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公子喝倒彩
黄金荣得到了露兰春这个绝代佳人,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半路却杀出个程咬金,和他夺起女人来,而这起情场风波还引起了上海滩黑帮中的巨大变动。
到底是什么人物,敢和黄金荣抢女人?
他就是浙江督军卢永祥的儿子——卢筱嘉。
卢筱嘉当年刚刚22岁,作为卢家公子,自然免不了公子哥的习气,年少气盛,风流倜傥,总是一身白绸衫裤,带着两个跟班出入于酒肆、剧院、舞厅等场所。卢公子还有一个爱好,就是听戏,他长居上海,对当地旦角名伶如数家珍。露兰春走红之后,各家报纸大肆报道,自然也逃不过卢筱嘉的耳朵,于是他就带着跟班,来到了共舞台听露兰春唱戏。
卢公子说是来看戏,其实醉翁之意不在酒,他真实的意图是看人。自从卢筱嘉来到共舞台看到露兰春之后,就对眼前这位婀娜多姿的女人动了心。露兰春虽唱的是生角,但是她的一举一动、一吟一唱都流露出女人的妩媚和娇柔。卢筱嘉第一次听露兰春的戏时,露兰春刚一出场,一个无意的飞眼就把卢筱嘉的心给勾住了,从此,卢公子天天到共舞台来看露兰春唱戏,他对露兰春的爱慕之情也越陷越深。
这一天早晨,卢筱嘉起床后洗漱完毕,就吩咐阿旺把早点拿来。这个阿旺是专门负责卢筱嘉早点的一个二十来岁的小伙子,心思缜密,长期伺候卢筱嘉,对主人的心思一猜即准。他把早点放在桌子上,故意在下面压了一份《晨报》,这种报纸专门报道上流社会、娱乐圈中的奇闻异事,供那些有闲阶层的人们消遣娱乐。
卢筱嘉端起早点,同时眼睛瞄了一下垫在下面的报纸,黄金荣大肆宣传的鸭蛋一般大小的“露兰春”三个字赫然映入他的眼帘。他抬眼望了一眼阿旺。阿旺毕恭毕敬地站在旁边,说道:“少爷,今天可是有露兰春小姐的戏啊!”
卢筱嘉说道:“我看到了。”说罢,两人会心一笑。
接着,卢筱嘉又开始愁起来:“露兰春,露兰春,我怎么样才能把你追到手呢?”随后,他对着阿旺问道,“阿旺,你一向鬼点子多,你倒是说说看,怎样才能赢得露小姐的芳心呢?”
“哪个女人不爱金银珠宝?更何况像她这样的梨园戏子,给一点儿小恩小惠,她肯定会动心。但是……”阿旺说到这里,突然停住了,下面的话不知道该讲还是不该讲。
“但是什么?”卢筱嘉转过身来,看着阿旺说道,“你倒是快说呀,你想急死我呀。”
“少爷,恕我阿旺多嘴,”阿旺一边偷偷观察着卢筱嘉的神色,一边说道,“这个露兰春小姐可是黄老板的意中人哪!”说这阿旺心思缜密,一点儿都不假,他知道少爷对这个露兰春有意思,就偷偷地把露兰春的情况都调查了一遍。紧接着,阿旺把露兰春的身世、和黄金荣的关系以及黄金荣如何看中露兰春、如何为她捧场宣传等事情都一一讲述了一遍。
卢筱嘉听完之后,摆出一副阔少爷的姿态,不屑地说道:“不就是那个‘麻皮金荣’吗,有什么了不起的,年纪一大把了,还想老牛吃嫩草,我今晚就去共舞台找露兰春,看看这黄金荣到底有什么能耐!”
于是,卢筱嘉当晚就带了两名跟班,早早来到共舞台。在包厢坐定之后,卢筱嘉叫过来一名跟班,让他把一枚金丝钻戒送给后台的露兰春小姐,并且约她戏散之后一起吃饭。
这天晚上,露兰春发起了小烧,也许是这几天来,白天要在舞台上唱戏,晚上还要遭受黄金荣的骚扰,实在是太累了。卢筱嘉又来这么一个举动,实在让她头疼。她现在已经是黄金荣的女人,而且每次戏散之后都是黄金荣派车接送,如果去和卢筱嘉约会,怎么向黄金荣交代呢?可卢筱嘉又是浙江督军卢永祥的儿子,大名鼎鼎的“四大公子”之一,论起权势来,一点儿不比黄金荣差,当然也是不能得罪的主儿啊,这可怎么办呢?最后,她只得先收下了这枚戒指,而约会之事,则推迟说今晚有事,实在不能赴约,委婉地拒绝了。
露兰春身体不适,卢筱嘉的邀请又分了她的心,而此时,戏台上已经响起了锣鼓声,要上场了。她慌乱地站起身来,走到门口,深呼吸几下,使自己镇定了一些,方才出场了。
这天晚上,露兰春反串小生,演岳飞的《镇潭州》。大剧院里,绅士、名媛、阔少、太太们坐在包间里,喝着茶、吃着点心,一边闲聊着,一边等着戏。黄金荣坐在座上,正得意洋洋地眯起眼睛,哼着小曲,左手夹着一根燃了半截的雪茄,右手扶在椅子的扶手上。这共舞台一开张,他既抱得美人归,又赚了不少钱,自然神采飞扬。只是由于天气热,再加上人多,黄金荣的脸上不住地往下淌汗。
戏院里一个打杂的看见黄老板热得直淌汗,就跑前跑后地伺候黄金荣,又是用蒲扇扇风又是递湿毛巾。黄金荣接过毛巾正要擦脸,忽然听到一声怪声怪气的喝彩:“唷,好——”
黄金荣放下毛巾,朝喝彩的方向定睛一看,原来是包厢里一位公子哥模样的人正拉直了嗓门叫好呢。黄金荣把眼神拉回到戏台上,露兰春刚从“出将”门上场,甩了一下水袖,移步到舞台中央,想要把腰上的垂带踢上肩头,连踢三下,都没踢上去。卢筱嘉因为黄金荣霸占露兰春,正憋着一肚子的气,今晚过来,本身就是来会会黄金荣的,说句难听的,就是来砸场子的,看到露兰春还是没有踢上去,立即又怪声怪气地喝起倒彩来:“唷——好——小乖乖,真是好功夫!”
