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池渐台天子授首
成王败寇谁人评说
京城常安,不知有多少人秋夜无眠。此时已经是漏过三更,鸡鸣时分,群臣都在皇宫的王路堂大殿休息,大殿的两边就是朝会时天子和大臣休息的地方。
时间很快就过去了,已经是十月初三,庚戌日,灾难降临京城的第三天。
曙色未明,寿成室的其他各门都已经被虎贲卫士堵住,而作室门已被砸毁,从这里冲入皇宫的市民越来越多,在皇宫中抢劫到的珍宝又吸引着新的人流涌了进来。众虎贲无法阻挡一波又一波人流,纷纷退到王路堂大殿中。
清晨天刚亮,大司马王邑早已从北阙广场撤回宫中,见事态紧急,走进大殿内室唤醒了入睡不久的天子。王邑叩首说道:“陛下,一些乱民受汉兵唆使,源源不断地从便门冲入皇宫,现在正朝着大殿涌来,臣请求陛下立即退出大殿。”
王莽揉了揉蒙眬的睡眼,说道:“大司马急什么,咱们大新还有数十万大军没有出动……”
“数十万军队一直驻扎在北军中垒大营,可是乱民火烧皇宫,贼兵又包围了皇宫,京城里到处都是反贼和乱民,宫中已无法派人调发。”
王莽叹了口气,把紫青色的龙袍穿戴整齐,又把传国玉玺绶佩戴于身上,手中握着虞帝匕首,大声对王邑说道:“大司马你记着,予是皇天指定的天子,看那些乱民贼子敢把予怎样!”
王邑见王莽不肯离开,又劝道:“陛下,事出紧急,待平定乱贼以后,就可立即回驾。从王路堂大殿出去一直往南,有一大片池水和渐台,足可凭险据守。”
王莽执拗地说道:“胡说!哪有天子逃避乱贼的道理?”
王邑见宫外呼喊声渐渐逼近,皇宫里兵火重新燃烧,浓烟也飘了过来,不禁大为焦急。他不顾天子尊严,喝令左右侍卫把王莽架着,强行扶出了殿门,自己带着一批虎贲卫士守在宫中。
王路堂大殿外面陛阶下,站着众多的公卿大臣、侍中、宦官、郎官,加上虎贲卫士等,总共有一千多人,见天子走出大殿,全体伏地叩拜。王莽看了看身边的大臣,国师苗、太傅唐尊、大司空崔发还在身边,其他还有和新公王揖、侍中赵博、中常侍王参、中常侍?恽等人。前将军王盛竟然也在大臣的队列中,见天子来到身边,立即伏地叩首。
王盛说道:“陛下,臣无德无功,却享受了十多年的荣华富贵,这些都是陛下的恩德所赐。如今朝廷遭遇大厄,臣要和大新共生死!”
“嗯,前将军忠诚可嘉!”看着王盛忠诚而又憨实的样子,王莽心中感慨不已,拍了拍王盛的肩膀,因为有的大臣已经不见了踪影,眼下跟随在身边的都是忠顺朝廷的人。王莽转身推开了左右侍卫,嘶哑着嗓子问道:“予的威斗、金匮符命、皇室谱牒放在何处?”崔发把威斗、当年哀章所献的金匮符命、一只盒箧装着的《王氏谱牒自本》取了出来。
王莽让崔发拿着符命和谱牒,命令中常侍?恽背着威斗,在前面引路。王莽正要举步,谁知一天颗粒未进,感觉一阵头晕,差点就栽倒在地。崔发赶紧上前扶掖着王莽,沿着王路堂殿陛的斜道往南而下,再往西行,穿过了白虎殿。
白虎殿的大门外,和新公王揖早就准备好了车驾在此等候。王莽登上了御车,王揖驾车急速地驶往渐台。皇宫的宫观楼台等各种建筑物众多,不仅有宫殿楼宇,还有供天子和后宫嫔妃们游赏的湖泊。皇宫出西墙不到两里处有一汪大湖名叫“沧池”,因池水墨绿沧茫而得名。沧池的水引自章城门,由西而东注入沧池之中,整个湖面近千亩。
沧池之中堆起了一座人工小岛,岛上的楼阁建筑被称为“渐台”。渐台由汉初的丞相萧何建造,高出沧池湖面十余丈,是皇宫的最高处,往东可以俯瞰皇宫全景。渐台的周围有湖水环绕,仅有一条小埂道路通往沧池湖边。
天子的车驾在沧池湖畔停了下来,群臣和虎贲卫士簇拥着王莽踏上了一条小埂,急急地往湖中的小岛走去。王莽把金匮符命、谱牒紧紧抱在怀里,?恽、王揖等大臣抬着威斗跟在后面。其余公卿大臣在侍中、郎官和虎贲卫士的护送下,陆续登上了湖中的小岛。再往上就是渐台建筑,王莽先登上了渐台,群臣和众兵在台下休息。
站在渐台高处,王莽东眺皇宫,宫中那高耸的八风台最为抢眼,金碧辉煌的建筑群尽收眼底,四周湖光水色,波光粼粼。可是,王莽没有心思观赏美景,因为他看到一些宫殿建筑升腾起了股股黑烟。再往王路堂大殿的方向望去,遥遥瞥见大司马王邑率领虎贲卫士,正从小路向渐台转移。王邑率兵守卫北阙,坚持了几天几夜,疲困已极,身边的士兵死伤殆尽,只剩下几十个贴身护卫,迫不得已才放弃了守卫皇宫。
穿过百余丈长的湖中小埂,王邑来到了渐台脚下的小岛,正准备登台,却见转弯处的树丛中有人影闪动。王邑大喝一声,走上去一看,却是他的儿子、侍中王睦正躲在这里换下官服,化装成平民模样。王邑大怒,把扔在地上的朝服冠帽拾了起来,叱责道:“大新是我王氏的江山,陛下待我父子恩重如山。身为朝廷重臣、皇族宗室,你怎能在危难时分,抛弃社稷而不顾?”
