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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后浪前浪(1 / 1)


李忱将李德裕贬为荆南节度使、遥兼二级宰相的诏书还没有焐热,新的变动又出来了。这一次李德裕被免去了遥兼二级宰相,不过不用去荆南战区了,改任东都洛阳留守长官,到洛阳上班。

宦海浮沉的李德裕知道,洛阳恐怕还不是自己的最后一站,前方还有无尽的未知等着自己。

原本受李德裕提携的白敏中官运亨通,以翰林学士、兵部侍郎的身份进入宰相团,成为宰相团的一员。

以李忱的想法,他最想提携的官员其实不是白敏中,而是另外一位姓白的官员——白居易。

李忱一开始有拜白居易为相的想法,因为他是白居易的粉丝。可惜,天不假年,在李忱登基几个月后,白居易告别人世,从此世间再无白乐天。

李忱想起与白居易的有缘无分,饱含深情写下了《吊白居易》:

缀玉联珠六十年,谁教冥路作诗仙。

浮云不系名居易,造化无为字乐天。

童子解吟长恨曲,胡儿能唱琵琶篇。

文章已满行人耳,一度思卿一怆然。

回过头说白敏中,白敏中仕途的关键一步是李德裕提携的,若没有李德裕推荐,白敏中还会长期在低位徘徊。

白敏中进位宰相,该对伯乐李德裕投桃报李了吧。

白敏中确实报了,以怨报德!

身居高位的白敏中不仅没对老长官李德裕施以援手,反而趁机落井下石,他指使党羽李咸狠狠参了李德裕一本。乐见其成的李忱顺势将李德裕再贬一次,由东都留守贬为太子少保。

屋漏偏逢连夜雨,破鼓又遭众人捶。眼见老宰相李德裕已经成了破鼓,想捶的人越来越多。

前永宁县尉吴汝纳又使出一记重锤:李绅与李德裕相互勾结,欺骗武宗,冤杀我的兄弟吴湘,请召回江州司户崔元藻,负责调查此案。

吴汝纳是替弟弟吴湘伸冤:几年前,李德裕为父报仇,冤杀与父亲结怨的吴武陵之侄吴湘。

皇帝李忱更加乐见其成,好,好好审一审,看看李德裕究竟在这件事上扮演过什么角色。

御史台着手重审,历时三个月,结案报告出炉。

结案报告显示:据崔元藻列出的吴湘受冤情形,与吴汝纳诉状相同。

事实清楚了,证据确凿了,当年李德裕督办的“铁案”如今彻底被翻案了。

东都洛阳也待不下了,李德裕还得继续搬家。

李忱再下重手,将李德裕贬为潮州司马。

满朝文武几乎没有人帮李德裕说话,唯独右补阙丁柔立站了出来,丁柔立上疏为李德裕喊冤。

乍一看,丁柔立是李德裕的死党,实际上,并不是。

李德裕当权时,有官员向李德裕推荐丁柔立,推荐词是“清廉正直”,可以出任谏官。李德裕没有在意,这次推荐无疾而终。

如今,凭借自己能力当上右补阙的丁柔立毅然为李德裕喊冤,尤其是在众人纷纷落井下石的时候。

丁柔立没能改变李德裕被贬的事实,他反而被认定为李德裕的党羽,贬为南阳县尉。

在之后的史书上,再也没有出现丁柔立的名字,他一生的高光时刻就是这次为李德裕喊冤。

为一个未曾提携自己的落魄官员喊冤,进而丢掉了自己的前途,究竟值还是不值呢?

无论如何,丁柔立的风骨值得我们肃然起敬。

又过了几个月,李德裕再次被贬,从潮州出发到崖州,出任崖州(今海南省琼山市)司户。

几个月后,一切终于结束了。已经贬无可贬的李德裕在崖州司户任上去世,享年62岁。

《资治通鉴》如下记载:

已未,崖州司户李德裕,卒。——《资治通鉴》

如果李德裕仅仅是一个普通司户,他的死不会记录到《资治通鉴》上。

虽然自新皇登基后一贬再贬,贬无可贬,贬至崖州司户,一个不入流的芝麻小官,但李德裕从来不是芝麻小官。

经制四方,勋业卓卓。

海岛万里,贤相凋零。

该如何评价李德裕呢?

