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长袖善舞,八面玲珑
结交章太炎、杨度
自黄金荣跌霸以后,杜月笙成了上海名副其实的黑帮领袖。他虽然出身黑帮,但与其他的黑帮大人物又有不同。当时,像黄金荣、张啸林这些黑帮魁首都有着一套“标准式”的脸谱。他们一般都穿金戴银,敞胸露怀,显出狰狞的刺青,神态趾高气扬,说话粗俗不堪,尤其是张啸林更是满口的粗话。各界名流、知识分子与他们多有往来,虽然表面恭谨,但骨子里到底有几分瞧不起他们这些武夫粗人。杜月笙自然知道社会上对他们的观感和评价,因此在名闻上海滩之后,就对自己的形象做了一番包装。
他首先改变黑帮大亨的传统打扮,一年四季,穿一袭长衫,一副文质彬彬的模样。他还尽量改掉粗口,说话尽量文雅、得体一些。对于自己手下的各大徒弟,他也严格要求众人衣着得体,就算是盛夏季节,也得穿得整整齐齐。经过这一番“改头换面”,社会上的人对杜月笙评价大为改观,完全不同于其他帮派大佬。杜月笙也开始以文质彬彬的君子做派,广结社会名流,大力拉拢文人墨客,以增加其知名度、社会影响力。
护法运动失败后,革命元老、国学大师章太炎索居苏州,名重上海。杜月笙久闻章太炎大名,一直想与之结交,但始终未能如愿。然而,一个偶然的机会,终于让结识了这位学界泰斗。
当时,章太炎的侄儿在上海与人发生了房屋纠纷,就写了一封信向叔父求助。章太炎见到信之后,大感为难,他虽然学富五车,满腹经纶,在文坛、学界如鱼得水,但是解决诸如“缠讼”之类的事情并不擅长。苦无对策之际,章太炎忽然想起了杜月笙。杜月笙这个人,他并不熟,只是听说这位杜先生在上海滩交友广,面子大,是一个非常有办法的人。于是,他修书一封致杜月笙,请求其援助。杜月笙见信后,喜出望外,这可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当即命人去解决此事。事情没费吹灰之力就解决了,杜月笙趁机向章太炎回信一封,表示愿意亲赴苏州,登门拜访太炎先生。
章太炎欠他人情,自然不好拒绝。杜月笙遂满怀着激动、兴奋的心情,赶往苏州,拜谒章太炎。两人见面后,相谈甚欢。杜月笙文质彬彬的形象给章太炎留下了好印象,他觉得自己应该为杜月笙做些什么,好感谢他的援手之恩。但为他做些什么呢?杜月笙有权有势,什么都不缺。恰在这时,杜月笙谈到了自己名字。他告诉章太炎,他出生之时,正好是阴历年七月十五的一个夜晚,天空月圆如盘,于是他的父亲就给他取了“月生”这个名字。
章太炎闻言,灵机一动:名字?对了,名字!杜月笙什么都好,就是这个名字略显单薄了。于是,他对杜月笙说,“月生”这个名字不够雅致,他愿意给他重新取个名字。
国学大师帮自己取名字,这是何等的荣耀,杜月笙欣然答应。章太炎满腹经纶,对于古今经典全都烂熟于心,取个名字自然不在话下。他略一思忖,就引经据典给杜月笙改名做“杜镛”,号月笙。这个名字颇有讲究,在《尚书》中有“笙镛”一说。笙镛,亦作笙庸。郑玄注解:“东方之乐谓之笙。笙,生也,东方生长之方,故名乐为笙也。西方之乐谓之庸。庸,功也,西方物熟有乐成。亦谓之颂,颂亦是颂其成也。”章太炎只对杜月笙的名字稍稍做了改动,就令他的名字变得典雅庄重,饱含文化气息。杜月笙听了章太炎的解释,连声叫好,喜不自胜。临别的时候,杜月笙悄悄地将一张2000银元的钱票压在了茶杯之下。在以后的岁月里,杜月笙每月都会派人往章府送一笔钱,接济当时生活拮据的章太炎。