王睦本来是想偷偷逃跑,却被父亲发现,慌忙跪在地上说道:“父亲,汉军已将京城包围,这渐台四处环水,再无退路,数十万中军又无法调动,守在这里只会是死路一条。孩儿如此这般,无非是想为咱们王氏保得一点血脉而已。”
王邑正色说道:“大丈夫在世,怎能苟且偷生?我王邑全家人都应当对皇上赤胆忠心,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说罢,紧紧拉着王睦的手,要儿子立即回到渐台上保卫天子。王睦无可奈何,只得换回朝服,跟随父亲登上了渐台。
王邑找到了天子王莽,吩咐王林和王睦两个儿子一起担负保卫天子的重任。
中午时分,北阙失守,汉军从皇宫北门蜂拥而入,成千上万的市民跟着冲进了皇宫,在宫殿中大肆抢劫珍宝,许多人到处搜寻天子的下落,因为立下头功不仅可以得到巨额的赏赐,甚至可以被封侯赐爵。
汉军和市民几乎找遍了所有的宫殿,天子和群臣竟然消失得无影无踪。众人一边搜寻,一边高声喊叫道:“反贼王莽,快快出来!”一直搜到后宫,只见这里到处都是高大的宫观、美丽的花径,在幽凉的秋风中,各色名贵的菊花争奇斗艳。
众人没有心思观赏花景,而是急着寻找目标。一群人沿着花径,来到了皇后居住的昭阳殿。殿门是打开的,众人喊叫着冲了进去,只见大殿中几十个绝色宫女拥成一团,吓得瑟瑟发抖。天子和群臣逃往渐台时,一百多位嫔妃和数百名宫女全都躲进了后宫的宫殿。众兵瞧得张大了嘴巴,眼睛发直。
一名汉兵咽下了口水,贪婪地说道:“怪不得人人都想当天子,年近七旬还有这么多美女相陪,真是享福啊!”
另一位汉兵叫道:“本大爷下回投胎,也要当天子!”
众人正想动手去抢美女,大殿旁边的房门突然打开了,一位绝色美人从房间中姗姗走了出来,婉转着黄莺般的嗓子,对众人说道:“你们不要乱找了,天子在渐台上呢。”
众人发了一声喊,赶紧朝着西边的渐台追去。
“莽贼在渐台上……”消息迅速传了出去,汉兵和市民涌向皇宫西边的沧池,把墨绿色的沧茫大湖围了个水泄不通,“活捉王莽”的喊声震耳欲聋。
汉兵很快找到了通往小岛的小埂,有的想从埂道冲上小岛,可是数百名虎贲卫士守在埂道上。有的汉兵脱下了衣服跳入湖中,准备从水里游到渐台。虎贲卫士边打边退,一直退到了湖中的岛上。新军的将领一声令下,士兵们弓弩齐射,顿时箭如雨下,把水中的汉兵逼上岸去,堤埂上的汉兵也只得后退。可是只要弓弩不继,汉兵又向湖中小岛靠拢,跃跃欲前。关键的时候,新军卫士又发出弓箭;双方对射起来,箭声“嗖”“嗖”不断地在沧池湖面上空响动。
下午时分,渐台上的弓箭几乎已经射完,无数支箭矢漂浮在沧池水面上。
围观的汉兵和市民越来越多,渐渐地缩紧了包围圈,挤向狭窄的小埂,一些人再次冲向堤埂。新军卫兵没有了弓弩,只得且战且退,逐渐退向小岛。无奈小埂太过狭窄,许多汉兵和乱民跳入水中,游向渐台。汉兵冲破了新军卫士的防守,双方在渐台的山脚下展开激战。围攻的人使出浑身解数,个个都恨不得夺下头功,活捉王莽;守台的人拼死抵挡,只为着报答浩荡皇恩,保住身家性命。
渐台上,一些朝臣见势不妙,躲进渐台周边的树丛中,化装成平民百姓,乘着场面混乱,悄悄逃离了渐台。大司空崔发乘着渐台一片混乱之时,换上了早已准备好的布衣,偷偷溜出了渐台,往京城方向逃去。冲上小岛的汉兵和乱民越来越多,逐渐向渐台的楼阁建筑逼近。
冲上台榭的人最先遇到的是大司马王邑和儿子王林、王睦,他们三人带着一群精壮的虎贲卫士拼命守卫着台榭中的楼阁建筑。汉兵们一拥而上,和官军血战了不到半个时辰,王邑父子三人被汉兵砍死,中常侍?恽和车骑将军王巡也都战死,鲜血染红了高高的渐台。
