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妈妈说的那些话极为琐碎,叶儿尽可能地转述。
为了从里头找到线索,宋玉枝甚至喊了宋知远过来,让他在旁边当书记员负责记录。
小书记员洋洋洒洒写了五大张纸,再给叶儿过目一遍,确认过没有疏漏,才递到宋玉枝眼前。
宋玉枝看着看着,秀气的眉头不觉就蹙了起来,神色也十分凝重。
叶儿见了,便问说:“师父,可是这些信息都没用?都怪我没本事。”
宋玉枝赶紧抬头,好笑道:“怎么这样说自己?你同那杨妈妈认识不过几日,就能哄得她跟你说这样多方家的事。已经是很有本事了。”
现在的叶儿在外头已经不会轻易露怯,但被自家师父这样夸,叶儿还是有些羞涩,“我哪儿有什么本事,浸了姜汁的帕子是师父给的,前头俘获杨妈妈味蕾的卤肉,是师父做的。连我应对的那些话,都是师父教我说的。”
“叶儿姐姐别谦虚。”宋知远在旁边帮腔,“论起骗人的本事,你就算现在还不如姐姐,将来肯定能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
他一番话,说的宋玉枝和叶儿齐齐笑起来。
“臭小子,说的我好像唆使叶儿去干什么不好的事了!在你心里,我就是那样的人?皮又痒了是不是?”
“对啊,小师叔不能这样说的。师父这是为了查方家和方如珠的古怪,不得已才让我去套那杨妈妈的话的。而且师父也没害那杨妈妈,反倒是贴了那诸多上好的酒菜和点心进去,对她好一顿招待……”
师徒俩站在同一阵线,宋知远一个人也说不过她们两个,只能拍了一下自己的嘴,告饶道:“是我说错话了。那方如珠上来就想要姐姐的性命,她身边的人自然都是一丘之貉,不然不会把她纵成那个秉性。姐姐的法子,不能叫骗人,应该叫……不拘小节的迂回战术!要是古往今来的查案官员,都能有姐姐这份智慧,不知道能解决多少悬案呢!”
小家伙拍起自家姐姐的马屁,素来是不遗余力的。
屋内几人又齐齐笑过一阵。宋玉枝让叶儿和宋知远都回去休息。
等送走了他们,宋玉枝又坐回炕上,对着那几张纸细看起来。
晚些时候,沈遇从外头回了来,见宋玉枝看了许久都不挪眼,少不得问起是不是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是不是杨妈妈给了假消息?
宋玉枝摇头,“就杨妈妈跟叶儿说的这些浑话,我就能判断出她年纪不轻,但却并不算多聪明,还喜欢倚老卖老,指点江山。说来她不过是早年走运,帮过方家大夫人生产,又奶了方如珠长大,才能安安稳稳地在方家待过那些年……难怪方如珠极不耐烦她这奶娘,甚至想借我的手,把她从身边赶走。我便也不担心杨妈妈能编出什么以假乱真的瞎话。”
“那这到底是怎么了?”沈遇将她抱在怀里,伸手轻抚她的眉头,“那杨妈妈俨然把叶儿当成了半个心腹,又急于表现。即便今日她没给出什么有用的信息,那还有明日、后日……我们枝枝怎么也不该这般愁才是。”
“我不是发愁。而是我有个极其大胆的猜测。”说着,宋玉枝伸手点了点,关于方大夫人和农妇同时生产的“口供”,“沈大哥,你觉不觉得这个情节有些眼熟?”
沈遇已经陪着她把这几张纸看了好几遍,此时听宋玉枝这么一说,他还是毫不嫌烦地又看了一遍。
看完,沈遇还是不解。
宋玉枝也不见怪,解释说:“我有段时间很爱看……看话本子,除开学厨的时间,我都把时间花费在看话本上。一般这种情节展开,后面就是真假千金了!”
沈遇并不知道宋玉枝什么时候沉迷过看话本,但此时谈话的重点明显不是这个,他便只也不多问,只沉吟道:“你的意思是…… 方家的姑娘和那农妇家的女孩抱错了,然后真农女成了假千金,真千金却成了农女?”
两人心意相通,宋玉枝已经习惯沈遇的一点就通了,就继续道:“我们不妨按着我的这个猜想,发散一下思维……”
传闻中的方家大夫人年轻时,可是京中出名的美貌姑娘,和玉树临风的方家大老爷,可谓是郎才女貌的一对璧人。
方如珠却只是中人之姿,必不会肖似父母。
所谓母女连心,方家大夫人很有可能是很早之前就发现不对劲了。
她或许是出于对大局的考虑——毕竟方家嫡长女是同海晏的亲事,是双方祖辈在时就定下的。
那时候的海家虽然远不如现在煊赫,但也是手握兵权的一方大将,真抱错了女孩,绝对不只是方家一家的家事。
或许是因为方家大夫人身体确实不好,神志不清,方家人并不信任她一面之词,或许是方家相信了,但遍寻不着那农户,亦或是什么别的原因……总之事情一直没有闹大。
但新朝建立之后,海家一跃成为了天家,这件事就不能接着再掩盖了,稍有不慎就会变成欺君之罪,宛如随时会引爆炸药的火引子。
不管方家大夫人是不是身体真的不好了,方家只能在暂时和方如珠保持一个微妙的关系的同时,加派人手去搜寻那农户家的女孩——早先宋玉枝入京的时候,遇到过方家的大船,当时同船的人还议论纷纷来着。
有没有可能,方家派出那么些人手,搞出那么大的阵仗,就是为了寻人呢?
而方如珠,她应该是知道了自己的身世,知道随时可能被方家抛弃。
所以才会主动认宋彦为父,小心侍奉照顾,让宋玉枝这亲女都自然不如,就是为了谋求来日事发后,宋彦能以二殿下先生的身份,对她伸以援手,帮她安身立命。
只没想到,那时孑然一身的宋彦还有家人,再不可能为她这义女豁出一切,步步为营。
方如珠可不是要视宋玉枝为眼中钉,恨不能除之而后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