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任外家日食当空
韬光养晦大义灭亲
哀帝料知王嘉将提及董贤的事,一改谦虚听取的态度,争辩说道:“朕对驸马都尉虽有私爱,但也没有影响到公义。”
“陛下以前在定陶国的时候,喜读《诗经》《尚书》,品德美好,天下归心,成了太子。陛下刚即位时也厉行节约,改换宫中的帷帐,不穿锦绣衣服,乘舆上铺垫的席边仅用厚缯而已。恭皇的寝陵计划了许久,因费用不足,以义割恩,直到现在才开始动工。”王嘉抚了抚长须,语调温和地追述往事,忽然话锋一转,又直言不讳地劝谏道:“但陛下倾尽朝廷财力,为驸马都尉董贤修建了巨大府第,府门朝向皇宫北阙,又为董府开河掘沟,比修建恭皇寝陵还要努力。宫中为董贤打造的器物,精美绝伦,有些就连天子、太后、皇后居住的宫中都从未见过。董贤的宾客结婚,朝廷也要给予赏赐,就连董府中的苍头、奴婢,每人都得到十万赏钱。陛下还罢减了皇家林苑,本来应该用来赈济贫民,却下诏赐给董贤二千余顷。大汉王朝近二百来年的田制,在本朝已经名存实亡了。”
直臣的批评,只要涉及天下大事,哀帝都听得进,可是最听不得臣下指责他和董贤的事,加上这段日子因为董贤封侯的事已经和王嘉有了矛盾,此时又不便发作。侍中张纯见哀帝的脸色铁青,赶紧递上一杯水,哀帝缓缓喝下后,心情稍微舒缓了一下。王嘉心想:事已至此,只有豁出去了,继续说道:“近年长安城的富人纷纷仿效董贤,生活十分奢侈,僭越法制许可的限度,因此造成阴阳变乱,灾异众多。年初以来,百姓讹言纷传持所谓的西王母筹策,数以千计的人互相惊吓,披头散发,赤足狂奔。上天的神秘之意令人迷惑不解,有人认为这是对朝廷的警戒。陛下素来仁爱机智,做事谨慎,想不到如今却有这样大的讽喻出现。”
鲍宣见王嘉将董贤的事挑开了,也乘机劝谏说道:“朝廷重用外戚、幼童及佞幸之臣,还让他们居于朝廷要职,陛下能够和这些人共承天地大业,安定海内吗?真是太难了!臣经过调查,得知孙宠和息夫躬二人有奸人之雄、诡辩之才,足以影响到人们的思维,最能乱世惑众,陛下应当寻机把他们罢免黜退而不要留在身边。外家亲戚和幼童不通经术的,都应让他们拜师学经。陛下以前小不忍而黜退何武、师丹、孔光、彭宣等大儒人才,让海内群臣失望。这些人都曾经位列三公,经学高明,智谋威望,足以当大任。傅喜和龚胜两位君子很有德行,更应当受到重用。”
鲍宣举荐的这几个人,哀帝一直都有好感,尤其认为何武、孔光等人堪当大任,心中暗自记了下来。可是对几个幸臣的批评,哀帝十分不快,于是说道:“子都君所说的幼童,是指……”鲍宣当然指的是董贤,此时只好笑而不答。哀帝心想:董贤年已二十出头,在群臣的眼中还是个“幼童”,可见他还是被群臣瞧不起。如果臣子们都来指责董贤,我身为天子,势必在群臣面前没有威信,将来董贤肯定不会受到大臣的重视。如不对这些臣子加以处罚,上谏的人恐怕会更多。哀帝越想越不是滋味,双眼狠狠地盯着王嘉。
王嘉见哀帝神色不对,眼睛中隐隐含有杀气,知道自己已经触怒了天子,但仍然鲠骨直言,说道:“陛下,臣有幸位居丞相大位,因没有治理好朝政而内心悲伤。如果身死而有益于国家,臣将不惜牺牲自己的生命。唯望陛下谨慎自己的行为,省察众臣共同的担忧。历史上,天子的宠臣邓通、韩嫣等人骄横显贵,逸乐无比,不节制情欲,最后都身陷罪过。国家遭遇惑乱,宠臣也不会永保禄位,这就是所谓爱之适足以害之者也。陛下应深览前世教训,节制对董贤的宠爱,这样才会使他得到后福。”
气氛渐渐沉重起来,哀帝也沉默不语,张纯示意王嘉和鲍宣不要再说了。鲍宣于是拱手说道:“皇上,臣等言辞激烈,都是为皇上着想,别无私念。天下乃是皇天之天下,皇上为皇天之子,下为黎民父母,治理天下者应当以天下之心为心,顺应天意,克制己欲为好!这样才能减少日食、地震等灾异。”
鲍宣措辞虽然尖刻激烈,哀帝因为他是名儒而优待宽容了他,可是对王嘉却记恨在心,此时心中烦躁,不想再继续听下去了,让张纯请两人退朝。
不知不觉又到了隆冬时节,寒风凛冽,天气比起往年要冷得多。
永信宫中,六十余岁的傅太后的风寒病又发作,这一次病得很重,已病入膏肓,卧床不起。侍中傅迁和太医守在傅太后身边,说道:“皇太太后,皇上和孔乡侯来看望您老人家了。”
“皇上……”傅太后听到这两个字后,吃力地睁开了眼睛,哀帝的面容若影若现地出现在她的眼前。哀帝一阵心酸,握着傅太后的手没有说话。“皇上……哀家这次恐怕真的不行了……哀家要去见先帝了。哦,先帝,我的夫君,哀家是你的皇后……傅皇后……”傅太后喃喃自语着,向往着和元帝的会面,她的另一只手仍然搭在那根鸠杖上。
