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在等你的王妃?”
在见到这对着甲面圣的夫妻第一时间,皇帝就扔出了句嘲讽。
萧遥绷着许久的脸,在听到这话的时候,绷不下去了。
他笑了起来:“父皇明鉴!”
这笑,有点曾经无忧无虑的模样。
在敌人全部被消灭,离皇位只有一步之遥的时候,他反倒是放松了下来。
如今,父皇再没有别的选择了,也不会再有任何人企图来分开他和一一了。
皇帝嫌弃的别开视线,对着忐忑不安的玉夫人笑道:“你瞧瞧你儿子,这么多年还是这副样子!”
玉夫人在他的打趣下,面色僵硬的笑了笑。
她无疑是个聪明的女人,否则不会在这皇宫中安稳生活这么多年,还能在夺嫡之前将萧遥送离这个旋涡。
可即便是再聪明,她也从未想到过萧遥会走到这一步。
这些年,因着儿子争斗,皇帝越发忌讳后妃参与朝政。
为保自身,她连派小太监出宫这等小事都不会做,就更别提知晓朝中大事了。
对于儿子的情况,她只能从每年不菲的年节礼物上来判断他过得不错。
可如今瞧着身披盔甲的儿子,玉夫人心中一片杂乱。
这何止是不错啊,简直是太不错了!
都不错到要和他父皇掰腕子了!
这一刻,玉夫人心中惶恐至极。
她身边那位皇帝登临帝位近四十年,留在她心中的形象全是威严和深不可测,即便是这些年身子越发不好也无法削减半分。
如今她印象中那个天真的孩子竟要和一位积威甚重的皇帝争夺主动权,这如何不让她惶恐。
她想跪地请罪,却知晓不能在这时候弱了儿子的气势。
在皇帝含笑的眸光下,玉夫人抿着唇轻声道:“陛下自然是了解老九的,从小就是倔强性子,只要想做的事就没有他做不成的。”
“争夺储位也是如此吗?”皇帝慢悠悠的反问了一句。
“如此。”在母亲强颜欢笑回答之前,萧遥率先回答了这一切。
他不闪不避的看着皇帝,轻声道:“请父皇成全。”
此刻,这暖阁外已经被重兵层层把守,萧遥甚至能听到甲胄摩擦的声音。
皇帝拍着膝盖,轻声道:“老喽,若是放在二十年前,你敢这么和老子说话,非得扒了你的皮!”
玉夫人的面色惨白,她看着儿子,企图从中看出他和父皇作对的底气。
可她什么都看不出来。
恍然间,她发现,竟有些不认识这个孩子了。
“你们母子去叙叙旧吧,朕想与她聊一聊。”皇帝指着凌漪,淡淡开口。
“父皇。”萧遥想到日前父皇与他说得那些话,皱起了眉头。
下一刻,凌漪按住了他的手腕,无声的阻止他。
只一瞬间,萧遥便没了声音。
皇帝看着这一幕,眸色越发的深了。
当房间内只留下他们二人的时候,皇帝指了指椅子:“你坐。”
这一刻,他的神色甚至有些和蔼。
可说出的话,却不怎么和蔼:“这些年,漠北之事,俱是出自你手是吗?”
“对。”凌漪没有否认这一点。
“平边抚民,”皇帝感叹道:“若你是朕的孩子,那便好了。”
“但可惜……”皇帝冷冷的看着凌漪:“你是前朝之子。”
苍老的帝王,此刻眸中威严依旧尽显,逼视着凌漪,试图看出她眸中的野心。
凌漪沉吟了片刻:“也可以不是。”
皇帝:“……”
这话,把皇帝的情绪都整得不连贯了。
“……你与朕想象的不同。”皇帝幽幽的看着凌漪,气笑了。
凌漪歪头:“陛下心中的我,是什么样子的?”
“刻薄寡恩,冷心至极,非明主,非良臣。”
皇帝在她纯粹的眼神中,索性也放弃了与她打机锋。
很难想象,杀了那么多人,做了那么多事的人,眼睛居然还有这样冷漠的纯粹。
就仿佛,那些人那些事都不曾在她的心中留下任何的涟漪似的。
凌漪深以为然点头:“陛下英明。”
她不正是这样的人吗?
皇帝又哽住了。
即便是面对成长了许多的儿子,他依旧能有办法让他走进自己的皇权威慑下,让他的倔强多上几分心虚。
可在这个女子身上,他却感受不到她对于皇权的半点畏惧。
就仿佛,他是个年老昏聩,说话糊涂的老东西一般。
这样的滋味,对于一个皇帝来说,并不好受。
皇帝深深吸了口气,再次给心中升起的新的谈话方案打了个叉,直截了当:“朕查了你的过往。”
那些在老者入京前被藏起来的前朝遗民,被皇帝轻易地找到,他也知晓了凌漪在出现在萧遥身边之前的全部生活轨迹。
“过去的你,与现在的你并不相同。”
在其他人口中,凌漪是个过分沉默又过分忠心的侍卫。
她恪守父亲留下的遗嘱,一心一意的照顾前朝公主,不敢有一日懈怠。
她虽有几分武艺,却并不是战场上的冲杀本事,也更无抚民手段。
可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却在某一刻突然转变。
她战场中百战百胜,还能将漠北建设成塞外江南。
这等前后不一的手段,这等截然不同的心性,真的会出现在同一个人身上吗?
皇帝收回了眸中的咄咄逼人,年纪大了,总那么吓唬人也很累的。
“能与朕说说,是为何吗?”他探究的看着凌漪:“是神仙妖鬼,又或者是朕不知晓的其他神异?”
凌漪不明白,话题为什么突然转到了这里。
难道他们现在讨论的不该是皇位继承问题,干政问题、又或者是让她表表忠心什么的吗?
在将皇帝的情绪整不连贯了之后,凌漪终于被皇帝也给整不连贯了。
皇帝瞧着她这模样,得意的哈哈大笑:“这一局,是朕赢了!”
凌漪:“……”
怎么,精神病还能做皇帝吗?
之前的深沉呢,之前的高深莫测呢?
您考虑下将他们捡回来,拍拍灰继续用吗?
“朕知晓你在想什么?”皇帝挥了挥手,咳了两声才道:“但朕都要死了,何必要管这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