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中十四年八月二十日,新任皇帝李漼尊祖母郑氏为太皇太后,出身卑微的郑氏随儿子成了皇太后,这次又随孙子成了太皇太后。于个人荣耀而言,已至巅峰,只是最为孝顺的儿子已逝,郑氏内心的苦又有多少人懂。
接下来就该赏罚分明了,拥立有功的王宗实被封为骠骑上将军,品级从一品。
受罚的人有三个,分别是李玄伯、虞紫芝、王乐,前任皇帝李忱正是死于他们的丹药,三人的结果很一致,全部问斩。
两相对比,还是轩辕集高明,早早看出了危局,脱身而去,而这三位,贪恋眼前富贵,最终富贵成了难以下咽的毒药。
在面对最后结果时,人人都想做轩辕集,而在面对最初选择时,恐怕多数人还是会像这三位一样。
看破眼前的富贵,拒绝一时的诱惑,都需要有大智慧。
九月,李漼追尊母亲晁昭容谥号元昭皇太后。
元昭皇太后年轻时进入光王李怡府邸,最受宠爱,先是生下长子李温,后生下万寿公主、广德公主。
具有对比意义的是,李忱对万寿公主、广德公主都是宠爱有加,唯独对长子李温不感冒,这到底是为什么呢?
如果对比李温(李漼)后来的所作所为,可能只有一个解释,李温的品行和能力不被认可。
可能也只有这样一个解释了。
更大胆的解释,李温并非李忱亲生?
玩笑开得有点大。
就在皇帝李漼忙着朝中布局时,唐朝边境又添了新患。
白眼狼都是养出来的。
最初,韦皋担任西川节度使,开凿了清溪公路,这条路成为唐朝与南方各蛮夷的交通要道,南方各蛮夷可以经过蜀地到中央进贡。为了安抚蛮夷,韦皋遴选蛮夷子弟到成都读书,学业完成后送回,然后再选其他子弟继续来读书。如此循环反复长达五十年,五十年下来,在成都培训过的蛮夷子弟数以千计。
起初人数不多,西川战区财政压力不大,到后来供养人数越来越多,已经成了一项负担。再者,蛮夷所谓的“进贡”都是面子工程,唐朝的赏赐要比其所谓的“进贡”多得多。尝到甜头的蛮夷派出的使团越来越大,人数越来越多。
到杜悰当西川节度使时,上疏请求减少对蛮夷供应的数目,当时的皇帝李忱便批准了。
尝不到甜头后,南诏王国(首都苴咩城,今云南省大理市)国王丰祐大怒,派出的冬季祝贺使节将《祝贺冬季奏章》交到嶲州便返回了南诏。与此同时,南诏国王召回在成都的留学生,给唐朝的公文措辞也不再恭顺。从这时起,南诏不再进贡,并开始骚扰唐朝边境。
唐宣宗李忱逝世后,唐朝派出宦官报丧,巧合的是,南诏国王丰祐也过世了,太子酋龙继位。
酋龙接到报丧,大怒:“我们也有丧事,朝廷不派人悼念,写给南诏的诏书,仍写给先王。”酋龙把钦差宦官安置到了城外宾馆,接待十分冷淡。宦官回来如实奏报,李漼不悦。
南诏是有丧事,但你不奏报,朝廷如何知道?
再者,酋龙的“龙”与唐玄宗李隆基的“隆”同音,难道不知道避讳吗?
李漼作出决定,以后不再派使节去册封,唐朝没有这个藩属国。
李漼的决定正好给了南诏王国借口,自此,酋龙自称皇帝,改国号为大礼帝国,年后建极。
宣布立国之后,酋龙派军攻陷播州,从此成为唐朝边患。
如果李漼坚持派使节前去册封,是否酋龙就会俯首称臣?
恐怕不会。
说到底,白眼狼是喂不熟的,当你足够强大,白眼狼在你身上有利可图时,双方的关系还能勉强维持;当你渐渐衰落,无法满足白眼狼胃口时,白眼狼就会獠牙相向,反戈一击!
千万别以为白眼狼可以驯服,白眼狼终究是喂不熟的!