王莽在几个随身侍卫的护卫下,早就躲进了渐台上的楼阁建筑,剩下的几十个公卿大臣也躲在渐台附近,每人的手上都拿着兵器拼死搏斗。数百个皇宫的虎贲卫士守卫在渐台楼阁旁,击退了汉兵和市民一次又一次的进攻。
激战进行了整整一个下午,时近黄昏,血红的残阳照射在沧池湖面上,把湖水染得通红。渐台上也血红一片,到处都是战殁者流出的鲜血。
秋风袭来,大雁哀鸣,王莽的心情十分悲怆,但他仍紧紧地抱着五色威斗,不断地祈祷着上天,他坚信自己是天之骄子,不会被天帝抛弃。此时此刻,王莽没有被渐台上的厮杀声所惊扰,而是默默地念叨着压胜的咒语,他的神灵飞向了王氏远祖黄帝、虞帝……
室外的喊杀声和格斗声渐渐地小了,和新公王揖、侍中赵博、国师苗訢、太傅唐尊、中常侍王参等大臣,都战死于台上。前将军王盛也挥舞着大刀,在渐台上和汉兵及市民搏斗,最终被乱刀砍死。
渐台上几乎成了大屠场,大新的公卿大臣死的死,伤的伤,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冲上渐台的汉兵和市民中,有一位杀猪卖肉的屠儿名叫杜虞,手持一把雪亮的牛耳尖刀,见人就捅,浑身溅满了鲜血。此时杜虞已经杀红了眼,率先闯进了渐台上的楼阁。杜虞平时在京城的市井中杀猪宰羊,已经见惯了血腥的场面,杀人对他来说也算不得什么,刚才至少有二三十名朝廷的大臣死于他的杀猪刀下。杜虞手执牛耳尖刀冲进了楼阁的室内,这时天色已近黄昏,室内显得十分阴暗,突然有一两个侍卫砍将过来。杜虞躲过了刀锋,反手几刀把侍卫砍翻在地。转眼间看到室内西北角落上,仿佛还端坐着一人,杜虞不由分说,冲过去手起一刀,那人并没有抵抗,“扑哧”一声被牛耳尖刀穿胸而过,鲜血溅在了杜虞的身上。
杜虞见这人倒在地上,又捅了两刀,将此人身边的一只彩色铜斗一脚踢开,一把扯下胸前悬挂的物件,竟是一条玉玺绶带。杜虞心想,此人肯定是一名朝廷大官,伸手向那人怀中又摸了摸,掏出来一个用黄色锦帕裹着的沉甸甸的东西,打开一看,竟是一颗硕大的玉玺。这玉玺正是王莽从太皇太后王政君手中得到的皇帝传国玉玺,玺上的一个螭龙小角是被王太后摔坏的。
却道是苍天作弄世人,这闻名天下的传国玉玺,竟然被一个市井屠夫轻易得到,这杜虞只是个年轻的屠夫,丝毫不知道玉玺绶带的不凡来历,他把玉玺和绶带收拾起来,准备用来领赏。杜虞在室内搜寻了一下,见无活人,又乘机在几具尸首上搜了几下,看看有无值钱的财宝,最后浑身鲜血淋漓地走出了楼阁室中。台阶上,正好遇到汉军的一个校尉,看到杜虞手中拿着一根与众不同的绶带,不露声色地问道:“兄弟,你这绶带的主人身在何处?”
杜虞用手向室中指了一指,说道:“那厮已被我一刀捅死,倒在室中的西北角落呢。”这校尉名叫公宾就,东海郡人,曾经在朝廷的大鸿胪府上当过大行治礼丞,负责接待各方蛮夷的使臣、皇子封王、入朝的诸王等,参加过朝廷的郊庙祭祀等礼仪,见过不少礼仪场合,他已经认出那根绶带正是天子所佩的玺绶。公宾就二话不说,径直走进楼阁室内,在西北角落处果然发现了一具鲜血淋漓的尸体。公宾就伸手探了一下鼻息,已经断了气,只是身上还有些余温,血已经流了一地。
公宾就把尸体拖到明亮处,认出正是大新天子王莽,心中不禁大喜,手起刀落,立马把首级斩下,提着须发半白的人头,从室内走了出来。公宾就见台上台下的双方兵士仍在混战,把手上的人头一扬,大声喝道:“莽贼的首级在此,贼兵快快投降!”
