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徐向前听说剑阁城的粮食仓库被溃败的川军点火焚烧,心中十分气愤,因为眼下正值初春之际,青黄不接,不仅部队严重缺粮,老百姓的粮食也早被川军搜刮一空,靠吃野菜度日。于是,他拍马朝剑阁城飞奔而去。
当徐向前到达剑阁城下时,只见城中浓烟滚滚,火光冲天,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呛人的焦糊味,他心里骂道:覃世科这帮兔崽子,真是灭绝人性,暴殄天物!
徐向前进入城内时,发现许多被俘的川军堵塞在街道中间,便勒住马大声喊道:谁是这里的负责人?为什么看着粮食被烧,不组织人救火?
看押俘虏的红军干部见徐向前问话,忙上前答道:报告首长,大部队都追敌人去了,我们人手不够啊!
徐向前命令道:你们都是死脑筋,为什么不叫俘虏去救火?快,组织俘虏去救火!
那位红军干部应声道:是。然后对俘虏们说:走,你们统统都去救火,哪个要是不出力,我要他的脑袋。
俘虏们操起灭火工具,跟在看押他们的红军战士后面,朝粮库方向跑去。
有个俘虏悄声问身边的一位红军战士道:你们红军的师爷真有两下子,眨眼的工夫就解决了救火问题!
红军战士说:什么师爷,他是我们的徐总指挥!
俘虏惊讶地说:你哄伢子哟,川北巨匪徐向前是这个样子吗?身材瘦削,鼻梁上还架一副近视眼镜……
红军战士怒道:什么巨匪,你们才是匪呢!杀人放火抢东西,什么坏事都干绝了。战士越说越气,朝那个俘虏后脑勺重重地拍了一巴掌。
俘虏一个趔趄,哎哟一声,迅速冲进了救火的人群。这场大火直到黄昏时才扑灭。
徐向前走进剑阁城中川军守敌覃世科的旅部时,发现川军的通讯设施没来得及拆掉,一切都完好无损。这时电话铃声响了起来,徐向前的警卫员拿起电话,只听对方用急促的声音问道:喂,我是剑门关刁文俊,剑阁城怎么样?能不能增援我们?
警卫员十分机灵,知道剑门关遭到红军攻击,寻找增援部队,于是诈称道:剑阁城正遭到红军围击,但城池还牢牢地控制在我们手中。你们一定尽快请求邓军长派人增援。
刁文俊说:剑门关十分火急,快顶不住了,我已经向邓军长请求过,他说无兵增援,要你们向剑门关靠拢。
警卫员放下电话,将刁文俊的话报告给徐向前。徐向前用手推了一下眼镜说:太好了,川军防线已经大乱,首尾难顾,王树声干得好!
却说邓锡侯在他的绵阳总部里,忧心如焚,坐立不安。他万万没有料到,田颂尧精心部署的嘉陵江防线,徐向前仅用几天时间就将其摧毁了,现在正朝他的防区扑来。
他呆呆地看着李参谋长刚刚标定的战场态势作战地图,发现三支红色箭头从东、南、西三个方向直指剑门关,心里感到有一股巨大的压力。
邓锡侯与刘湘、田颂尧、刘文辉并称为川军四大巨头,民间称其为四大军阀。为了争得川中霸主地位,四巨头之间混战了十几年,合纵连横,勾心斗角,在天府之国上演了一幕幕春秋战国之战。英雄也罢,枭雄也罢,他们都自认为是巴蜀地区声威显赫的风云人物。两年前,刘文辉不敌刘湘,败走西康,巴蜀的天下算是三足鼎立了。大出邓锡侯意料的是,作为川中三足之一的田颂尧,他的二十九军这么草包,与红军一接触,就溃不成军,败下阵来。