尽管李忱在位时期被称为“大中之治”,但在表面繁华的背后,农民起义的火星已经渐次出现。
大中十三年(871年)十二月,也就是李忱逝世四个月后,浙东道起义军首领裘甫率众揭竿而起,攻陷象山县城(今浙江省象山县)。
裘甫率军进逼剡县(今浙江省嵊州市),此时人并不多,武装群众一百人而已。
浙东道观察使郑袛德派游击副使刘勍、副将领范居植率领三百士兵会同台州民兵,共同进击裘甫起义军。
公元860年正月四日,浙东部队与裘甫起义军会战,浙东部队拥有三百士兵加台州民兵,人数上占据优势,该赢了吧?
此战,副将领范居植战死,游击副使刘勍仅仅逃出一命。
裘甫士气更盛,部众扩大到一千余人,十天后攻陷剡县,大开仓库,招兵买马,人数迅速扩大到数千人。
王朝末期的农民起义就是这样,如果在萌芽期,破灭了也就破灭了,如果朝廷军队一再失利,农民起义的队伍就如同滚雪球般越滚越大。
如今裘甫部众已经达数千人,浙东、浙西两道的上空都被恐怖的气氛弥漫。承平已久,人们不知道什么是战争;铠甲武器,不是腐烂,就是钝锈,已无法使用。
盘点士兵,能凑齐的不足三百人,浙东观察使郑袛德不得已,只能临时招募新兵。
就在这火烧眉毛的时候,负责招募的官员居然还收受贿赂,招募来的五百新兵不是生力军,而是不能作战的老弱病残。
就这么不负责任地报了上去,招募新兵五百!
郑袛德不知道底细,还满心指望五百新兵能够救急。
郑袛德派出三员将领率领五百新兵与裘甫再战,这下该扭转局势了吧。
裘甫部队在三溪南方(在今浙江嵊州市之南,有三溪汇合北流)设下埋伏,把主力布防于三溪之北,然后堵住三溪的上游使下游水浅,人马可以蹚水而过。
会战开始,裘甫部队佯装不敌,往后溃退。浙东部队“乘胜”追击,蹚水过溪。走到一半,裘甫部队掘开上游堵塞,大水奔腾而下,浙东部队几乎全部被水冲走。
此战结果,三员将领全部战死,五百士兵几无生还。
胜利的消息传来,裘甫的部队再度扩大,起义的人群从四面八方向浙东道集结,人数多达三万,分为三十二队。
裘甫见时机成熟,自称天下都知兵马使,改年号罗平,铸印称天平国,从此大张旗鼓,准备大干一场。从中国大历史看,裘甫一旦走上这一步,离败亡也就不远了。人数不过三万,又是改年号,又是铸印,操之过急了。后来起义成功的朱元璋又是怎么做的呢?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
裘甫势头越来越大,浙东道观察使郑袛德的压力越来越大,一边上疏向皇帝告急,一边向邻近战区求援。
在郑袛德的求援下,浙西道派出兵马四百,宣歙道派出兵马三百,这七百兵马成了郑袛德的救命稻草。
时间不长,郑袛德看出来了,来的不是救兵,全是大爷。
为了让援军发挥出战斗力,郑袛德有求必应,对援军的供应,超出正常供应13倍,仍没能满足援军的胃口。
援军总算要出击了,又提出要求,需要浙东道将士当向导。
这会轮到浙东官兵谈条件了。
有的声称有病在身,有的假装从马上摔下受伤,有的则要求谈好条件,委任一个官职。
此起彼伏,洋相百出,争论到最后,援军又撂挑子了,按兵不动,坚守不出。
该如何解浙东危局呢?
