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铺面说来有点奇葩。
地段很不错,就在城中和城东的交界处,四通八达,很是便利。
距离丰州城内最繁华的长缨街也不算远,尚且能算得上是在一个商圈里头。
从清水巷过去的话,也只需要一二刻钟的脚程。
奇葩就奇葩在户型布局上。
那铺子原先是一个二层小楼,上下各一大间,另外还带一个供人正常起居的后院。
属于是常见、不出错的格局。
但也不知道主家怎么想的,他在门脸上破费了一番心思,把一楼给隔成了两间,租给了两家人。
好端端的门脸被一分为二,一边只有半间屋,另一边一楼同样逼仄,却带着一个极为宽敞的二楼。
而且说是两家,但后院都是还相连着,得共用的。
之前主家租给两个商户人家。
一边想着自己租的地方大,租金交的多,后院自然该紧着自家先用。
另一边则想着自家门脸虽小,但主家既然说了后院共同,那就是许了他们平等的权利,自家凭啥得让着?
相见容易同住难,更别说是想法完全不同的两户人家,少不得产生摩擦。
两家私下里拌嘴吵架都不新鲜了,每每决断不了,他们就会把主家请过来评理。
主家一个头两个大,到了五月,两家租约到期,他说啥都不肯租给他们了,然后就开始寻摸新的租户。
吃一堑长一智,这次主家就只整个对外出租,不肯再让人分租了。
当然考虑到自家的铺子户型确实奇葩,主家别的条件都放的挺松。
首先是房租部分,这种好地段的大型商铺,还带一个能住人的后院,一年租金市价得在百两以上。
这主家一年只要九十两。
这租金对于宋玉枝而言,自然是飘在天上,力所不及的。
她之前四处托人帮忙相看铺面,给出的预算一直是四五十两。
但就在月底前,这主家看铺子空了大半个月都没什么人问津,加上前头那两家租户还未死心,三不五时跑到他面前闹腾,保证再续租之后,他们绝对和平相处云云……把他弄得越发烦躁,干脆又在招租启事上再增加了一条,允许新租户半年缴纳一次租子。
半年的租子就是四十五两,这可不是正好卡在了宋玉枝的预算里?
这更新过的招租启事,正好让清水巷的街坊给瞧见了,当天晚间在宋玉枝跟前上工的时候,就转告了她。
隔天宋玉枝就带着家里人去相看了。
一看之下,周氏觉得不大妥当,私下里同宋玉枝耳语道:“这铺子确实符合咱家的预算,但一年九十两,怎么也不是一笔小钱。而且这铺子虽然地段、市口没话说,地方也很是宽敞,只是这门脸……”
带他们相看的是主家的下人,前头已经把都说明白了。
这铺面已经有些年头了,再经不起折腾,一楼那堵墙是不能拆的,连个门都不能开!
等于说,若是租下这里,就得保持原样不变。
隔出来的半边门脸能有多大呢?
摆个柜台,置两个货架,至多只能再摆两张桌子。
隔壁那间连同着二楼的就更别提了,因为通向二楼的楼梯就在屋里,摆上柜台和杂物之后,那地方就更是捉襟见肘,摆一张桌子都会显得环境逼仄。
赵大娘跟着帮忙分析道,“若是只摆一个柜台,另一间只摆桌子。但两间互不相通,掌柜伙计要么得从大门外进进出出,要么就得从后院绕一下……怎么想不方便的很。”
这铺子到底从前租给过两户人家,出于对各家隐私的考虑,后院也被他们改过。
从一间门脸到达另一间,得绕上好一程子。
就算再费人费银钱把后院私建的几堵墙拆了,还是如赵大娘说的,不大方便同时兼顾两边的客人。
和她们想法一致的人不在少数,也正是大伙儿都出于这方面的考量,这铺子才会空置了快一个月,到现在还无人来承租。
宋玉枝却是真心觉得这铺子很好!
虽然前头说租赁一个铺子,需要考量的地方很多。
但最要紧的绝对是地段和市口!
经过这么久时间相看,宋玉枝已经发现自己攒了那么久的银钱,放到丰州城里实在不算什么。
想租到十全十美的铺子,不亚于天方夜谭。
要么就是市口、地段差,要么市口地段都没问题了,铺子又太小。
小铺子在初期过渡时当然是够的,但宋玉枝已经受过小摊档的苦,那真的是通身本事都施展不开。
总不能往后还让城里的食客,也在街上排队等位置。
且不说城里的客人有没有那份不讲究,就算食客没意见,官府也不会对这种扰乱秩序的行为坐视不管。
而且一家食肆酒楼想要长久发展,那肯定得培养老客户,不好轻易变换地方。
若是下次换到近的地方还好说,若是换出去几里地,那绝对是要伤筋动骨的!
在相看到这家铺子之前,宋玉枝都准备在市口和大小中二选一了。
现下看完这家,就不用想那么多了,租金虽然贵,但那是贵有贵的道理,这铺面不论是地段、还是大小,都是可以长久做下去的。
至于门脸的问题,宋玉枝也有另外的想头。
“早先时候就说过,等挣了银子要给娘也弄个像样的针线铺子。总不能让您一直给我当伙计……”
周氏正要说这有什么?
自家的营生,宋玉枝出力最多,她这当娘的帮忙洗碗摘菜又值当什么呢?
却听宋玉枝接着道:“我知道娘不怕辛苦,但是您擅长针黹刺绣,当伙计实在是大材小用。再耽搁下去,把您的手养废了,手艺就真的要糟蹋了。”
做女工靠的就是一双巧手。
一旦手粗糙了,做普通的针线功夫还显不出弊端,但等接触到丝绸那样的料子,可能还未开工,手上粗糙的纹理就把料子给毁了。
赵大娘点头道:“枝枝说得不错,前头是人手不够,才让你跟着帮忙。往后铺子开起来了,自然是要另外雇人的。你也能脱出手去,做自己擅长的事儿。挣的肯定比现在多!”
说来这是自打在丰州城落脚,母女俩就商量好的事儿。
周氏也有心想凭借自己的手艺,另外挣一份家业——
自家女儿有本事,半年多的时间都已经要开设自己的店铺了。往后,周氏也对女儿有信心,觉得她会把生意越做越好。
但那是宋玉枝挣的,将来都归她自个儿。
周氏想再挣一份,一半给闺女将来添妆,另一半就给宋知远存着。不能说因为女儿有本事,就让她照拂弟弟一辈子吧。
他们两人虽然差着不少年岁,但说到底是同辈,周氏从来没把抚养宋知远长大这件事,看成是宋玉枝的义务。
思量过一阵,周氏熨帖地捉着宋玉枝的手,“你的意思,娘明白了。这半间门脸的租子算娘借你的,等来日挣了钱,娘还给你。若不挣钱,就还把这间铺面转租出去……”
说着,周氏看了那主家的下人一眼。
主家下人会意道:“夫人别担心,我们少爷说了,整租出去的,随便你们怎么再转组,只要后头生了口角,别寻到他头上就成。”
周氏微微颔首,接着同宋玉枝耳语道:“我还是有些担心……你那半边门脸真的够用吗?”
历来酒楼食肆,都希望大堂尽可能的大,多摆桌子。
大堂坐得满满登登,自然就显得人气旺,不愁没客人上门。
只够摆一张桌子的大堂,就算坐满了,食客经过一瞧,肯定会下意识觉得这家生意平平,产生不了那种效应。
宋玉枝当然也知道那些,但还是自信地点头道:“我都想好了。娘放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