这时李参谋长来到指挥部,他见邓锡侯沉默不语,两眼呆滞,没打扰他。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说:军座,剑门关刁文俊告急,再不派兵增援,剑门关就难保了。
邓锡侯顿时大怒:剑门关无论如何也要给我守住。失去剑门关,四川减一半,打下剑门关,犹如得四川。这是流传了千年的名言。如果红军拿下剑门关,嘉陵江和涪江之间就无险可守了,川西平原就会门户大开,成都就岌岌可危了。
李参谋长说:军座,这是刚刚收到的电文,刁文俊说,防守东线阵地的汪良,尚未与红军接火,便带领本团人马,望风而逃,目前汉阳铺、表树子、大小吊崖一线尽落红军之手……
邓锡侯不等李参谋长说完,破口大骂道:汪良,好个龟儿子,学田颂尧,不战而退,要他这个团长屁用,老子一定要毙了这小子。
李参谋长稍顿片刻,继续报告道:陈麟团遭到红军偷袭,李家嘴阵地已失。红军占领了关楼,将陈、汪二团逼往关外,目前只有杨倬云团凭险固守关内,屡挫红军,渐渐稳住了阵脚……
邓锡侯不想再听这些报丧的军事情报了,他从参谋长手中一把夺过电文,瞟了几眼,怒气冲冲地说:陈麟太令我失望了,尚未开战就丢了关楼。妈的,真是一群饭桶!说罢,邓锡侯看完电文后,气得一屁股坐在椅子上,长叹了一声后,痛苦地把眼睛闭上,剑门关的巍巍雄姿在他眼前渐渐浮现。
二十天以前,邓锡侯曾亲临雄关视察防务。那天他站在关上,举目望去,七十二峰东西横亘数百里,齿仞参差,倚天如剑;山岭连绵,状如波涛。他身披斗篷,在宪兵司令刁文俊等人的簇拥下,从关楼登上主峰营盘嘴,顿时有一种飘然欲仙之感。俯视山下,只见苍茫云海间几座山峰若隐若现。当时,团长杨倬云正在营盘嘴指挥士兵修筑工事。邓锡侯见了,上前去跟杨倬云开玩笑说:杨团长,看你这架势,好像要跟玉皇大帝开仗啊!居然把碉堡修到天堂里来了!
刁文俊在一旁说:军座,红军号称没有他们冲不过的山,我倒要看看他们能否冲过我刁文俊守的山头!说完,哈哈大笑……
此刻,邓锡侯仿佛又听到了刁文俊、杨倬云等人纵声大笑的声音,那时候的邓锡侯,觉得刁文俊、杨倬云也太过于谨慎了,把徐向前当老虎打。下了营盘嘴,是连通川陕两省的关槽古道,古称鸟道天险。狭路两侧,悬崖绝壁如刀砍斧劈,剑门关横亘其间,关楼三层,底部设两扇重达数千斤的铁门,正所谓“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可是今天,他觉得十分窝囊,刁文俊居然说关楼守不住了,这是为什么?邓锡侯百思不得其解。
邓锡侯正在回忆剑门关那些坚固的防御工事时,他办公室的电话响起来了。李参谋长见邓锡侯不予理睬,便前去拿起了话筒,话筒里是刁文俊的声音,他哭丧着说:邓军长,卑职无能,剑门关已被红军占领……
李参谋长听了一惊,他异常冷静地望着邓锡侯说:军座,刁文俊的电话,剑门关已失!
剑门关失守,邓锡侯同样也很镇静,因为看了刚才的电文,现在他似乎不感到意外了。过了一会儿,他对参谋长说:死马且当活马医。你马上给杨倬云打电话,命令他守住营盘嘴,只要他守住营盘嘴,剑门关就算在我们的手中。
李参谋长不敢延宕,立即拨通了杨倬云的电话:喂,杨团长吗?剑门关已被红军攻破,现在要看你的了!你只要守住营盘嘴,红军就过不了剑门关,听到了吗?