兵部尚书夏侯孜推荐了一个人,前任安南都护王式。
王式,文官出身,带兵打仗却也是行家,担任安南都护时,有勇有谋,威震汉人和蛮夷,声名传播远近。
宰相们纷纷同意,王式被任命为浙东观察使,原浙东观察使郑袛德调回长安,出任太子宾客,文不能提笔安天下,武不能上马定乾坤,就安心当个宾客吧。
三月一日,王式进宫朝见,皇帝李漼询问破敌方略。王式胸有成竹:“只要有军队,一定可以破敌。”
旁边的宦官不合时宜地插话:“动员军队,费用太大。”
聪明人聊天能抓住一切可以利用的机会,王式迅速抓住了“费用”二字。
王式说:“臣就是为了国家珍惜物力,节省费用,才要求大量调派兵马。如果兵马众多,破贼容易,如果兵马稀少,则破贼不易,时间一长,叛贼力量就会越来越大,江淮群盗也会蜂起响应。国家用度全靠江淮,一旦道路阻隔不通,上到皇家祭庙,下到禁卫十军,都会失去供应。到那时候再调兵平叛,费用会大到无法计算。”
李漼点了点头,无疑,王式说的在理。
李漼回头嘱咐宦官:“应该交给他充足的军队。”
这个细节表明,在李漼的治下,宦官的权力更大了,以前他们的兵权只在宫内的神策军,现在全方位扩大了。当然这并不意味着宦官全面掌握了兵权,至少他们可以干预。
这次会面让王式要到了足够多的兵马,忠武、义成、淮南战区分别派出军队,向王式报到。
这边王式紧急调拨兵马,那边裘甫四处出击,衢州、婺州、上虞、余姚、慈溪、奉化、宁海、象山都遭遇劫掠。裘甫部队所过之处,青壮年被俘虏,老弱病残被屠杀。
这样的队伍注定是长久不了的。
王式被任命的消息从中央传到了地方,浙东人心稍稍安定,裘甫一方紧张了起来,毕竟这次朝廷派出的是大规模的正规军。
得到消息时,裘甫一众人等正在饮酒,消息一到,热烈的气氛降到了冰点。
裘甫队伍中最有谋略的当数刘暀,刘暀见裘甫犹豫不决,叹息一声:“有如此之众,大计还不能决定,实在可惜。如今朝廷派王式带兵来,听闻此人智勇无敌,不用四十天肯定就到了。兵马使(指裘甫)应该立即率军攻下越州,以坚固的城墙做屏障,夺取府库,派五千兵马据守西陵(今浙江省萧山市西北西兴镇),沿着浙江修筑营垒,阻止王式东来。大肆集结舰船,一有机会就长驱直入攻取浙西,北渡长江,劫掠扬州货物钱财以充实我们的力量。然后回军,修筑石头城作为根据地,宣歙道、江西道必定有英雄豪杰起兵响应。再派刘从简率一万兵马乘船南下,攻取福建。如此,则国家最富庶之地都落入我们手中。我们这一生足以无忧,唯独担心子孙能否守住了。”
刘暀口若悬河,期待能得到裘甫的热烈回应。
裘甫一句话把刘暀晾在了那里:“大家都醉了,明天再议!”
一片冰心填了夜壶,刘暀心凉透了,索性装醉,提前退席离场。
裘甫阵中不乏有谋略之人,进士出身的王辂也有谋略,受裘甫重视,待之以宾客之礼。王辂游说裘甫说:“刘副司令(指刘暀)的战略是孙权模式,趁天下大乱,据有江东。如今大唐平安无事,想建立这样功业绝非易事。不如拥众据险自守,陆上耕田,海上捕鱼,形势危急就逃到沿海的海岛,如此可为万全之策。”
裘甫左思右想,不敢作决定。
四月,王式行进到柿口,属下来报,义成战区特遣兵团军纪败坏,王式顿时铁青了脸,准备将特遣兵团司令斩首。
经众人苦苦求情,王式才勉强放弃了将其斩首的念头。
经此一折腾,属下士兵全长了记性,大军所过之处,秋毫无犯。
行进到西陵,裘甫派出使节请求投降。王式摇摇头:“裘甫没有投降之心,只不过想看看我在做什么,想用假投降麻痹我,让我懈怠!”
王式指着使节说:“裘甫双手绑在身后前来投降,可以免死!”
四月十五日,王式进入越州,办理完交接,王式为郑袛德设宴欢送。开席前,王式站起身,举起酒杯:“我主持军政大事,不可以饮酒,今天就请监军(指监军宦官)与大家一醉方休。”宴席一直持续到夜晚,王式命点起蜡烛继续欢宴:“我在此,贼人不敢妨碍我们饮酒作乐!”
为将,首先得有信心,这一点,王式可以得满分。
第二天,王式在越州城外远郊给郑袛德践行,双方说了很多肝胆相照的话,依依惜别。
回到城内,王式重申军令,不怒自威。之前挑剔供应不足的消停了,称病不出的回来报到,阵前谈条件要求升官的也沉默了。
士气一下子扭转了过来。
有了士气,好事自己送上了门。
裘甫的别动部队司令洪师简、许会能率部投降!
