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淳水重创新军
水河畔拥立庸才
朝廷的宗卿师李守确实是出了意外,没有来得及逃离京城。
刘縯、李通在宛县起兵前,李通曾派侄儿李季前往京师通知父亲李守立即离京。谁知李季走在半途就因病去世,等身边的仆人把消息偷偷送到京城时,已经临近起义前夕了,但当时朝廷并不知道南阳反贼中有李守的家人。李守得到李通准备起义的消息后,把同乡好友中郎将黄显找来商量计策。
黄显说道:“现在京城的关津门卫都已经戒严,禁止通行,大师的相貌非同凡人,一走到街市上人人都认得出你,怎么能够混出京城呢?”李守身长九尺,长得高大威猛,相貌异于常人,确实难以脱身,这让李守兀自叹息不已。黄显又建议说道:“大师,朝廷似乎还不知你家公子参与谋反的事,不如向朝廷称说生病,公开请求辞官回乡。眼下起兵的事既然还没有发动,也许可以幸免于难。”
李守听从其计,立即上书朝廷,以生病为由请求辞职归家。李守的奏书已经到了尚书部门,正等着送达天子批示,李通和李轶参与汉军起义的事就暴露了,李守被抓入牢房关押起来。
黄显得知李守被捕,主动来到宫中为他请命,向王莽叩首说道:“陛下,宗卿师知道了儿子的丑行,不敢擅自逃走,而是遵守信义,向朝廷请求辞职回家。臣黄显愿意作为人质,和李守一起东往南阳,晓以大义,劝说其子李通归降朝廷。如果其子不听劝说,臣再让李守自刎,以谢朝廷的大恩!”
王莽心想,李守精通星相,的确是个难得的人才,他本人对自己似乎并无不忠,杀之可惜,如果真的能够劝得其子李通归降朝廷,也是好事。于是对黄显说道:“如果你和宗卿师能够劝得李通归服,予就免去宗卿师的罪过。”正在此时,尚书令递上前队大夫甄阜等人奏报上来的紧急军情,王莽展开一看,方知李通是汉军起义的主谋之一,不禁大怒,对黄显厉声喝道:“此等逆子,只可诛灭!你不用为宗卿师说话了,予将严惩叛贼九族。”
黄显一心想为李守求情,再次叩首说道:“陛下,宗卿师本人对朝廷并无二心,把他留在宫中,李通、李轶等族人不得不有所顾忌吧。”
王莽怒道:“你竟敢再三为叛臣说情,予将你也一并诛死。”立即诏令把黄显也关入狱中,李守在京城的族人全部被抓。王莽又诏令南阳郡府通缉李通、李轶兄弟,把他们在南阳的亲属、门人、宗族六十四人全部抓捕入狱。李守、黄显很快被斩于京城常安闹市,李氏在京师的族人全部被诛死。宛县市井中,李氏宗族被抓的六十四人也全部被斩首,并焚尸示众。
此时,汉军驻守棘阳城,李守被诛,李氏宗族被满门抄斩的消息传来,李通和堂弟李轶不禁放声大哭。刘縯和刘秀握着二人的手,不断劝慰。李通哭罢,又叹道:“吾父生前精通星相占卜之学,本来可以有一番大作为,是我这不孝之子害了他呀!”
刘秀说道:“次元兄也学到了家传的星相占卜精华,大可为振兴大汉建功立业。”
李通点了点头,想起前些天观测到的那颗不同寻常的彗星,自言自语地说:“那颗彗星,注定就是莽贼的灾星!”刘秀等人听得不明所以,连忙问是怎么回事。李通对众人说道:“咱们兄弟起义之前,天空中出现了一颗雪亮的彗星,在空中运行了五天之久,这不是一颗普通的彗星。”他向众人解释说:彗星起于张宿,对应为地上的周地,因此汉军应当以周地为根据地;“彗”和“孛”音相通,含义有二:其一为背离德行。当今天下背离德行者,最大的莫过于篡汉自立的王莽。其二为除秽布新的意思。因此,将来大汉恢复,应当另选首都,新都可以建在周地的中心洛阳城。
刘秀望着李通睿智的目光,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说道:“次元兄,不管星相学的真假如何,咱们都可以利用一下。前些时候,我也看到过王况散发的谶书,也是说楚地会有大战发生,咱们就在楚地摆下战场,如何?”