杨倬云在电话里大声说:请你转告邓军长,我人在阵地在,誓与阵地共存亡。李参谋长,红军正在向营盘嘴发起攻击,我不再多说了,等会儿再向邓军长报告。说罢,杨倬云放下了电话。
却说红军拿下剑门关后,集中兵力向主峰营盘嘴攻击。
王树声站在前线指挥所里,用望远镜搜索敌人的碉堡和火力点。红军已经向主峰发起十一次冲锋了,都被杨倬云强大的火力压制住了,部队伤亡较大。预备队营长陈康见了,急得直跺脚。
九十三师师长陈友寿和政委叶成焕走到王树声身边,二人请战道:副总指挥,把预备队拉上去吧?
王树声没有吱声,举着望远镜如一尊雕塑。他身后的战士们早已按捺不住了,摩拳擦掌,待命出发。这支队伍是王树声从鄂豫皖亲自带出来的,他走到哪儿就带到哪儿,俨然私人卫队。这个营最擅长攻坚和夜袭,荣获过夜袭常胜军的称号,营长陈康是个智勇双全的干将。王树声不在万不得已的情况下,一般不会将他手中的这块王牌打出去。
这时,营盘嘴主峰硝烟弥漫,火光冲天,喊杀之声惊天动地。陈康见一个个战士躺在担架上被抬下来,只觉得热血沸腾,他捋起袖子,走到王树声身后,涨红着脸道:副总指挥,让我们上吧!
王树声仍不吱声,仿佛没有听见一样。
陈康见王树声不理会,便转向陈友寿和叶成焕说:师长、政委,让我们上吧!我们保证拿下主峰。
陈友寿见王树声没有吭声,只好说:陈营长,你们做好战斗准备,会要你们上的。别急嘛,好钢总是用在刀刃上。其实,陈、叶二人比陈康更急。
几百双眼睛,一齐盯着王树声宽阔的后背。王树声生得虎背熊腰,不怒而威,令人望而生畏,是典型的军人气质。不了解他的人,往往被他威严的外表给吓住。
第十二次冲锋还是没有得手,杨倬云凭借有利地形发起了反冲锋,形势对红军更加不利了。
陈康见兄弟部队从陡峭的山上纷纷滚下来,急得火烧火燎,再一次请战说:副总指挥,我们准备好了,你下命令吧!
王树声猛然转身,见预备队战士个个双目喷火,状如蓄势待发的猎鹰,只要他一声令下,便会腾空而起,直扑山巅。于是,他严肃地说:好,你们上吧!给我狠狠地揍这些狗日的东西,为牺牲的战友报仇!
预备队在陈康的带领下,旋风般地卷上了山岭,枪炮声顿时大作。冲在最前面的陈康身体摇晃了一下,他的大腿受伤了。
王树声在望远镜时看得清清楚楚,他大惊道:糟糕,陈康这小子挂彩了!
川军十几挺机枪全部集中在一个鸭蛋形的工事里,顶端是茂密的树枝,红军土制的马尾手榴弹有很多都没有爆炸,被树枝挂住了。
刚才陈康腿部受了伤,一头栽在地上,他回头一看,战士们被敌人的机枪火力压在一个土坎上,都没有冲上来。他正准备下令冲锋时,撤退的号声响了。
陈康率众战士们退了下来,心想这下要挨训了。他老远就见王树声像一头发怒的狮子不住地吼叫着:炮兵连长,我问你,你们是怎么打炮的?敌人全在那个鸭蛋形的碉堡里,给我看清楚,立即轰掉它!
炮兵连长战战兢兢地说:副总指挥,刚才我们炮没有打准,部队没有冲上去,我有责任。这次我亲手打,保证打准。
王树声问:还有多少炮弹?