王式微微点点头:“投降就对了,你们得戴罪立功,证明你们与叛军不一样。”
王式命令洪师简率部充当前锋,与裘甫部队作战。不久,洪师简果然建立功劳,王式也不食言,向朝廷推荐二人当官。
之前,裘甫派间谍进入越州城,总有官兵将间谍藏匿起来,并好生招待。文武官员与叛军也有勾结,盘算着一旦越州城陷落,好以此做铺垫保全家人。越州城内的一举一动,尽在裘甫的掌握之中。
王式早有防备,着手暗中调查,摸清情况后,王式将间谍一网打尽,全部问斩。平时残暴狡猾的将领和士兵也被王式打入网中,一律处刑。
在此之后,越州城门加强警备,没有通行证的不许进城,也不许出城,裘甫军队再也得不到越州城的内幕消息。
接着,王式又下了一道让众人看不懂的命令:各县打开粮仓,赈济穷苦百姓。
属下有人劝止:“叛军还没有消灭,军粮紧俏,不可以散落到民间。”
王式微微一笑:“这就不是你所能知道的了。”
眼下令王式最头痛的还是缺少骑兵,该如何组建一支骑兵部队呢?
王式思索半天,突然眼前一亮,有了!
原来,一些回鹘人、吐蕃人在投降唐朝之后被安置到江淮地区,这些人习惯冒险,擅长骑射,正是组建骑兵部队的大好兵源。
王式说干就干,按图索骥,按照地方提供的安置名单,挑选出一百多名骁勇善战的士兵。
流落于江淮地区的这些回鹘人、吐蕃人原本水土不服,不能适应中原的农耕生活,生活极为困顿。
如今王式精选骑兵,令回鹘人、吐蕃人得以发挥自己专长,同时给美酒犒赏,还给他们的妻儿救济。
一百多名新骑兵热泪盈眶,振臂欢呼,愿为帝国出战。
王式将经过训练的骑兵编练成骑兵部队,交由骑兵司令石宗本率领,再奏请皇帝李漼,拨付龙陂牧场战马两百匹,王式的骑兵部队终于成形。
有人向王式建议,设立烽火台收集叛军远近众寡的消息,王式笑了笑,不作回应。转头王式挑选出一些老弱士兵,配上强壮骏马,每次只派出少数人出去侦察敌情。众人不明所以,都感到有点奇怪,却不敢细问。
王式检阅本道士兵及民兵自卫队,总计四千余人,命他们引导各战区特遣兵团,分路出击。越州城没有正规军守卫,王式便又招募民兵自卫队一千人填补城防空缺。
王式下令,命宣歙将领白琮、浙西将领凌茂贞各率本道特遣兵团,北方来的将领韩宗政等率领民兵自卫队,共计一千人,石宗本率领骑兵为前锋,从上虞奔奉化,解象山之围,称“东路军”;以义成镇将领白宗建、忠武镇将领游君楚、淮南将领万璘率本部兵马与台州、唐兴民兵会合,称“南路军”。
王式特别指示:“不要强行夺取险要,不要焚烧房屋,不要残杀平民谎报战功。平民被裹胁进叛军的,悬赏鼓励他们投降。叛军的金银财宝,只要取得,就归你们所有,官府不问。所有的俘虏,都是越州百姓,一律释放。”
成功的人,能够透过事物表面看透本质,王式就是这样的人。他懂军事,更懂人心!
四月二十三日,南路军攻克沃州寨。
四月二十四日,南路军再攻克新昌寨。
五月二日,东路军击破叛军将领孙马骑部。
五月九日,南路军击败叛军将领刘暀部,斩将领毛应天。
五月二十九日,东路军在南陈馆大破叛军首领裘甫,斩数千人。
东路军乘胜追击,叛军士兵下了狠手,将绸缎布匹扔了一地,塞满了路面,想以此延缓东路军的追击速度。
关键时刻,昭义将领跌戣下令:敢看一眼者,斩!
东路军士兵没有一个人敢捡,打起精神全力追击。
即便这样,还是让裘甫逃脱了。
该到哪里寻找这个泥鳅呢?
