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常的面纱，都轻薄透气，并不能遮住多少真容，至多就是影影绰绰的，让人看不真切而已。
而叶儿日常出入方府时佩戴的，是宋玉枝特地去跟辛夷借来的。
医仙谷这样的隐世奇门，最不缺稀奇古怪的东西。
医仙谷出品的面纱是黑色的，十分轻薄透气，却比一般的黑色布帛面巾的遮挡效果还好。
否则以朱妈妈的眼力，和叶儿朝夕相对那么些时日，早就该发现叶儿和方大夫人年轻时，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而不只是说两人的眉眼相似。
现下朱妈妈直接询问叶儿方不方便摘下面纱，叶儿心如擂鼓，自然是愿意的。
可顾念着方大夫人的身体，她又不确定现在这个时机算不算恰当。
人在最彷徨的时候，通常都会下意识地看向最信赖的人。
叶儿也是一样。
她没有第一时间回答，而是用目光搜寻自家师父的身影。
而此时，宋玉枝正跟老医仙在一旁说着话。
说的也不是旁的，她就是在向老医仙确认，方大夫人眼下的状况，能不能接受刺激？
老医仙前两日就准备收拾细软离开方府，回去整理医术手札了，反正后头每过五日，过来给方大夫人复诊就行，耽误不了什么。
因为宋玉枝，他老人家在方府多留了几日，现下更是被她问得一个头两个大。
“你这丫头，这几天明里暗里问了我多少遍了？老夫就再跟你说一次，方家大夫人福运高，造化好，天气一日热过一日，她那伤口都没有一点溃烂红肿的迹象。她也恢复的极好，连那头痛的后遗之症都，被我调理得差不多了。只要不是什么惊天噩耗，她现在都承受得住！丫头你可是不相信老夫的医术？”
他老人家素日里话不多，连珠炮似的说出这么一长串话，可见是真的被宋玉枝问恼了。
宋玉枝心中理解。
方大夫人能恢复成这样现在这样，最大的功臣肯定是老医仙。
连日来他衣不解带地守在方家，据朱妈妈说，即便是半夜时分，他都得起夜两三趟，询问方大夫人的情况。
这么劳累的情况下，人的脾气本就是会比平时暴躁几分的——更别说老医仙的脾气本也不算好。
眼下他尚且肯详实回答宋玉枝，已然算是实属不易。
若是换成别人，甚至是辛夷来问，说不定都要被他不留情面地啐回去。
宋玉枝连忙赔笑，“您老别恼，我哪儿能不相信你的医术？您老就是再世华佗……不对，华佗在世时都没能实践为人开颅呢。您老比他可厉害多了！您是实至名归的‘医仙’！虽然您跟我说过，‘医仙’是您家门派传人时代相传的称谓，但我觉得不管医仙谷传承下去多少代，您老一定会名留青史，被后人世代传颂。”
宋玉枝不仅夸老医仙，连带着整个医仙谷都夸上了。
老医仙脸上的烦躁顿时一扫而空，捻着胡子笑道，“算你这丫头会说话。后头方家大夫人这个病例，就由你来帮我整理成手札。手札上连你的名字一并署上。”
宋玉枝对名垂青史没什么执念，不过到底是老医仙的一番好心，她也没推辞，只道：“那自然好。不过我没读过几日书，文笔上总归欠缺一些。这样，我让知远帮着拟草稿，最后再让我爹帮忙润色修改。”
宋彦可是御前都挂了号、数得着的清贵翰林。
手里那支笔杆子，日常只专为朝廷、为皇帝而动。
即便老医仙是世外之人，也知道能请动一位翰林，帮忙润色医术手札有多么得来不易。
“我知道你爹最疼你，也最听你的话。得他相助，自然是锦上添花。不过也别影响了他日常办公才好。”
这么说着，老医仙脸上的笑意越发浓重，询问宋玉枝道：“丫头，你到底告诉方大夫人什么事？我看择日不如撞日，今日说了就挺好。这样，今日我也不走了，我就在旁边陪着，如果方大夫人有什么不好，我立刻全力为她施救。”
宋玉枝要的就是老医仙这句话。
她笑着同老医仙道谢，转头便对上了叶儿求助的眼神。
宋玉枝和老医仙一道到了廊下，就见方大夫人察觉到了叶儿为难，温声道：“朱妈妈随口说的，叶儿姑娘若是不方便摘面纱也是无碍的。”
朱妈妈也跟着说：“对对，叶儿姑娘别和我一般见识，我就是一时口快，没有冒犯你的意思。”
宋玉枝听了一耳朵，就明白了叶儿的为难之处。
她也不帮着叶儿接话，只给了叶儿一个鼓励的眼神。
叶儿会意过来，深深地呼吸了几下后，应道：“夫人，朱妈妈，我没有什么不方便的。”
话音落下，叶儿伸手解开了耳后的系带，黑色面纱一道落下。
方大夫人和朱妈妈一道往她脸上瞧去。
一瞧之下，主仆二人齐齐失神。
好半晌之后，朱妈妈率先回过神来，“像！真的太像了！叶儿你……你……”
她“你”了半天，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还是后反应过来的方大夫人语速飞快地接话问起：“我记得你提过，你是丰州城人士。你多大了？具体是在哪个村子出生的？是不是金家村？你身上有没有……”
几个问题接连抛出，方大夫人的脸色从惨白变为通红，呼吸都变得急促粗重起来，甚至整个人都开始摇摇欲坠，眼瞅着就要从椅子上跌落！
幸亏老医仙经过宋玉枝提醒，早就做好了准备。
他让宋玉枝扶住方大夫人，同时将金针拈到手里，刺入她头上某处穴位。
须臾过后，方大夫人的情绪平复下来，宋玉枝也顺势解开这日特地携带过来的小包袱，取出里头的襁褓。
看到那物什，再加上叶儿这张脸，一切问题都不再需要言语去回答，已然就都有了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