炮兵连长回答:还有十三发。
王树声说:我命你,每三发炮弹,必须有一发落在那个工事里。
炮兵连长答应了一声,飞快地朝炮兵阵地跑去。
几分钟后,奇迹出现了。轰,轰,轰,三发炮弹全落在那个鸭蛋形的碉堡里,而且将树枝上的马尾手榴弹都震落了,爆炸声接连不断,营盘嘴主峰,顿时被硝烟笼罩了。
陈康见炮击得手,忍着伤痛,率领预备队乘机发起冲锋,很快就冲进了烟雾之中。
王树声见状,命令停止炮击。不一会儿,山顶上传来了枪械撞击的声音,王树声知道,白刃战开始了。他对预备队的刺刀技术充满信心,紧绷绷的脸色舒展开了。
陈友寿和叶成焕还在拿着望远镜观察敌情,王树声对他二人说:不用观察了,走,把指挥所移到山头上去。
叶成焕有些担心地说:副总指挥,等一会儿吧,上面在拼刺刀啊!现在上去你会有危险的。
王树声说:你不去拉倒,我上去了。说完,爬出掩体,朝营盘嘴主峰而去。陈友寿、叶成焕迅速冲到了王树声的前面。一路上,不断有尸体从峰顶滚下来,还有些是伤兵,他们发出阵阵令人悚然的惨叫声。
王树声登上峰顶时,上面已经没有一个站立着的人。除了横七竖八的尸体,就是呻吟不已的伤兵。陈康的预备队将敌人压到山的另一面去了,溃败的川兵漫山遍野,到处都是。
已无还手之力的杨倬云,带着几名心腹想寻路逃跑,陈康见了,立即率领战士们抢占了营盘嘴北端的制高点,杨倬云被逼到了一个悬崖上,已经没有退路了。二十多天前,邓锡侯视察防务时曾在这里问他,这个悬崖有多高,他回答说,丢一块石头下去,抽一袋烟的工夫才能落地。当然,杨倬云的说法有些夸张,但悬崖到底有多高,谁也说不清楚。
眼下,不可一世的杨倬云已经如丧家之犬了,他仰天长叹道:天哪!红军难道是天兵吗?将我逼到这个绝地?说着就要跳崖。
两个卫兵死死地拽住他的大腿,哭丧着说:团座,留着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你何必这样?
杨倬云指着山下的姜公庙说:不成功,便成仁。请转告军座,让他在姜维的塑像旁边为我杨倬云立个灵位。说完便纵身跳下了万丈深渊,两名未及松手的卫兵也被带了下去,成了他的殉葬人。
主将已死,其余士兵乱成一团,已被陈康逼进了一处狭窄的关槽,进退不得。陈康带领战士们挥舞大刀,一阵冲杀,顿时血肉横飞,残敌纷纷跪地求饶。
王树声站在营盘嘴上,看到杨倬云舍身跳崖,不禁感叹道:这小子倒有一股军人的气概,可惜不识时务,死心塌地反共反人民!
黄昏前,剑门关战斗落下了帷幕,这次战斗共歼灭川军三个团。
徐向前率军攻克剑门关后,马不停蹄,挥师南下,渡过涪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包围了江油城。
江油城是绵阳以北防线上最关键的军事重镇,江油若失,绵阳、成都就很难保了。
江油守将是邓锡侯军第六旅旅长杨晒轩。身陷重围的杨晒轩,眼看城池被包围之后,自知无力打退红军,他一面电告邓锡侯派援兵解围,一面越级向蒋介石、贺国光、刘湘发电告急。
正在贵阳忙着对付中央红军的蒋介石接到电报后,顿时暴跳如雷,气愤地说:贺国光、刘湘无能,误我大事,先丢嘉陵江,又失剑门关,现在江油被围。我在贵阳“围剿”红军,他们在绵阳反被红军“围剿”,这是国军的奇耻大辱,气死我也。
杨永泰着急地说:委员长,江油丢不得,江油若失,绵阳、成都就会落入徐向前之手。
蒋介石说:你马上电令胡宗南率部沿涪江东岸南下增援,并从贵阳抽调八架飞机,掩护邓锡侯部沿涪江北上,实行南北夹击,将徐向前主力压迫在江油城周围决战。你告诉邓锡侯,如果消极作战,前番田颂尧就是他的下场。蒋介石并不是恐吓邓锡侯,前不久田颂尧丢下嘉陵江防线逃跑后,他一纸电令,叫贺国光撤了田颂尧二十九军军长的职务。
