赠宝剑国相归侯心
厌朝政美男伴君侧
新都国民风淳厚,王莽受封为列侯十一年了,以前从来没有来看望过自己的户民。此处往东是连绵不断的桐柏山区,往南便是绿林山,江湖好汉和绿林大盗常常出没于山中。这里依山傍水,田地肥沃,比起关中地区的黄土地好多了。远远望去,周边地势藏龙卧虎,隐隐透着不凡的气势,王莽有些喜欢上了这块封地。
住在新都国,平静如水的日子,不像八月的京城那样动荡不宁:一会儿又不再改元易号,一会儿又罢黜三公大臣。新都国就在恬淡的气氛中渐渐进入了深秋,庄稼熟了,丰收的季节来临了,侯邑中的农民又开始忙碌起来。
在国相孔休的陪同下,王莽每天都要到田间转转,看看自己的这块田地上的百姓人家。虽然一千多家封户每年上缴地方政府的租赋,是以一定的数量返给侯国,王莽还是乐意把他们当成自己的子民。
田地里,一对年老的夫妇吃力地收割着庄稼,衣衫褴褛,挥汗如雨。王莽走了过去,问道:“老人家,你们辛辛苦苦在地里干活,子女们为何不来劳作?”
老人抬头,看到是新都侯在问,赶紧叩首。王莽微笑着把老人扶了起来,再次问道:“老人家,为何子女不来田里收割?”
“今年春荒时节,颗粒无收,孩子们有的被迫当了兵,有的外出要饭去了,除了一位女儿守在家里给俺做饭,就只有我们老两口,好不容易熬到了秋天。”田埂上,摆放着一个篮子,里面装的是野菜做的窝窝头。
王莽取出身上的一大把五铢钱递给老人。老人不敢收下,王莽把钱放在菜篮中就离开了。老人伏地拜谢,眼泪流了出来。孔休赞赏地说道:“君侯心怀仁爱,让我等甚感惭愧呀。”
“国相,我王莽虽然为前朝皇亲国戚子弟,可是自从我就读太学时起,就立下了志向,一定要振兴天下,让耕者有其田,道无拾遗,天无灾异,平民百姓都能过上好日子,不要去当奴婢。”王莽自豪地说着。
“在下听说京师里的贵族外戚富可敌国,个个骄奢淫逸,穷人却流离失所,或卖身为奴。没想到君侯贵为前朝皇亲国戚,却胸怀远大,深藏济世之心。”
“大汉立国两百年来,国运衰竭,世道不公,必须改革朝制,方可重振大汉雄风。吾师陈参教我《周礼》,我以为实现西周圣制就是治理乱世的良方……”
孔休惊讶王莽竟有如此志向,说道:“楚国‘两龚’、沛郡‘二唐’,上党鲍宣,都是在下佩服的高人,他们也想革新朝政,有济世之心呀!”
王莽听他提到龚胜等人,笑道:“‘两龚’和‘二唐’为天下名士,我被迫离开京师之前,龚胜、龚舍都来为我送行,是真君子呀!他们到朝当谏官,原以为可以除旧布新,谁知天子受制于本朝外家,新政无法推行,后来还搞什么改元易号,弄得乱象横生,唉……”王莽故意把本朝外家乱世提了出来,想试试孔休的反应。
孔休显然已经被王莽讲的事所吸引,“一年多来,我等在地方只听到新政频出,却未见实质进展。连‘两龚’都有了不满……”他觉得不便在王莽面前说得太深,打住了话题,转而又说道:“君侯既然到了新都侯国,正好可以静心修性。新都国是个好地方,深藏着大风水,以后找个时机,在下陪君侯去瞧瞧。”
两人有了初步的沟通,彼此留下的印象都不错。王莽平时闲暇无事,和甄丰、陈崇等人看看圣贤经书,饮酒作乐,日子倒也过得十分轻松。孔休的确是个能干人,不仅熟悉当地民风,而且把新都国治理得井井有条。孔休在王莽面前始终彬彬有礼,显得不卑不亢。王莽心中有数,也不着急,时而夸赞孔休的才能,慢慢地接近孔休;时而赐给钱财作为奖赏,稍示关怀之情;时而又和孔休谈经论学,加深情谊的沟通。
转眼已是秋尽冬来,寒潮骤至,大雪纷飞。孔休穿戴朴素,在寒风中显得有些单薄。王莽见状,把一件珍贵皮袍取了出来,对孔休说道:“国相,此袍为太皇太后所赠,为人间珍稀之物,可以避避寒气,请君笑纳。”
孔休见这皮衣毛色光亮,极为珍贵,推辞道:“君侯,这么贵重的物品,在下怎敢领受!”
