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丫鬟打开门,宋玉枝进了来。
“怎么这样慢?”霍繁星清了清嗓子,就准备开始挑刺,“这么磨蹭,纵你这吃食做得再好,端上桌都凉了吧!凉了的菜可……”
结果下一瞬,那麻辣诱人的霸道浓香已经充盈了整个厢房。
霍繁星人都愣了一下,把到嘴的话咽回了肚子里,回过神来问道:“你这是做了什么?”
福海酒楼的后厨离前堂不算近,宋玉枝又在楼下让人拦了一下,确实耽搁了一些工夫。
“这是冷吃兔。顾名思义,冷了也好吃,所以不怕放凉。”
说着话,宋玉枝把瓷盆子搁在了桌上。
被香迷糊了的小丫鬟像条小尾巴似的跟在宋玉枝后面,乐呵呵道:“这么一大盆,我们姑娘肯定吃不完。”
吃不完自然也就会赏给她嘞!
霍繁星微哂道:“这么一大盆,我自然吃不下。小娘子不会是想让我把你摊子上剩下的兔子都包圆了,所以才……”
在霍繁星现在的认知里,唯利是图的宋玉枝必然是把自己当成冤大头了。所以才会故意折腾出这么大一盆、不符合她食量的吃食!
可谁知道她细看之下,发现那一大盆居然都是红彤彤的番椒!
番椒比金黄色的兔肉多多了,倒是不用担心吃不完了,只需要担心人会不会辣死了!
霍繁星旋即眉目含怒,“好你个宋玉枝,竟敢寻本小姐的乐子?!”
见霍繁星直接叫出了自己的名讳,宋玉枝毫不意外地挑了挑眉——
她可从没跟霍家人自报家门,果然是宋玉锦后头又跟她说了什么。才有了今日这般。
宋玉枝的态度依旧不卑不亢,“霍姑娘尝过之后再来发落我不迟。不过若是霍姑娘不敢尝,光凭卖相就想定我的‘罪’……”
“谁说我不敢?”
少年心性哪里禁得住激将法?
霍繁星当即就拿起了筷子,夹起一块兔肉丁放入嘴里。
入口那叫一个辣!
但又不是单纯的辣味,而是辣味和麻味互相融合,形成一种极具攻击性的独特滋味,刺激着每一根味蕾神经。
兔肉丁的外皮被炒出了油,略有些硬,却不是让人嚼不动的那种硬,而是有嚼劲,越嚼越香的那种。
等嚼开略显干硬的外皮,内里的肉质则完全不同,鲜嫩多汁还很弹牙!
一种肉上居然有两种口感,可想而知下厨之人对火候的把握有多精准!
而当兔肉被咽下,满口的麻辣肉香,真真叫一个回味无穷。
好吃两个字已然不足以形容这道新奇的菜,简直是好吃到让人头皮发麻!
霍繁星的味觉远比常人美味,吃到难吃的东西,她也比常人难以忍受。
但吃到这样的美味,她能品出的好滋味也远超常人!
咽下第一口兔肉之后,她又伸出了第二筷子,第三筷子……
她越吃越香,也越吃越热。身上暖融融的,好不畅快!
等回过神来的时候,霍繁星已经吃了小半盆,鼻尖和额上也都泛起了细密的汗珠,连唇色和脸颊上的绯色也红润了好几分。
都吃成这副模样了,还怎么给宋玉枝下马威?
总不能说你做的东西很一盘,我也就一口气吃了半盆而已?
