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到桂生姐的赏识
在近代上海,最一本万利的生意应该就是鸦片了,好多腰缠万贯的富商巨贾就是靠它发家的。也正是因为这样,当时的上海诞生了一个很红火的副业:抢土。一些胆大妄为的流氓团伙纠集人马,冒着各种危险,想尽各种办法去抢劫鸦片,从中大获油水。黄公馆的女主人林桂生也是其中的一个。
在林桂生的抢土人马中,一开始并没有杜月笙。抢土是要动刀动枪、流血卖命的,杜月笙看起来很文弱,不适合干这行,何况抢土在黄公馆是机密的事,不能让正在考验期的杜月笙贸然参与。
杜月笙能够加入这个队伍,纯属巧合。
某天晚上,黄金荣带着随身保镖出去应酬了。杜月笙向林桂生交完差,刚要告退,听见外面有急匆匆的脚步声,两个壮汉门都没敲,气急败坏地闯进来,还不等林桂生开口问,两人就赶紧汇报。原来,他们今晚得手了一大麻袋货,怕招人耳目,就让一个兄弟用黄包车先拉着走,其他人断后,结果断后的几个兄弟到了,拉货的却还没到。林桂生听完,阴沉着脸,咬牙低低骂了一声:“没用的东西。”一个壮汉赶紧说:“肯定是半路上被别家抢走了,请老板娘再多派些人手,咱们再拼死抢回来,不能丢了这个人。”
林桂生鼻子“哼”了一声,转头向杜月笙说:“月生,你也听见了,你说说看。”这个时候说对说错可太重要了,说对了,就是高人一筹,说错了就说明他也不过尔尔。
杜月笙有些心跳加快,不过口气仍然很平静地说:“兄弟们想得很周到,一个人在黄包车上,不会引人注意,谁也不会想到他竟然还带着一麻袋的货,不太可能被别家抢了,除非是走漏了风声。可是这个也不可能,一则兄弟们都很忠心,二则若真这么做了,也没什么好处,在江湖上更没办法立足。所以,最大的可能是那小子动了贼心,想藏起来把货给独吞了。”
林桂生听了,脸色稍微缓了缓,点点头说:“月生说得对,我也是这么想的。”那几个壮汉性急地说:“那兄弟们赶紧出去,把那小子抓住,老板娘来狠狠处置他。”杜月笙插话说:“让我一个人去吧。”几个壮汉都狐疑又有些不屑地看着他,林桂生也有些吃惊。杜月笙仍然不动声色地说:“兄弟们都去的话,难免动静太大,说不定真的会招来别家来抢土,或者引来巡捕,出什么意外,所以,还是一个人去的好。”林桂生有点担心地看看他说:“给你再派一个人吧。”杜月笙摇摇头坚定地说:“不用了,我借用一下师娘的手枪就可以了。”拿过手枪的杜月笙大步走出去,他背后尽是怀疑又掺杂着些许钦佩的目光,包括老板娘林桂生。
杜月笙出了大门,外面漆黑一片,一阵冷风吹来,他不由打了个寒噤。这个赌他赌得可不小,可是,什么都来不及多想了,找人是要紧。杜月笙叫来一辆黄包车,对车夫说,你先拉着往前边快跑。
那人会跑往哪里呢?杜月笙的脑子飞速地转着,法租界到处是黄老板的人,他肯定不敢藏在这,上海县城现在城门也早关了,华界他进不去,那么唯一的去处只能是英租界。
杜月笙赶紧对车夫说:“你赶快往英租界那边跑。”一路上杜月笙睁大眼睛搜索着四周,没跑多久,杜月笙看见有一辆黄包车在前面慢腾腾地跑着,车夫一看就是很吃力的样子。单是拉一个人绝不会这样,杜月笙断定这就是他要找的人,他按捺住兴奋,悄悄对车夫说:“你快从前面拦过去。”