这鸠杖用黄金裹饰,实在是有点沉重,傅迁想把它移开,傅太后似有察觉,生气地说道:“谁……谁敢动哀家的鸠杖!”那只手握住杖把紧紧不放。
“祖母……”哀帝哽咽着说不出话来,他知道傅太后已经活不了多久了,这位一生都在争强好胜的女人,过去给他留下过心理阴影的女人,也是把他养育成人的最亲的女人,此时显得如此的羸弱和可怜。孔乡侯傅晏在旁边无声地流着泪。
“皇上,你是元帝的正统……哀家是多么希望,希望你和傅皇后生下龙子呀……唉……”傅太后喃喃地说道,哀帝心中一阵惭愧。“皇上……哀家什么都有了,这一生都不输给那王老太婆了……只是……只是……”她嗫嚅着嘴,几乎说不出话来,而是定定地用手指着傅晏。
哀帝说道:“祖母,您的心思朕都明白了,这就下诏,让孔乡侯来辅佐朝政。”傅晏躬身叩首,说道:“臣谢过皇上!”
傅太后欣慰地露出了笑容,眼泪浸出了眼眶。太医赶紧把一碗熬好的汤药端了过去,一勺勺地喂入傅太后的口中。
此时已是公元前2年的正月初一,大地一片清冷。
未央宫中,群臣齐集,哀帝走上前殿的陛阶,登上了御座,百官纷纷伏身叩拜。上午申时许,尚书令展开册书,正式宣读天子册书:拜任皇后的父亲、孔乡侯傅晏为大司马、卫将军,哀帝的舅舅、阳安侯丁明为大司马、票骑将军。傅、丁两人并列大司马辅政。
册书宣读完毕,长安的天空出现了异样:一团巨大的阴影慢慢地罩住了太阳,渐渐地变得天昏地暗,前殿也变得黑暗起来。“日食,日食出现了!”群臣惊慌失措,惊叫声在大殿中回荡。
哀帝坐在御座上,和群臣一样也感到恐惧,似乎人世间的末日就要来临,他首先想到的是站在群臣前列的董贤,而董贤此时也在向陛阶上张望着。汉武帝时大儒董仲舒倡导的“五德终始论”、谶纬学说,早已在人们的心中深深地烙上了印记,尤其是“三七”之厄、“阳九”之灾,预言大汉衰运将至,连续两朝天子都没有子嗣,这些异兆都让朝野内外的人们惶惶不安。
日食渐渐地过去了,太阳又重新露出了光亮。哀帝终于看到了董贤的俊脸,心中顿时一宽。“陛下,今天是正月初一,又是任命大司马辅政的重要日子,天降日食,让臣十分震惊!是否可以下诏,大赦天下,以应对灾异的警示?”丞相王嘉手持笏板,建议说道。
光禄大夫息夫躬也是个不甘寂寞的人,说道:“陛下,这日食似为不祥之兆呀,让臣等想起前几年拜任丞相朱博时的情景。”三年前朱博受任丞相的时候,大殿中出现了神秘的声响,被解释为“鼓妖”。
更让哀帝不安的是,先帝朝时王氏五侯并封那天,天空中也出现过日食异兆,于是点头说道:“今天日食,应为不祥之兆吧。一定是朕有什么过失,请诸位公卿大臣悉心为朕举出来吧。”哀帝听取众臣建议,诏令群臣举荐贤良、方正以及能够直言之士各一人,同时宣布大赦天下。
群臣退朝后,哀帝和董贤一起乘坐朱辇出了未央宫北门,径直驶入对面的董府。董贤扶着哀帝进入内室坐定,说道:“皇上,刚才日食出现那阵子好可怕,小臣一直在担心你呀。”
“朕也很牵挂爱卿。”哀帝笑道。他一看到董贤的俊容,心中的烦恼顿时无踪无影。哀帝又道:“近来朝中大臣对朕的微词越来越多,其他的事都可商量,唯有朕对爱卿的感情,不容他们指责。”
董贤心中有些惶然,说道:“幸好今天是拜任大司马,没有牵连到小臣。听说连丞相都对皇上不满,这是小臣的不是。皇上今后可否减少和小臣见面,以免朝中舆论对皇上不利。”
哀帝苦笑着说:“这不是爱卿的不对,还是怪朕自己缺少克制吧。唉,没有遇见爱卿,真不知情爱为何物。自从见到爱卿,朕才活得有滋有味。在这世上,爱卿在朕心中的地位,是谁也无法替代的。”
董贤深受感动,泪盈眼眶,匍匐在地上,哽咽着说道:“小臣也盼望皇上治理得当,永保汉运昌盛。皇上近来龙体欠安,可能是休息不好。如果皇上有什么不测,群臣也不会放过小臣啊!”最近一段时间,也许是由于对朝政的烦扰,哀帝的身体每况愈下,痿疾也变得严重起来。
哀帝将董贤扶了起来,温语说道:“朕也是人啊!皇太太后当年用尽了心思,让朕当上了太子。如今成了真命天子,才知道皇帝就是个劳碌不堪的命,这般无趣。满朝文武,有谁能体悟朕的内心感受,唯有爱卿对朕最知心。朕的身体虽有不适,但无时无刻不在挂念着爱卿的未来。将来无论朕身体有何变化,朕都会安排好爱卿的前程的。”哀帝已经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已经大不如前了。
“陛下千万不要太过动情,以免伤了身体啊……”
哀帝似乎没有听进去,说道:“哼,如果还有人再敢饶舌,对朕和爱卿的事说三道四,朕决不轻饶!”