守台的卫士听说天子已经授首,只得把兵器扔在地上,停止了抵抗。国丈、更始将军史谌以及王延、王吴、赵闳等大臣都归降了汉军。
百余名汉兵大声叫喊着,争先恐后地冲进楼阁的室内,从众多的尸体中找到一具无头尸体,穿戴着天子的紫青色龙袍。众人为了争功,纷纷抢夺起来,你砍一刀,我刺一剑,须臾功夫,王莽的龙袍就被扯得粉碎,四肢手足都被砍了下来,有的冲上去割下一块臀肉,有的剁下一段关节,有的脔下一块肤肌,可怜那无头尸体很快就被肢解得残缺不全。
公宾就乘着乱兵肢解王莽尸体的机会,提着首级走出了渐台,迅速来到汉将营帐,向大将军王宪领赏。王宪本来是邓晔手下的一名校尉,被更始帝的丞相司直李松和邓晔派遣攻打京城,他只带着几百人马就打进了三辅地区,自称大汉“大将军”,攻打皇宫的汉军大都是他从三辅地区带来的人马。此时王宪见到王莽的首级和传国玉玺,不禁大喜,亲自奖赏了公宾就和杜虞。
王宪知道自己立下了最大的功劳,把人头装入盒子,和玺绶一起留在自己身边,等待汉军主力入城。常安城郊的北军中垒大营中,数十万大新的官军群龙无首,听说皇宫被占,天子已经授首,都归降了王宪。王宪把军营搬进了皇宫东边的长乐宫,大新把此宫改名为常乐室。宫中宫苑众多,面积比未央宫还要宏大。
长乐宫前殿,宏伟壮观,这里曾经是太皇太后王政君居住了六十多年的地方。王宪坐在陛阶上,想起自己的部队推翻了大新王朝,立下了巨大的功劳,心中至为得意。他下令手下的汉兵把后宫众多的妃嫔、数百个宫女统统送进长乐宫。王宪和手下随从仔细观赏着后宫美人,发现一个个长得貌美如花,让人眼花缭乱、目不暇接,不禁淫兴大发。他把众嫔妃留在自己身边,其他的宫女分给了手下随从。
大新天子御用的车马、服饰、器物全都被搬入长乐宫,王宪的日常穿戴都由宦官服侍,他要好好享受锦衣玉食的帝王生活。王莽乘坐的法驾、大驾都成了自己的专用车辇,出入宫门他都要坐在天子的车驾上。到了晚上,王宪令宦官为他换上了天子龙袍,戴上了天子的冠冕,又把传国玉玺挂在胸前,在乌金铜镜前顾盼着自己的形象,兴奋得哈哈大笑。此后的三天三夜,王宪每天都由后宫美人陪侍身边,夜夜左拥右抱,轮番作乐。可怜众嫔妃守着这草莽英雄,每天饱含着泪水,忍辱贪生,被迫尽心服侍着王宪,稍有不从就被拳脚相加。
“陛下……”“皇上……”众嫔妃齐齐跪在王宪的跟前,娇声呼唤,戏称着眼前的新主人。
“众妃请起……”“众妃平身……”王宪来了兴致,模仿着天子的口吻。身边已经拥有大新归降的几十万人马,他很想自立为帝,当上真龙天子。
好景不长,转眼就到了十月初六,癸丑日,此时距离王莽授首已经过去了三天。
京城已被攻占的消息迅速传到了华阴,汉军丞相司直李松和辅汉左将军邓晔大出意料,于是放弃了攻打京师粮仓,率领数万大军进入京城。更始帝派遣的将军赵萌、绣衣御史申屠建等人,也带领南阳大军抵达了常安。
汉军主力到达京城后,立即把残破不堪的皇宫收拾了一番,准备迎接更始帝入京。李松和申屠建等将领得知王宪早就得到王莽的首级和玉玺绶带,不仅没有立即上报,还在长乐宫大肆淫乐宫女,外出时竟然还把天子所用的鼓和旌旗插在车驾上,众将怀疑王宪心存不轨,上奏更始帝将王宪收捕入狱,斩首诛死。
大司空崔发乘着乱兵喋血渐台,想偷偷逃离京城。他走到城门,见汉兵把守严密,不敢贸然混出城去,只好找了个地方躲藏起来。不久,听说汉军将领申屠建也在城中,便立即赶去求见。申屠建年轻的时候,曾经跟着崔发学习过《诗经》,两人有师徒之名。崔发见群雄竞起,天下大乱,心想:何不乘此时机劝申屠建自立为天子,自己还可以当一个辅佐大臣,重新建功立业,于是精心制作了一个符命文字,亲自献给申屠建。申屠建先是念在师徒一场,亲自接见了崔发,谁知崔发劝说他反叛大汉,拥兵自立为天子,不禁大怒,把崔发抓了起来,奏报更始帝的丞相刘赐,最后将崔发斩首示众。
那些投降汉军的大新大臣,如史皇后的父亲、更始将军史谌,以及王延、王吴、赵闳等,后来也被诛杀。
长安被攻占时,十余万新军还在山东、荆楚等地讨伐汉军和赤眉军,不知道天子已经授首。扬州牧李圣、司命孔仁被赤眉军击败,李圣在格斗中被杀,孔仁带领众兵投降了汉军。不久,孔仁想起王莽生前对他的恩德,感叹地说道:“我听说食用别人的俸禄,就要用死来忠于其事。”于是拔剑自刎而死。
南阳郡宛城衙署大厅,已经改建成更始帝的宫殿,刘玄闲暇无事,和宠姬韩夫人坐在厅中,忽然接到侍从的传报:“陛下,大喜事!莽贼已经授首,我汉军攻占了京城常安。丞相司直李松、将军申屠建给陛下送来了一样东西。”说罢,把一个锦帕包裹的东西和一个盒子呈了上来。
刘玄大喜过望,对韩夫人说道:“夫人,看来我汉军势如破竹,恢复汉室指日可待。”他命令侍从打开了锦帕包裹,一颗硕大的玉玺出现在眼前。刘玄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捧着玉玺仔细瞧了又瞧,只见这玉玺的玉质不同凡响,玺宽约有四寸,上纽五龙相交,正面刻有“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八个篆字。刘玄一把揽过韩夫人的娇躯,惊喜地说道:“夫人,得此传国玉玺者得天下,从今以后,我刘圣公就是真正的天子了,哈哈哈哈!”刘玄一阵狂喜。
韩夫人伏身倒地,叩拜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身边的侍臣随即伏地称颂。
“众卿平身,朕要看看另外一件是什么东西。”在刘玄的心中,此时他才算是真正得到了天下。侍从小心地打开了盒子,一颗人头赫然出现在眼前,头发黑白相间,眼睛怒睁,舌头微伸。韩夫人惊叫了一声,捂住双眼不敢直视。
侍从叩首说道:“陛下,这就是莽贼的首级,为我汉军校尉公宾就所得。”
刘玄接过盒子,看了又看,说道:“这就是篡夺汉室天下的莽贼下场,哼……”
“皇上,讨厌死了,赶紧把这东西扔出去吧!”韩夫人捂着眼,说道。
刘玄意犹未尽,又看了看盒中的人头,叹道:“想当初,莽贼重归大司马位时,力挽大汉衰世,受到万民拥戴,如果他不去窥视天子大位,其创建的功劳应当和大将军霍光一样呀。”
韩夫人笑道:“皇上此话差矣,他如果不去当天子,陛下怎能得到他的人头呢?又怎能恢复汉室得到天下呢?”
