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赌场初露峥嵘
用心机换取信任
鉴于杜月笙进入黄公馆之后的种种出色表现,黄金荣最终正式收杜月笙为徒。又经过了一段时间的考验,林桂生开始将杜月笙视为心腹,让他拿自己的私房钱去放高利贷,甚至还让他参加了“抢土”的班子。
在黄公馆,要不是绝对心腹是决计没资格和机会参与“抢土”业务的。也正是借“抢土”,杜月笙才逐渐成了黄金荣门下最为得力的干将。
在第一次抢土活动中,杜月笙就没让黄金荣和林桂生失望。
那天,黄金荣把刚刚打探到的一条消息告诉了林桂生:一个南京大客商从租界买了5000两的印度烟土,分装10大包,正打算由龙华周家渡上船,从黄浦江水路偷运到嘉兴去。林桂生立即派人去抢这批烟土,这一次,她把杜月笙也派了出去。
当时是深夜,徐家汇一带的路上已经没有了行人,林桂生派出的抢土“勇士”就隐藏在黑暗中。突然,一辆马车疾驶而来,直跑到漕河泾离周家渡几百米远的一段路上才急停了下来——前面有几根大木头交叉着正拦在路当中。
马车夫正要招呼座厢里的人出来把木头搬开,只听“呼啦”一声,车夫的脖子就被套上了一支绳圈。绳圈一紧,车夫就被拖下车来。车厢里的人正要动作,几支手枪已经一齐对准了他们。
套绳圈的人就是杜月笙。他当年跟在“套签子福生”后面“抛宫顶”抢别人的帽子,练就了一手非常麻利的甩帽子的功夫,而甩绳圈跟甩帽子的手法相通,他一练就会。
杜月笙初次参与抢土,只是一个帮手而已。这次劫土的头头是一个绰号叫作“歪脖子阿广”的人。“歪脖子阿广”同手下人七手八脚地把四个押货的大汉和车夫结结实实地捆绑起来,然后从车上翻滚下几口酒坛子,一一敲碎,再从中扒出了一包包的烟土。随后,各人用麻袋一装,扛上肩膀,一声呼哨,立时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半个小时之后,“勇士”们在徐家汇的一间小屋里聚齐,一点烟土数目,却意外地发现竟比黄金荣所说的多出了两包。
面对天上掉下的这两包土,“歪脖子阿广”心眼活动了一下,何不私分了?反正老板、老板娘也不知道。于是,阿广拿出刀来,将它们切成了几小块。分赃完毕,阿广还不忘威胁大家不可泄密,让老太爷知道可就要没命了。
当抢土的一班人马回到黄公馆时,林桂生已叫人在厨房里备好了酒菜点心,她自己则端坐一张餐桌前静静等候着。
她等的是杜月笙能够完满地经受住这第一次“抢土”任务的考验。
庆功宴结束,林桂生让大家将麻袋里的烟土取出,一包包地放在桌上。她点过数后,十分满意,还拿出一包烟土,叫杜月笙切成了九份,随即说道:“这趟买卖干得漂亮,每人拿一份吧,阿广双份。”
临上楼前,她叮嘱杜月笙:“把货送到我房里去。”林桂生住在二楼,她的房间除了黄金荣和贴身佣人以外,只有杜月笙可以进去。杜月笙将烟土搬进房里,按照林桂生的吩咐将烟土锁进了一个大铁箱。
之后,杜月笙没有走,而是径直走到林桂生面前,递上了阿广分给自己的那一块烟土,并把徐家汇小屋里阿广带人私分烟土的事情悄悄地讲了一遍。杜月笙知道义气对江湖人士的重要性,但他更知道,该跟谁讲义气,该如何讲义气。
听了杜月笙的汇报,林桂生马上就要传“歪脖子阿广”前来问罪。杜月笙急忙拱手相劝,并在她的耳朵边嘀咕了几句。林桂生一边听着一边点头,最后,放弃了传唤阿广的念头。
第二天晚上,林桂生与黄金荣把金九龄、顾掌生、金廷荪、马祥生等几个大徒弟全都招到了身边。大家到齐后,黄金荣开始审讯,他要审的正是“歪脖子阿广”以及跟着他私分烟土的几人。
黄金荣面沉似水:“好你个歪脖子,竟敢背着你老太爷私分烟土,还不从实招来,那多出来的两包哪去了?”