未央宫前殿陛阶上,哀帝虚弱无力地坐在御椅上。他因身体不适,加上和董贤夜夜春宵,眼圈发黑,脸色发青。他看了看尚书官送来的名册,上面是群臣所荐贤良、方正、直谏之士,扶阳侯韦育推举了前大司马王商的智囊杜邺为方正,鲍宣推荐了前丞相孔光,还有人推荐周护、宋崇为贤良。哀帝立即召请杜邺、孔光、周护、宋崇等人入宫,询问日食发生的原因。
杜邺就是当年的“大冠杜子夏”,京师里才学很高的名士,为人宽厚,平易近人,善于辞令,成帝朝时被大司马王音幕府聘为幕府智囊。杜邺此时已经五十多岁,身体多病,不愿入仕,勉强来到前殿应答。他过去虽然依附于大司马王音,可是也不满皇室外家的权势太重,心想:成帝在位时出现了王氏十侯,哀帝又大封外家丁氏、傅氏,这是造成汉运衰减的重要原因,不得不谏,于是对哀帝叩首说道:“陛下,臣听说秦国有个大夫名叫禽息,是忧国忧民之士,推荐了贤才而不被任用,他甘愿自碎其头颅而毫无怨恨。楚国卞和献和氏璧而不被人辨识,甘愿自刖其足而证明自己的诚实。臣有幸奉诏,得以入宫直言,虽然没有禽息、卞和那样的处境,但也愿意向陛下提供自己的见解。”
哀帝说道:“子夏君是京城名士,今日一见,果然是满腹经纶,口才极佳,有什么话就直接说吧。”
“陛下,按照礼制,妇人之礼为三从:在家从父,既嫁从夫,夫死从子。当年周文王的妃子妇德,也必须听从儿子的。大汉建国以来,吕太后把朝廷的权力交给自己的吕氏亲属,把自己的外孙女立为孝惠后,当时正是大白天,却出现了天地昏暗、冬季打雷的异兆,这就是上天的警示。臣见陛下执政并没有大的过失,遇事节俭,非礼勿动,的确是想正身于天下。可是,嘉瑞没有降临,却出现了日食、地震。近来百姓盛传西王母筹策,相互惊吓恐惧,臣以为这就是上天在表达意见!”