范仲淹:李遇武宗,独立不惧,经制四方,有相之功,虽奸党营陷,而义不朽矣。

洪迈:若唐宰相三百余人……李德裕、郑败,皆为一时名宰,考其行事,非汉诸人可比也。李德裕功烈光明,佐武宗中兴,威名独重。

赵秉文:肃代有一颜真卿而不能用,德朝有一陆贽而不能用,宣朝有一李德裕而不能用,自是以还,唐衰矣。

李商隐:成万古之良相,为一代之高士。

在他去世前两年,封州流犯李宗闵在封州去世,享年56岁。

在他去世前一年,太子少师牛僧孺病逝,享年68岁。

曾经的风云人物,如今一个个随风而去,那些曾经由他们掀起的波涛早已平息,他们如同长江后浪推动的前浪,一个个消失在沙滩上。

顺着李德裕,说说与他同时代的李商隐。

李德裕的结局是个悲剧,但至少他曾经辉煌过,李商隐呢?他的一生都是悲剧。

这是一个误入牛李党争旋涡的才子,这是一个一生为牛李党争所误的可怜人。

李商隐,字义山,祖籍怀州河内(今河南省焦作市沁阳),出生于郑州荥阳(今河南省郑州市荥阳),晚唐著名诗人,和杜牧合称“小李杜”,与温庭筠合称为“温李”。

元和十一年(816年),李商隐三岁,随父亲李嗣赴浙。李商隐不到十岁,李嗣去世。李商隐只得随母还乡,过着艰苦清贫的生活。李商隐“五岁诵经书,七岁弄笔砚”,至16岁,便因擅长古文而得名。

太和三年(829年),李商隐移家洛阳,结识白居易、令狐楚等前辈。令狐楚欣赏李商隐的文才,对其十分器重,让李商隐与其子令狐绹等交游,亲自授以今体(骈俪)章奏之学,并“岁给资装,令随计上都”。后又聘其入幕为巡官,曾先后随往郓州、太原等地。

开成二年(837年),经过长期刻苦学习并由于令狐绹的延誉,李商隐得中进士。

开成三年(838年)春,李商隐应博学宏辞试不取,在参与料理令狐楚的丧事后不久,李商隐应泾原节度使王茂元的聘请,去泾州(治今甘肃省泾川县北)做了王的幕僚。王茂元对李商隐的才华非常欣赏,并将女儿嫁给了他。

正是这桩婚姻将李商隐拖入了牛李党争的政治旋涡中。

王茂元与李德裕交好,被视为“李党”的成员,而令狐楚父子属于“牛党”。牛党与李党势不两立,命运安排,李商隐跨在了两党中间。

李商隐的婚姻被解读为对刚刚去世的老师和恩主的背叛,为此他付出了代价。

之后,李商隐参加授官考试,在复审中被除名。这件事对李商隐最直接的影响,是使得他获得朝廷正式官职的时间推迟了一年。

开成四年(839年),李商隐再次参加授官考试,顺利通过,得到了秘书省校书郎的职位,不久,调任弘农县尉。

虽然县尉与校书郎的品级一样,但后者远离权力中心。李商隐在弘农任职期间很不顺利,因为替死囚减刑而受到上司陕虢观察使孙简责难,李商隐感到非常屈辱,难以忍受,最终以请长假的方式辞职。凑巧的是,在此期间孙简正好被调走,接任官员设法缓和紧张局面,李商隐勉强留了下来。但他已经没有心情继续工作,不久就再次辞职并得到获准。

时间走进会昌年间,李德裕全面执政,如果一切顺利,李商隐有望在仕途上有所作为。

会昌二年,李商隐复入秘书省为正字,这时变故又来了。

母亲去世了。

按照礼法,李商隐必须回家守孝三年。

这三年正是李德裕最辉煌的三年,李商隐就这样错过了。

会昌五年(845年)十月,李商隐结束守孝,重新回到秘书省。此时李德裕的执政已近尾声。

次年三月,武宗去世,宣宗李忱即位,曾经权倾一时的宰相李德裕及其支持者迅速被排挤出权力中心。

大中元年(847年),桂管观察使郑亚邀请李商隐赴桂林任职,五月,李商隐同郑亚来到距京城五千里以外的南方。郑亚南迁,是宣宗清洗计划的一部分。李商隐愿意跟从一位被贬斥的官员,表明他同情李德裕一党。另一方面,也显示对自己的升迁不再抱有信心。在桂林不到一年,郑亚再次被贬官为循州刺史,李商隐随之也失去了工作。