李通说道:“正应当如此!目前咱们攻取了棘阳城,在小长安聚和官军激战,但都是小打小闹,不属于大的战事。以后恐怕还有更大的激战,我等也应当有所准备才是。”众人正在商议之时,卫兵来报,说是甄阜、梁丘赐把辎重留在蓝乡,带领十万精兵轻装南渡黄淳水,军临沘水(今河南省南阳唐河),在黄淳水和沘水之间的河坝安营扎寨,断绝了后退的桥梁,以示破釜沉舟,绝不退却。
新市兵、平林兵得知朝廷重兵驻扎,先已心怯,人心动摇,都想解散而去。绿林军本来就是乌合之众,时而聚集起来打仗,时而成鸟兽散,习惯了和官军打游击战。棘阳城中,气氛顿时紧张起来。刘縯见绿林军想逃离,紧锁双眉,极感忧虑。李通明白现在已经到了关键时刻,对刘縯说道:“大将军,听说下江兵有五千余人被严尤追入南阳郡界,为首的将领名叫成丹、王常。大将军可以派人去劝说他们,和咱们一起合力攻打官军,或许可以死里求生。”刘秀也赞同联合下江兵,以稳定平林兵和新市兵的军心。下江兵为绿林军的一支,刘縯立即派遣专人前往江夏郡的绿林山,寻找下江兵的下落。
不到两天工夫,哨兵回城报告说,在数十里以外的宜秋聚发现了下江兵的踪迹。刘縯大喜,立即和刘秀、李通一起,带着几十个亲兵前往下江兵驻地。
这支下江兵的首领正是王常、成丹、张卬等人,在南郡编县的蓝口乡被严尤和陈茂击败,绿林军军师王况指示他们向北进入南阳郡,寻找汉家宗室。王常等人先进入蒌溪,在永阳县的石龙山、随县的三钟山之间打家劫舍,重新招兵买马,准备东山再起。荆州牧害怕下江兵威胁到新朝皇族的基地新都国,又担心王常等人和汉军相会,于是引兵赶到随县上唐乡(舂陵乡以东)与下江兵接战。王常等人利用山林地势,大破新军,又乘胜向北进发,刚刚到达南阳郡平氏县的宜秋聚(今河南省唐河县附近)。
王常等人率军刚刚驻扎下来,已有探子报称汉军将领来访,王常等人十分诧异。
刘縯来到下江兵营寨外面,高声叫道:“我汉军起兵反莽,希望见到下江兵中的一员贤将,商议大事。”王常在军中很有威信,喝过一些墨水,识得大体,成丹、张卬二人都是粗鲁汉子,推着王常出来相见。
刘縯见王常面目清秀,神态不凡,心中已经有了几分好感。王常见刘縯英雄气概、大将风度,更是心生敬佩。王常又见刘秀贵气非常,李通睿智多才,知道遇到了高人,于是把刘縯等人请进了寨门,以礼相待。成丹、张卬二人在外等待谈话结果。
刘縯与王常分宾主坐定,刘秀、李通在旁陪坐。王常听刘縯自我介绍说是舂陵国宗室子弟,不禁大喜,说道:“我等奉绿林主营军师王况之命,一直在暗中寻访汉家宗室,不想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
刘縯拱手说道:“王将军代表下江兵与我等相见,不胜欣慰之至。我刘縯身为汉家宗室后裔,起兵反莽,也是迫不得已,是为天下苍生着想。”
“刘将军身为汉家宗室,自然是以恢复汉家基业为怀。但汉成、哀之世,外戚专权,天子忠奸不分,以一己私欲扰乱朝政,朝野内外,人心散失,以致酿成莽贼篡得大位的后果。王某有一句话不得不问:将军如想恢复大汉,于天下老百姓有什么好处?”
刘縯慨然说道:“大汉两百年来,大多数时候天下都是风调雨顺,百姓安居乐业,汉家恩泽惠及甚广。仅仅是成帝朝以来,阴阳不调,灾异频频,皇嗣断绝,外戚弄权,因此才失去了天下人心,这是天意使然。然而王氏弑君篡位,乱改制度,官吏贪暴无比,比起大汉末年的昏乱之世,祸害更为惨烈。近年来更是灾异不断,处处饥荒,民不聊生,争相为盗。如果把汉家刘氏的恩惠和王氏的乱政相比较,公道自在人心。如今天下人心思慕大汉的好处,向往安居乐业的生活,难道不正是你我建功立业的大好时机吗?我等如能恢复大汉,自然会革除莽朝弊政,做一番有益于天下百姓的事业!”