哀帝也觉得杜邺说得也还客气,于是说道:“是啊,朕即位以来,自信其措施并无大过,为何近来灾异不断呢?尤其是正月初一的日食降临,让人十分恐惧。”
“陛下,日为阳,月为阴,日食的出现,表明阳为阴所逼,周易中即为坤卦乖离,是明夷之象。坤象征地,地为土为母,也象征阴,应以安静为德。大地本来应当安静却发生了震动,这是不遵阴德妇道的表现。占象如此明显,臣不敢不直言其事。”哀帝明白杜邺的意思,是指本朝外家权势过大,由傅、丁两人共同辅政的事。杜邺不愧为辩才,先引用《论语》的故事说道:“过去曾子问孔子:听从父亲的命令,可以称为孝吗?孔子说:这是什么话啊。孔子称赞闵子骞,说他守礼而不苟且听从父母兄弟的话。如要听从亲人的言行,那要看有没有道理。”紧接着,他开始批评哀帝的政策失误:不该让前大司马、新都侯王莽退居侯国;不应给高昌侯董宏封侯;指责傅太后的侄孙侍中傅迁不忠,巧言令色,有大过却受到重用;傅氏丁氏外家子弟,无论是否贤才,有的封为列侯,有的掌管兵马或成为将军,甚至还要为他们并置大司马将军的官职,任何朝代的外戚,都不能和现在的宠荣相比。最后,杜邺再次提到了日食:“陛下,正月朔日那天拜任两位外戚同时为辅政时,出现了日食,天色晦暗。这次日食不早不晚,正当拜任外戚时就出现了,是明确警示陛下:凡事都听从皇太太后的,才导致了本朝出现过失。”
再好的辩才,话说多了还是容易让人疲劳。哀帝开始也还感兴趣,后来就有些不太耐烦,所幸杜邺没有涉及董贤,于是耐着性子听完了他的应答,其中王莽被迫离京,傅氏丁氏同日受拜大司马那天出现日食等事,给他留下了印象,于是苦笑着说道:“嗯,子夏君确实是个人才,分析得很有道理。朝廷有些措施并不是朕的本意,只是朕心有苦衷,不得已而为之啊!”他确实是听从了傅太后的旨意,才赶走了王莽,又把傅晏同时拜任为大司马。可是,傅太后已经病入膏肓,有些话又不得不听。
周护和宋崇听到杜邺为王莽喊冤,乘机向哀帝拱手施礼。哀帝说道:“你们两位被推荐为天下的贤良之才,朕也想听听你们对日食的看法。”宋崇年约二十七八,父亲宋尚曾在成帝朝时当过少府,此时在宫中当郎官,他对哀帝说道:“陛下,小臣不才,对日食原因研究不多,但认为刚才子夏君说得很有道理。日食的发生,明显是本朝外家过于强盛,对前朝外家过于贬抑所致。”
这个说法倒是有些新鲜,哀帝也想听听,说道:“到底有何过失,你就说具体一点吧。”
“陛下,当初是以先帝继嗣的身份即了皇位,继承了汉室大统,按理说陛下不应当排斥前朝王氏外家,而让两朝外家都能够得到重用。新都侯王莽是前朝外家的杰出俊才,朝政上毫无过失,却被遣离京师,远离了朝政,这是朝廷的一大损失呀。”
周护也说道:“陛下,臣被举荐为贤良,有些话不得不直说了。听说皇太太后身体欠安,而太皇太后也孤寂地居住长乐宫,听说身体也并不安然。当年陛下被定为太子,先帝和太皇太后都功不可没,陛下为何不让新都侯回到京城,让他好好陪伴和伺候太皇太后呢。”
哀帝点了点头,赞同地说道:“两位贤良的建言对朕也有触动。朕是先帝的继嗣,也是太皇太后的继嗣,当然也要关心太皇太后的身体。王氏外家子弟中,新都侯确实德才出众,朕先了解一下他在新都侯国的情况,适当的时候会考虑你们的建议。”周护、宋崇两人叩谢了天子。哀帝转而对孔光说道:“子夏君为孔圣人第十四世嫡孙,经学高明,弟子门生遍天下,朕很想听听子夏君对日食发生原因有何看法。”
孔光的字号和杜邺一样,都是“子夏”,已经是几朝的老臣了。几年前,孔光受到傅太后的忌恨,被朱博弹劾免官,博山侯的侯位也没有保住,一直待在曲阜老家闭门不出,这时也六十三岁了,已不想多事,回答得极为谨慎,拱手说道:“陛下,臣听说太阳是所有阳物的本源,代表着国君,象征着最高的尊严。国君的德行衰微,阴气昌盛强大,侵犯遮蔽了光明,就会发生日食。这和《尚书》《周易》等经书所说的情况是一致的。正月辛丑朔日这天发生的日食,称为‘三朝’之会,是极强的灾异警示。臣曾经听老师说过,上天为了辅佐君王,多次降下灾异,以此警示君王,让其做出改变。如果君王对上天的警示无所畏惧,敷衍塞责,轻视疏忽,上天的惩罚就会加重,到必须改过为止。”
孔光的语气始终委婉温和,避开了直接抨击朝政,哀帝听得也很合心意,笑道:“子夏君不愧为圣人之后,经学修为很深呀!”
孔光心想,几年前为傅太后上尊号的事和傅氏外家发生争执,丢了官职和侯位,结果还是没有起到什么劝阻的作用,因此只能从大处说起,避免谈到具体的事,于是又道:“陛下,《诗经》说:‘敬之敬之,天惟显思,命不易哉!’‘畏天之威,于时保之。’这是告诉我们:人一定要敬畏上天,不惧者必有凶兆,惧之者会有吉报。陛下圣德聪明,为政兢兢业业,听从上天的警戒,敬畏天降灾异,勤心于朝政,虚心招贤纳士,召见群臣追思发生灾异的缘故,然后以此约束自身,全面改正朝务,远离谗言小人,引入忠直之臣,黜退贪残之徒,进用贤良之吏,做到刑罚公平,轻敛薄赋,向百姓施加恩泽,这实在是抓住了为政的根本、应对灾变的关键,这真是天下的万幸!”