大中二年(848年)秋,李商隐回到长安。潦倒之际,李商隐写信给故友令狐绹请求帮助,令狐绹只是礼节性地回了封信,李商隐还忙不迭写诗表示一下。

寄令狐郎中

李商隐

嵩云秦树久离居,

双鲤迢迢一纸书。

休问梁园旧宾客,

茂陵秋雨病相如。

【韵译】

你是嵩山云我是秦川树,长久离居;

千里迢迢,你寄来一封慰问的书信。

请别问我这个梁园旧客生活的甘苦;

我就像茂陵秋雨中多病的司马相如。

令狐郎中指望不上,李商隐只能通过自己考试得到一个盩厔县尉的小职位。

十年前,仕途起步时,他正好也是一个相当的职位(弘农县尉)。

大中三年九月,李商隐得到武宁军节度使卢弘正的邀请,前往徐州任职。卢弘正对李商隐颇为欣赏,如果他的仕途顺利,李商隐可能还有最后一次机会。然而造化弄人,李商隐追随卢弘正仅仅一年多后,卢弘正就于大中五年春天病故。这样,李商隐不得不再一次另谋生路。

大中五年(851年)秋,被任命为西川节度使的柳仲郢向李商隐发出邀请,希望他能随自己去西南边境的四川任职。李商隐接受了参军职位,在简单地安排了家里的事情之后,于十一月入川赴职。在四川,李商隐一待就是四年。这四年是李商隐宦游生涯中最平淡稳定的四年,心如死水的李商隐已经再也无心无力去追求仕途的成功。

大中九年(855年),柳仲郢调回京城任职。出于照顾,他给李商隐安排了一个盐铁推官的职位,虽然品阶低,待遇却比较丰厚。李商隐在这个职位上工作了两三年,罢职后回到故乡闲居。

李商隐处于牛李党争的夹缝之中,一生不得志,抑郁寡欢,唐宣宗大中末年(约858年),李商隐在郑州病故。

身处时代洪流,每个人都只是沧海一粟。

谁能想象,一个身后名动千古的诗人,在他所处的时代,竟然活得如此卑微。

值得欣慰的是,如他同时代的,比他位高权重的,都湮灭在历史之中,而我们至今还在诵读他的诗篇:

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李商隐《无题·相见时难别亦难》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李商隐《乐游原》

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李商隐《无题·昨夜星辰昨夜风》

相见时难别亦难,东风无力百花残。——李商隐《无题·相见时难别亦难》

昨夜星辰昨夜风,画楼西畔桂堂东。——李商隐《无题·昨夜星辰昨夜风》

君问归期未有期,巴山夜雨涨秋池。——李商隐《夜雨寄北》

何当共剪西窗烛,却话巴山夜雨时。——李商隐《夜雨寄北》

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李商隐《锦瑟》

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李商隐《锦瑟》

春心莫共花争发,一寸相思一寸灰!——李商隐《无题·飒飒东风细雨来》

八骏日行三万里,穆王何事不重来。——李商隐《瑶池》

历览前贤国与家,成由勤俭破由奢。——李商隐《咏史二首·其二》

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领风骚三两年。

现在又到了新人上位的时候了。

一日,皇帝李忱向白敏中提及一段往事:

当年,朕跟随宪宗灵柩前往陵墓,突然风雨交加,文武百官和三宫六院的嫔妃一哄而散,四处避雨,只有山陵使一个人留在原地,手扶先皇灵柩不放,这一幕经常在朕眼前浮现。我记得山陵使个头很高,有很多胡子。你帮我想想,他是谁?

白敏中事前做过功课,对曰:“他叫令狐楚。”

李忱很兴奋:“哦,他有没有儿子?”

白敏中对曰:“长子令狐绪,现任随州刺史。”

李忱追问:“是否有宰相之才?”

