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骆一菲准时来到和徐佳璐约定的奶茶店,她们初中时常来,她到时,徐佳璐和徐佳辰已经在窗边的位置等她了。
“佳璐、佳辰,我来了。”骆一菲进店,解下围巾和手套,开心地跟他们打招呼。
徐佳辰还是老样子,他穿着白色中长款羽绒服,深灰色裤子。骆一菲总好奇,像他这样爱穿白色衣服的男生应该很少吧!关键是像他穿得那么好看的更少了!佳璐穿了身鹅黄色的长款羽绒服,白色的围巾解下来放在旁边椅子上,戴着一顶白色的贝雷帽,看着粉粉嫩嫩的。
兄妹俩见到她来,两人都站了起来。
骆一菲点了一杯红豆奶茶,坐下跟他们聊天。
“佳璐,我不知道你们中考后发生了什么,但是你们不想说,我也不会问。”
徐佳璐看了她哥一眼,徐佳辰犹豫着怎么开口,骆一菲又接着说:“每个人或许都有不愿意提及或者不想让人知道的往事,即使我们是最好的朋友,我也不会想着去窥探你们的隐私。我们今天只叙旧,其它的事不谈哈!”
骆一菲说了自己想说的,也不管他们兄妹俩想什么了。
徐佳辰等骆一菲说完才开口说话:“一菲,中考之前,我们家出了点事,家里人不想影响我们的学习,考完试后才告诉我们。我们也是没有任何心理准备就被带回了老家,上学也是快开学了才确定在老家的一个学校上。因为家里的事一直没有处理好,我们俩就没有主动跟你联系。”
徐佳璐接着道:“这次回来也是比较匆忙,跟着家里人处理这边剩下没有处理完的事。要不是昨天在路上碰到你,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碰面了。”
骆一菲看他们俩解释得费劲,便说:“我知道你们没把我忘了就行,不必费劲解释。咱们是永远的好朋友。”
听她这么说,佳璐兄妹也舒展了眉眼。他们两个其实很在意一菲这个朋友,毕竟他们三个是一起从小学读到中学的朋友。听兄妹俩解释了一番,三个人又像以前那样说笑起来。
骆一菲小时候被父母管得严,从来不会让她去同学家玩儿,所以即使他们三个同学那么多年,她却不是很了解他们家的情况。只是大约知道他们家家境很好,他们俩上下学一直都是有司机接送的。而且佳璐经常会拿一些新奇的小玩意儿给她玩,拿好吃的巧克力给她吃,说是爸爸妈妈出差带回来的。他们每年去国外游玩回来还会给她带纪念品。只是骆一菲印象里很少见到兄妹俩的父母,家长会也极少看到。
他们两个不说,骆一菲也猜到,一定是他们家里发生了什么重大变故。而仅凭他们两个小孩子肯定没办法解决。骆一菲也不想瞎猜,干脆就不再去想了。
徐佳辰看了看时间,对骆一菲说:“时间不早了,咱们一起去吃午饭吧!”