其实,孔光只是解说了日食的原因,劝哀帝远离小人和贪婪之徒,启用贤良,赏罚公平,减轻赋税,加恩于百姓,以应天灾,并没有具体针对某人某事。哀帝听得顺耳,诏令赐给孔光束帛,并拜任他为光禄大夫,俸禄为中二千石,给事中,地位仅次于丞相。孔光有些诚惶诚恐,躬身说道:“臣已是过了花甲之年的老朽了,恐怕精力不济,以前当过丞相高职,终无尺寸之功,幸免于死罪。臣智慧浅薄,谋略短视,如果再有什么差错闪失,恐怕无法报答陛下的提拔。臣看到朝廷中尚书职位频繁换人,如果有能干的人来负责尚书文书处理,臣才能胜任朝政之事。”
哀帝心想:孔光被罢免丞相后,后面的几位丞相看来都不如他,朱博结党营私,平当短短几月就已病故,王嘉过于刚直,还是孔光显得有些修养,以后可以替换王嘉为相,于是答应孔光提出的条件,说道:“请子夏君推荐一位能干的人负责文书处理,也助你一臂之力吧。”
孔光平时为人谨慎,门生故吏遍天下,却从不推荐自己的弟子到朝廷当官,这次却破例推荐尚书仆射、东海郡人成公敞为尚书令。哀帝因孔光推荐,先任用成公敞为东平太守。
冬天将尽,初春的阳光照在新都侯国,给大地带来了一丝温暖。
“三年了,不知不觉就远离朝政三年了,我王莽也四十三岁了,多么可怕的岁月流逝呀!”王莽捋了捋虎须,站在侯邑高大的楼宇上,望着长安的方向怅叹不已。去年接到王太后的密诏,告诉他朝廷设置冤狱,诛死了东平王刘云,他的婶婶、安成恭侯夫人谢放也受到诬告而被诛死。王莽从文字中感受到王太后极为伤心,并且满怀怨恨无处发泄,但仍然要求自己不可轻举妄动。幸臣董贤受到极宠的事,他是早就知道的,但他没有想到天子会为了一己私爱,去打击朝中大臣。
他还听说,傅太后不仅改了“皇太太后”的尊号,而且成天拄着一根黄金鸠杖显摆着,对太皇太后王政君的称呼早就变成了“王老太婆”,这让王莽愤慨不已。不过,最近又得知那老太婆已经病入膏肓,这给他带来了一些欣慰。他深知那傅氏刁妇的厉害,现在王氏外家最大的宿敌终于要消失了!在增秩等美婢的陪伴下,每天左拥右抱的放纵生活,让王莽把过去未曾得到的温柔鸳梦好好补偿了一番,但这些放纵并没有消磨他的斗志,此时他静极思动,感叹在乡下生活三年多了,内心涌起了渴盼入京的冲动。
“阿爹,阿爹……”正在遐想之余,忽然传来稚气的呼喊声,让王莽的心顿时变得柔软起来,他转过身去,见是怀能牵着两岁的孩子王兴来了。王莽把可爱的男孩高高地举了起来,对着阳光哈哈大笑,说道:“你也是咱王家的血脉呀!”王兴长得健康结实,也跟着王莽咯咯地笑了起来。原来,增秩、怀能和开明三位美婢个个都怀上了身孕,分别为他生下二男二女,按照年龄大小,怀能生的这个儿子名叫王兴;增秩生得一男一女,分别名叫王匡、王晔;开明生得一女,名叫王捷。
“阿爹,阿爹……”又一阵稚气的呼喊声传来,一位七八岁的女孩跑了过来,拉着王莽的手不放。“哎呀呀,爹的宝贝心肝来啦!”王莽放下了王兴,兴奋地抱起了女儿王嬿,狠狠地亲了一口。王嬿被王莽的虎须扎得哭了起来,夫人王氏和次子王获走了过来,王嬿跑到了母亲王氏的怀中,王夫人笑道:“君侯,有这么爱宝贝女儿的吗?”王夫人生有四个公子,王嬿他们唯一的女儿,长得端庄文静,被王莽视为掌上明珠。
增秩抱着王匡,谦卑地向王夫人行了个礼。王莽是当今的侯爷,三妻四妾属于正常,王夫人和王莽年龄相当,也已经四十出头,仍然保持着一贯的朴实作风,对增秩等几位婢子也容得下。在新都国风流快活的几年中,王莽日日有增秩、怀能、开明三位美婢相伴,只是偶尔和夫人同房。这王获二十多岁了,仍然单身未娶,性格还是那么桀骜不驯,王莽认为他过于自以为是,生活轻佻放纵,有时还和他顶嘴,说些风凉话,因此不受王莽喜欢。
王夫人带着王嬿和次子王获一起离开了,增秩却呆呆地站在那里,脸上挂着泪水。王莽问道:“美人儿,什么事让你伤心了?”