王莽笑道:“国相不必推辞。这些东西,我从京城带来不少,我看国相十分勤勉,为咱新都国出力不少,最近寒流南下,气候忽然变冷,故此相赠,别无他意。”孔休仍然推辞不敢接受。王莽笑了笑,也不勉强。
一天早晨,孔休披衣出门,准备踏勘四周。以往王莽也该早起出门了,可是却没见王莽的身影。孔休来到侯邑殿室询问情况,守门的侍卫告诉他说,君侯受了风寒,已经卧床不起,孔休正想了解王莽的病情,内室传出王莽的声音:“请国相进来吧。”孔休连忙躬身走进内室。
王莽躺在床上,头上包着锦帕,干咳了几声。孔休急忙走到床前,说道:“君侯受了风寒,新都国有在下管理,请好好卧床休息吧。”王莽吃力地支起上半身来,似乎想要起床说话,孔休连忙把王莽的身体按住,说道:“君侯请安心养病,新都国中的事有在下操劳,不会出差错的。”
王莽握着孔休的双手,感慨地说道:“国相呀,要不是你终日辛苦操劳,我新都国不知会乱成什么样子了。”孔休有些不好意思,试着将双手抽回来,不料王莽紧紧握住不放,孔休谦虚地说:“这是在下应当做的……”
王莽叹道:“唉,我看国相确实是个难得的人才,京师里很少见到你这么优秀的。当年我如早些遇到国相,定会让你在大司马府上担任要职,而且很快就会成为朝廷的栋梁之材!”孔休内心感动不已,望着王莽一言不发。王莽已经揣知了他的心情,从枕头边取出一把装饰着美玉的宝剑,对孔休说道:“子泉君身为国相,十分操劳,又亲自前来看望我,王莽深为感激,无以为报。这把宝剑传自上古,是太皇太后所赐,剑鼻饰以名贵的和阗美玉,天下极为少见,应是皇宫宝物。我见子泉君颇有才能,以此剑相赠,想与子泉君结为至交,望君不要嫌弃。”
王莽已经改称孔休的字讳,两人似乎走得更近了。孔休把宝剑抽了出来,只见剑锋锋利无比,寒光四射,剑鼻上的美玉绿莹发亮,显然是一把上古名剑,心中赞叹不已。他把宝剑收入鞘中,递回王莽手中,拱手推辞说道:“感谢君侯以宝物相赠。但在下何德何能,怎敢佩带如此珍贵的上古宝物?”
王莽笑道:“子泉君是否觉得这把名剑过于珍贵?其实这些东西都是身外之物,这世上唯有人才是最为宝贵的。其实,我以此剑相赠,不在于剑的本身,而是在于剑鼻,对子泉君你很有用处。”见孔休有些迷惑,又道:“我见子泉君脸上有块瘢痕,听说民间有一妙方,就是把这块美玉敲碎,用来消除脸上的瘢痕,与其说以剑相赠,不如说只是想把剑鼻上的这块美玉送给你而已。”说着,把宝剑上的剑鼻解下,递给孔休。
孔休有些惶惑,摆手说道:“美玉配宝剑,才可名副其实。君侯把剑鼻上的美玉解下,真是太可惜了!”
“子泉君,你是不是觉得这个玉鼻太名贵了?”说罢,挣扎着病躯下了床,随手抄起一把铁锤,猛地朝剑鼻上的玉篆击去。
“哎呀,君侯不可……”孔休赶紧上前阻止,但已经来不及了。“扑哧”一声轻响,那块和阗美玉已经变成一堆碎物,在地上闪射着晶莹的绿光。孔休急忙取出手巾,伏于地上,把碎玉拾了起来递给王莽,叹道:“我孔休无德无能,君侯何苦如此这般待我呀!”他心中更多的是感动。
王莽把碎玉包好,郑重地交给了孔休。孔休默默无语地收下了碎玉,目注王莽良久,才缓缓说道:“君侯将在下当成朋友,我孔休心中十分明白,也愿意和君侯成为好友,只是在下身份特殊,请君侯函谅。”
王莽避开孔休的话题,笑道:“子泉君只管把这碎玉带回,用来治疗脸上的微瘢,应有奇效。”
“在下不是那种忘恩负义之辈,有些话不得不告诉君侯……”他见王莽面带惊讶之色,又道:“君侯到来那天,朝廷就差快马来到南阳郡,要李太守随时监视君侯的行踪。在下虽然身为新都国国相,但有责任向郡中报告君侯的举动。”
王莽听了这话,心中暗叫侥幸,脸上却笑着说道:“想不到我王莽想要终老于此,也是很难的了。”
孔休继续说道:“在下平时留心观察,知道君侯爱民如子,学贯古今,是个难得的贤才,因此只向郡里说了些无关痛痒的事。”
王莽紧紧握着孔休的双手,亲切地说道:“从今以后,子泉君既是新都国国相,也是我王莽的好兄弟!但请放心,我王莽不会让孔君勉为其难,你平时该怎么做就怎么做。只是希望将来你能够成为朝廷的栋梁之材!”