邓锡侯接到蒋介石的电令后,吓出了一身冷汗,他不敢再坐在绵阳城中遥控指挥了,亲自驱车率领十八个团的兵力,气势汹汹地朝江油扑来。这是他第一次集结全部精锐部队,准备跟徐向前决一雌雄。自从红四方面军入川以来,邓锡侯多次参加“围剿”作战,但每次都是出兵不出力,即使在一九三四年十月大规模六路围攻徐向前时,他的部队也是亦步亦趋,动作缓慢,几个月的时间往前推进不到一百里,被刘湘指责为蜗牛部队。可是当徐向前率部反攻时,邓锡侯仅用两天时间就全部退回了老巢,跑得比兔子还快。
过去是为了保存实力,现在不得不拼了。田颂尧被撤职就是前车之鉴。目前,徐向前把全部的兵力都压在了他的地盘上,蒋介石要想撤他的职,随时可以找到借口。他曾经与刘湘、田颂尧等人商量过,一致认为蒋介石心怀叵测。朱毛红军不过两三万人,居然穿行于湘、黔、川等省,屡剿不灭,屡堵不住。邓锡侯等人判断,这可能是蒋介石玩的假途灭虢之计,故意将红军赶到西南实力派的地盘上,让红军与地方军队鹬蚌相争,彼此消耗。如果你想保存实力消极避战,就给他排斥异己提供了借口;如果你剿灭不了红军,他的嫡系中央军就打着帮忙的旗号涉足你的地盘了。现在川南有薛岳,川北有胡宗南,两只猛虎正蹲在蜀国的前后院,虎视眈眈。
邓锡侯坐在汽车上心乱如麻,不知不觉开到了青莲渡。这时,汽车被南下的溃兵堵住了,邓锡侯从车窗朝外一看,但见公路上人如潮涌,一片慌乱不堪的景象。
第二十八军特科司令游广居见邓锡侯的小车到了,忙上前去打开车门,把邓锡侯请了下来,着急地说:军座,可把你盼来了。
邓锡侯问:红军还在中坝城里吗?
游广居说:中坝地形平坦,无险可守,徐向前得知我大军已到,主动撤退了。
邓锡侯转忧为喜,当即下令道:好,兵贵神速,今晚我军连夜向北进攻。我命令,你指挥孔礼旅和卢济清旅为右翼,向塔子山一线进攻;龚渭清指挥本旅和陶凯旅为左翼,向鲁家梁子一线攻击;李勋伯团和任建勋团为预备队。邓锡侯下达完命令后,亲率督战队进驻岩嘴头,企图使用围魏救赵之计,解除江油城之围。
却说在江油城南面的一座民房里,徐向前此时正手举油灯面对墙上的军用地图凝神沉思。徐向前与邓锡侯在战场上虽然多次交过手,但他对邓锡侯的战斗力并不十分了解。邓锡侯很狡猾,作战时不出力,所以他至今没有吃过太大的亏。徐向前认为,川军各路军阀,实力最强的要算刘湘,而最难打的要算邓锡侯。
现在,红四方面军主力已向邓锡侯的地盘压了过来,邓锡侯知道自己再不出力,老巢就保不住了,因此他不得不把全部本钱拿出来同徐向前拼命。
这天下午,徐向前得到邓锡侯亲自率领十八个团的兵力向江油扑来的情报后暗自高兴,心想这是歼灭邓锡侯部的最好时机。邓锡侯一离开绵阳老窝时,徐向前就下令放弃刚刚占领的梓潼、中坝、彰明三城,将主力集结到塔子山和鲁家梁子一带,以第九军二十七师继续围困江油;第九军二十五师、第三十军八十八师和第四军十师、十一师依托各制高点,先挫敌锐气,然后两翼迂回,将邓锡侯的主力聚歼于中坝以北山地。
第二天早晨,蒋介石抽调的八架飞机突然在塔子山和鲁家梁子上空盘旋,不一会儿,一枚枚炸弹呼啸而下,山石被炸弹掀得四处飞扬。
许世友站在鲁家梁子主峰指挥部里,顿时觉得山地在抖动。他望着空中的飞机,皱了皱额头上的两道浓眉说:威力还不小嘛,邓锡侯这小子,居然请蒋介石来助阵了。
飞机在一阵狂轰滥炸后,朝南飞走了。没过多久,川军全线出击了,只见漫山遍野的川军向许世友的阵地扑来。许世友放下望远镜,对身边的通信员说:传我的命令,五十步外不准开枪,违令者斩!