增秩哽咽着说道:“老爷,是二公子欺侮王匡呢。”她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二公子骂王匡是贱种、野种,还用脚踢他……”王莽皱了皱眉头,心中火冒三丈,“野种”两个字最让他生气,过去王氏外家诸侯子弟中,就有人在背后传言他王莽不是王曼亲生的,是野种。
王莽阴沉着脸来到侯王府邑的大厅。王莽平时对四个儿子都很严厉,只有王获常常不听他的教诲。大公子王宇已经娶妻吕焉,先后生了几个儿女;侄儿王光和王宇同日成婚,也早已生子;三公子王安性格孤傲,身体不佳,还是单身;小儿子王临和刘歆的女儿刘愔早早成了亲。二公子王获早就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可是平时在京城放纵惯了,一直没有成家。增秩等几位美婢也让王获垂涎,谁知这些美人儿竟然对他不理不睬,后来才知道父亲王莽已经和她们暗通私情。王获由嫉生恨,这段日子常常借口辱骂增秩等人,欺侮几个庶生的“野种”,这让王莽几乎到了忍无可忍的地步,但他又无法向子女们解释自己行为的目的,是为了挡住傅太后的耳目。眼下傅太后卧病不起,朝里的一群老友开始暗中和王莽取得联系,他也准备着重返京城。王莽远离京城,但致仕之心始终未泯,他知道一个人的德操名节是来之不易的,更不能轻易丢失,有了这德行和名节,就有了再次入仕的机会。如果说当初是故意把他和增秩等美婢的私情张扬出去,而现在必须要遮掩起来,否则节操就会毁于一旦。
刚走进大厅,王莽就看到王获神色诡秘地和王宇等几个兄弟说着什么。“你给我过来!”他走上前去神色严厉地把王获叫到一边,其他几个儿子赶紧离去。王莽训斥说道:“你身为诸侯的后人,应该知道什么叫孝悌,为何连自己的弟弟也容忍不得?为父的已经教育过你多次了,你一直不听。”
王获年少气盛,没有学会王莽的谦虚,倒是在京城中养成了贵戚子弟的骄横,他嘟噜着说道:“父亲叫孩儿要读书学好,为何……为何自己却和那些贱婢私通?”
王莽大怒,呵斥道:“大胆!你这蠢子懂得什么!为父不那样做,咱们一家人早就被诛除了!”
王获不太明白王莽的话意,冷笑着说:“孩儿离开了京城,就是过不惯村野生活。父亲又限制孩儿这样那样,那几个婢子和孩儿的年龄相差不多,难道要让孩儿叫她们一声‘妈’?”
“你如像你兄长那样,多读些经书,关心些天下大事,也就不会这样自我放纵了。为父从小辛苦拼搏,努力读书,好不容易才有了今天,没想到你却这么不争气!”
王获心中很不服气,眼睛瞧着别处喃喃地说道:“父亲读了这么多书,又有什么用呢?结果还不是被别人赶到乡里来了。听说朝中出了个董贤,从来没有读过什么圣贤书,照样封侯赐爵,侯位不比咱们新都侯低,得到天子的赏钱都是上亿呢!”
王莽极为气恼,又想不出合适的话来争辩,只得说道:“不管怎样,今后都不许你再欺负增秩等人。如果再让为父的发现,绝不轻饶,哼!”
王获在心里嘀咕着:那几个贱婢生出的贱种,比自己的亲妹妹王嬿小不了几岁,像什么话呀!但他只是嗫嚅了几下嘴巴,不敢公开说出来,因为父亲真的生了气,他还是有些畏惮。王获闷闷不乐地离开了大厅,回到几个兄弟的居处,大哥王宇问道:“兄弟,到底出了什么事,惹得父亲这么不高兴。”
王获说道:“哼,还不是为了那几个野种的事。”
三公子王安说道:“父亲身为侯王,养个三妻四妾也是应该的。”
“可是,父亲没有必要偷偷摸摸地和几个贱婢私通呀,他为何不正大光明地娶几个偏房呢?哼,我看父亲喜欢这几个贱婢生下的野种,超过了喜欢咱们几个兄弟呢!”
王宇对父亲的行为也有些迷惑不解,他想了想,小声嘱咐说道:“父亲的做法自然有他的道理,咱们几兄弟还是要小心为上,平时最好是回避一下增秩等人,千万不要把家中的事情张扬出去。”从这以后,王宇等几个兄弟和增秩等女婢各自有所回避,彼此也还相安无事。
王莽的心思渐渐地转到了朝廷大事上,几乎隔三岔五都有消息传递过来。王氏诸侯子弟中,平时和他最为要好的安阳侯王舜、成都侯王邑,都来了书札互通情况,告诉他说已经举荐了周护和宋崇两人为贤良方正之士,参加天子的问对,并为王莽喊冤。王莽致书二人暗中联络朝中的旧友,要他们努力争取先让自己返回京城再说。
王莽的入世之心一旦炽热起来,对增秩、怀能和开明的情爱也就相应地减少了。这天,天气尚好,王莽和甄丰、陈崇、孔休等人置酒于侯邑楼宇,秘密商讨王莽的复出大计。这样的密会,几乎一两天就有一次。
甄丰呷了口酒,对王莽说:“君侯,自从皇太太后重病以后,傅氏在朝廷中的权势明显弱了许多,君侯回京的希望大增。”
王莽说道:“最近王舜和王邑传来信息,他们已经行动起来,和王氏诸侯的许多子弟加强了联络,也和朝廷中的老朋友有所沟通。”
“太皇太后知道君侯的心思吗?”