孔休也没再谦让,把那包碎玉收了起来。从这以后,孔休管理新都国更加勤勉,也定时向李太守报告新都国的近况,大都是一些无关紧要的小事,暗地里却把京城发生的大事向王莽通报。不仅如此,孔休还把周边的情况详细告诉了王莽,原来这附近方圆百里之内,还有一个宗室王国,位于新都国东南五十公里左右,名叫舂陵国,新都国和舂陵国均位于南阳以南。
春暖花开的日子里,王莽、甄丰和孔休骑着马,巡视新都国田土,但见麦禾吐青,一派生机盎然。沿着唐河而行,孔休扬鞭指着东南方向,对王莽说道:“君侯,古书上记载说,南阳以南是块风水宝地,在下观察过这里的地理形势,走势十分奇特,显然是藏龙卧虎之地。从这里到舂陵国,似乎有大龙脉之气。”
“哦,大龙脉……此话怎讲?”王莽听起了兴趣,问道。
“就是有大风水的宝地,出真龙天子的地方,君侯知道了就是,此话不可深说,否则会招来杀身之祸。”王莽点了点头,把这段话默记在心。甄丰也听起了兴趣,问道:“国相,这舂陵国的情况,你了解过吗?”
“当然,在下曾任南阳郡属吏,必须要了解周边域情,尤其要掌握宗室王国、诸侯国的动静,一有风吹草动就要向朝廷汇报。”甄丰听得频频点头,而王莽当过大司马,知道王朝对地方管理的这一套。“这舂陵国受封,也有一百多年了。当年汉景帝刘启有个孙子是长沙定王刘发,刘发又生了十六个王子,其中第十三个名叫刘买,汉武帝刘彻于元朔五年时把他封为舂陵侯,侯国原先在零陵郡泠道县的舂陵乡。传到第三代舂陵王刘仁的时候,他以舂陵国地形低下潮湿、瘴毒肆虐为由上奏天子,请求迁徙到我南阳郡地界,得到元帝准允,把蔡阳县的白水、上唐两乡划给了春陵侯国。于是,舂陵侯次子刘昌俘留居舂陵故地,以奉守祖先墓地,刘仁则率本支宗室于初元四年迁到这里,如今已经有四十年光阴了。”
甄丰说道:“国相,舂陵侯宗室在零陵郡泠道县生活了近八十年,为何又要离开那里,而选择了往北一千五百里之遥的南阳郡界?难道……”
“我也有此疑问,近八十年都待下来了,为何忽然又要搬到南阳来,在下估计可能是看中了那里的风水宝地吧。蔡阳曾经是古代的唐国所在,被周成王灭国后,其弟叔虞被分封于此,春秋时又被楚国所灭,唐河以此得名。”三人骑着马,沿着唐河一路向东南而行,渐渐地望见舂陵国地界。王莽察看了一下舂陵国地形,这里地势开阔,近处有大丘起伏,远眺有高山蜿蜒,这地理方舆给他留下了深刻印象,于是问道:“舂陵国现任宗室王是谁呢?如果这里真的是块大风水旺地,这些宗室国应当予以关注。”
“舂陵侯刘仁在南阳去世,由嫡长子刘敞继位。可是,舂陵国有好几个分支,其中一支名叫刘钦,曾当过南顿县令,见过官场世面,已和南阳当地富豪樊氏联姻,在南阳影响很大,刘钦生有三男三女,最小的儿子刘秀还在襁褓之中。”
舂陵国,大风水,宗室刘钦、刘秀,大庄园主樊氏……王莽的脑海中留下了这些片断印记。
疯狂折腾的八月已经过去了,改元易号的诏令收回了,朱博自杀而亡,赵玄被贬到边郡去了,丞相和御史大夫的大位一直空缺着,哀帝拜任平当为御史大夫,下一步准备让他出任丞相要职。平当,字子思,梁国下邑人,其祖父以家财百万而迁入平陵。平当为三朝耆老,元帝时就入仕当官,成帝时为经学博士,先后任给事中、丞相司直、朔方郡刺史、太中大夫、长信宫少府、大鸿胪、光禄勋、巨鹿太守、骑都尉等官职,曾因反对给淳于长封侯而被外任地方太守。哀帝即位后,又任命为光禄大夫、诸吏散骑、光禄勋。
