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这被她认出破绽也并非全是坏事,最起码他现在就能拿着这条关于自己的消息朝着东瀛人邀功。
能找到这件案子的重要线索,他在特高课将会大大露脸。
至于那些人能不能凭着这个线索找到他本人?
哈哈。
祝他们好运。
闻兆又将准备好的问题翻来覆去问了好几遍,见听到的答案虽然偶有出入,但大体上大差不差,这才意犹未尽的结束了审问。
他示意人将笔录拿过来,让凌漪按了手印,而后眸光在人群中逡巡。
“老张,来。”半晌后找到了识时务藏在人群中的老张,闻兆对着他招了招手。
“少爷。”老张捂着胸口,低眉顺眼走过来,再没了之前劝阻少爷的那个劲儿。
“听话就对了。”闻兆笑吟吟的夸了句,将笔录交给老张后抬手指向了挂在刑架子上的男人:“把人和这份笔录一起交给东瀛人,我的任务完成了,接下来看他们的了。”
“是。”老张接过笔录的瞬间,一句慢着从远处传来。
闻兆不悦看过去,便见到一个同样身着巡长服装的男子走了进来。
“闻巡长,将我们法租界的人交给东瀛人,这不大好吧。”来人眸光在巡警中是少有的清正,此刻更是顶着得罪势大的东瀛人的压力,不让闻兆带人去东瀛人那个魔窟。
“怎么?高巡长有意见?”闻兆危险的眯起眼睛,低声威胁:“识时务者为俊杰,高巡长不会没听过这句话吧。”
“自然听过。”那高巡长寸步不让的顶过来另一句:“可闻巡长也要知道不是所有人都和你一样愿意做汉奸的。”
话音落下,这小小的牢狱中落针可闻,所有巡警都恨不得原地消失,不敢看着两位大佛斗法。
闻兆气极反笑:“那高巡长就不给我这个面子了?”
“有些人给脸不要脸,不值得给面子!”高巡长冷笑:“法租界巡警不是东瀛人的狗,只要我在这,这人你就带不走!”
这人说不得知晓暗线一些志士的消息,若是被东瀛人抓到,那麻烦就大了!
闻兆冷笑一声:“你算什么东西,也敢对我这么说话!”
话音落下,他掏出枪来抵在高巡长的头上。
气氛瞬间剑拔弩张,高巡长属下巡警见状也纷纷掏枪对准闻兆,闻兆属下左右逡巡半晌不情不愿的掏出枪来对峙。
为了个汉奸做这种事情,当真晦气,可若是不做,被这汉奸给记恨了,那日子会更不好过。
事情成了最不好收场的状况,闻兆像是突然恼羞成怒一般,砰砰砰朝着在刑架上的人连开三枪。
枪子儿都落在了四肢上,生生将人给疼醒。
“你!”高巡长还要再说什么,闻兆就将还带着余温的枪口对准了他:“人受伤了,我要带走去就医,这是我给你最后的脸面,你别给脸不要!”
高巡长今天就不想要这个脸面了,可偏偏此刻一位副总巡长来了。
“干什么干什么!都是同僚,闹成这个样子好看吗?”他训斥着刀枪相向的众人,让他们放下武器,而后冷冷的瞪了闻兆一眼。
“行了,人都被你伤成这个样子了,还不赶紧送到医院就诊!”
“总巡长!”高巡长霎时间急了,却被副总巡长狠狠的瞪了回去。
当他想和这小崽子服软呢,还不是高卢人软了,不想得罪此刻的东瀛人?
给个理由就不错了,如今高卢人的铜墙铁壁马奇诺防线成了笑话,在欧罗巴大陆丢了大脸,根本无力再在国内和东瀛人掰腕子,他们这些做二等人的也得在此刻缩好尾巴。
有爱国情是好事,也要顾及下自己的命不是?
闻兆哼笑着看了一眼高巡长,抬了抬下巴嚣张道:“带走!”
说罢,他一把拉起凌漪,将人抱在怀中,大摇大摆的朝着外头走去。
“呸,狗汉奸!”高巡长再也忍不住,破口大骂。
闻兆哼着歌,根本不为他的咒骂所扰。
事实上,他此刻高兴极了。
即便是敌占区,即便身份不变,依旧有人不忘这个国家,不忘国人的身份来为同胞张目,为保护志士仁人努力,这怎么能不让他高兴呢?
