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易君知道,父亲这是在打感情牌,沈家已经投敌。
若是自己不招供,全家说不定都会进到这种地方。
想到家中的女眷和孩子,沈易君痛苦地闭上眼睛。
难得的几天喘息,不是敌人的仁慈,而是一切尽在掌握的笃定。
沈易君怕了。
他不怕死,但他怕连累家中的族人。
“姐夫,你在想什么?”几天没什么动静的苏瑾华突然张口。
沈易君的眼神有些闪躲:“没在想什么。”
“姐夫,已经过去大半个月,组织肯定早就撤离了,你就算现在招,用处也不大,说不定还是个死。”
苏瑾华的声音几不可闻。
沈易君非常痛苦:“瑾华,我们都有家人,你应该能理解我。”
“姐夫,你读过《论持久战》吗?脚盆鸡在华国铺下这么大的摊子,他们赢不了。
等到我们胜利那天,沈家该如何自处呢。”
《论持久战》沈易君当然读过,是关于华国抗战的战略分析著作。
文中所述是堂堂正正的阳谋,运用辩证唯物主义的思想,极其精确而深刻的推演和论述了抗战的发展规律,得出华国必胜,脚盆鸡必败的结论。
一切结论和推导,都建立在客观事实的基础上,根本不怕被敌人看见,甚至敌人看到也没有办法破解。
文章一出来,立刻就被公开发表,并翻译成多种语言在世界范围内传播。
当时的蒋氏国民政府通令全国,将其作为抗战的指导思想。
脚盆鸡的三笠宫崇仁亲王看过此文后,在侵华军队总司令部,面对众多高级军官发表《对华国事变的内心反省》的讲话。
指出脚盆鸡必败,“在我看来,这样的军队,是无法与华国对阵的”。
沈易君知道苏瑾华此时提这篇文章的原因。
只要有足够的时间,华国必然会取得最终的胜利。
既然如此,为何要叛变。
然而他等得,沈家却等不了。
原先沈易君也相信文中所述,一直在暗中等待那个必将到来的明天。
只是听到沈父的话,他似乎开始怀疑。
脚盆鸡对华国的渗透已经涉及方方面面,加上对方拥有精良的武器,先进的科技和雄厚的经济基础。
国军在正面战场上反复溃败,华国真的还有希望吗?
苏瑾华再接再厉:“姐夫,去年我们不是才打过一场胜仗吗?我们是可以赢的。
正面战场的失败不仅仅是国力的原因,更有人的原因啊。”
他说的胜仗其实是前年打的,1940年的百团大战。
牢里不知岁月,二人年底被抓进来,早已经度过1942年的元旦。
这次战役破坏了脚盆鸡军队在华北的主要交通线,收复了被脚盆鸡占领的部分地区,给对方以强有力的打击。
对坚持抗战、遏制当时国民党顽固派妥协投降暗流、争取时局好转起到积极作用。
因为局势越来越差,不少知识分子已经开始站队,每天替脚盆鸡摇旗呐喊。
舆论环境非常恶劣,“为避免亡国灭种的危机,政府应该直接投降”的观点甚嚣尘上。
又有汪伪政权打样,支持投降竟成为许多地方的主流观点。
这种情况下,百团大战无疑是一针强心剂。
不过持悲观看法的人还是很多,认为所谓的百团大战也好,后方根据地也好,都只是小范围的冲突。
华国根本无法在正面战场上获胜,更不可能获得最后的胜利。
与其做无谓牺牲,不如审时度势。
沈易君自然也看到过这种观点。
原本他对这些嗤之以鼻,甚至经常写文抨击这些卖国贼。
只是现在,他不确定了。
苏瑾华说不了几句话,又晕厥过去。
沈易君看着他全身上下没一块好皮肤,皱紧眉头。
再往后几天,沈家再没人过来。
军官过来带了个好:“沈先生,您父亲让我告诉您,沈家暂时被软禁在酒店,吃喝不缺;
就是女眷受到些惊吓,不是什么大事。
未来可就不清楚了,端看您的意思。”
沈易君知道军官这是在给他心理压力,然而他没有办法不受威胁。
隔天,军官眼看人磨得差不多,着人将苏瑾华和沈易君带到刑场。
“沈先生,今天带你来看个新鲜的。”
刑场边有两张凳子,军官邀请沈易君一同入座。
苏瑾华则被扔到一群犯人中间,场内弥漫着异香,沈易君打了个喷嚏。
“沈先生鼻子不舒服吗?这也难免。我让人将香料直接涂抹在这些犯人的身上。”
官员笑着端起茶杯。
沈易君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
“看到那边的狗了吗,叫加纳利犬,它们最喜欢这种味道。”
官员揭开杯盖,拨了拨茶叶,啜了一口。
由于过于震惊,沈易君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我愿意招供,请您放苏瑾华一条生路吧。”
苏瑾华听到了:“沈易君,你在说什么?!”
“瑾华,我没办法,我真的没办法。”沈易君情绪激动,泪如雨下。
“早招供哪里要受这些罪呢。”军官示意属下给沈易君松绑,“不过这位,似乎和你不是一条心啊。”
“瑾华,你别撑了,咱们赢不了,你想想你姐,她要看到你这样得多难过。”
沈易君踉跄着走到苏瑾华身前,试图劝说。
苏瑾华摇摇头:“别提我姐,从今天开始你不是我姐夫。我姐只会为我感到骄傲,她也不会再认你的。”
“瑾华!”沈易君还想再劝,然而无论他说什么,苏瑾华都一言不发。
官员见状,觉得有些无聊:“行刑。”
一声令下后,场外等待许久的加纳利犬被放出,刑场上顿时惨叫声一片。
沈易君身上也沾上许多香料味,眼看有狗朝自己扑过来,他连忙往回跑。
二十分钟后,在场所有人壮烈牺牲。
官员拉着沈易君伤痕未愈的手:“你是有文化的人,长得又一表人才。
汪主席最喜欢你这样的,你交代完情况,日后一同为党国效力才是。”
“我明白的。”沈易君再没回头,跟着官员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