那人正心里紧张得要命,突然见有一辆车拦在面前,不由吓得一激灵。杜月笙飞速跳下车,一眼就看见偷土贼前面的大麻袋,他用枪指着那人脑门压低嗓子说:“跟我回黄公馆。”那个偷土贼本是打打杀杀惯了的“武角色”,平时对杜月笙这样跑腿提包的“文角色”并没怎么放在眼里,但是今晚,杜月笙平静的脸上露着隐隐杀气,有一种说不出的震慑力量,他不由慌了神,连声哀求,从80岁的老娘到刚吃奶的孩子都搬出来,求杜月笙看在兄弟份上,放他一马。杜月笙冷冷地说:“不要啰唆了,老板娘知道你偷了土,四处安排了人追你,你哪都逃不了的。你也知道,在黄公馆里是不动刀动枪的,你只要跟我回去,我肯定会帮你说好话,说不定老板娘就会放了你。”
然后,杜月笙对惊魂未定的车夫安抚说:“没什么事,你不要怕,把车拉到黄公馆,我会赏你两块大洋的。”一路上,杜月笙仍然紧紧握着枪对着那人,同时支楞着耳朵警惕地听着四周的声音,直到看见同孚里巷口的大栅栏才松了一口气。
杜月笙并没有急于去里面报功,他先派人把大麻袋搬下来安置好,才带着贪财的偷土贼去见老板娘。原先抢土的一干人正在客厅里焦急地等待着,看见杜月笙很快带人回来,不由有些惊异和羞愧,好在有个泄愤的对象,立马冲向偷土贼一阵狂骂、拳打脚踢。
林桂生听到消息,高兴地从楼上下来,亲自迎接这个“孤胆英雄”。她以为杜月笙肯定会眉飞色舞、滔滔不绝地描述一番“擒贼记”,可杜月笙只是很平淡地说:“货我安置好了,人就请师娘发落吧。”林桂生没有想到杜月笙竟然会这么淡定从容,不由一愣,看了他一眼,点点头说:“好,你也累了,先去后面休息吧。”杜月笙能够看出来,师娘的眼光里充满了赞许。
林桂生喝住正在打骂的手下,狠狠给了偷土贼几个耳光,大骂了一通,偷土贼只是哀声告饶,林桂生咬牙说:“滚出上海滩,永远不准再踏进一步。”偷土贼以为捡了条性命,千恩万谢地慌忙走了。等他走出大门不久,林桂生对几个手下使个眼色,手下心领神会,立即跟了出去。
杜月笙躺在自己狭小的床上,感到很疲倦,刚才太紧张了,里面的小褂都湿了。想想刚才的经历,杜月笙觉得有些后怕,他怎么能没有恐惧呢?万一是别的团伙抢了呢?万一那人也拿着枪和他打仗呢?万一找不到那人,他两手空空回来呢?
没想到情况竟然和他估计的一模一样,他心里有些自得,对自己的判断力更有了自信。更让他高兴的是,他看到了林桂生眼里的赞许和信任,他也看到那几个兄弟眼里的敬畏。
杜月笙智擒偷土贼的事很快就传遍了黄公馆上上下下,常有人让他讲讲那晚经过,杜月笙只是淡淡地笑笑,谦虚地说:“不过是碰巧,不过是碰巧。”
他知道得意更不能忘形,自己是什么?不过是在人家手下讨饭吃的小伙计,一点小功劳就自以为是只能招人厌烦,主子若是一翻脸,他只能回十六铺接着当他的小流氓。
杜月笙依然像往常一样,小心翼翼做人,勤勤快快跑腿,老老实实干活,和和气气说话,能帮谁一把就赶紧帮谁一把。他越这样,在小伙计们眼里的地位就越高,他越什么都不说,那晚的经历越被描述得神乎其神。他们不再觉得杜月笙是仅仅靠拍马才得主人欢心了,他们看他的眼神已经没有怀疑敌对,而是变成由衷的佩服和亲热。
小伙计们都觉得,很快,杜月笙就会得到提拔重用的,杜月笙也这么想。
但是出乎意料的是,林桂生好长时间什么都没有表示。杜月笙心里有些纳闷,可他一点都没有表露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