王莽点了点头,说道:“太皇太后嘱咐我为了保全王氏诸侯外家,暂时不要轻举妄动。看来,天子倚重宠臣董贤一人,许多人都还是有顾虑。”
甄丰呵呵笑道:“君侯对南阳太守孙宠的提防倒是不能松懈,而对董贤的事,依在下愚见,这董贤既不学无术,又没有什么治世的本事,天子想靠他是靠不住的。董贤这人贪婪好财,咱们可以用贿赂之计,让他在天子面前也为君侯说话。”
陈崇禀报道:“君侯,董贤确实民怨很大。最近有一个叫毋将隆的大臣,看到中黄门宦官把皇室武库中的兵器宝物一批批运出宫去,前后共有十多批送往董贤府中,他为此上书劝谏过,结果被贬到地方去了。丞相王嘉、尚书郑弘、名士杜邺等人,也对天子的做法不满,上书劝谏过。”
“武库的兵器为历代所传,宝鼎为国之重器,天子怎能私下送给幸臣呢?真是让人气恨。这天子怎么如此糊涂呀!”王莽听到这里,大声叹息道。
陈崇说道:“君侯,有人到访过董府,董府外面屹立着高大的董贤观,和对面皇宫的北门遥遥相望。那府第高大无比,府门里摆放了一具大鼎,听说是武库里的秘藏呢,室内的装饰极尽奢华,都是从皇宫里搬出去的。”
甄丰说道:“朝政烂透了,改变的一天也就不远了,君侯的机会也就来临了。”
孔休提醒王莽道:“看来目前正是关键时期,愚以为君侯一定不能放松对南阳郡太守的提防。此人是朝廷的鹰犬,最近他一直在打听君侯的动向呢。”王莽点了点头,他对新任的南阳太守孙宠一直十分提防,因这人靠着诬陷宗室刘云、阿附董贤而飞黄腾达。孔休又道:“君侯如要重回京师,就不必再演戏给朝廷看了,而是要考虑名节德操,不能让朝廷里的人说三道四。”
甄丰赞同道:“国相的这个意见极为重要。君侯当年在朝廷中的美名如日中天,靠的正是德行节操。将来返回朝政,恐怕也要靠着过去的美名才行。”
王莽心中挂虑自己几个庶出的儿女,说道:“长伯兄,这可就有麻烦了……增秩等人也还没有什么,一旦她们生的子女被曝了光,这返京的机会就化为乌有了。”
陈崇说道:“侯爷娶个十个八个有什么了不起……”
“此言大谬!君侯是何等人也,朝廷大臣都知道君侯只守着家中的夫人一个,从不寻花访柳,更不纵欲贪色,这就是一个人的德行和清誉!增秩等人的事,咱们都知道当初是为了应付南阳郡李太守,眼下生米煮成了熟饭,只有新都国的几个人知道,千万不能传到京师中去,否则会坏了君侯的前程!”甄丰说道。
“是呀,一个人的清誉是多么重要!多少人都毁在这清誉之上。”王莽有些汗颜,和增秩等几个美婢“演戏”之说即使能够成立,可是他后来也很放纵自己的情欲,和她们生下了两男两女。
众人正商讨着天下大事,外面突然传来一声尖叫,接着就是号啕大哭的声音。众人大吃一惊,门大夫陈崇立即推门而出看个究竟,很快又转了回来,向王莽禀报说:“君侯,不好了,你家二公子杀死了一个老仆,增秩在那里哭得伤心呢。”
王莽急忙跟着陈崇来到增秩的室中,一位老奴已倒在血泊中,增秩扑在他的身上痛哭不已。王莽大惊,因为这老奴是增秩的父亲,正是王莽三年前视察田土时遇到的老人,专门调来服侍增秩母子。
“侯爷……”增秩见王莽赶来,伤心欲绝地哀呼了一声,立即扑在他的怀里哭诉起来。原来,老人带着增秩生的孩子王匡正在房中玩耍,看见王获走了过来,王匡冲着王获“哥哥”“哥哥”地叫着。王获不屑地吼道:“谁是你这贱种的兄弟!”
老人小声地说:“二少爷,他父亲也是公子你的父亲呀!”
王获闻言大怒,飞起一脚朝王匡的小脑袋踢了过去。老人见状不妙,飞身扑上来保护。不料王获这一脚不偏不倚,正好踢在老人的头上,老人当场就昏死了过去,王匡吓得大哭起来。增秩听见争吵声跑来一看,父亲倒在地上,口中鲜血流了一地,已经气绝身亡,而王获不见了踪影。增秩抚着父亲的遗体痛哭不已。
“孽种!孽种呀!”王莽气愤已极,命令侯国中的侍卫把王获叫了过来,要他向增秩赔罪。汉代富贵人家蓄养奴婢成风,杀死家奴家仆也是常见的事,王获瞧不起身份低贱的奴婢,昂着头不肯向增秩低头认错。
王莽严加训斥说:“混账东西!你这孩子怎敢随意杀人?平时为父是怎样教你的。真是气死我也!”