几个手持大刀的传令兵立即跃出战壕朝各阵地跑去。
这时,川军士兵端着枪,猫着腰,胆怯地朝山上爬。他们见红军没有反应,便壮着胆子边开枪边冲锋。
许世友见川军冲到大约五十步时,他一声令下,机枪、步枪、手榴弹同时开火,顿时烟雾弥漫。突如其来的反击,打得川军们鬼哭狼嚎,死伤无数,纷纷掉头撤退。邓锡侯的首轮攻势就这样瓦解了。
过不多时,川军的大炮开火了,一阵猛烈轰击,许世友的阵地笼罩在硝烟中。硝烟一散,川军新的攻势又开始了。这天的战斗,你来我打,你退我攻,激烈的争夺战整整进行了十一个小时,直到太阳西沉才各自收兵。
天快黑的时候,许世友根据徐向前下达的作战计划,立即分出小分队坚守阵地,牵制川军,然后率领主力从两翼迂回,向塔子山游广居部背后插去……
游广居见天色已晚,以为红军不会攻击了,没料到许世友从侧翼猛烈攻打。他见势不妙,急忙命令部队撤退,然而来不及了。右翼与包抄上来的红军展开了白刃战。激战一小时,游广居部孔礼旅死伤过半,只好投靠预备队,边打边退,朝中坝溃逃。许世友穷追猛打,很快将游广居部卢济清旅三面包围。卢济清惊慌失措,夺路而逃,他的部队一部分尾随孔礼的部队逃向中坝,一部分被打得逃往鲁家梁子龚渭清的左翼阵地。龚渭清听说右翼已退,急忙下令全线后撤。
此时,许世友早已率部队迂回到龚渭清部队背后,埋伏在公路两边的油菜地里专等龚渭清部到来。当龚渭清率领残部溃退到此处时,许世友命令开火,顷刻之间,战士们从左右两边杀出,精神早已崩溃的川军看到中了红军的埋伏,顿时大乱,在红军密集的枪声中,成片地倒在了血泊里。
龚渭清见中了红军的埋伏,亲率手枪营拼命抵抗,在激战时他中弹受伤,幸亏手下人拼死保护,他才得以冲出重围。
邓锡侯见龚渭清和游广居左右两翼部队的败兵如洪水般冲垮了他的督战队,于是下令全线撤退到中坝城中。
进城之后,邓锡侯接通了绵阳军部的电话。坐镇绵阳的师长黄隐说:邓军长,新上任的二十九军军长孙震正在绵阳。
邓锡侯听了,只觉得喜从天降,心想这下可有救了!于是他通过电话对孙震说:孙军长,中坝城危在旦夕,我二十八军伤亡惨重,请你赶快派兵前来增援。
孙震为难地说:邓军长,你手中现有多少人马?还能支撑多久?我就是前来增援,也得一天的时间才能赶到啊!
孙震的话给邓锡侯当头一棒,这可怎么办哪?远水难救近火,眼下我的十八个团,死伤多少还不知道,而且军无斗志,如再与红军决战,势必全军覆没。现在天色已经黑了,如果等到明天天亮,徐向前再发起新的攻势,后果不堪设想。想到这里,邓锡侯下令城内城外的部队连夜退过香水河,隔河构筑工事。他自己却连夜坐汽车向绵阳方向逃跑了。
词曰:
剑门关上鬼见愁,齿仞绝壁笑猕猴。红军将士枪声激,川兵无奈跳崖口。 许世友,邓锡侯,鲁家梁子雌雄逐。徐总巧用诱敌阵,江油中坝弹指收。
调寄《鹧鸪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