刘玄大为开心,诏令把王莽的头悬挂在宛城的街市中。
宛城的闹市中,王莽的首级被悬挂在柱上,成千上万的百姓前来观看,有的市民拾起石块向头颅掷击,不一会儿,头颅掉在地上,被市民踢来踢去。一位儒生冲在了最前面,抢得那颗硕大的头颅,干瘪的舌头已经发黑了,这儒生大声嚷道“你这莽贼,当年骗得我等好苦呀!”他想起王莽当安汉公、居摄皇帝,后来登上天子大位时,自己和数万儒生、市民一样,曾经在皇宫的北阙为王莽欢呼“万岁”,他后悔自己蛊惑被骗,一刀将舌头割下来剁得粉碎。围观的众人齐声发喊,争先恐后地冲上去,把剁碎的舌头分而食之。
也在这年十月,汉军攻下了大新的东都洛阳。大新太师王匡、国将哀章见大势已去,投降了汉军,被押送到宛城。李松等大臣劝谏更始帝说道:“王匡在青州、徐州杀死我众多兵士,其罪不可饶恕。哀章只会阿谀主上,当年要不是他献上伪符,王氏也许不会萌动篡位的野心。这二人都应该被诛死。”更始帝听从建议,下令将二人斩首。
大新的纳言大将军严尤和宗秩将军陈茂率领残余部队躲避在沛郡的谯县,拥兵自保。王莽授首后,天下群雄并起,原大汉钟武侯刘望在汝南郡聚众起兵,自立为天子,严尤和陈茂率领数千人马归降了刘望,刘望任严尤为大司马,陈茂为丞相。更始帝派遣奋威大将军刘信击败刘望,严尤和陈茂也战死疆场。
更始帝定都洛阳,以刘赐为丞相,申屠建、李松将未央宫中的天子车马舆服送到洛阳,又派中黄门从官迎接更始帝入主洛阳。更始帝在洛阳住了四五个月,又准备迁都长安。
公元24年,二月,洛阳皇宫门前,更始帝君臣一行登上了隆隆的车驾,准备向新定的帝都长安进发,丞相司直李松的奉引骖乘车驾走在前面。车马刚刚驶动,李松车前的三匹骏马突然惊惧奔逃,一头撞在了皇宫北门的铁柱门上,三匹马脑浆迸流,全部撞死在柱前,君臣忐忑不安地踏上了西进长安的路上。
京城常安重新改回“长安”,皇宫寿成室也恢复了“未央宫”的名字,更始帝下诏大赦天下,除了王莽的子女外,其他所有人的罪过都被赦免。未央宫曾遭大火焚烧,只有大新原来的国库府藏保存完好,已经被封了起来,更始帝因此住在长乐宫,许多士人儒生纷纷前来投奔更始帝,山阳郡儒生曹竟被拜任为丞相,邓晔被加任为复汉将军,公宾就因取得王莽首级被封为滑侯。
更始帝住在宫中,迎娶将军赵萌的女儿赵氏为皇后,对赵皇后百般宠爱,朝政大事委托给国丈赵萌处理,自己在后宫和众美人日夜饮酒作乐,又有韩夫人相伴,经常大醉不朝。此后半年多时间里,天下并不太平,更始帝政令始终难以推行,群雄渐渐都不顺从,各自割据一方,或自称天子,或假冒汉军。除了有大新的残存势力,东方地区樊崇的赤眉军势力最为强大。西北的隗嚣、卢芳,北方的王朗,益州的公孙述等,各方势力多如牛毛。更始帝朝廷内部也是派系林立,各怀异心。
京城三辅地区,各路群雄都打着汉军的旗号参加了攻打京城和皇宫的战斗,人人都希望封侯得禄,可是大多数将领未能如愿。申屠建等将领先后处决了王宪、崔发等人,又扬言王莽是三辅地区的“狡民”共同杀死的,谁也不用争功。各路群雄心怀不满,在三辅所属各县屯聚,以求自保。京师大侠原涉被王莽拜任为镇戎郡大尹,率领宾客刚刚出征西北,就听到大新覆灭的消息。西北地区的百姓纷纷起兵响应汉军,也打着汉军的名号攻城夺地。他们早就听到过原涉的豪侠大名,争着前来劝说原涉一起起兵。大新派到当地的州牧使者纷纷投靠了原涉,在乱世中大都保全了性命。更始帝也听说过原涉的侠名,传令让他入京。申屠建与原涉见面后,晤谈甚欢,对原涉极为看重。不料申屠建手下的主簿尹公早先与原涉有仇,原涉和申屠建见面后走出帷帐,尹公故意把脸遮住拜见原涉,冷言说道:“朝代变了,希望你我都不要再互相怨恨。”原涉说道:“尹君,为何把我原涉视为任人宰割的鱼肉?”两人当着申屠建的面争吵起来。原涉离开军营后越想越生气,派刺客把尹公杀死,自己也逃出京城。申屠建因主簿尹公被杀,后来设计诱捕了原涉,悄悄将他斩杀,悬首于京城。