骆一菲:“还是不了,我午饭约了人,你们还是去忙你们的事吧。现在我们都留联系方式,以后多联系就是。”
佳璐:“一菲,既然你有约,那我们今天就不一起吃饭了。哥,我们走吧。”
徐佳辰站起身:“那,一菲,我们改天再联系。”
徐佳璐抱住骆一菲:“一菲,拜拜。马上春节了,提前祝你节日快乐。”
骆一菲回抱她:“也祝你们节日快乐。你们先走吧,我约的人很快就来找我了。”
徐佳璐:“那我们先走了,再见。”
骆一菲:“再见。”
看着徐佳璐兄妹走远,骆一菲坐在奶茶店发呆。也不知在期待什么,她竟然想着罗逸飞会不会在这附近或者突然出现。
罗逸飞倒不知道她的想法,他此时此刻正在周师兄的工作室刻着印章。
每当他遇到无法静心之时,他就会去刻印章,这让他可以平静下来。
爸妈回家跟他和奶奶团聚,原本是令人开心的事,可是他却每天都想往外跑,而不是在家陪他们。
自从回到内地念书,他很少有这种不持重的时候。当年爷爷病得突然,等入院检查已是癌症晚期。爷爷去世后,父母不放心奶奶独自生活,希望奶奶提前病退去藏区和他们一家三口团聚,可奶奶并不想提前退休,也不想去藏区与他们一起生活。而他父母由于工作原因,也不能长久陪伴奶奶左右。一家人商量之后决定让他回内地念书。一方面内地教学水平要比藏区高许多,另一方面他也能陪在奶奶身边。
刚去藏区上小学时,他不认识任何人,花了很长时间去适应那边的生活和学习。那里的小孩子大多都比较壮实,而他身上书卷气太浓,一副清冷模样自带疏离感,孩子们并不喜欢跟他玩。后来他拜了师傅练习书法,他也就不在意是否跟人交朋友了。回到内地念书之后,他表面不再是一副清冷模样,但自带的疏离感,还是不会跟别人走得很近。
但他对骆一菲却不同。不单是因为发现她就是那个他去藏区之前的儿时玩伴,还因为她就像一缕阳光,照耀着他,让他不自觉想亲近她。
放假后,他察觉到自己的不对劲,总是想有更多的时间与她相处。最近这几天,他每天跟她一起在图书馆看书,只要她在旁边,他就感觉很安心,学习效率都变高了。
但今天,他又开始不自觉地想出门,可是她约了同学见面,并不希望他出现。于是他来到师兄的工作室刻印章。
他昨天回去又自己研究了一下印钮。
师傅曾说,严格意义来说,“印纽”不属于《篆刻学》范畴,它虽然也参与印章的整体审美,但印纽部分的创作多不是篆刻人来完成,而多由雕刻艺人提前完成的。
他和师兄都对雕刻很感兴趣,所以他们刻印章也会雕印纽。
师傅说,好的制纽艺人,因材而施,决不滥制。
雕纽其实就是依势而为,不同的石料各因其巧,施以雕镂,掩其疵累。
动手刻纽也有原则,“宜简不宜繁,简而有韵,不落凡俗,繁则过于装点,近穿凿矣。”
正认真打磨着手里的石料,罗逸飞的电话响了起来,看到是她的来电,也顾不得手上的粉尘,赶紧把电话接了起来。声音还得是沉稳的:“喂,找我什么事吗?”
骆一菲没想到他接电话这么快,停顿了两秒:“佳璐他们回去了。”
罗逸飞:“那你吃午饭了吗?”
骆一菲:“刚才喝了一杯奶茶,还不饿。你在做什么?”
罗逸飞:“在师兄这里刻印章。”
骆一菲:“那我过去?”
罗逸飞:“在哪儿?我去找你。”
两人几乎同时说出来,两个人同时笑了。
骆一菲:“我还在城北中学对面的奶茶店。”
罗逸飞:“你等我一下,我马上过去。”
骆一菲鬼使神差地答了一句“好”。
今天,等待是一个美好的词。
罗逸飞出现在店门口时,骆一菲一眼就看到了他。她笑着迎上他的目光,这一瞬,有些话,说与不说都好似没那么重要。
“走吧。带你去吃好吃的。”
“又有什么好吃的?”
“前面有家烤肉店,味道还不错。”
“怎么我们学校附近你比我更熟似的?”
“我经常在师兄这边蹭吃蹭喝。”
“烤肉就算了,咱们去前面那家面馆吃面吧!刚才不觉得,这会儿居然觉得有点饿了。”骆一菲不好意思地说。
罗逸飞:“那好,就去吃面。”
两人走进面馆,因为已经过了用餐高峰,店里没什么人。
骆一菲点了一碗牛肉面,嘱咐老板不加香菜。罗逸飞也点了一碗不加香菜的牛肉面。
“你也不吃香菜?”骆一菲问。
罗逸飞:“嗯。”
“我还不吃生蒜。”骆一菲也不知道为什么跟他说这个。
罗逸飞:“还有吗?”
骆一菲:“啊?”
