赌场初露峥嵘
旧上海的流氓队伍作案花样繁多,他们用行话把那些把戏逐一命名,其中一项叫“剥猪猡”。杜月笙落魄十六铺的时候也曾干过这活儿。
“剥猪猡”的对象当然不是猪,而是人。虽然名字别致,其实很简单,就是暗夜打闷棍抢劫。“剥猪猡”一般只谋财不害命,但是他们不仅把人身上的金钱饰物统统抢走,连衣服也要剥个一干二净。
对于“剥猪猡”高手来说,理想的作案地点就是伏击在大赌场周围,大赌场来往的赌客几乎个个身家不菲,衣冠楚楚,珠光宝气不说,腰包也是鼓鼓的。而理想中的理想就是在租界的赌场周围,一来一街之隔便是两国境域,便于逃路,二来街道纵横,街巷复杂,便于藏身。所以,每每深夜赌台打烊,在租界的暗巷角落里,都会有很多双眼睛紧盯着那些呵欠连天、一身光鲜的赌客。
深夜在租界赌场附近“剥猪猡”因为占据了“天时、地利、人和”,很快便流行起来,很多小流氓都加入了“剥猪猡”的行列。闹到后来,赌客们出入赌场要带上保镖,胆小的甚至不敢进赌场。由此,赌场的生意也大为萧条。
杜月笙接管公兴记赌台之后,连着好几个晚上,赌场门前都门庭冷落,生意萧条。杜月笙着急得团团转,恨不得把“剥猪猡”的人都干掉,可巡捕们都拿他们没办法,区区杜月笙又能奈何?
硬的肯定是不行的,那就来软的,杜月笙决定找来“剥猪猡”的头领们谈判。可是,让这些无法无天的山贼们乖乖收手,这简直是个笑话,与虎谋皮,可能吗?杜月笙认为不仅可能,那些山贼们还会眉开眼笑地接受他的提议。
前面说过,杜月笙是有过“剥猪猡”的经历,他深知这是个辛苦活。蹲在瑟瑟寒风中苦等半天却不见一个人影是常事,此外还有被保镖暴打、被巡捕抓住的危险,那种提心吊胆的滋味也不好受。不是没钱没辙,鬼才愿意干这等苦差事呢。
杜月笙深信:有钱则灵。有了主意,他马上行动,找来自己的朋友们,又托青帮的兄弟四处活动,很快就打听到“剥猪猡”团伙的头领,然后和他们接头进行谈判。
有人给钱谁不愿意啊,流氓头领们自然很高兴,痛痛快快答应了他的提议。最后,双方在互相妥协、利益均沾的前提下,达成了协议:每个赌场按月抽出赌场盈利的一成给各路“剥猪猡”的人,他们则必须保证赌客安全,确保“剥猪猡”事件绝不再发生。
杜月笙没想到事情竟然这么顺利,他马上去找另外两个赌台的管理金廷荪和顾掌生商量。
杜月笙以为两位一定会佩服他的高招儿,满口应承。没想到,两位都端起脸,皱着眉头,说此事难办,各赌台盈利拨出一成,这数字未免太大,而且换得的是虚无缥缈、空口无凭的一句保证,若是以后还照剥不误,这事该如何交差?兄弟们还混不混?
其实,这两位对杜月笙的计策也暗暗叫好,只是想难他一把,因为杜月笙做这事并没有提前和他们商量。
杜月笙很沮丧也很委屈。其实,他并不是不把他们放在眼里,他一直谨慎和气做人,生怕有所得罪,这次不仅没有和这两位商量,连对黄金荣和林桂生都没吭声,是因为他第一次有这么大的举动,生怕万一谈判不成更丢面子,让人小看了。
光反省是没用的,解决问题才是首要的。已经答应“剥猪猡”那边了,人家都眼巴巴的等着拿个安稳钱呢,若是不能兑现,开个空头支票,那他只能吃不了兜着走,麻烦就更大了。
那就找赌场老板吧,钱在他们手里,话还是他们说了算,杜月笙相信自己的计谋没错。但是一听要出钱,赌场老板们也皱起眉头,掏钱如割肉,心疼啊。
见赌场老板这样,杜月笙没有着急,他沉住气,开始给他们耐心地摆事实,讲道理:“剥猪猡”风不止,赌客自然不会来,赌客不来,赌场自然挣不上钱。拿出一部分钱来买个太平,风停了,赌客自然盈门,说不定还会迎来英租界和华界的赌客,而损失的那点钱很容易就能挣回来。至于那帮“剥猪猡”的混混们,不必风餐露宿、担惊受怕就能挣一份安稳钱,何乐而不为?他们才舍不得反悔。
赌场老板们很快眉头舒展,爽快地答应了杜月笙的提议。
事实胜过雄辩。杜月笙的计策取得了很大的成功,“剥猪猡”的那群小混混们,不必再深夜苦等,就能每月拿上固定工资,他们开始老老实实,不再抢法租界三大赌台的赌客。
