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遇蹙了蹙眉,眼眸中多少流露出一点失望。
宋知远不错眼地看着他,最后实在绷不住了,笑出了声。
“我骗姐夫的!”小家伙狡黠的眨着眼睛,伸手进怀里拿出一封书信。
沈遇并不同他计较,只无奈笑骂了一句“人小鬼大”,坐下就仔细看了起来。
宋玉枝两辈子都没正经学过写毛笔字。
日常要用到写写画画的地方,她都是求助亲娘周氏。
后来宋记又多了个周掌柜,他识文断字,宋知远最近又重新开始读书练字,宋玉枝可求助的对象就更多了。
如非必要,宋玉枝不会把自己的狗爬字展示到人前。
但眼下她给沈遇的这封书信,却是百分百出自她的手。
字迹绝对称不上优美,也不讲究那些个书信的格式,抬头写了沈遇的名字,也没有任何书面语的问候,上来宋玉枝便在信里自顾自地说起近况。
她说自己很好,就是有些忙。叶儿和葵儿虽然已经能独立制作大锅饭,张大婶和狗蛋他娘也都很踏实能干,洗菜配菜都不需要她插手,她就主要还是做铺子里售卖的、那些熟手得不能再熟的吃食……
又说周氏和赵大娘,说她们都有些忧心,赵大娘前两天还做梦,梦到民兵还未正经操练,就跟北戎人对上了。吓得赵大娘连着两天都睡不踏实,约着周氏过几日去清净寺烧香求平安符。
好在两个娘白日都有自己的事儿忙,忙起来的时候便没有那么多时间想东想西了,就也没有对她们的身体造成影响。
宋玉枝还提了一嘴魏夫人和魏老太太。说她们知道沈遇城外驻守,同样不放心,还提出要往军营里捎东西。她想着不大好,总不能沈遇一个人过得事事如意,其他兵丁都过得苦哈哈的……她就让她们先别送。
甚至还提到了家里的小猞猁。
宋玉枝说它精乖,明明之前宋知远照顾它最多,它也跟宋知远最亲近。但自打沈遇离家之后,它就在家待不住了,一个不留神就翻墙往外跑。
住得近的街坊四邻看着它长大的,都知道它通人性,不会伤人。
但清水巷除开住在那的街坊,还有临近年关上门走亲访友的旁人。
前两日正好有个孩子被猞猁给吓着了,得亏那户主家同自家有些交情,才没把事情给闹大,宋玉枝只登门赔礼致歉。
末了,宋玉枝询问沈遇方不方便把猞猁带进兵营。
兵营里敢来当民兵的青壮,胆子自然比一般人大,附近又有山头,也能让猞猁解放天性。
口粮方面,她可以来想办法。
毕竟宋记现在日日都卖几十只烤鸭,几乎都是富客预定的。
很多富客不稀罕鸭架子,会要求宋玉枝把烤鸭片出来,直接带走。
还有其余清淡的剩饭剩菜,宋记内部消化不了,可以让取饭食的兵丁一并带过来,也不用担心猞猁在外头饿着……
洋洋洒洒三页纸,被一件件琐碎的小事给填满了。
宋知远在沈遇身旁,初时还没有细看,怕窥探到自家姐姐和姐夫的隐私。
但扫了几眼后,宋知远发现不对劲的地方了——
这是家书还是事无巨细的工作日志啊?!
哪怕是他这个年纪,也知道家书不是这么写的,好歹多问候几句,问问出门在外的丈夫饿不饿、冷不冷、累不累、有没有受伤呢?
怎么光写这么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半句不提她自己的担忧和思念?
要是家家夫妻都这样,也不会有“小别胜新婚”这种说法了!
宋知远不觉有些急了,解释说:“姐夫,不是这样的。姐姐还是想着你的……刚才我到处一通看,就是她特特交代的,让我仔细看看你都还缺啥。”
却见沈遇眉眼舒展,神情柔软地轻声应道:“我知道。”
他都知道的。
自家小夫人于人前伶俐善辩,但私下从来不算是话多的人。
尤其每逢铺子里有了新业务,她劳心劳力的时候,在为数不多的空闲时间里,她只想自己安静待着,连说话的心力都没有。
可她现下却在百忙之中,给他写了这样一封长到甚至有些冗余的书信。
其中几段内容字迹都不大连贯统一,看着就不是同一时间所写。
可能是她写到一半,里有了别的事儿,亦或者是当时没有那么多可写的内容,她只得中途搁笔。
搁了笔,转头得了空,她还不忘了接着往下写。
最后一张信纸上还沾染了一点蜡油,应该是她夜间对着烛火写的。
她平素在夜间都不会做这些费眼睛的活计,极偶尔的情况下也不过是写几个食方。还劝过周氏夜间要少做针线。
这怎么不算思念呢?
句句不提,却又字字都是。
“这几日事忙,营地里笔墨纸砚那些,又是日前才送到。我得了空再写回信。”
沈遇将书信原样折好,放回信封里,先是放到矮桌上,后又觉得不妥,改为收进怀里,贴身存放。
“没事,姐姐知道营地里的情况。而且我会把姐夫的情况都跟姐姐说的。”
宋知远说着话,不觉就搓了搓胳膊。
也不是冷,就是突然没来由地觉得有点肉麻。
民兵营的午歇时间很短,眼瞅着就要到午后操练的时候了。
沈遇询问宋知远要不要留下来观摩?
宋知远虽好奇兵丁操练的阵仗,却也知道兵营重地,外人不能久留,没得让自家姐夫难做。
他只说自己下午还得去读书。
沈遇便没再留他,喊人送了宋知远和桩子去往城门口。
也就隔过一天,宋玉枝就从拿饭食的兵丁手里收到了沈遇的回信。
同样是三大张纸,把窄窄的信封塞得鼓鼓囊囊的。
宋玉枝却没空第一时间拆开来细看。
因为这天恰好是腊八节,宋记正在迎接新一轮“挑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