听黄金荣这么一问,“歪脖子阿广”以及跟他一起私自分赃的人顿时吓得魂飞天外,当即齐刷刷地跪在黄金荣面前。
黄金荣“啪”地一拍桌子,怒吼道:“家有家法,帮有帮规,把‘歪脖子阿广’拖出去宰了!”
“歪脖子阿广”更慌了手脚,爬到黄金荣的跟前,一个劲儿地叩着响头,苦苦地哀求道:“奴才下次再也不敢了,还请师父开恩啊!”其余的六个人也纷纷叩头求饶。
这时,静坐一旁冷眼观看的林桂生发话了:“‘歪脖子’,你真是不配当光棍。念在你跟师父多年的份上,就放你一马,免了‘三刀六洞’,从此以后再不许踏入黄门一步。你走吧!”
林桂生转脸又对另几人说:“既然这主意是阿广出的,一人做事一人当,你们都起来吧,我不罚你们,分了的烟土,统统交上来就不再追究。不过,你们可得记住,下不为例。”
跪在地上的那几位又齐刷刷地叩头谢恩,然后,灰溜溜地离开了黄公馆。
场面平静了下来,气氛却依然凝重。
黄金荣猛吸了几口吕宋雪茄,边吐着眼圈边说:“这事以后由顾掌生来掌管吧。”他说的是抢土的事。
林桂生随即搭腔:“好的,不过,我看可以让月生一起帮着干,掌生有个帮手也就更稳妥了!”
黄金荣看了看杜月笙说:“好,月生还是挺能干的。”
也许是想考验考验杜月笙,黄金荣又说:“对了,‘歪脖子’那混蛋,要不是你师母菩萨心肠,我早就剁了他。现在死罪饶过了他,活刑可不能免的。月生,你去一趟,取下他的一根手指来。”
“这个——”杜月笙有些迟疑。
黄金荣板起脸来:“怎么?下不了手,还是不敢去?”
杜月笙知道,这是黄金荣在试探他的胆量,他不能在这样关键的时候退缩,急忙改口:“不是,我只是想,这个‘歪脖子’是否会一出去马上就逃出上海滩,想是这会儿已经不见了踪影,我担心寻不到他。”
黄金荣将颜色缓和了一些,说:“你放心,‘歪脖子’就是逃,也得逃到他老家去。他是江苏青浦人,现在已经赶不上末班的航船了,今晚上他肯定走不了的,你现在就去,保管抓得着他。”
黄金荣一边说着一边又吩咐人取来了一把短柄的利斧,郑重地递给了杜月笙。杜月笙接过斧子,放入一只蒲包里,转身披了一件夹袄,就匆匆出门了。
天气正寒,杜月笙从屋里一出来就打了个寒战。
他拐进一家熟食店买了些熟菜肴,又去买了两瓶高粱烧酒,一并放进蒲包里,然后,直奔“歪脖子阿广”的家中。
“歪脖子阿广”果然没有逃跑,他正躺在床上唉声叹气呢。
一见到杜月笙,阿广霍地一下从床上跳下来,头上直冒冷汗。他知道情况不妙,这一次正是杜月笙出卖了他,现在他来找自己,肯定没有好事。
可是,进门之后杜月笙却表现得相当和善。他先把熟食打开摊在小桌上,再拿出一瓶白酒,而后拨亮了油灯,邀请阿广坐下吃菜喝酒。阿广一边看着,一边在想杜月笙葫芦里卖得是什么药。
见杜月笙没有恶意,他也不便忤逆杜月笙。现在自己刚被逐出师门,而杜月笙是黄金荣手下的红人,得罪了杜月笙对他一点儿好处都没有,所以,尽管他心中对杜月笙相当愤恨,还是强作笑脸,陪杜月笙一同坐在了酒桌旁。