大新的曹部监杜普、陈定郡大尹沈意、九江郡连率贾萌守卫各自的州郡,不肯投降,被汉军诛杀。大新的赏都郡大尹王钦、九虎将军之一的郭钦一直坚守京师的粮仓,后来听到天子已经授首,便投降了汉军。更始帝认为两人有义节,将他们封为侯。
汉军入关时,大新拜任窦融为波水将军,驻兵新丰,阻挡汉军西进。此时窦融归降了更始帝,在大司马赵萌部下当了个校尉,出任巨鹿郡太守。更始帝兵败赤眉后,窦融被推举为河西五郡大将军,据境自保,后来归顺刘秀,被任为凉州牧,大破隗嚣,被封为安丰侯,在历史上留下了“窦融归汉”的佳话。
乱世之中,必有好事之徒。公元25年正月,西汉最后一个皇嗣、孺子帝刘婴被人找了出来。刘婴从四岁起就被关在京城的安定公府第,此时已经长成二十出头的青年。长达十多年时间里,刘婴几乎与外界完全隔绝,甚至乳母也不被允许和他讲话。在他十六七岁的时候,王莽把孙女、王宇的女儿许配给了刘婴。大新覆败后,刘婴和夫人王氏不知所终,当人们找到他时,王夫人已经不在,而刘婴成为六畜不识,连话都说不清楚的智障者。平陵人方望见更始帝昏庸淫乱,天下号令不行,对安陵人弓林等人说道:“定安公刘婴是汉平帝的唯一继嗣,虽然王莽得了天子位,可是定安公曾经身为汉家之主。世人都说高祖刘邦的嫡传子孙应当接受天命而继立为皇帝,咱们可以一起起兵,共同拥立定安公,建立千秋大业,如何?”弓林等接受了建议,把刘婴从长安带到临泾,正式拥立为天子,聚众数千人马,方望任丞相,弓林任大司马。更始帝派遣李松与讨难将军苏茂前去征讨,刘婴、方望、弓林等人兵败被杀。可怜刘婴身为汉皇正统后嗣,被无辜卷入朝代更替,一生遭遇悲惨,最后仍死于非命。
此时,赤眉大军早已大举入关,进逼三辅地区,拥立刘盆子为天子。更始帝的汉军节节败退,到了十月,汉军兵败,丞相曹竟手持宝剑与赤眉兵士格斗,死于刀剑下。更始帝请降赤眉,亲手把传国玉玺和印绶献给了刘盆子。十二月,更始帝刘玄被缢死于郊外。
却说群雄逐鹿中原、纷争不已之时,汉朝的舂陵侯宗室后裔刘秀却忍辱负重,韬光养晦,暗中积蓄力量,准备着统一的大业。更始帝先是诏令刘秀负责司隶校尉监察百官,不久又拜任刘秀为破虏将军行大司马事。刘秀北渡黄河,收复北方州郡,受到当地官吏和百姓的拥戴。刘秀在北方渐渐发展到数万人马,这让更始帝君臣放心不下,派遣侍御史黄党前去传旨,立刘秀为萧王,并诏令他立即返回洛阳。
军师李通劝阻说道:“将军,千万不可再回洛阳,否则将永无出头之日!”
刘秀叹道:“但是,我等怎可背叛天子?”
“将军难道没有听到过河北地区流传的童谣吗?”原来,当地小孩子一直传唱着一首童谣:“谐不谐,在赤眉;得不得,在河北。”意思是谁与赤眉不和,将被赤眉所杀;只有占领了黄河以北的地区,才能得到天下。这些年来,李通和好友樊少公、术士王况等人制作了不少的谶语和童谣,在民间四处散布,一直在为刘秀称帝做准备。李通把童谣的内容解释了一番,劝刘秀在黄河以北地区图谋霸业。
刘秀深以为然,对更始帝派来的侍御史黄党说道:“你回去转告天子,就说河北地区一天不平定,臣就一天不回京城。”
公元25年的初夏,汉中地区出现了一位仙风道骨的术士,把一份《赤伏符》交给了儒生强华,又当面密语了一番。强华是刘秀年轻时的同窗好友,他带着这份符命匆匆赶到河北,在鄗县(今河北省高邑县附近)找到了刘秀大军,献上了《赤伏符》。刘秀展开一看,上面写着三句符谶之语:“刘秀发兵捕不道,四夷云集龙斗野,四七之际火为主。”
军师李通心知这一切都是樊少公等人所为,想让刘秀坚定统一山河的志向,于是说道:“这个谶语和前些年流传的有些近似。当年魏成郡的术士王况的谶书中,就有‘刘秀发兵捕不道,卯金修德为天子’之语。后来民间又出现了一句谶语,说是‘刘秀发兵捕不道,四七之际火为主’。”
刘秀回忆起王况因不赞同朱鲔等人陷害刘縯,脱离了更始帝,隐居山中,不禁叹道:“王况先生仙风道骨,不知他现在隐居何处?”