这次的见面,杜月笙收获颇大。他不但如愿以偿地和章太炎攀上了交情,而且还有了自己的新名字,杜镛。杜月笙对这个名字非常喜爱,常私下里勤加练习写自己的名字。
杜月笙拉拢知识分子很有一套。他知道这些自认为清流的名士文人,最为看重的是个人名望和尊严。所以他在拉拢对方的时候,尽量顾全对方的面子、尊严。他采用的是一种迂回的方式。先巧妙地运用种种手段施恩于人,等到人面、情面积累到一定阶段的时候,对方就必定会心悦诚服地做杜公馆的座上客。在上海滩颇负盛名的秦联奎,就是被他以这种手段笼络麾下的。
中国自引进欧美的律师制度以来,各地拿执照的律师如雨后春笋,接二连三地冒了出来。这些人里面有真才实学之人,也不乏沽名钓誉之辈。秦联奎是一位真正的律师奇才。他精通欧美各地的律法,经验老道,每次替人打官司,十有八九都能胜诉。杜月笙听说他的大名后,就想把他网罗为己用。这位大律师严于律己,基本没有什么不良习惯,只有一个毛病:嗜赌。
杜月笙了解到这些情况后,就设计让秦联奎到自己的赌场里去赌。初始的时候,秦联奎还能小赢几注,但越到后面,越输得昏天暗地、日月无光。最后,竟然大输了4000多元,这对于做律师的他来说,绝非小数。秦联奎开出了一张4000元的支票,垂头丧气地离去。
回家不久,杜月笙即差人将那张4000元的支票送回,还对秦联奎说,当律师的人是靠头脑赚钱,比不得他们是靠舞刀弄枪赚钱,因此是赢不得的,现将支票送回,权当交个朋友。秦联奎闻言,大为感动,心里非常敬佩杜月笙为人。自此以后,遂经常地出入杜门,成了杜月笙知交好友之一。杜月笙以后遇到了任何法律上的纠纷,都有他这位专门的法律顾问代为解决。
当然,也有一些名人学者是出于某些考量,有目的地接近杜月笙的。杨度在中国近代历史上是一个十分奇特的政治人物。他是晚清进士,因受康梁新学影响,主张走君主立宪的救国之路。清朝覆亡后,他又极力鼓吹帝制,支持袁世凯称帝复辟,并且组织“筹安会”,为袁世凯摇旗呐喊。袁世凯倒台后,他心灰意冷,一度遁入空门,不问世事。
后来,在孙中山、李大钊等人的影响下,杨度的思想逐渐倾向于民主共和。1927年,蒋介石发动反革命政变,残酷屠杀共产党人和广大的工农群众。杨度认识到国民政府的反动本质,思想发生了极大的转变。他同情共产党人,多次积极奔走,想方设法营救被捕的革命志士。
杨度的这些进步表现,赢得了中共地下党组织的信任。当时,中共上海特科的人找到寄居在十里洋场的杨度,希望他能够利用自身的社会关系,为中央特科做些事情,提供一些情报。
杨度欣然同意。恰在这时,杜月笙听说鼎鼎大名的杨度身在上海,便想趁机结交这位名士。时任杜月笙法律顾问的章士钊主动为两人搭桥牵线。杨度考虑到和杜月笙往来,有利于了解反动集团的内幕,就在征得党组织的同意之后,前往杜公馆拜访杜月笙。杜月笙很敬重杨度,在得知杨度清贫如洗,在上海靠卖字为生的时候,将自己在法租界薛华立路的一幢洋房送给了杨度,并且吩咐账房每月送“月敬”500元,作为杨度的日用开销。
杨度由是成了杜月笙的名誉顾问,经常出入于杜公馆。每次,杜月笙会见重要人物时,杨度必然在座相陪。杨度也由此获得了大量的情报,给中共地下党的工作做出了巨大的贡献。而杜月笙送他的那幢小洋楼,也成了日后革命党人躲避反动派特务、青帮爪牙的一个绝佳的避难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