王常听刘縯慷慨陈词,不禁拍案叫好,说道:“将军所言极是!王莽篡权弑君,暴虐天下,百姓思念大汉,因此天下英雄豪杰并起。可是,我等听说汉军被官军击败,退守于棘阳城中,官军十万进逼棘阳,临阵待发。今日将军忽然到访,是否为此事而来?”
刘縯解释了汉军和官军交战的情况,说道:“汉军先是一路顺风,准备攻打南阳郡治宛县,只是在小长安聚偶然遭遇小挫,目前在棘阳城中暂作休整。”
李通微笑着在旁边插话道:“王将军,前队大夫和属正率领的官军确实有十万之众,气势汹汹,大有破釜沉舟、扑灭汉军之意。可是,将军可曾听说过唇亡齿寒的故事吗?如今天下群雄竞起,但都是各自为政,互相没有照应。多数首领胸无大志,犹如草寇一般,也不考虑千秋功业大计,更不能纵横联合,共同迎敌,因此难以形成气候。如果官军不集中优势兵力,以众击寡,各个击破,天下仍然是王氏的天下,英雄豪杰永无翻身的机会。”
刘秀也说道:“将军,汉军准备坚守棘阳城,和官军决一死战。一旦守城失利,官军下一个攻击的目标会是谁呢?下江兵距离棘阳最近,下一个被收拾的对象必定是你们下江兵无疑!”
王常听得心头大震,连忙向刘縯问道:“刘将军有何良策?盼能赐告于我等。”
刘縯说道:“王将军,汉军已经说服新市兵、平林兵前来相助,眼下和汉军一起共有数万人马,完全可以和官军抗衡。如果再得到你们下江兵相助,各路英雄豪杰联合起来,击破官军的包围定会指日可待。从今往后,咱们广延四海群雄,扩大反莽基础,共同完成反莽大业,天下太平之日就为时不远了……王将军,难道下江兵想终日躲入大山,当一辈子草莽英雄?”
王常幡然醒悟,起身拜谢说:“今日聆听刘将军一言,兄弟茅塞顿开。但不知下江兵五千人马,于大局有何帮助?”
李通说道:“官军虽然号称十万之众,但是都是强征老百姓为伍,兵士怨恨在心,士气必然不强。我等虽然人少,但个个都抱有必死之心。如果再得到下江兵的相助,大家众志成城,必然能够死里求生,共同完成反莽大业!”说罢,他注视着王常,又道:“到时候,王将军便是反莽的第一功臣!”
王常心想:汉军有宗室刘縯这样的人才,又有李通这样的智谋之士,这些人才远胜于如同草寇般的下江兵,就连绿林军都找不到这样的人才,于是当即表态说道:“既然如此,我王某愿全力以赴,诚心相助汉军,辅佐刘氏宗室成就大业!”
刘縯闻罢大喜,紧紧握着王常的双手,意味深长地说道:“王将军,日后反莽大业成功,我刘氏岂敢独享成果?我刘伯升和王将军相见恨晚,咱们现在就结拜为兄弟,如何?”
王常倒地下拜,当即与刘縯、刘秀等八拜为交。双方又约定了会师的时间,刘縯等人纵马而去。
王常回到营中,把双方商谈的结果告知众将。成丹、张卬二人当惯了强盗,对王常说道:“王将军,如今天下群雄竞起,各自占山为王,咱们下江兵自有山林可据,为何要受制约于他人,替汉家刘氏打天下呢?”
王常心想,一定要好好劝说两位才行,于是说道:“成将军、张将军,大汉自从成帝、哀帝以来,国运衰微,绝了后嗣,莽贼乘机得了天下。可是,大新政令苛刻严酷,渐渐失去人心,你我是活不下去了,才被逼上绿林当了强盗。如今人心思汉,怀念汉时的安定生活,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成丹等人对于王常的话深有同感。王常继续说道:“民所怨者,天所去也;民所思者,天所兴也!咱们总不能一辈子当草莽英雄,而应当干出一番大事来,因此一定要下顺民心,上合天意,才可能获得成功。如果负强恃勇,纵情恣欲,也许能够得到天下,也一定会失去天下。当年秦国如此强盛,楚霸王项羽如此骄横,但都逃不出覆败的命运,何况咱们这些相聚于山林湖泊的草莽呢?依小弟之见,如果咱们各自行事,互不联合,只能是自取灭亡。”
成丹心中仍有疑虑,说道:“王将军,刘氏宗室到处都是,随便在哪里都可以找到,咱们为何只相信刘縯兄弟呢?”