王获很不服气,争辩着说道:“孩儿杀死的不过是一个奴仆而已,父亲何必生这么大的气。”
王莽喝道:“大胆,怎敢如此顶撞你的父亲?奴婢不也是人吗?孔圣人从来就倡导‘人为贵’,圣人的书你是怎么读的?你父亲一世清名,京城里谁人不晓,天下人有谁不知,怎能容你在府中乱杀奴仆!”
王夫人听到争吵声赶到了厅堂,见王莽动了真怒,连忙对王获说道:“获儿,杀人不对,你好歹就给认个错吧!”王氏家族的人似乎生来脾气倔,再加上这段日子积郁起来的闷气忽然爆发出来,王获将脸一仰,冲着王莽大声说道:“父亲既然重视清誉节操,为何还要和那些贱婢厮混?”这是他憋了很久才说出来的一句话,就像炸雷一样在大厅中回响。
王夫人大惊失色,冲上去捂住王获的嘴,说道:“获儿呀,你怎么可以这样说话?还不快向父亲赔礼认错!”
王莽气得差点昏了过去,按捺住情绪暗自心想:现在正是快要返京的节骨眼上,这事如果传了出去,一方面会被外人说他教子无方,儿子竟在家滥杀无辜,一方面真的会毁了自己以前好不容易留下的节操和清誉。王莽半晌才缓过气来,怒视着王获,吼斥道:“你这个不肖之子,竟如此忤逆不孝,说出这等话来。既然如此,我养你有何用处?家有家规,国有国法,杀人偿命,你今天必须向增秩认错……”见王获仍然站着不动,王莽又道:“你如再不认错,就去自行了断吧!”
“获儿,快去认个错吧!”王夫人眼见二公子命将不保,急得哭泣起来,又对王莽说道:“夫君,获儿再有错,也是你的亲生儿子啊,怎能以他的性命来抵偿奴仆一命呢?”
“你们把鸩酒拿来!”王莽气怒之极,一掌将夫人推开,命令卫士送来鸩酒。王莽拿着鸩药对王获厉声说道:“你如再不认错,就把这酒喝下去吧!”
王夫人惊叫着,要王获赶紧认错,增秩见状不好,哽咽着对王莽说道:“老爷不可,千万不可呀……”
王获逆反心理极重,随手一把抄起药瓶,将鸩酒一滴不剩地倒入嘴中。王夫人惊惶地冲上去想要抢下酒瓶,但为时已晚,王获已经捂着肚子翻滚在地,不一会儿就口吐鲜血,停止了呼吸。王夫人抱着王获的遗体悲伤地大哭起来。增秩也抚着老父的遗体痛哭不已。
王莽呆呆地瞧着眼前发生的一切,怒气还没有消退,他的内心并不是真的想要儿子自杀,他以为王获会服从他的命令,可他万万没有想到王获是如此烈性的人。听着夫人和增秩的哭声,王莽脑子里一片空白。正在这时,门外涌进了许多人来,有的是侯国中的卫士,有的是侯府的家仆,众人见地上躺着两具尸体,都不知是怎么回事,又不敢多问。
家丞甄丰、国相孔休等人也赶到了,甄丰瞧了瞧地下的两具尸体,王夫人还在抚尸哭泣着,心中已经明白了大概。此时王莽已经从一片混沌中清醒过来,对众人说道:“王获无故杀死家中老奴,我已命令他自杀,以命偿命了。”
甄丰灵机一动,对着王莽大声拱手说道:“君侯,你大义灭亲,真是德比天高啊!”
陈崇也拱手说道:“君侯,您爱民如子,平等待人,视奴婢为平民,真让我等感动万分!”围观的侍卫等纷纷赞叹不已。
王莽挥了挥手,让侍卫把王夫人扶进内室休息,增秩被怀能、开明等人劝离了现场,两具遗体也被抬走了,厅室很快被打扫干净。王莽对众人说道:“今天的事情,大家都看到了。谁不爱自己的亲人,奴婢也是有生命的人呀!我王莽教养不力,也负有责任。孽子王获是罪有应得,罪有应得……”说着说着,眼泪却禁不住流了下来。
忽然“扑通”一声,一个家奴跪在王莽面前磕头不已,叫道:“老爷,你待我们真比亲生父母还要亲啊!”
王莽把这家仆扶了起来,定了定神,高声宣布:“从今以后,不管是谁在新都国无故杀人,哪怕杀的是奴仆,都要以命抵命!”
孔休叹了口气,搀扶着王莽说道:“君侯大义灭亲,让我等感动万分。君侯,请先回内室休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