罗逸飞:“还有什么是你不吃的。”
骆一菲:“其实生的葱、姜、蒜、芹菜,我都不吃。不过用它们调味我可以接受。”
罗逸飞:“嗯。知道了。”
面条上桌,两个人开始吃,没有说话。
骆一菲:“一会儿吃完你还去周师兄那里吗?”
罗逸飞:“你呢?你一会儿去哪里?”
骆一菲:“我回家。”想了想,又说:“如果不介意,我也想跟着你去周师兄那里看看。我觉得篆刻还挺有意思的。”
罗逸飞笑了。
“那就一起去吧。”
“好。”
吃完面,他们步行着去周师兄的店。
两个人各自双手插兜走在路上,骆一菲把自己的脸埋进厚厚的围巾里,只露出一双乌黑的大眼睛。
一路无话地走到周师兄的店里,有顾客正在跟周师兄聊天。见他们两个走进店,周师兄也没有顾得上他们。
“印纽的主要意义是装饰美化。印章有印纽,就像器物有盖子,石碑有碑额,都是为了装整饰章。印纽的种类很多,有禽兽虫鱼纽类,也有纯几何体的台纽,但制纽有个原则,珍贵的石料,一般不刻纽,因为会伤及石材,只有实在不得已,比如石料有瑕疵,我们制纽人可以制纽掩盖瑕疵。您选的这块料不适合制钮,如果您特别喜欢这块料,建议就不刻钮了。”
骆一菲听着石料如此讲究,更想多了解篆刻艺术了。
罗逸飞看出她的心思,对她说:“想试试吗?”
骆一菲点点头。
“走,带你去选印石。”
他们来到周师兄堆放石料的展架前,罗逸飞介绍道:“这个展柜里放的石材,石质细腻、温润、不硬不燥,易于镌刻。除了你看到的这些常见的黄、白、 青、绿的石头,它的颜色还有很多,很丰富,周师兄喜欢灰色和黑色的石料,灰色和黑色都给收起来了。上面那一层半透明状的石头,略为珍贵,你初学,还是选这一层的吧!这些都是学习篆刻的理想材料。”
骆一菲一眼相中了一块长、宽约4厘米高约7厘米的白色石头,她拿起来问罗逸飞:“这个可以吗?”
“可以。我们先来学习打磨印石吧!”
罗逸飞接着说:“我们先要用砂纸对印石进行打磨,确保印石平整。”
“这个要磨多久?”骆一菲问。
罗逸飞边帮骆一菲选砂纸,边回答她:“这要看石材的软硬程度,还有石材表面的凹凸情况。你选的这块切割得很工整,大约磨半个多小时可以磨好。”
罗逸飞在使用砂纸之前,先用水清洗了下石头表面,然后将砂纸固定在磨石板上,边磨边滴入适量的水,好让打磨的效果更好一些。
见她看得认真,他让她上手试试。
等到骆一菲真正上手,才发现篆刻远不是她看到的那么简单。
他们打磨差不多三十分钟,罗逸飞又换了更细的砂纸继续磨。“这是抛光。”他说。而后他又细细地磨了二三十分钟。
“篆书以后再慢慢教你,今天先由我来写印稿吧!这块印章你想刻什么?”
骆一菲想了想,“就刻‘抚琴听者知音’吧!”
