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玉枝准备的晚市菜色,跟午市大差不差。
只是减了二三样略显油腻的大荤,然后每样菜的数量也减了一些——
时人对家庭都十分看重,几乎只要家里有人,在外做了一天工的人多半都会选择回家用饭。
就算有不回家用饭,和友人约着来下馆子的客人……
他们通常上工早,睡得也更早!
丰州城又只是一座边境小城,不能跟繁华的京城相提并论。
通常还不到宵禁的时间,除了长缨街上的大酒楼,其他铺子里就不怎么能见到人影了。
习惯早睡的人,通常都会在睡前吃得少一点,清淡一点,不然明早起来指定要胃不舒坦。
宋玉枝猜想的并没错,晚市的客人比午市少了许多。
而且许多客人进店之后,就会先问酒水怎么卖?
得知宋记不售卖酒水,即便宋记的热菜跟带钩子似的直往人鼻子里钻,不少人习惯夜间小酌一杯的客人,在纠结一番后,还是会离开。
小伙计们第一日上工,见识过热热闹闹的早市和大排长龙的午市,都准备晚间同样要大干一场的。
怎么也没想到宋记晚市的生意会这样普通,上座率连一半都不到!
这个年纪的半大小子,哪里能一下子接受这样的落差呢?
他们并不敢擅离职守,还是干着被分配到的活计。
只是等到戌时中,也就是晚上八点左右,见已经没有新客再上门了。
众人都吃过了夕食,也把店里的卫生工作给做完了,他们才凑到宋玉枝跟前,开始给她出谋划策。
铁牛先开口说:“我姥会酿米酒,她酿的米酒,十里八乡都说好。我让我娘问问方子。”
小胖子跟着道:“我奶会酿黄酒!不用问,她就在跟我一道住着!我家里还有不少呢!”
有了两个表率在先,张家三兄弟你看我、我看你的,一时也有些为难。
他们家里只有两代人,亲朋好友里头也没人会酿酒。
最后张栓子只能说:“我爹认识的人多,我今天回家问问他,看他知不知道哪里有酒可以进货。”
眼见小伙计们对自家营生这般上心,宋玉枝自然是高兴的。
不过她却说不用。
她上下两辈子都跟能吃进嘴里的东西打交道,哪里就会对酿酒一窍不通呢?
别的不说,就说酿葡萄酒吧。
那可是被写进生物课本里的,每个流程都写得清楚明白,宋玉枝小时候就学过的。
但既然选择不卖酒,就还有她的思量在。
首先就是宋玉枝对自家食府的客户群,规划的十分清晰。
主要做的就是丰州城里,生活水平中等偏上的百姓。
而非吉祥、如意两大酒楼那样,通常只做城中富户的生意。
这部分百姓,也就是清水巷的街坊四邻那样的。让他们花几文钱、十几文钱吃顿饭,他们是不会觉得如何的。
甚至逢年过节,让他们花上几十文、上百文,也不至于伤筋动骨。
总结来说就是温饱有余,但还远远不到富裕、不差银钱的地步。
让他们来买可有可无的酒水,能出多少银钱呢?
像张屠户那样,每日体力活繁重,至多也就是喝几文钱一角的散酒,来消解疲累。
在这样的客户群体面前,再好的酒水也卖不出高价,不值得宋玉枝在繁忙之余,再抽出时间、分出心力去酿酒。
其次,喝酒的人不知时辰。
街上留到最晚的,一般都是喝上头的酒客。
听说吉祥、如意两家,都雇了专门的伙计,负责给这样的酒客雇车,送他们回家。
宋记食府现下是没有那样的规模和财力的,到了宵禁时辰,多半只能直接把酒客请出店去。
这喝多了酒的客人万一真有个好歹,可就说不清了。
从古到今,这种纠纷都是屡见不鲜。
最后,就是现下的宋记员工都是女子和半大孩子。
万一遇到了发酒疯的,亦或是借酒装疯的,便是有赵大娘在,应对起来也会颇为吃力。
还不如少赚一些,提前一些打烊关铺,多一些休息时间,更好地应对第二日的营业。
她跟小伙计们解释完自己的想法,吴家兄弟三个就来上门来接人了。
宋玉枝先放了葵儿离开,转头看到叶儿,才发现近来忙昏了头,没考虑到自家大徒弟的住宿问题——
此时距离城内宵禁还有半个时辰,怎么都不算晚。
但城门却是天黑前就关了的。
叶儿现下如何也来不及出城归家了。
发现自家师父在瞧自己,叶儿立刻会意道:“师父不必担心我,我今晨出来的时候,就跟阿奶说好了,等休沐的时候再回去。我午间睡过后院,那里就很好……”
宋玉枝立刻说不成,“那间屋是准备留给女伙计睡的。但临时临了,什么都没准备。只搁了一张薄毯,午睡还成。夜间却是必然要着凉的,且铺子里也没准备洗漱的东西。”
说完,宋玉枝看向自家亲娘和弟弟。
周氏立刻会意道:“叶儿来咱家住吧。”
宋知远也点头,“对,咱家炕大。叶儿姐姐可以睡另一边。”
叶儿现下就已经很听宋玉枝的话了,当下也不辩驳,只福身说谢过师奶奶和师叔。
听到他们双方那各论各的称谓,尤其是自家弟弟称呼叶儿为姐姐,而叶儿却得喊他师叔,连同宋玉枝在内的众人,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就在这样欢笑和睦的氛围里,宋记食府结束了第一天正式营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