露兰春一听有人喝倒彩,忙抬起头朝卢公子方向看了一眼,投了一个飞眼,意思是本人不才,请多多包涵。可这卢公子却还是不给面子,仍然一个劲地起哄:“唷——哈哈哈!好极了!”
台上的露兰春听着卢公子的嘲笑声,看着那么多人都盯着她,心里紧张极了,动作也走样了,再加上身体不适,身子一晃,顿时感觉头晕目眩,几乎要昏过去了。
“别着急啊,再踢啊!”卢筱嘉的随从也起了性子,跟着主子一块儿哄闹起来。
戏院里的其他看客并不敢起哄,因为这毕竟是黄金荣的地盘,还有一些人也知道这台上的是黄金荣的女人,不过,他们虽然自己不参合,却料到来者不善,一场好戏就要上演了,于是,他们都在静静地等待,等着看一看黄金荣会怎样收拾那个不识相的公子哥。
而卢筱嘉呢,越来越嚣张,得意洋洋地喊道:“名角又怎么样?连这点儿功夫都没有?啊,哈哈哈……”
再看看黄金荣,他早已被卢筱嘉的行为气得火冒三丈了。卢筱嘉正想继续叫嚷,右边腮帮子上“啪”的一声,挨了一记响亮的耳光子。原来黄金荣已经命令手下跑到了卢筱嘉的包厢里了。黄金荣怒骂道:“妈的!在上海滩竟然有人敢在老子头上拉屎,怎么拉的,我让他怎么吞下去!”黄金荣手一挥,一群磨刀霍霍的打手就冲进了包厢,黄金荣的这群打手本来就是一些地痞流氓、市井无赖,在黄金荣的地盘上,一般没人敢闹事,所以他们一直有劲儿没地方使,手脚正痒痒着呢。这下可好,终于有了施展拳脚的机会,个个都像见了不共戴天的仇人一样,也不管他是谁,对着卢筱嘉就是一顿拳打脚踢,拳头就像雨点一样落在卢筱嘉的身上,卢筱嘉被一群人围着,想逃也逃不掉,只能活活挨了一顿揍。
卢筱嘉带来的两个跟班本来见到主人被欺负,想上来帮忙,但是看见这些打手个个凶相毕露,下手毫不留情,而自己又寡不敌众,只能龟缩在墙角不敢动弹,即使是这样,他们也被这帮打手毒打了一顿。这一帮打手继续打着,一点儿都没有要停止的意思,只要黄金荣不喊停,他们是不会住手的,即使打死也无所谓。
卢筱嘉刚才很威风,这下被打得直喊爹娘,他活到这么大,还没有人敢动他一根汗毛呢,结果今天被打成这个狼狈样,被打得鼻青脸肿不说,这个脸怎么丢得起啊。黄金荣呢,这时候并不知道这个挨揍的小子是浙江督军卢永祥的儿子卢筱嘉,否则给他一百个胆儿,他也不敢如此放肆地毒打卢公子。
卢筱嘉几人已经被打得毫无反抗能力了,而黄金荣依然是一副怒目圆睁的样子,脸上的黑麻子因为愤怒而颗颗突起,打手们打了好一会儿,他才叫停。接着,在黄金荣的示意下,打手们就把卢筱嘉拖到了黄金荣的面前。黄金荣刚要骂人,看了一眼这被打的人,突然变哑了,原来,他认出了卢筱嘉,因为他们以前晃过几面。
这下可怎么办?黄金荣虽说是黑帮大佬,但也只不过能在普通百姓面前逞逞威风而已,而那卢永祥是什么人物,浙江督军!他的势力范围有多大!论实力,那是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下。
黄金荣怔了一下,马上又回过神来,心想:如果当面赔礼道歉,这卢筱嘉必定会得势不饶人,那自己还有什么面子可言,况且又容易被误认为自己明知是卢筱嘉还敢这样放肆,岂还得了?于是他就假装不认识卢筱嘉,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本大爷大人有大量,放你一马!”
卢筱嘉被打得全身是血,笔挺的西装已经被撕得不成样子了,他缓了缓,咬牙切齿地说道:“好你个姓黄的,咱们走着瞧!不叫你尝尝本少爷的厉害,我就不姓卢。”说罢,卢筱嘉转过身,出了戏院,两个跟班也一瘸一拐地跟在后面,消失在黑夜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