王常解释说道:“军师王况要咱们发展到南阳郡,汉军正好在南阳起兵,此乃天意。在下观察了前来商议大事的这几位人士,胸有深计大虑,个个都是王公之才。我等如果和他们合并起来,共谋大业,相信必会取得成功,建立千秋功业,这是上天保佑我们的好事呀。”
成丹等人虽然生性倔强,但是素来敬重王常,于是纷纷起身称谢,成丹说道:“如果没有王将军,我等几乎失去了建功立业的大好时机呀!”王常终于说服众将,冒着凛冽的寒风,立即带领五千余下江兵将士赶往棘阳城,与汉军及新市兵、平林兵会合。
沘水以西的棘阳城郊,汉军营寨中摆起了酒宴,新市兵和平林兵原先也和下江兵一样,都属于绿林好汉,彼此之间多少也有些关系,众将相见,分外高兴。刘縯和平林、新市、下江兵将领共济一堂,众将领登上高台,举杯共饮,歃血为盟,统一称为汉军,达成了反莽盟约。
汉军休整了三天后,已经到了这年的岁末,李通献计说:官军的辎重全都留在蓝乡,汉军可以悄悄派兵偷袭。当晚半夜三更时分,汉军兵分六路夜袭蓝乡。官军的辎重粮草屯驻在蓝乡,而十万重兵驻扎在河川地带,留在蓝乡的守兵以为汉军是手下败将,已成惊弓之鸟,丝毫没有防备。六路汉军忽然出现在蓝乡,官军一击即溃。汉军把辎重粮草全部缴获,把大量战利品神不知鬼不觉地押回棘阳城,群雄士气大振。
此时已经是公元23年。正月初一,也是甲子朔日的凌晨,李通再次向刘提出建议:“大将军,乘官军大部队还不知道蓝乡被袭,一定没有设防,我军可一鼓作气,立即奔袭敌人大营。”刘縯和众人商量了一番,决定兵分两路奇袭河坝中的官军大营。
冬季的沘水(今唐河)已是枯水季节,在黄淳水和沘水之间只有不大的水流蜿蜒其间,大片的河坝裸露出来,附近的桥梁已经被官军拆毁,以示和汉军拼死一战的决心。十万官军在河坝里安营扎寨,埋锅野炊。
初一的凌晨,夜幕笼罩,营帐密密麻麻地排列在河坝中,官军已进入梦乡。天还未亮,不远处的棘阳城门静悄悄地被打开了,数万名汉军悄无声息地走出城门,向河坝进发。河坝上,除了放哨的很少的士兵,大部分官军都在酣睡中。忽然金鼓齐鸣,战马奔腾,到处都是惊天动地的呐喊声,汉军兵分两路向官军发起了进攻。
刘縯率领部队从西南方向进攻前队大夫甄阜的大营,王常等将领率兵从东南方向进攻属正梁丘赐的军队。官军来不及穿衣披甲,惊慌失措地向后溃逃。激战至上午时分,梁丘赐阵营已经被冲得七零八落,甄阜手下的人马见势不妙,也惊慌逃走,汉军紧追不舍。官军先已自毁桥梁,走投无路,只得纷纷跳入黄淳水中。双方混战中,甄阜、梁丘赐被汉军斩杀。
隆冬季节,河水并不很深,但寒冷刺骨,官军们难以忍受,挣扎着游向岸边。汉军士气高昂,一直追到河边,看到浮在水面上的人就砍,官军有的被斩首,有的不会游水而溺死河中,被杀死或溺亡的多达两万余人。
血红的冬阳映照着黄淳水,河面上漂浮着无数尸体,惨不忍睹。上百只寒鸦沙哑地鸣叫着,盘旋在河面的浮尸上。
数万汉军大获全胜,军旗上悬挂着甄阜、梁丘赐两人的首级归来。平林兵、新市兵急着想分享战利品,李通建议说道:“咱们初获大捷,士气正盛,应当乘胜北进,一举攻拔郡治宛城。”大家纷纷赞同。李通悄悄对刘縯说道:“大将军可以仿效当年翟义向全国遍发讨莽檄文,历数莽贼弑帝篡位的罪行,争取得到各地义军的响应。”刘縯听从建议,立即起草文告,申明起兵反莽的缘由,秘密派遣专人分送各地。
汉军乘胜北上,包围了南阳郡治宛县县城。
此时,纳言大将军严尤、秩宗将军陈茂正在江夏郡云杜县清剿绿林军。绿林山上密林丛丛,易守难攻,官军始终无法找到义军的主力部队。甄阜、梁丘赐兵败棘阳的消息传来,严尤听说汉军首领中有舂陵乡的汉家宗室,不禁大吃一惊,一面紧急上奏天子王莽,一面率领数万大军进入南阳郡界,准备驰援宛城守军。
严尤和陈茂率领官军快速前进到棘阳以南的育阳县(今河南省南阳市宛城区),和汉军小部队遭遇。汉军稍做抵抗后,撤回了大营,向众将领报信。刘问了问严尤的情况,众将都说严尤的官军训练有素,军力强盛,而且前不久才打败了下江兵。平林、新市和下江兵听说严尤率军打来,心存怯意。刘縯对众将领说道:“众将军,既然咱们战败是死路一条,不战也是死路一条,不如横下一条心来,与强敌血战到底,也许还可以死里逃生!”
