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未亮,道路两旁寂静无声。
宋玉枝同陆小哥说完了话,撩开了车帘仔细辨别了一番。
他们这是在往南去。
想想也正常,城东一带富户云集,很多人家抛不下偌大家业,还都留在城里。城西外头是码头,有水匪之患。城中一带民居少,地方小。城北是城破之时,打头遭殃的……
还真是城南最适合接纳迁徙过来的军眷。
判断出这些后,宋玉枝就把车帘给放下了。
她毕竟只是去见沈遇的,不是真的要打探军镇人员的落脚处。
知道个大概方位足矣。
没得给帮忙通融的霍知州添乱子。
马车又行驶过半个时辰,终于停下。
陆小哥先跳下了马车,发出“哇”一声轻响。
宋玉枝没他那么灵巧,自己扶着车辕慢慢下了来。
站定之后,宋玉枝也就明白为何陆小哥这般惊讶了——
只见他们来到的地方,是一片跟清水巷有些类似的民宅区。
入口只有一条细窄的巷子。
但跟清水巷不同的是,这里的巷子口搭建了一个三层高的瞭望台,形似鹿角的的尖锐鹿砦布满整个入口。
守卫二十余人,个个都身披盔甲,手执利器。
为首的将士年近四十,身形魁硕,黑脸铜铃眼,留着连鬓胡,散发着莫名的威压。
他眼神扫过来的时候,别说是十二三岁的陆小哥,便是宋玉枝都有些后背发寒。
“听说这次负责护送和押解的将士,都是久经沙场,能征惯战的。尤其是那领头的,姓连,乃是军镇上的副将,据说力大无穷,能手撕活人,生啖人肉。早知道今遭来的是他,我就不来干这活计了……姐姐一会儿仔细些,莫要惹恼了那连副将。”
陆小哥尽职尽责地提醒宋玉枝,自己却不由自主地打了个摆子。
说着话,衙门里的第二辆马车到了。
第二辆车里都是杂役略多一些,有五人,加上宋玉枝和陆小哥,七人汇聚到了一处。
后来的杂役同陆小哥一样,也都战战兢兢的。
陆捕头上前去知会了一声,转头就让宋玉枝等人上前。
几人搓着步子,立刻引来了那连副将的不满,喝道:“磨磨蹭蹭的像啥样子!不愿意来就都给老子滚回去!”
宋玉枝本来是不想表现的太冒头,才跟其他人一道缓慢移动,现下眼瞅着这位副将一个不满意,就要开始赶人。她便立刻按着正常的步速上了前。
陆小哥紧跟其后,其他人略一迟疑,这才跟上。
那连副将这才没有接着发怒,先赞了一句,“你这小娘子倒是有几分胆气。”
又狐疑地打量了宋玉枝和陆小哥一眼,“你俩才多大,都在衙门的资历超过十年了?我咋没见过你俩?”
来时的路上,宋玉枝就有了一个新身份,就是同陆小哥一道在衙门里长大的表姐。
她前一日才听陆小哥讲过生平,又想着时下没有联网调查户籍的手段,衙门里其他人肯定也得了霍知州的授意,会帮自己打掩护,便脸不红心不跳地道:“我们长辈都是衙门的人,忙起来不着家的时候,就带着我们做工。只是如您所说,我们年岁不大,所以过去不怎么去到人前。”
陆小哥已然把宋玉枝当成了主心骨,“对。我姐姐说的就是我要说的。而且您或许是贵人事忙,不记得我了。前二年您进城到衙门寻霍大人的的时候,衙门里人手不足,还是我给您奉的茶。我姐姐是女子,日常不出后厨,您不认得她才正常。”
那连副将仔细一回忆,还真对陆小哥有了几分印象,“是你小子啊。那次你毛手毛脚的,泼了老子一脸水。今遭可得尽心些!”
陆小哥连连应是。
连副将挥手让二人过了去,接着盘问起其余人。
其余人的身份都是真的,又有宋玉枝这领头羊做了示范,纵有些胆战心惊,却也没出什么纰漏。
七人再次汇聚到一处,开始第二道盘查——
这次不是问话了,而是一个文书模样的中年人,依次检查众人的手。
常年做活的人的手和普通人的手,是不一样的。
同样,习武之人的手和做活的人的手也是不同的。
宋玉枝身份是假的,过去在后厨做活却是真的。
她的手柔软却不滑嫩,拇指和食指内侧有一层茧子。
一行人被顺利放行。
军镇文书领着他们进了去,给他们介绍道:“打头几间屋子,是军镇将士的住所,不需要你们负责。后头这一片联排的屋舍,是军眷住所,你们去进行简单的洒扫,登记一下大伙儿缺了什么,回头报与我知道……”
宋玉枝眼观鼻、鼻观心地跟在文书后头,并不到处乱瞧,心下却不由有些焦急——
军镇人员的驻扎地比她想的大多了,而且十步一哨、五步一岗的。
文书不让他们这些杂役靠近将士所在的地方,她上哪儿见沈遇去?
她思索的半晌里,文书就开始点人,让他们每人负责一块区域的民宅。
宋玉枝是最后被点到的。
那文书道:“伙房正缺人,小娘子既做惯了后厨的工作,就还去伙房帮忙吧。”
宋玉枝顿时来了精神。
进了伙房,除开做菜外,少不得还要负责打饭、送饭!
哪怕暂时见不到沈遇,总归能见到民兵营其他人!
说着话,文书就把宋玉枝往伙房带。
伙房的位置在整个民宅区的中段,里头并不住人,廊下堆满了各色食材,米面粮油应有尽有,甚至还有活鸡活鸭,活的羊羔……
一个胖乎乎的厨子听见响动跑了出来,叫苦不迭道:“大人呐,你总算来了!可带了人手给我?我从前在衙门里给百十号人烧饭都勉强,年头上临时被调去民兵营就算了,现在我哪里负责的了上千号人的吃食?”
话音落下,胖厨子跑到了跟前。
见到文书身边只宋玉枝一个,胖厨子的脸上就更苦了,“您咋知给我派一个人?这一个人顶啥用?”
说着,他又“咦”了一声,“这小娘子我怎么看着有些面熟?”
引着宋玉枝过来的文书本来脸上带着无奈的笑,正要说什么,听到这话却是面色一凛,“你不认识这小娘子?”
宋玉枝顿时一凛,心道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