理智回笼,霍繁星的矜持姗姗来迟,她把筷子搁了,木着一张尴尬到极致的脸评价道:“这菜……尚可。”
宋玉枝抿了抿唇,憋住了笑,“那就多谢霍姑娘帮衬了。”
凭良心讲,霍家人赏识她,还帮她弄来了得之不易的摊位。
一份冷吃兔而已,即便宋玉枝现下手头仍不宽裕,完全可以送给霍繁星吃。
但是霍繁星偏听偏信,上来就想着挑她的错处,那么宋玉枝也不惯着她,该收多少银钱就准备收多少银钱。
而且即便她好心相赠,可能于现下对她成见颇深的霍繁星而言,那也是黄鼠狼给鸡拜年,不安好心。
她想的没错,很快霍繁星就朝着小丫鬟努努嘴,让小丫鬟交付银钱。一副不想和宋玉枝交往过深的模样。
番椒和其他香料买了一百二十文钱左右,一只野兔子在三十文到五十文之间。
成本就将近一百八十文了。
宋玉枝公事公办,只要三百文。
这么点银钱,对霍繁星来说自然不算什么,小丫鬟很快给出了一个三钱左右的银锞子。
宋玉枝收了银钱,便告辞离开。
她刚出厢房,那小丫鬟已经急不可待地快步回到霍繁星跟前,压着嗓子询问说:“姑娘,您还用不用?不用的话能不能分奴婢一块尝尝味儿?”
霍繁星其实还没吃够,但抬眼看到宋玉枝还未走远,便满不在乎道:“也就是看着稀罕了些,我才多用了几筷子,其实滋味也就那样吧。你要是想吃便吃。我再让小二上一些福海楼的招牌菜……”
*
宋玉枝下了楼,便发现楼梯口守着好些下人。
一见了她,那些下人便立刻去喊自家的主子。
不只是前头那些跟宋玉枝搭过话的老饕,更还有看这处人多,跟过来看热闹的其他食客。
“小娘子,那个番椒锅给我也做一个。”
“对!我也来一道,就等着你这口呢,到现在我午饭都没用几口。”
“还有我……”
赵大娘的兔子只杀了一只,还有好几只还在呢!
宋玉枝当然应下,但也事先说清楚,“诸位也都闻过、见过了,我那道冷吃兔用了很多番椒,还有一整只兔子,成本不低。所以一道要三百文钱。”
在场的众人家底或许没有霍家丰厚,但也不至于差那几百文钱,便让她安心做来。
有两个后头跟过来看热闹的人,没见过那冷吃兔的卖相,咋舌道:“兔肉低贱,一只兔子才能出多少肉?炒过脱水之后,能不能剩下一斤都两说。这就敢要三百文,赶得上这福海酒楼的招牌菜了。”
“就是。番椒倒确实是贵,但搁多了还能好吃?这些人傻了不是,花这么多钱吃一道菜?”
宋玉枝可不管后来者如何议论,按着剩下兔子的只数接了几个单子,而后便和赵大娘兵分两路,一个回摊位上取兔子,一个去购置番椒和香料,然后在清水巷小院碰头,现杀现做,再把做好的冷吃兔一并往福海酒楼送去。
后世的很多饭店是不允许客人自带食物的,古代则还没有那么讲究。
午饭的时辰没过,好几盆冷吃兔就端上了桌。
御厨传人出身的霍繁星尚且那般,这些普通食客就更别说了。
一时间福海楼满是浓郁的香辣味,各色食客一边被辣的斯哈出声,一边筷子不停,口中还不忘点评道:“好辣,好香!”
“发一身的汗,太过瘾了!”
还有跟同行的人吵架的:“你们别抢啊!刚我去订这菜的时候,你们不还嘀咕我犯傻吗?怎么现在比我吃的还起劲!”
他友人觍着脸直笑:“兄长,你是我亲兄长!前头是我见识短浅,快让我再吃一口!”
盛况空前,自然还有人跟宋玉枝接着下单。
赵大娘的兔子都卖完了,宋玉枝也实在力有不逮,便道:“今日先不做了,诸位也别急。我的小摊子就在长街中间,离这儿也就半刻钟的脚程。若信得过我,便支付一部分定钱,明日来摊子上取货。”
她前头是给霍家小姐下厨做吃食的,福海酒楼里已经传遍了,谁还信不过她去?
于是当下宋玉枝又接了十单,跟掌柜借用了一下笔墨,写清了收条,让他们明日带着条子来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