下江兵将领张卬是严尤的手下败将,对严尤心有余悸,说道:“咱们前面兵临宛城守军,背后又是严尤的精兵强将,如果宛城的官军冲了出来,我军遭到前后夹击,必败无疑。”
李通见有些将领想临阵脱逃,笑道:“俗话说:哀兵必胜!当年楚霸王项羽遇到强敌时,抱着必死的决心破釜沉舟,誓与敌人拼命到底,结果大获全胜。”
刘秀也说道:“严尤的军队虽然精良,但都是从老百姓那里征召来的,只要遇到真正强悍的对手,他们也不愿为莽贼卖命。咱们是为天下人讨贼而拼死战斗,有正义,士气也高昂,正可以一当十。”
众将领最后统一了意见,把数万人马列队于营前,刘縯走到前面,慷慨激昂地鼓动了一番,数万将士握拳向天宣誓,吼声震天,士气大振。多余的辎重被抬到营前,全部当众焚烧,又把烧饭的釜甑击破,以示与强敌决一死战。
汉军准备停当,刘縯挥动宝剑,顿时战鼓擂动,号角鸣响,战马嘶鸣,数万汉军呐喊着向严尤的阵营发起冲锋。严尤连忙指挥官军接战,怎料汉军士气高昂,个个如下山猛虎,以一当十。双方激战不到两个时辰,汉军大破新军,斩首三千余级。
新军已经乱了阵脚,大批兵士转身向后拼命溃逃。严尤亲自压阵督军,抓住几个逃兵当场斩首示众,可是兵败如山倒,竟难以遏止溃逃的洪流。眼看着汉军已经冲到眼前,严尤和陈茂只得随军奔逃。
刘縯率军再度北进,乘势包围了宛城,驻军城郊。
“汉家宗室带领汉军打来了!”南阳城外,消息飞传,平民百姓纷纷前来投奔,汉军很快发展到十余万人。各地义军士气大振,频频袭击官军,经常是集合数万人马进攻城邑,杀死县令和州牧。官军顾此失彼,无力讨伐。
山东地区的赤眉军更是骁勇非常,前去征讨的太师王匡以为官军能以多胜少,谁知屡战屡败。国将哀章本来就不是带兵打仗的料,平时就在大本营中烧符拜神,呼风唤雨,作法驱邪,对行军打仗一窍不通,结果也是屡战屡败。
二月,各路群雄将宛城团团围住,奋力攻打,但城墙十分坚固,难以攻破,只好暂时停止进攻,采取围而不打的战术,等待城中粮食消耗殆尽。此时,众将认为宛县唾手可得,胜利指日可待,准备拥立宗室为天子,以号令天下。群雄各怀心思,各种想法多了起来。刘縯、刘秀、李通等人合纵连横,努力把各路群雄和汉军结成一体。刘縯依托的主要是早先结交的南阳豪杰和舂陵乡宗室族人,他们认为大汉天子非刘縯莫属。而在绿林群雄当中,约有一半以上的将领信服刘,但也有部分将领对刘縯心生嫉妒,尤其是不习惯汉军严明的纪律,担心刘縯成为天子后,就要听从他的严格管束,这对于散漫惯了的草莽豪杰来说,是极不情愿的。
时势造英雄,时势也造就庸才。这是因为英雄将凌驾于群雄之上,而庸才会听命于群雄,被群雄操纵。部分绿林军首领的想法不谋而合:与其找一位能干的宗室当天子,不如另选一位平庸无能的宗室做傀儡。
新市兵大营中,各路将领正在召开会议,商讨拥立汉家宗室为天子的大事。刘縯和刘秀因是宗室身份,属于被挑选的对象,被排开在外。