他所努力奋斗的,不正是为了保护这些人吗?
于是,闻大少爷哼起了不知名小曲儿。
在其他巡警眼中,这就是二鬼子战胜国人,在这耀武扬威。
老张架着那晕过去的人,沉默的跟在闻兆身后,低着的头不知在想什么。
闻兆先是找了辆车给老张,才拉开自己的车门,对着脸色惨白的凌漪道:“凌小姐,请。”
说罢,也不等凌漪回答,半搂半抱的将她弄上了车。
当被虚虚的抱在后座时,凌漪缓缓的从恐惧中回过神来。
苍白的小脸恢复红润,而后又变成通红。
她低头看着闻兆揽在自己肩膀上的那只手,小声道:“你放开我!”
闻兆指尖一路向下,摩挲着她腰间衣衫的绣纹:“闻某救了凌小姐,就一点报答都没有?”
男人的狎昵和侵略在这一刻展现的淋漓尽致,将刚从恐惧中回神的女人又吓回了她的壳子中。
凌漪的眼神倏然警惕起来,她努力的想去掰闻兆的手,却被他紧紧扣着朝自己的怀中拉去:“别动!”
沉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炽热的呼吸沾染在凌漪耳边,叫她面红耳赤。
闻兆心中无奈,声音却越发轻佻:“凌小姐就是这么对救命恩人的?”
凌漪的泪倏然簌簌落下:“你放过我,放过我好不好!”
她的泪透过黑色警服烫在了闻兆的身上,却似乎得不到半点怜惜。
“别哭了,哭得我都心疼了。”闻兆口中说着怜香惜玉的话,可行为咄咄逼人:“我送你回家,还是去我家?”
凌漪眸中闪过恐惧,在闻兆解开领口一颗扣子的时候,终于崩溃哭泣:“我家,我家!”
闻兆解开衣扣的手一顿,眸中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笑意。
这位的演技,当真是……无懈可击。
在这短短的相处时间中,闻兆不知以过分的举动试探了她几次,却是一次都没有得逞。
若非早早知晓她的异常,说不准还真会被她骗过去。
闻兆相信,此刻这女人的瑟瑟发抖和精彩演绎都是因为自己没有真正触及到她不可容忍的软肋。
倘若他真做出什么让她彻底无法容忍的事情,她有的是办法在巡捕房前杀掉一个一无是处的二世祖,然后逃之夭夭。
所以,这样一个女子,到底是哪边的人?
似是遗憾的轻叹一声,闻兆暧昧在她耳边低语:“有时真讨厌你的识时务。”
说罢,遗憾坐回驾驶座,启动车子。
一路当车子停在新家门口的时候,女子再也无法控制,像是受惊的小兽一般冲出了车子,重重关上自家房门,防范对她图谋不轨之人。
闻兆不紧不慢的打开车门,对着紧闭的大门轻轻敲了敲:“凌小姐退婚事大,可知你父亲已经登报与你断绝关系?”
门内陡然传来啜泣声,闻兆此刻像是个趁人之危的浪子,笑道:“无根浮萍于沪城生活大不易,凌小姐什么时候想清楚了,可以来找我。”
“不过,要快些,我可没有那么多的耐心。”
说罢,他悠然离开。
待到车子声音远去,凌漪才擦了擦眼泪翘起唇角赞叹闻兆好演技。
车中,闻兆也在感慨凌漪天生演员,并想着如何给她加加压力。
到时不管是她无法承受露出马脚,还是委曲求全来寻自己,对他来说都是一件好事。
在他谋划一切之时,老张也带着那个流氓到了特高课监狱。
当他进入监狱的时候,身上属于国人的那部分气质完全消失,紧紧咬着的腮帮上透出阴骘狠厉来。
“先治伤,再审。”他用日语对着狱卒吩咐了一句,才问身边跟着的中尉:“课长现在有时间吗?”