白敏中心中明白,李忱是想提携令狐一脉。白敏中对曰:“令狐绪从小患有风湿,身体不好。令狐楚次子令狐绹曾任湖州刺史,有才干气度。”

李忱有些喜出望外,立即擢升令狐绹为考功郎中(相当于国务院文官部考核司长)兼知制诰(诏书撰写官)。

有唐一代,如果官当到知制诰,再有一点运气,下一步就是宰相。

被馅饼砸到脑袋上的令狐绹进宫谢恩,李忱把话题引到了宪宗朝。令狐绹思路清晰,条理分明,李忱听得连连点头,心中已有擢升令狐绹为宰相的念头。

仔细算来,令狐绹52岁,元和十五年时,不过25岁,他能知道多少元和一朝的往事?想必多是从父亲令狐楚那里听来的,在李忱面前捡李忱爱听的说。

不管怎样,令狐绹已经深深打动了李忱,这颗政治新星即将冉冉升起。

从令狐绹开始,只要是元和时期高官之子,李忱一律青眼相加。

刑部员外郎杜胜朝会时晋见李忱,李忱问起家世,杜胜底气十足:“当年顺宗病重,家父杜黄裳曾第一个请宪宗监督国政。”

哦,还有这事。

李忱马上擢升杜胜为给事中(御前监督官)。

之后,李忱前往翰林院视察,问起翰林学士裴谂家世,对曰:元和重臣裴度之子。李忱立即当面擢升裴谂为翰林承旨(翰林院院长)。

(老院长估计在隔壁挠墙痛哭!)

再之后,李忱与宰相们谈论元和朝清廉干练的官员,谁能排名第一?

有宰相提及江西道观察使韦丹,恩德遍布江西八州,逝后四十年,当地百姓还在歌颂其恩德,仿佛韦丹犹在。

李忱马上命国史馆编撰杜牧撰写《韦丹遗爱碑》,并擢升韦丹之子、河阳战区观察判官为御史。

元和官员之子擢升如此容易,为什么呢?

李忱是在为自己皇位的合法性背书。

因为他继位的身份,实在有些尴尬。

有的史书说,李忱继位时没有出现波澜,因为他是唯一合法人选。

非也非也!

李忱继位时,武宗李炎是有儿子的,只是有唐一代没有立幼主的传统,宦官们也不敢打破这一传统;再者,即便要立李忱这一辈的皇叔,李忱也不是唯一一位,与他同样有资格的还有几位,他们都是宪宗李纯的儿子。

如果要立有辈分的,还有,唐顺宗李诵的儿子还有数人健在,不过那样可能得先立一个皇太爷,太搞笑了。

总体说来,李忱与宦官们接触上了,双方达成了某种默契,进而李忱上位。

位是上了,但合法性还是弱了一点,皇太叔一说实在有点掩耳盗铃。

怎么办?

既然合法性弱,那就加强,强化自己是宪宗儿子,而且是对宪宗感情深厚的儿子!

会昌六年冬,礼院(祭祀部祭礼科)奏报说:皇族五年大祭祭文,在祭祀穆宗、敬宗、文宗、武宗牌位时,只自称——继任皇帝某某致意。

李忱准奏。

这是一个信号,一个淡化穆宗父子四朝的信号,最终的目的是把这四朝视为“伪朝”,这样李忱便是货真价实的宪宗真正继承者。

十年后,李忱做了一次尝试。

吏部尚书李景让上了一道奏疏:穆宗是陛下兄长,敬宗、文宗、武宗都是陛下的侄子,陛下向兄长磕头还说得过去,向侄子磕头就说不过去了。而且这样的话,陛下不能祭祀七代祖先,所以这四位皇帝的牌位应迁出皇家祭庙,迎回代宗以下的牌位。

李忱将这道奏疏交给文武百官讨论,讨论了很久,没有定论,最终不了了之。

无疑,李景让的奏疏是李忱愿意看到的,这样可以抹掉穆宗父子四朝的痕迹。很可惜,礼法是件大事,想改变没那么容易。

李忱也只能耐着性子,告诫自己,慢慢来,慢慢来!

仅仅从跨越朝代来看,太皇太后郭太后是成功的,她出生于德宗朝,一直熬到了宣宗朝(李忱),在宪宗朝为贵妃,在穆宗朝为太后,在敬宗、文宗、武宗朝为太皇太后。到了宣宗朝,郭太后仍然称太皇太后,虽然从宣宗李忱那里论,她应该是太后,但毕竟已经当了三朝太皇太后,冷不丁再降为皇太后,还有点不太习惯。