下江兵将领王常首先提议推举刘縯为天子,向众将拱手说道:“诸位将军,这次咱们打败强大的官军,应当以刘伯升大将军功劳最大。大将军深明大义,志存高远,如果立他为天子,必定能够领导我等实现反莽大业。”部分将领赞同王常的提议。
新市兵将领朱鲔心地狭隘,说道:“刘縯纪律严明,对属下十分严厉,对我等约束更多。宗室中如果还有其他合适的人选,也应当考虑。”
下江兵将领张印事先就和朱鲔等人有过商议,说道:“是呀,刘将军虽然神勇,但对待将士过于严苛,即使将来咱们夺得天下,恐怕对于我等也没有什么好处。”
朱鲔又道:“诸位,听说刘縯有位族兄名叫刘玄,字圣公,就在咱们平林兵中,性格温和,和大家相处也还融洽。”
平林兵将领陈牧心想,自己手下的刘玄性格懦弱,也没有读过什么书,如果拥立他为天子,对我平林兵只有好处,于是表态说:“刘圣公确在我军,他为人随和,性格温顺。如果立刘圣公为帝,定能听从我等的意见。”平林、新市兵多数将领听了这话,都嚷着要拥立刘圣公为帝。
刘玄,字圣公,刘縯和刘秀的族兄,曾祖父便是舂陵戴侯刘熊渠,祖父为苍梧太守刘利,父亲刘子张,母亲为平林人何氏。当年刘玄的弟弟被人杀害,他想为弟弟报仇便结交了一些宾客,谁知其中有宾客犯了法,刘玄逃往母家所在的平林县。他听说父亲刘子张被官府抓去,便假装已死,派人把自己的“灵柩”送回舂陵老家,父亲才被释放出来,而刘玄因此一直在平林逃窜。时值天下大饥,瘟疫流行,绿林军占山为王,新市、平林、下江兵群起,刘玄投奔了陈牧、廖湛的平林兵,当了一名安集掾,负责部队的吃穿住行等后勤事务。
拥立宗室后人刘玄为天子的提议,得到新市兵和下江兵中部分将领的拥护,刘縯和刘秀没有在场,众将只得依从,决定拥立刘玄为帝。群雄议定之后,派人骑马召请刘縯到会,向他说明选立刘玄的结果。刘縯当然知道刘玄既懦弱无能,又没有建立过战功,当即表示说道:“众将军尊立汉家宗室,伯升深表感谢。然而愚见和众将军有些不同。”
平林、新市兵等将领说道:“愿闻其详。”
刘縯正色说道:“如今以樊崇为首的赤眉军在山东的青州、徐州起兵,拥有数十万人马,势力更为强大。如果樊崇知道咱们这边立了汉家宗室为天子,恐怕赤眉也会仿效。这样一来,义军中就会出现两个天子,恐怕会引起内斗。眼下莽贼未灭,而宗室之间先就互相攻伐,会让天下人有所猜疑,不利于共同推进反莽事业。再从历史的教训上看,首先举兵称帝者很少能够成功地走到最后,秦末的陈胜、项羽就是前例。”他见群雄沉默不语,又道:“我等从舂陵乡打到宛城,不过三百里地,还谈不上成功。如果立即尊立天子,将会成为天下群雄的众矢之的,而让后人得到好处,这不是善策。”
这番话说得句句在理,多数将领点头称是。王常问道:“大将军,如果没有天子,咱们怎么号令天下,统一行动呢?”