义成将领张茵在唐兴俘虏了大批叛军士兵,张茵准备让他们吃点苦头,知道政府军的厉害。
叛军士兵纷纷求情:“我们知道裘甫在哪里,他已经进入了剡县。如果放我们一马,我们愿意当政府军的前导。”
张茵接受条件,率部急行军,在裘甫进入剡县的次日抵达了剡县城下。
王式得到消息,马上命令东路军与南路军到剡县城下会师。
六月十二日,东路军与南路军完成对剡县的合围。
三天内,激战八十三次,政府军保持全胜。不过杀敌一千,自损八百,政府军同样疲惫不堪。
这时裘甫请求投降,诸将前来请示王式,王式摇了摇头:“叛军是想喘口气拖延时间,你们更应该加强戒备,大功即将告成。”
果不出王式所料,裘甫军队又连续出战三次,累计下来,政府军的战果扩大为八十六胜。
六月二十一日夜,裘甫扛不住了。
裘甫、刘暀率一百余人出城投降,与朝廷军队遥遥对话,离城墙有数十步远。裘甫还是争取投降条件,朝廷军队却不准备再谈,士兵迅速出动,完成对裘甫一行人合围,一百多人都成了俘虏。
六月二十三日,裘甫一行被押送至越州,王式下令将刘暀等二十余人腰斩,给裘甫戴上刑具,解送长安。
剡县此时还有五百多人在坚守,政府军对他们却不感兴趣了,一时松懈,五百余人突围而走。
看似突围了,想彻底摆脱政府军却没那么容易。
政府军一路追击加引诱,五百多人的领头人被自己人出卖,被砍下了头颅,其余人都做了俘虏。
裘甫之乱至此彻底平息。
关于裘甫被俘经历,《玉泉子见闻录》写得很生动。
王式讨伐裘甫,剡县坚固,士兵善战,不能立即攻破。王式为了尽快平息叛乱,答应了裘甫的投降,允诺保举裘甫为金吾将军,裘甫同意,但刘暀强烈反对。押送途中,快到越州时,押送士兵把裘甫的手用枷铐起,并用绳索拴住脖子。裘甫不解:“我既然投降,为何还要这样?”士兵说:“这是法度,到越州就拿掉。恭喜你,只管坦荡前行,包管有命。”
抵达越州,王式登上南城楼等待,宣告说:“裘甫,你有什么罪?罪都在刘暀之流身上。”当即下令腰斩刘暀等人。刘暀回头对裘甫说:“你真的要当金吾将军吗?”
裘甫被押到长安,没有等到金吾将军的任命,等来的是跟刘暀一样的结局,东市问斩,一刀两断。
裘甫为什么要反?没有人去问。
于是注定,裘甫不是第一个,也不是最后一个。自此,各地叛乱接连不断,连绵不绝。
经此平叛,朝廷加授王式为检校右散骑常侍,各将领依照战功分别奖赏。
众将领回到越州,王式设宴犒劳。酒酣耳热之后,众将领抛出了心中的疑问:“我们成长于军旅之中,一直南征北战,今年终于追随大帅,击破叛军。然而还是有很多地方不甚明白,请问:大帅刚到时,军粮紧缺,大帅却让各县拿出存粮救济灾民,为什么?”
王式说:“这很容易理解。叛军把粮食聚集到一起,用来引诱灾民。我们如果早点给灾民发粮食,他们也不会去当强盗。而且,各县没有军队,叛军去了,还不是一样落到叛军手里!”
将领们又问:“为什么不设烽火台呢?”
王式说:“设烽火台的主要目的是催促救兵,我们所有的兵马都出去平叛了,烽火传来的消息,又能派谁去救援呢?这样一来,只能徒增百姓的恐惧而已。”
将领们又问:“为何派老弱胆小的士兵出去侦察,而不多派人手呢?”
