字念啥。”他指给老周看。
听到林，在场几个人好像都知道是谁了。
林喆心口怦怦跳，她不想被公开处刑呀。
老天爷似乎听到了她的心声，阿布看了眼卷子，随便一看，咂咂嘴，先是一脸无奈，他脸上的简直可以用一言难尽来来形容。
半晌，他说：“给她吧，林喆，她的卷子。”语气简直无语。
老周怎么也想不到她怎么写出这样的答题卡的，这学期优胜班级危险，单科成绩奖金应该也没了。
林喆自己默默走过去，想拿回自己的卷子。
7班班主任盯着她，看了好几眼，什么都没说。
等他坐到办公桌上时，看着自己班上的名单，突然又从探出个头，冒出一句：“那我们班林清不是你哥哥吗?”
突然提到林清。
“啊。”
“是的。怎么了？”林喆迷惑。
没人搭理，倒是老周又和他聊到林清，老周一个劲夸人家，7班班主任在那客套，谦虚着。
客套结束，老周叫他们几个给各个班送去试卷去。
看着燕津书院那四叠卷子，他们几个面面相觑。
没人想去。
那个时候的他们太在乎面子，也接受不了那些闲言碎语，更不愿给别人带来困扰。
他们各有各的原因。
江文钦不想去燕津书院，不想见到王思雨。
章见贤不想去燕津，1班之前有个女生吊他，当时章哥被迷得五迷八道的，就差自己姓啥都不记得，然后这个女生在自己班有个暧昧对象。
那段时间给他抑郁的，都不想说话。
林喆想去的是17班。
最后送燕津卷子的只能是宋果果。
林喆最后去的17班，那时17班班主任已经坐班，班上安静下来进入学习状态。
林喆打声报告，送进去卷子放在讲台上。
“这是您班上的英语卷子。”
她一进来，首先看到倒数第二排靠窗的那个人。
“好的，谢谢你。”
就看了不到半分钟，就离开了。
“那谁，英语课代表过来把卷子发一下。”
“多让几个人发一下，那个，”不由看到第一张卷子上板正的名字，“余远，也来发卷子。”
17班还有几个人也是从25转来的，不需要用脑袋思考都会想到林喆会来17班的理由，除了余远，还有谁能让这位专心学习的主，来这个班送卷子。
等到余远走到他们附近的时候，调侃声不断。
周围的人不明，还在想他们是不是错过什么八卦。
余远偏在其中，正襟，不偏不倚。好似刚才风浪中心的人不是他。
可偏生他唇角荡漾出弯弯。
班里一热闹，班主任是头一个不乐意的，手指敲在讲台示意他们安静点。
“发个卷子就搞得人心惶惶，下学期以来可是高三了，还不能把心思投入到学习中来。我看你们高考怎么办。”严肃且认真。
刚才点到余远的名字时，一小片的骚动，给他一种余远和英语课代表有故事的错觉，他在思考是不是要他们聊聊。
算了，还是等成绩出来吧。
不然在观察观察，要是误会了那可不好。
他们现在高三了，也有点敏感。
17班是他带的第一批学生，也是他第一次当班主任。
他想，当个班主任真难，高三的班主任更难。主任还总和他聊心得，chuqiu吧。
林喆回到教室的时候，他们几个都还没回来。
提笔很久，草稿纸上的字迹还是昨天留下的。
发呆了好久，连宋果果回来时她都没有注意。
这天是班主任的晚自习，他没有讲卷子，就是让大家自习，大部分时间都在办公室，时不时回来班上看上一眼。
在成绩没有出来之前，班上一大半人是不会安心进入学习状态的。
宣城区的统改会比宁中自己改慢几天。
江文钦坐在林喆身后，笔下还在计算着物理的最后一个题目。
眉头紧锁，眼睛盯着那张卷子，一副要把这张卷子盯出个花来的样子。
手里的笔不停地转，时不时也会碰到周围的物品，发出丁点声音。不时敲在桌子上，不时掉在地上。他也不嫌烦，掉了就捡，尽管小动作不断，做题上倒是一点不恼。
反而借用这种方式，带来了一种良性的思考。
他总是特立独行，一切奇怪的事发生在他身上总是很正常。
“江文钦，别算了，才考完，这不是给我们制造焦虑。”章见贤叫江文钦总是连名带姓，但班上其他的男生叫江文钦为钦~,后面总会拖个尾子。
江文钦对着林喆一个眼神，反问：“那她呢？”
“林喆，别卷了，来玩谁是卧底。”
章见贤主打一个平等。
当然，他也是有私心的，谁让他姐刚才突然说想玩谁是卧底这个游戏。
林喆回头：“没有卷，在写文章。”
“别写了，带你放松一下。”他倒是总能把不合理的事说成为别人好的事。
她倒是想继续写文章，奈何一点感觉也写不出来，章见贤烦死个人的在那里吵着要玩。林喆还是和他们坐到了一块玩了起来。