刘縯建议说道:“如今我等可以暂时拥立汉家宗室为王,以便号令众军。如果赤眉军拥立的君主确实很贤明,我们就率领人马听从他的指挥;如果赤眉军没有拥立天子,我等击破莽贼、降服赤眉后,再拥立天子也不晚。请各位仔细考虑吧。”
王常等将领赞同刘縯的意见。可是,张卬事先已经和朱鲔等人预谋定立刘玄为帝,此时见势不妙,竟拔剑击地,厉声说道:“诸位,疑事无功!刚才咱们已经商议拥立了刘圣公,不得再有二议!”朱鲔也大声附和。众将见状,不好再多说什么,天子仍然定为刘玄。一阵吵吵嚷嚷的争执中,群雄按照大新官制,设置了文武百官和爵位,各路将领都分得一羹。
刘縯回到汉军营帐,把商议的情况告诉南阳的豪杰和士大夫,众人得知刘未能立为天子,而刘玄懦弱无能,都大为失望,极不服气。刘縯的爱将刘稷最为不满,抱怨说道:“大将军,自从起义以来,咱们汉军功劳最大,全靠大将军才取得胜利,现在却让无德无能的人来当天子,真是气死我也!”
刘縯劝道:“大家以大局为重吧,不得在外乱说。”他很清楚,眼下绿林众将势力强悍,自己所带的舂陵乡子弟兵过于弱小,在设置的百官当中,绿林军有两人成为上公,而汉军中只有他一人位居三公。
三月初一为辛巳朔日,淯水河滩上,搭建起一座高台坛场,众将率领数万军队参加大会。刘玄在众将的簇拥下,怯生生地走上高台,南面而立,被拥立为“更始帝”,目睹着数万将士山呼“万岁”的声音,刘玄战战兢兢地接受了众将朝拜。他本来生性懦弱,更没有见过如此阵仗,手心冷汗直冒,张着双臂发着呆。一份准备好的文稿递了过去,刘玄紧张得似乎连话都说不出来,照着稿子宣布大赦天下,建年号为“更始元年”。众将全部得到封拜:族父刘良被拜为国三老,王匡拜为定国上公,王凤拜为成国上公,朱鲔拜为大司马,刘縯拜为大司徒,陈牧拜为大司空,其余将领都得到九卿或将军官职。大司徒刘縯封为汉信侯,王常被任为廷尉、大将军,封为知命侯,刘秀的姐夫邓晨被拜任为偏将军。原在朝廷中有一位儒生名叫申屠建,早年跟随朝廷大臣崔发学习经书,在朝中当过小吏,这时也投奔了汉军,拜任为绣衣御史。
淯水河畔,一阵热闹的封拜之后,群臣向站在高台上的更始帝伏地跪拜,行了臣子礼。绿林各路将领各得大位,无不心满意足,只有舂陵乡子弟兵及南阳豪杰郁郁不乐。
京城常安,寿成室王路堂大殿中,南阳反贼的奏报不断传来,尤其是听到舂侯乡宗室成为反叛的主力,王莽坐卧不安。后来又得知刘縯英名盖世,就连智勇双全的纳言严尤也已战败,又在各地遍发檄文,不禁大为震惊和恐惧。
崔发揣知天子心思,说道:“陛下,南阳的反贼真是太猖狂,一定要将贼势给压下去。”他建议王莽向全国下诏,悬赏重金缉拿刘縯,各地官府要把刘縯的画像挂在箭靶上射击,以压制邪气。
王莽心中的愤恨难以名状,咬牙切齿地说道:“予要让反贼遭受万箭穿心的痛苦!”他相信哀章等人的说法:反贼都因污秽邪气聚集而起。王莽立即向全国颁发布告,悬赏缉拿贼首。凡是捉拿到刘縯的人,朝廷将赏赐封邑五万户,黄金十万斤,封给上公的爵位。告示要求京城以及全国乡、亭以上的官府,都要在演习武功的射靶上,画出刘縯的人像,官吏和士兵每天早上起床后,都要用弓箭射击箭靶。
到了三月,汉军拥立宗室刘玄为更始帝的消息传到京城,王莽暗自庆幸刘没有被拥立为天子,因为他最怕的人就是刘縯,不过仍然担心群雄会以天子号令天下,和朝廷作对。
“天下溃乱,难道大新就此完结了吗?真让人惶恐不安呀!”坐在王路堂大殿的陛阶上,王莽叹息不已,又转念一想:上天既然要我王氏即了天子位,必定不会弃我不顾,身为天子,危难之中更应当镇定自若,尤其在群臣面前不能自乱阵脚。这时,他想起了后宫的魏美人,魏美人曾经说他为了朝政之事头发都熬白了。每天的朝事让他烦心,他许久都没有心情去后宫了。
王莽抚了抚须发,叫张纯取来乌精铜镜,镜中的自己果然须发花白,显得苍老了许多。王莽连忙叫崔发把术士苏乐、阳成修、昭君等人召到大殿。方士苏乐入宫已经十多年了,宫中高高耸立的八风台就是他的杰作,专门用来协助天子修炼神仙术。王莽对苏乐说道:“先生,予服食了不少嘉禾,不是说可以返老还童吗,为何现在头发斑白了?”