王式解释道:“勇敢的士兵都派上战场,有更大作用。出去侦察的话,勇敢士兵遇到敌人,可能会不自量力,挺身迎战,不幸战死的话,叛军的行踪我们就无法掌握了。”
众将领恍然大悟,哦,原来是这样。
实际上,从公元750年以来,浙东农民起义总共有两起,第一起发生在公元762年,袁晁起义,最终被张伯仪平定,第二起就是裘甫这次。
从危害而言,裘甫这次并不比袁晁那次更大,具有对比意义的是,袁晁那次,在《资治通鉴》里只有寥寥几句,而裘甫这次,洋洋洒洒,十分详细。
究其原因是唐王朝中期以后,私人修史盛行,大户人家每户都有私史,王式出身书香门第,王家的私史只会更加丰富,司马光加以借鉴,于是我们看到了形象丰满的王式。
总体而言,王式确实在平叛中立下了汗马功劳,不过就起义的规模而言,裘甫起义的规模还比较小,跟后来的黄巢起义不在一个数量级。
公元860年十一月二日,李漼前往圆形祭坛祭祀天神,大赦天下,改年号为咸通。
之所以使用这个年号,据说是因为李漼记得父亲李忱曾做过一首曲子《泰边陲乐曲词》,里面有一句“海岳晏咸通”。“咸通”由此而来。
有专家提出:“咸通”这个年号可以从《周易》中找到答案。
“咸”可以解释为“都”,它又是“感”字的古体,《周易·咸彖》解释“咸”卦道:咸,感也,柔上而刚下,二气感应以相与……天地感而万物化生,圣人感而天下和平,表达了一种只有君臣、臣民上下相感才能实现政通人和的政治理念。《周易·系辞上》也说:“《易》无思也,无为也。寂然不动,感而遂通天下之故。”都是感而后通,有感才能通。
无论年号取自《泰边陲乐曲词》,还是来自《周易》,年号的本身都是无比美好,只可惜,李漼这个意外登基的皇帝,并配不上这个年号。
李漼登基之后,着手调整权力结构,令狐绹首当其冲。
令狐绹当权近十年,嫉贤妒能,从中央到地方,都对他畏惧痛恨。偏偏令狐绹又管不好身边的亲属和子女,儿子令狐滈依仗父亲权势,大肆收受贿赂,大有“二宰相”的架势。
李忱去世后,对令狐绹的非议便压制不住了,各种攻击纷至沓来。
李漼就势将令狐绹贬为河中节度使,遥兼二级宰相。
李漼又看中谁呢?
没有新意。
老熟人,白敏中。
李漼命白敏中卸任荆南节度使,出任司徒兼门下侍郎兼二级宰相。
老当益壮的白敏中有心在新朝继续发挥余热,但等待他的又是什么呢?
回到京师之后,白敏中进宫朝见,一不小心,从台阶上失足坠下,腰部受伤,被软轿抬回私宅休养。
这一休养就是四个月。
李漼这段时间做什么?
放羊!
休养中的白敏中心中不安,连上三道奏疏,恳请辞去宰相,李漼就是不准。
右补阙王谱看不下去了,上了一道奏疏:
陛下刚刚开始治理天下,正需要宰相尽力辅佐,不能一日或缺。白敏中受伤卧床已经有四个月,陛下虽然曾与他座谈,但时间没超过三刻。天下大事,陛下跟他讨论过吗?还是批准白敏中的辞职申请,寻访道德声望之士来帮助陛下。
就是这么一道奏疏,李漼居然容不下,顺手将王谱贬为阳翟县令。
给事中郑公舆认为不妥,将贬斥王谱的诏书加封退回。
李漼将皮球提给了宰相团,让宰相团讨论一下,王谱究竟该不该贬。
宰相团硬着头皮接下烫手山芋,象征性地讨论了一下。
还讨论什么呢?王谱冒犯的是白敏中,焉能不贬。
讨论到最后,王谱还是被贬为阳翟县令。
哦,闹了半天,白敏中是上演辞职秀呢,名为辞职,实则要把相位坐穿,到最后,反而让看不懂辞职秀的王谱贬了官。
仅从这件小事可以看出,李漼与其父相去甚远。
当年魏谟痛哭流涕,遗憾不能早立太子让正人君子早日辅导,魏谟的遗憾还是有道理的。
李漼过去被父亲冷落,想必对他的培养也是稀里糊涂,骤然登上大位之后,他根本不具备治国平天下的能力与素质。
更要命的是,他还缺乏当皇帝应有的包容和纳谏的风度。
皇帝没肚量,宰相无原则,经历大中之治的大唐王朝至此掉头直下,在下坡路上越走越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