到了夏历十月,已经进入冬季,哀帝下诏任命平当为丞相。当时正值冬月,朝廷按惯例不在此时封侯,只赐给他关内侯爵位,而由京兆尹王嘉接任御史大夫。王嘉,字公仲,平陵人,也是三朝老臣。元帝朝时参加朝廷考试问对,因经学通明、建言献策为殿试甲科成绩优秀,而被任用为郎官,先后任光禄掾、南陵丞、长陵尉、太中大夫、九江郡太守、河南郡太守、大鸿胪、京兆尹。王嘉为人刚毅直爽,严谨而有威仪,深受哀帝敬重。
哀帝想任用丁氏、傅氏外家的人担当重任,策免了左将军彭宣,赐给关内侯爵位让其回到家中,另外任命生母丁姬的叔父、光禄勋丁望为左将军。
未央宫前殿,哀帝的心情和刚刚即位时完全不同,当年改旧立新的满腔热情,此时已经转化为对朝事的无比厌倦。自即位至今,三年时间就这么过去了,一直是天灾不断,庄稼歉收,民不聊生,外有傅太后的淫逼,内有痿疾的痛苦,哀帝常常自叹这天子当得真连个平民都不如。幸好现在重新确立了丞相,平当年纪老迈,身体多病,经学水平比不上孔光,但有御史大夫王嘉和大司马丁明辅政,三公已经配齐,哀帝终于可以松口气了。
这天在朝会上,丞相和御史大夫拜任完毕,群臣陆陆续续退出了前殿,哀帝坐在陛阶上,望着那夕阳呆呆出神。残阳如血,绯红的光芒从殿窗射了进来,把二十一岁的哀帝映衬得更加清秀俊朗。哀帝回想起曾经对夏贺良等人的教义深信不疑,连自己都觉得好笑。他知道群臣不理解他的反反复复,是因为不知道自己原本是想治好自己的痿疾,更想得到龙子,既然改元易号没有效果,又只得恢复了原来的年号和帝王称号。现在全国七百多所神祠也恢复了,哀帝让各地官员到神祠中为汉室祈福。刚刚他接到尚书官的奏报说,短短的时间内各地祈福求子的次数已经达到了三万七千次,不管祈福求子有没有效果,哀帝的内心还是有了一线希望。
皇宫中的漏刻,已从一昼夜一百二十度改回到一百度,大殿的侧旁传来一声悦耳的漏刻报时声。哀帝平时没有在意,此时却被这柔和的声音吸引住了,举眸四顾,见殿旁摆放的漏刻仪处,站着一位俊美无比的少年郎官,在血色夕阳的衬托下,脸上洋溢着怡然自乐的自喜神态。哀帝精神大振,对这位年轻郎官的仪容感到从未有过的愉悦,连忙询问身边的侍中张纯:“张侍中,那殿侧的郎官叫什么名字?”
“陛下,这郎官名叫董贤,在宫中已经三年了。”
“三年了?朕怎么没有见到过这人?”
“陛下,三年前董郎官年仅十四五岁,是一位御史送到宫中的少年,那时皇上还是太子,这董郎官当的是太子舍人……”哀帝终于有了一些印象,好像在自己当太子时,朝廷为他挑选了一些官宦人家的少年当太子舍人,侍候于身边,哀帝当时对这些小孩不太在意。张纯见哀帝问得仔细,说道:“陛下如要见他,臣把他带上来就是。”
哀帝点了点头,不一会儿,张纯把董贤带了过来。
董贤躬身走上陛阶,匍匐于地不敢抬头。哀帝笑道:“请董郎官平身吧。”董贤这才站了起来,紧张得手足无措,那张俊脸在哀帝面前羞得如红云般。
“董郎官年方几何?是哪里人氏?”
“陛下,小臣字圣卿,年纪十八,出生在左冯翊云阳县。”
“哦,圣卿,你父亲在朝中任何职?”