几轮游戏过去，江文钦和林喆算是看清楚了，他俩这是抱团欺负他俩，于是这个游戏就成了2v2的PK。
那个时候，他们4个也算是好朋友，在自己的时间干着自己的事，也能在无聊的时间玩点游戏，也能说一点自己了解的八卦。
可每个人心里都有秘密，不愿打开的地方。
原来在这个时候有的交往都带有一定的目的性，或者说是功利性。
一场游戏继续不到晚自习结束。
林喆手里摩挲手中的中性笔，写到一半，毫无头绪。
她偏头看到燕津书院那边灯火通明，有一种错觉，连他们那边的天空上的星星都比这边多，风景也比仁苑好看。
这一刻，她的内心也会觉得这个世界真不公平。
为什么老天给了他们聪敏的头脑，学校将最好的资源放到燕津，连这浩瀚星河都笼罩那片小世界。
她讨厌黄森，她不喜欢别人无缘无故的阴阳怪气。
更不希望生活在这样一个班级，好像学习是一件耻辱。
你学习就应该接受别人的嘲讽，你连反驳都是一种过错，错到离谱，大错特错。
你在这个班就应该背着所有人，偷偷学习是对，明目张胆是错，下课学习是错，好像除了不学习其他都是错。
可是——
到底是这个地方错了。
她把学校比作牢笼，而她是笼中鸟。
明明刚才的她还是快乐的，可提笔写下总是潇潇雨时，恰不逢时。
她想逃。
不行，寒窗苦读，她走不了。
这一刻，她也是绝望的。
最后的结尾她写不下去。心里全是黑暗的，写不出来光明的句子。
李老师说：“在高考作文里，我们要留下的是光明，而非现实。只有这样，才能拿到高分。高考是什么？它希望看到的是朝气蓬勃、奋发向上的青年，这才是这个国家需要的人才。”
几天后，在成绩出来的那个晚上，她默默给这篇无题之作添上一段。
夏季闷热，皖南必定有场暴雨来临。
最后一节晚自习下课前半个小时，广播里传来了小凤主任的声音。
“各位老师们，同学们，现接到通知，宁国即将迎来一场极大暴风雨，就此通知，宁国中学所有学生从今晚晚自习结束后开始放假，大家在回家路途注意安全，预防暴雨。”
一片欢呼。
“放假了。”
“终于不用上这个课了。”
“小爷我可要好好玩手机。”
还没说完，老周一叠卷子降落在那个人的头上。
“想什么呢？你回去给我好好学习，万声宏。”
别说了也毫不在意，反而抬头看着老周，嘴上洋溢着笑容，看来这假放的真是时候。
但是很快，现实打破了他们的幻想。
暑假作业好几周之前就发了，早就有同学写完了。
“章见贤，胡天晴，各带几个人去2楼3楼的老师办公桌拿卷子，学校今天下午特地加班打印的。各个学科都有，向来公平。”
下面有人小声说：“没事的，还有半个小时就下课了，一下也发不完。到时候就说那个卷子没有发到自己。”
“果然聪敏。”
“好法子。”
眼镜下得灯光一闪，老周早就看穿他们的把戏，直接拆穿：“今晚可能会晚点才能走，我在家长群里面打过招呼，大家都拿到卷子才能离开。”
“所以，快点数卷子吧。我也会陪大家到最后一刻。”
老周悠闲坐到讲台上，看架势真的打算一直陪大家到卷子发完。
这一刻，他也没有过度管理班上秩序，任由他们发出哀嚎。
然后不断在教室走走停停，比如他就走到秦然边上，看看她写的英语卷子，说：“你看，1234……9，还少一个，你看少点啥，关联词、三单都有，可是少介词错误。
哎，这就对了。
你看看人家在这个时候还能安心学习，不然怎么当大姐。”
大姐被说的有点害羞，脸色绯红，手中的笔一会放下一会拿起，无处安放。
“黄森，这次回家估计没得好日子过喽。考这么差，你妈上次还问我你可能上一本，我还和你妈说，那不包的，这下真打脸。”
大家都笑。
黄森手打着摆子：“哎，无所谓，无所谓，”语气一脸不在乎，这一切在他的话里显得格外不值钱。
林喆注视着这一切，隔得有点距离看不清他的神色。
但好像也不太重要。
话题又来到了另一个人，“周兆，多做做英语，物理化再好，英语差不多了也不行的。”
“好好。”
周兆，人送外号周拐子。
传说他很爱学习，而且还有极其强大的内心。
他能学到什么程度，这么说，一般都是家长强迫孩子学习，他是相反的，万母怕他学到太晚，晚上不让他学习，他自己用衣服把门缝堵住，防止光透出去被他爸妈发现。要不然就是自己偷偷躲在被子里面学习。
老周把班上大半的人都教育了，卷子也在半小时内数回来发掉。
大家在9点半之前放学。
哀嚎也无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