强华笑道:“将军,《赤伏符》正是王况要在下转呈将军的,还说将来当天子的一定非将军莫属。”李通会心地点了下头,微笑着望了望刘秀。刘秀想起天下大乱,群雄四起,觉得谁也难以称帝,沉吟不语。强华拱手又道:“将军,这个符命虽然和过去的有些相似,但现在情况又有了很大的不同。汉高祖创立大汉以后,至今已有二百二十八年了。‘四七之际火为主’,指的就是大汉二百年以后又过四七二十八年,大汉的火德就会再次兴起。眼下天下大乱,人人都盼望着救星降临于世。在下之所以献上这个符命,是劝将军响应天意,立即称帝,恢复大汉江山,一统天下,拯救数千万黎民苍生于苦难之中!”
刘秀听得热血沸腾,在李通的劝说下欣然听从建议,于六月穿上了天子龙袍,登上了皇位,史称汉光武帝,此时距离大新皇帝王莽授首已经过去了一年又八个月时间。汉高祖的后裔、人称真龙天子的刘秀后来居上,开始了统一天下的大业。
公元26年初,赤眉军习惯了打家劫舍的草莽生活,到京师后也陋习不改,四处抢夺,一把火焚烧了京城的宫室和街市。繁荣了两百多年的帝都长安,周长六十五里,占地九百七十三顷,八街九陌,三宫九府,三庙十二门,九市十六桥,全都被毁之一炬。这时,海内外兵荒马乱,人民流离失所,庄稼颗粒无收,可怕的大饥荒再度降临。这次饥荒比起大新末年时有过之而无不及,老百姓没有吃的,开始杀人吃人肉,甚至出现父吃子、夫吃妻的人间惨状,仅仅是饿死的和被吃掉的就多达数十万人。长安市民经历了空前的浩劫,汉高祖刘邦创建汉朝以来,长安城集天下财富和华夏文明于一身,这时千疮百孔,沦为鬼城废墟,城中没有了行人,野草丛生,惊鸿遍地。汉朝历代皇帝的宗庙、陵园、陵墓,大都被乱兵和世人拆毁、挖掘,不计其数的珍宝流失民间,只有汉文帝的霸陵、汉宣帝的杜陵十分坚固,因而保存完好。
光武帝刘秀建都洛阳,重新恢复大汉宗庙社稷,建立朝制,史称东汉。汉军先统一了北方,然后东征西讨,荡平赤眉,收复关东,陇西和蜀地,经过十二年时间,最后天下重新归于一统。从大新覆败、王莽授首,直到全国重归统一,兵火战乱中死亡者不计其数,天下人口仅十存其二。
洛阳帝宫,光武帝刘秀的手上捧着那颗缺了一只螭龙角的传国玉玺,心中不禁感慨万千。这颗由秦始皇命丞相李斯监造的传国玉玺,几经辗转,最后由刘盆子奉献给了刘秀。经过了“光武中兴”,老百姓再次迎来了大汉盛世,又有了近两百年的太平。
当年鼓动刘秀恢复大汉的李通,后来全力帮助刘秀谋得天子大位,娶刘秀之女宁平公主为妻,被任为大司空。但他性格谦恭,想起刘邦当年诛杀韩信以及王莽诛杀甄丰等功臣的前事,李通效法名臣张良的做法,不再过问政事,连年请求辞官,最后善终于府第。
富平侯张放的儿子张纯从十几岁就当了侍中,经历了汉哀帝、平帝朝,也得到王莽的信任。刘秀建立汉朝后,张纯主动来到朝廷,承袭了爵位,为恢复建立东汉制度立下了功勋,后来当上了大司空,位居三公。张纯遭遇乱世,侍奉不同的君主,靠着敦厚温良的性格,处事谨慎,遵守信义,生活节约,终于保得性命和尊位。
当年和大夫扬雄、国师刘歆等并称为天下通才的桓谭,不愿依附权贵,保持了儒者和清流的节操。董贤得势时,桓谭不和他交往;王莽居位摄政、篡权弑君之时,天下的儒者无不竞相颂扬称赞王莽的功德美行,制作符命向王莽献媚邀功,而桓谭只当了个掌乐大夫,反对王莽修炼神仙、迷信谶纬学说,在朝中一直默默无言。更始帝即位后,召拜桓谭为太中大夫。光武帝时,大司空宋弘向朝廷推荐桓谭,被任为给事中,因反对谶纬学说而不受重用。桓谭立志著书立说,总结几十年间发生的天下大事以及治理朝廷的经验,撰写了《新论》二十九篇,他要让后人永远记住两汉之间发生的故事,记住大新和王莽的教训。
哀帝时的司隶鲍宣因吕宽案件被株连,其子鲍永被光武帝征用为司隶校尉。父子二人在西汉东汉任了同一个官职,后来上党郡长子县鲍氏故里闻名天下,成为当地传承至今的一个大姓。