罗逸飞笑了:“好。以后我们把东坡先生的十六赏心乐事都刻一刻。”
罗逸飞将印稿纸覆在石面上,用铅笔将印的边缘擦出来。将擦好边缘的印稿纸反过来,他如此反复又做了一次,设计了两稿。骆一菲选了其中一个,罗逸飞便用毛笔开始写稿。写好后,不等墨干,将写好的印稿反扣在印面上,四边对准,两边拉下来用手捏紧,用干净的笔在纸上均匀地蘸上清水。用一张裁好的小宣纸覆在上面,用手掌上的拇指肚轻压。
而后他又覆了一张小宣纸在上面,两边拉下来捏紧,用指甲压磨。很快在宣纸面上就可以看到模糊的墨痕了。
罗逸飞趁稿纸未干轻轻揭下来,反字就留在了印石上。
“待水分完全干了就可以刻了。咱们可以等墨痕干后用红色的油性笔在印面上涂一层透明红色,这样刻起来效果更鲜明。”罗逸飞说。等墨迹干了,他让骆一菲用红色记号笔涂色。
骆一菲边涂边认真听罗逸飞讲,生怕漏掉一丝细节。心里感慨,没有一点耐心,还真是玩不了篆刻。就这前期的准备工作就花了两个多小时,后面还要上手刻字,怎么着也要花更长时间吧。
罗逸飞倒不觉得花这么多时间有什么不妥,教她篆刻本身就是很有趣的事。
接着,他为她挑选刻刀,教她学习正确的握刀姿势,“食指离中指远一点,拇指与食指越高,线刻的越长,刻刀要向外不能向内。”骆一菲把刻刀拿在手上,罗逸飞讲解,她按他说的做。
罗逸飞边讲边看她,还是不对,放下手里的刻刀,握住她的手,把她的手指移到对应的位置上:“食指离中指再远一点。”
骆一菲感觉到他温热的呼吸吹动了自己耳畔的头发,指尖的温热通过她的指尖一直传进她的心里。他嘴里吐出的几个字像是化作了定身的咒语,让她动弹不得,顾不得两颊发烫,只偷偷低下眼眸,轻声说:“要不,还是你刻吧!我怕弄坏石料。”
罗逸飞察觉到她的异样,收回手轻声对她说:“这块石料原本就是挑选来让你练习的,按照我说的方法来试试,下手干脆点。”
“我还是在废料上练习吧,这么好看的石头,刻坏了太可惜了。你刻,我在旁边看。”骆一菲往后倾了倾身子,故作镇定地继续说。
“那好吧。你过来坐。”罗逸飞和骆一菲互换了凳子,让骆一菲坐下看他刻章。
看她红扑扑的脸,罗逸飞也有点慌了神。他独处的时候,心绪不宁,现在两人一起,心里如小鹿乱撞。还有心思刻什么印章啊!
“今天时间也不早了,要不咱们还是改天再来吧。”
骆一菲也不想再这么尴尬地坐着,看看时间,快五点钟了。于是两人告别了周师兄,一起往回走。
走出周师兄的工作室不远,罗逸飞叫住骆一菲:“骆一菲。”
“嗯?”
“我有话想跟你说。”
骆一菲的心一下提到了嗓子眼。该来的还是要来了吗?
“你可不可以不说?”
罗逸飞停下脚步,面对着骆一菲,骆一菲也停下来,对他说:“我如果说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你能不能不说?”
罗逸飞不解地看着她,她直接大胆地迎上他的目光,继续说:“这段时间,我能感觉到你对我是特别的。我对你也是,你也能感觉得到,对吧?”
罗逸飞:“嗯。”
“正是因为这些特别的感觉,我觉得我的学习和生活都变得更美好了。我非常享受我们之间的默契也不排斥这种特别的感觉,但我不想去破坏这种情谊。”骆一菲斟酌着字句,想把自己的感受表达得更清楚一些。
骆一菲接着说:“我知道,对你来说我可能比好朋友还好,你对我来说也是如此,但是我们现在只能是好朋友。我想你明白我在说什么,对吗?”
罗逸飞认真看着她,想从她的眼睛,看进她的心里。她果然是如此的特别,特别聪明,特别有趣,特别理智。
罗逸飞:“我明白。不过,”
骆一菲心里一慌,打断他:“嗯,明白就行,你真不用说,我明白你,你也明白我就够了。如果你执意要说,我们可能就连朋友都没的做了。”
罗逸飞看着她明亮的眼睛,一脸严肃又认真,突然笑了起来,犹如冬日的阳光,温暖和煦。
“你别跟我扯什么只是想逗逗我的话,我现在是很认真的在跟你说话。”骆一菲补充道。
罗逸飞伸手想摸摸她的头,最后落在她的肩上,说道:“好,我不说了,从今以后,你是我的嘴替。时间不早了,走吧!”
骆一菲满意地笑了。
“咱们做个约定吧!”
“什么?”
“等我们考上大学,如果你今天想说的话到时候还想对我说,我们再到这里来,你说,我听。”
“好。一言为定。”
骆一菲爽快答应:“一言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