很快,法租界的赌台恢复了以前的盛况,又开始车水马龙、门庭若市了,而且就像杜月笙说的,英租界、华界的一些赌客也慕名而来了,赌台老板手里的钱又开始哗哗作响。眉开眼笑的赌场老板直夸杜月笙聪明能干。
杜月笙的收获不仅仅是这些,“剥猪猡”的收工了,法租界治安大为好转,黄金荣大受法国主子的表扬。这份功劳是谁的,黄金荣心里自然清楚,因此对杜月笙更加器重了。
杜月笙的手下也有了一批为他效力的徒众,他们虽然行为不轨,但是江湖义气还是讲的。杜月笙对于他们无疑就是恩人,再加上杜月笙素来善于做人,所以无不对杜月笙感激涕零、忠心耿耿。
没过多久,杜月笙就又遇上了一个难题。
由于上海租界赌风大盛,有些人家甚至家破人亡,报纸群众纷纷抨击抗议,要求禁赌。法租界公董局迫于压力,只得采取比较强硬的措施抓赌。赌徒们被抓住后,巡捕罚钱不算,还要把他们用绳子一连串串起来,押到马路上去游街。富有想象力的上海人给他们起了一个形象的名称:大闸蟹。
但凡到赌台玩两把的,都是有点身份地位的,当“大闸蟹”在光天白日、大庭广众下游行,身后还有一群孩子在后面围观哄笑,那场面实在有些不堪。平时衣冠楚楚、人模人样的赌君子们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起来。
罚钱事小,丢人事大。在“大闸蟹”的威胁面前,好些赌客不得不按捺住心中赌虫,忍痛告别赌场。一时间,赌场门可罗雀,营业额一落千丈。
赌场老板、杜月笙都很着急,黄金荣更着急。赌场每月都要孝敬黄金荣红包的,为的就是找个靠山,安安稳稳做生意,可这下黄金荣收了红包不仅不办事,手下人还去抓赌,道义实在过不去。
黄金荣能在法租界耀武扬威,主要是法国人刻意抬举他,但法国人若是来硬的,他也只能乖乖听命,不敢违抗。
然而,杜月笙不信这个邪,在赌场上下都一片慌乱、唉声叹气的时候,他依然保持着冷静,他相信办法总会有的,赌客会来的,白花花的大洋还照样能挣着。
命令虽然是最高领导公董局下的,可实际操作者是巡捕房。法国主子的指令不得不听,可是巡捕房黄金荣是能摆平的,那么就从这个环节下手。
杜月笙想好办法后没有和赌场老板吭声,直接去找了黄金荣和林桂生。
黄金荣正在为这事焦头烂额,智囊林桂生也觉得束手无措。当杜月笙不紧不慢地说出他的计谋后,两人的脸马上多云转晴了。
旧上海的赌场分为两场,白天的叫“前和”,晚上的叫“夜局”。法租界动真格的禁赌了,要想两场全都保住是不太可能。杜月笙希望由黄老板疏通巡捕房后,巡捕房的人只抓“前和”,不碰“夜局”。
“可是,人们都晚上赌了,白天不敢来人了,巡捕房去哪里抓人,法国主人那边怎么交代?”林桂生疑惑地问。
杜月笙胸有成竹的说:“没关系,人是有的抓,至少,可以用赌台的兄弟们顶一顶,然后黄老板再费心,把他们保出来就是了。”
一直在旁边点头的黄金荣突然想起一句:“可抓来抓去都是那几个兄弟,一看就脸熟,也不好办。”
“不要紧,可以来找外边的朋友帮忙。”杜月笙不慌不忙地说。
“这种出丑露乖的事,还要吃苦头的事,谁会来帮忙啊?”林桂生有点不以为然。
“师娘你忘了,”杜月笙微微一笑,“还有一帮‘剥猪猡’的兄弟们呢,他们整天不做事还挣钱,自己都觉得不好意思,黄公馆若是让他们帮忙,这个面子他们一定会买的。”
“他娘的,月生,你真是绝顶聪明啊。”黄金荣在一旁哈哈地大笑。林桂生也赞许地看着他,她果然没有看错人,这个看似不起眼的小伙子一定会大有出息的。
在众人看来很难过去的一个坎,杜月笙竟然又轻轻松松给解决了,赌场上下都对杜月笙心服口服。
有了些声名和威望的杜月笙未能免俗,在黄金荣的支持下,也开始开香堂、收徒弟,做老头子了。
但是,他的开门弟子刚收没多久,就胆大妄为,给他闯下了大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