从寿命上看,郭太后是幸运的,她的寿命很长,几乎比同时代的人都长,按照唐宪宗李纯的年龄估算,到宣宗登基时,郭太后已经68岁,而她的丈夫,只活了42岁。

如果从人生阅历看,郭太后又是不幸的,从丈夫开始,她一直在见证着亲人的离世,从儿子开始,她一直在白发人送黑发人,一连送走了儿子和三个孙子。

从贵妃,变成了太后,从太后又变成了太皇太后,地位越来越高,身边的亲人却越来越少,直至李忱登基,看似来了亲人,实则更是仇人。

元和十五年(820年),宪宗李纯离世存在诸多疑点,但都被继任皇帝刻意淡化了,毕竟他们都是宪宗去世的既得利益者。

试想,如果宪宗一直健在,继位的未必一定是李恒,这一点在前面我们提到过。

如今李忱继位,他想旧话重提。

李忱真的是因为与宪宗感情深厚进而追查宪宗之死?恐怕未必。

李忱藏着私心,他要通过追查,加强自己皇位的合法性。

李忱同时还藏着另外一个私心,那就是替母亲郑太后出头。

前面说过,郑太后最初是郭太后的侍女,皇宫里的这种主仆关系注定和谐不了。多年以来,郑太后一直受着郭太后的气,如今乾坤倒转,自己儿子成了皇帝,原本强势的郭太后却成了少人问津的孤家寡人。

郭太后承受着巨大的人生落差,一直以来,她都是众星捧月、养尊处优,如今,李忱登基后却对她十分冷淡。

郭太后气血难平,虽说已经年逾七十,但李忱不把她这个嫡母放在眼里,郭太后还是无法接受。

大中二年(848年)五月二十一日,郁郁寡欢的郭太后登勤政楼,景色还是那些景色,看景的心情却荡然无存,郭太后眼前浮现出往昔一幕幕,泪水在眼角滑落。贵为太后,风光无限,如今却是这般惨淡。

郭太后拍着栏杆,心如死灰。

突然,郭太后身子向前一探,她想就此结束自己无法言说的一生。

身边人眼疾手快,迅速将郭太后拉了回来。

哀莫大于心死。

郭太后意图跳楼的消息很快传到了李忱的耳朵里,李忱大为震怒,郭氏,意欲何为!

当晚,郭太后在兴庆宫告别人世。

外人认为郭太后的死是非正常死亡,很有可能是李忱派人谋杀。

后宫的事,外人无法知晓真正的真相,我们只知道,这一天郭太后意图跳楼,这一晚她告别人世。

横跨八朝,高高在上,富贵逼人,落寞收场。

对于每个人而言,人生就是一次飞行,不在于飞多高,而在于安全降落。

对于郭太后而言,漫漫人生路结束了,对于李忱而言,事情还没完。

该把郭太后葬于何处呢?

李忱不允许郭太后与宪宗合葬,她不配!将来母亲郑太后百年之后,她才有资格与宪宗合葬。

主管部门知道李忱的心思,只好顺水推舟,建议将郭太后安葬于景陵(宪宗李纯陵墓)外园,李忱表示同意。

这时一个小人物跳了出来:“我反对!”

反对的人叫王皞,时任祭祀部祭礼科祭礼见习官。

王皞上了一道奏疏:“郭太后应与宪宗合葬,牌位送进皇家祖庙宪宗神龛。”

一石激起万层浪,皇帝李忱大为震怒,怎么会有如此没有眼色的官员?

白敏中紧急召见王皞,质问王皞为何如此不懂政治,为何要上这样一道奏疏?

王皞从容不迫:“郭太后是汾阳王郭子仪的孙女,宪宗当太子时的正妃,顺宗时代她是好儿媳。宪宗去世当晚发生的事情暧昧难明,并没有明显的对郭太后不利的证据。郭太后身为国母,历经五位皇帝,怎么可以用暧昧不明的事情,废除正嫡和偏庶的名分?”

白敏中听后大发雷霆,王皞依然有理有据地回应,两人一直在激烈争论。到了宰相们聚餐时间,白敏中依然没能把王皞压服,王皞据理力争,不肯做半步退让。

最后的结局还是原本的结局,王皞却为这次奏疏付出了代价,被贬出长安,出任句容县令。

任何时代,坚持原则都是一件孤独而又辛苦的事情。

半年后,横跨八朝的郭太后被安葬于景陵旁边,时隔28年,夫妻终于在九泉之下重聚。只是重聚打了折扣,他们没能合葬,从居住环境看,算是邻居。

郭太后的牌位没能进入皇家祖庙,多年以后,宣宗的儿子懿宗恩准,郭太后的牌位才得以进入。

如果将郭太后的经历拍成影视剧,她的经历会被向往还是被同情呢?

对于郭太后而言,世态炎凉,冷暖自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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