大新天子王莽的皇族后裔子弟中,只有一人因祸得福,这人就是王闳。王闳是平阿侯王谭的次子,生性聪明,胸有谋略,保持了铮铮风骨,深受王太后的喜爱。哀帝驾崩时,王闳从大司马董贤手上收缴了传国玉玺,当了长乐宫太仆。大新建立后,王莽对他有所猜忌,将其外任东郡太守。王闳见许多元老大臣被诛,害怕受到株连,随时把毒药捏在手中,做好了自杀的准备。大新覆败后,王闳归降更始帝,保全了东郡三十余万户百姓。更始帝派遣王闳当了琅邪郡太守,招抚周边郡县,抚定青州。东汉光武帝建武五年,王闳投奔刘秀,保住了王氏本支家族的地位。除了王闳以外,王政君的弟弟、红阳侯王立这一支也保得了禄位。平帝朝时,红阳侯王立被王莽排斥朝外,和南阳郡的刘氏宗室往来密切,结下了友情。王立的小儿子王丹曾任大新的中山郡太守,后来归降刘秀,被任为将军,战死于疆场。刘秀恢复汉朝后,王丹的儿子王泓被封为武桓侯。
世事如白云苍狗,变幻无穷,祸福无定。
汉成帝以来到光武中兴,因为出了个王莽,建立了大新王朝,把四百年汉史斩为两截,一截归西汉,一截归东汉。大新建国十五年后败亡,王莽留下了两千年骂名。此后又经历了近两百年太平世道,转眼就到了东汉末年,天下静极思动,群雄再次竞起,逐鹿中原,演变成魏、蜀、吴三国争霸的局面。汉朝丞相曹操身为一代奸雄,受封为魏公、魏王,挟天子以令诸侯,或许是有了王莽的前车之鉴,自己生前始终不敢称帝。公元220年,其子曹丕逼迫汉献帝禅让帝位,建立了魏国,定都洛阳,东汉灭亡。
魏国的四十五年间,靠着司马氏父子吞并了蜀汉,东征吴国,司马氏势力逐渐强大,把魏国天子玩弄于股掌之间。公元254年,司马师废曹芳,立曹髦为天子,六年后曹髦被司马昭所杀,另立曹奂为帝。公元266年,曹奂被迫把天子大位拱手“禅让”给了司马昭之子司马炎,魏国灭亡。十四年后,司马氏建立的西晋剿灭了东吴,终于结束了三国鼎立的局面,天下又归于司马氏的晋朝。
这司马氏和曹氏一样,都是由臣子起家,或者是弑君篡位,或者是逼迫天子“禅让”帝位而得到天下,只因国运不短,历史上留下来的骂名并不多。煌煌二十四史的朝代中,人们却只知有魏晋,不知有大新,正可谓成者为王败为寇。
公元295年,此时距离新朝和王莽的崛起、败亡已经过去了两百多年。这年冬天,气候异常干燥。西晋的帝都洛阳,皇家的武库忽然浓烟四起,大火冲天。这皇家武库藏有秦汉以来历代皇家的秘籍、稀有兵器和珍奇宝物,均为天下绝品。中书监张华亲自率兵赶往武库扑救大火。张华是汉初功臣张良的十六世孙,西晋著名文学家,曾任中书令、侍中、中书监、司空。
张华等人冲进了武库的藏宝室中,但见火光中有一骷髅头骨,须发皆白,骷髅下面身着蟒袍,手持一把宝剑,脚上蹬着革履,在大火中发出哀号之声。
张华大感恐惧,竟不敢走上前去扑救。须臾之间,那骷髅及身上的一切都被熊熊大火吞噬,化为缕缕青烟。张华暗暗称奇,回到宫中,把这事奏告了晋惠帝司马衷。司马衷是西晋的第二任天子,听了张华的奏说,顿足说道:“唉,君有所不知,这骷髅是大新皇帝王莽的头骨,它脚下蹬的是孔子的革履,手中握着的那柄宝剑也非凡物,正是汉高祖刘邦当年使用的斩蛇剑啊!”
“陛下,这些不都是历代帝王圣贤的遗物吗?”
“正是……”
“陛下,如果说孔子的革履、汉高祖的斩蛇剑是宝物,臣一定相信,可是王莽当年篡得了天下,是万人唾骂的贼子呀!”话音刚落,张华忽然觉得此话已经犯了大忌,因为无论魏国魏氏,还是晋国司马氏,不都是犯上作乱、篡得天下的臣子吗?
晋惠帝不以为然,说道:“君难道没有读过大汉光禄大夫刘向的书吗?天下并非一人的天下,而是有德者居之,否则就不会有尧舜圣贤君主禅让的故事发生了。王莽虽以符命得天下,却以无德失天下,仅此而已。”
张华若有所思,默默地点了点头,此时他感触良多,文思泉涌,便随口吟诗一首:
世事纷纭难评说,奸作忠来忠亦奸。
始皇玉玺何处寻?苦煞历代有心人。
晋惠帝听后,扼腕叹道:“这些圣迹一旦被焚毁之后,就不会再有了。可惜武库中传了几百年的《王氏谱牒自本》也付之一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