“陛下,修炼黄帝谷仙术要持之以恒,中途出现白发是正常现象。一旦修炼到家,白发中也要长出青黑色的头发来。陛下这段时间一定忙于天下大事,忽略了其他方法。如果能够配合道家《紫阁图》中的各种方法,加上采阴补阳的房中术,定能见到奇效。”
王莽笃信身边的这几位术士,对神仙术从来没有怀疑过。郎官阳成修拱手说道:“陛下,微臣前年献上符命后,又遵从诏令,带着朝廷的中散大夫、谒者共九十人,分赴全国各地采选民间淑女,最近刚刚回到宫中。”前年他所上的符命上说:“黄帝以一百二十女修炼成仙。”也要王莽如法修炼仙术。
王莽关心地问道:“阳成君出去寻了一年多,都找齐了吗?”
“启禀陛下,一百二十位淑女都由微臣亲自过目审查,不仅个个貌美如花,而且身体健康,阴柔至极,非常适合陛下采阴补阳。目前她们的名册已经呈送到朝,人也安排在后宫住下,正静候陛下过目。”
王莽大喜,夸赞了阳成修一番。方士西门昭君拱手说道:“陛下,臣受国将推荐,入宫已经有一段时间了……”
王莽仔细打量了昭君一番,见此人三十出头,身着一身道袍,双目神采奕奕,问道:“你就是昭君先生?先生高寿几何?”
“知天命之年了。”
“先生怎么看都像是三十来岁。”王莽有些好奇。
“微臣平时专门修习房中术,因此有返老还童的神验。”说罢,手中捧上几份缣帛,献给王莽,又道:“这些房中术都是道家不传之秘,除了采阴补阳的方法,还有呼吸吐纳的方式。如果修炼得好,可以不食人间烟火,进入辟谷状态,身体变得轻巧如燕,很容易飞升成仙。”
王莽又是一阵欣喜,可是抚了抚花白的须发,又叹了声气。崔发察言观色,走到天子面前,小声耳语了几句,然后传唤太医献上乌发之术。不一会儿,太医带着一盆乌黑的汤汁进入大殿,这汤汁是用药物煎熬而成。
药汤端来后,王莽要张纯和宦官王业伺候着,把自己花白的胡须和头发浸泡在汤液中。过了半晌,王莽梳洗完毕,对着乌精铜镜照了一照,须发完全变黑,人也年轻了许多。崔发笑道:“恭喜陛下返老还童,变成年轻人了。”王莽呵呵大笑,立即召集群臣入宫。
群臣陆续进入王路堂大殿,见天子端坐于陛阶的御座上,龙冕下黑发隐见,胡须也变黑了,好一幅年轻威严的帝王像,再无龙钟老态,大家都感到惊奇万分。
崔发反应最快,微笑着拱手说道:“臣祝贺陛下童颜鹤发、返老还童!”
王莽笑道:“黄门郎苏乐的黄帝谷仙术果然管用,在郎官阳成修、方士西门昭君的帮助下,予一直坚持修行,现在才初见成效。如果假以时日,必将炼成不死真身。”
崔发伏地叩首说道:“微臣恭贺陛下修得正果,返老还童,我大新王朝必将万世兴隆,延续三万六千岁。祝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群臣连忙跟着伏地叩首,山呼“万岁”,恭喜天子修得仙道。
崔发乘机说道:“陛下,王皇后驾崩已经有些时日了,如今丧期早已过去,大新不能没有皇后呀。郎官阳成修于前年进献符命,说陛下应当续立皇后,臣记得符命中有这样一句话:‘黄帝以一百二十女修炼成仙。’黄帝当年一定是修习了采阴补阳术,最终而列入了仙录,永远遨游于太清之中。”
朝廷礼官拱手说道:“陛下,前年朝廷已经派遣中散大夫、谒者各四十五人,分别出使全国各地,广泛征采民间淑德女子,目前一百二十位淑女的名册已经呈送到朝。再加上皇后的备选名录,一共有一百二十一人,个个堪称‘天下淑女’。”
王莽正想让天下人都知道自己年轻了许多,同时也向世人宣告大新王朝将会万世永续,于是诏令宦官王业把众淑女带入王路堂大殿,让众臣观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