刚一坐下,阿广马上又站了起来,他还是不放心。他到门外张望了一会儿,确认杜月笙没有带什么随从,只是一个人前来,才回到屋里,把门闩好,重又坐在了杜月笙的对面。
几杯酒下肚之后,杜月笙不禁眼泪汪汪。他一边从腰里摸出几块银圆递给阿广,一边带着哭声说道:“我们两个师兄弟一场,今天你落难,小弟没有什么好相送的,权且带几块大洋送给大哥做盘缠。”
杜月笙这一哭,阿广心中的恨意竟然一扫而光,反而觉得杜月笙够义气。
阿广连忙推脱道:“这不行,怎么好意思啊,月笙你也不容易,还是把这钱收回去吧。”
杜月笙说道:“这钱既然带来了,哪有收回去的道理,我们两个兄弟一场,难道连这点儿情面都没有吗?莫不是你嫌少?”
阿广忙说:“哪里,哪里,既然兄弟你如此说,我也就不再客气了。”阿广也被感动得差点儿掉下了眼泪。
再饮了几杯酒之后,杜月笙说:“实不相瞒,我这次来找你,不单单是为你送行的,我还带着师父交代的任务。”阿广顿时惊了,果然不出所料,这杜月笙的确是黄金荣派来的,他马上就提高了警惕。
杜月笙回身从蒲包中取出了那把斧子,往酒桌上一放,说道:“这就是师父交给我的,他让我取下你的一根手指。”一听这话,阿广立即做好了搏斗的准备,可是他马上又发觉,杜月笙没有要动武的意思。
杜月笙又说:“咱们师兄弟一场,虽然有师命在上,但是这种不够义气的事情我坚决不能做,我今天只是把这事跟你说一下,并没有其他的意思,今晚喝完酒之后,你马上离开上海,不然师父难免会再派人来找你。”
阿广不免又对杜月笙感激起来,急忙问道:“放过了我,师父那边你怎么交代?”
杜月笙答道:“这个你不用管,我没有完成任务,是打是骂,我甘心受罚就是。”
阿广正色说:“事情没有那么简单,你来的时间还短,有些事情你还不清楚,别的事都还好说,唯有这师命是最不可违的,你既然接下了任务,就要全力办好,否则回去面见师父,后果不堪设想。”
杜月笙应道:“兄弟不必多虑,想必师父不会那么不开情面的。”
阿广答道:“这不是多虑,我可是亲眼见过师父怎么惩罚那些有违师命的人,说起来你肯定会感到害怕。”
杜月笙说道:“其实,师父原本是要派别人来做这件事的,只是我怕别人一来,兄弟你的手指就得断上一根,所以我才抢着接过了这个任务,我接手这件事,就是想让兄弟你十指全全地平安离开上海。”
阿广被杜月笙的义气深深感动了。他说:“既然兄弟你这样情深义重,我绝不会让你在师父面前为难。”阿广说着,猛然抓起了桌上的短斧,“嚓”的一声将自己左手的小指齐根切下。随后,阿广急忙从衣服上扯下一条布来将左手包扎起来。
杜月笙就是杜月笙,没有自己动手,就成功地取下了阿广的一根手指,明明是自己伤了人,却还要人家对他感恩戴德。回到黄金荣和林桂生那里交差的时候,杜月笙并没有讲述办事的经过,也没有因为立功而洋洋得意。
这件事之后,黄金荣和林桂生对杜月笙更加地宠信了,特别是林桂生,她觉得自己真是没错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