“上野君,课长对你随时都有时间。”那东瀛中尉笑着对老张开口,说出的话却是让人震惊万分。
原来那老张,根本不是国人,而是从小在国内长大的东瀛人。
东瀛国内,有无数小孩从小被送到国内,以国人的方式生活训练,最终散入各行各业,成为他们的眼睛,监控着这个国家的一举一动。
化名老张的上野就是其中之一,且他还是其中最为成功的一个。
因为他多次参加国内战争,为东瀛人搜集了无数珍贵的军官、军备以及其他战争资料,更是在闻景山被山城排挤之时将他拉到了东瀛人这边,让他成了新政府的一面招牌。
这样的王牌间谍,是课长手中的宝贝,他怎么能没时间见他呢?
“上野君,坐。”课长问过他今日前来所为何事,知道是闻兆找到了山本小组覆灭的线索,面上闪过一丝喜意。
“这闻家,还真是出人才,不愧是我们东瀛的朋友!”他夸赞了一句,才又问:“依着上野君看,这位小闻先生如何?”
上野想到闻兆给他的那一脚,阴沉着脸抚了抚胸口,而后客观道:“自卑且自傲,得势便猖狂,彻底的小人一个!”
前者从他对父亲的态度上就能看得出来,他既自卑自己过去的二十几年,却又骄傲于如今的身份,骄傲于能拿捏父亲,从他身上攫取好处。
至于后者,从今日他嚣张跋扈暴露自己是大东瀛的人,对着同僚举枪就能看得出来了!
课长一挑眉:“如此,可用?”
上野点头:“可用!”
他们要的人,正是这样的阴险小人。
毕竟,真正伟光正的华国人要么在和他们作对,要么被他们给杀了,根本就没有和他们合作的可能。
顿了顿,上野不情愿道:“且运作得当,他对大东瀛的忠心可能会比他父亲还强烈。”
闻景山那老头子人老成精,为东瀛工作不过是为了金钱利益。
可闻兆那青涩的家伙就不同了,只要给他足够的好处,只要能让他威风八面,他就会像狗一样的对他们忠诚。
至于给他的好处?
自然是要从华国人身上取了,难不成想让他们这些东瀛人给?
他们东瀛人来这里就是为了捞好处的好不好!
特高课课长沉吟片刻,点头道:“可以,上野君此事可自专。”
“他们父子两个人用好了,可以成为我们对华国人的一个招牌!”
看,只要和他们站在同一方,华国人也可以活得像是个人!
荣华富贵大大的有,不必成为那个被蹂躏被欺压的对象!
上野点了点头,沉吟半晌后将自己今后打算说出。
闻兆那边,他会让他宪兵队的朋友去和他勾搭一下,给他些好处,他今后不会再过多去掺和,以免暴露身份或者是让他防备。
接下来他的工作重心是借着闻景山接近更多的华国人高官,将他们拉入特高课的阵营中。
别以为东瀛人就不斗,小小的一个沪城的情报机关就有七八个,谁都想做新政府的爹。
作为在新政府中拥有一定影响力的特高课,自然想做最大的那个爹,所以对于华国人的拉拢和威胁正是特高课特工如今工作的重中之重。
课长见上野如此上道,不由得满意点头:“上野君辛苦,拜托了!”
“山本小组的事情?”上野沉吟着开口。
“交给我就好,接下来你不必再参与。”课长看出他不想参与这费力不讨好的事情,投桃报李卸下了他的担子。
而且,如今事情已经有了眉目,找到幕后之人似乎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从一开始就被闻兆迷惑,在错误方向越走越远的特高课长摩拳擦掌,觉得他很快就要找出那个敢对他们特高课动手之人了!
他已经有预感,这事情一定是山城那边的人做的。
至于西北?
那些个拿着烧火棍打仗的穷家伙,地下工作早被山城那边破坏的差不多了,哪有这么大的杀伤力去杀害整个山本小组?
“多谢课长!”上野起身,对着课长一鞠躬:“属下还要重新回到岗位,还请课长保重身体!”
独自出了特高课,上野瞬间又恢复了老张那老实巴交的性子。
他启动车子回到闻公馆,低眉顺眼的告了闻兆一状。
虽然在工作上他看这小子可以,可他那一脚之仇,该报还是得报!
该死的华国人,等没用了就杀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