“陛下,父亲名叫董恭,在御史大夫府上任御史呢。”御史也叫侍御史,受命于御史大夫属下的御史中丞,接受公卿大臣上奏,弹劾非法官员,执行审办案子,协助处理文书。
哀帝见董贤年少貌美,面若傅粉,静若处子,举止间又如窈窕淑女,面带三分喜相,心中大为开心,问道:“圣卿什么时候入的宫,朕为何不知?”他直接叫了董贤的字讳。
董贤躬身答道:“小臣早就在陛下身边。陛下原为太子时,小臣是太子舍人。陛下即位后,小臣就当了郎官,每天在宫中传报漏刻时分。”董贤不仅长相俊美,而且性格温和柔顺,哀帝不禁越看越爱,又问道:“你可愿跟随在朕的左右?”董贤见天子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也自感羞涩,说道:“小臣既入宫中,一切由陛下做主。”哀帝笑着让董贤坐在身边,握着他的手说道:“不知怎的,朕一见到你,就觉得十分快乐。你好好地跟着朕吧,朕会给你富贵的。”
董贤虽然只有十八岁,但他对英俊的哀帝也有好感,何况天子相召,其他人还没有这个福分呢。他笑而不语,过了半晌才小声说道:“陛下,小臣已有家室,妻子姓陆,有时候会伺候不周……”
哀帝听说董贤已有了妻子,有些出乎意料,仍然笑道:“这有何妨,朕只需要你多待在身边,陪着朕说些话就行了。”
“陛下,小臣的父亲是云中侯,因此被送进宫中,其实什么都不懂,也没有到太学研读过经书,怎么相陪?”
“朕不需要你读什么经书,只要听到你说话的声音就高兴了。这样吧,今天朕就任命你为黄门侍郎。你的父亲既然有云中侯身份,朕就拜任他为霸陵县令,如何?”董贤大喜,立即伏身拜谢隆恩。
当晚,哀帝要侍从传告皇后傅黛君,说是在宫中批阅奏章,不能前往后宫椒房殿了。诸事安排停当,哀帝拉着董贤的手,两人来到宣室殿。宣室殿位于未央宫前殿北侧,为皇宫中的正殿,天子常常在这里办公和看书,决定朝政大事,有时也住在这里。
哀帝屏退左右侍从,笑吟吟地看着董贤,那张俊脸让他着迷。董贤羞得双颊飞起了红云。“你字号圣卿,以后朕就叫你圣卿吧。”哀帝笑道,“圣卿不要不好意思,难道你不想待在朕的身边。”董贤仔细瞧了瞧哀帝,见他身材高挑,只比自己大了三岁,也是十分俊秀,天子那双眼睛中充满着爱意,于是也不再紧张,自己眼神也变得柔和起来。哀帝越看越喜欢,轻轻地握住董贤的双手,情不自禁地吻了吻。这一吻让董贤激动得颤抖了一下,脸上再次红云四起。
哀帝叫侍从送来洗沐的香汤,自己亲自为眼前的美少年脱去衣衫。身无寸缕的董贤,皮肤白似雪藕,身材适中,羞涩地用手遮住下身。哀帝欣赏着他的青春裸体,那肤肌极有弹性,身材极好,心中不觉一荡,笑着将他扶进了汤盆……
哀帝龙心大悦,笑道:“朕自从懂事以来,从来没有这么开心过!”
董贤似乎有些不相信,问道:“皇上,后宫淑女三千,没有让皇上动心的吗?”元帝朝以来,后宫宫女已经多达上万,后来哀帝推行新政时,让大多数宫女离宫回家,后宫只剩下几千人了。
“没有……”
“皇后美丽端庄,伺候皇上也有三年多了,难道也没有让皇上开心吗?”
哀帝长长地叹了口气,脸上浮现出忧郁之色,董贤不敢再问。过了好一阵子,哀帝才说道:“唉,圣卿呀,不瞒你说,朕在定陶国就和她成了亲,可是几年来从来没有尽过人事。”
董贤大吃一惊,说道:“小臣不信,陛下身体健壮,似并无异状,难道会得了痿病?”
哀帝压低了声音,小声说道:“也不知怎么回事,每次和皇后同房的时候,朕都痿顿难举……唉,也有过好几次机会,和皇后差点合巹成功,可是到了关键的时候,眼前总是有一个鬼魅一样的影子出现在朕的眼前,让朕一下子就紧张起来……”
“啊!鬼魅般的影子……会是什么样子?听起来好可怕……”董贤不由得对眼前这位年轻英俊的君主产生了同情。哀帝知道这鬼魅般的影子就是祖母傅太后的化身,但他不便说出,只是叹了口气,又道:“唉,朕的痿疾,除了皇后和太医知道,从来没有对其他人说起过。”
“这么长时间了,宫中那么多太医,也没有想想办法找些秘方?”
“太医提供了许多秘方,前些时候有个叫夏贺良的待诏也提供了方术秘药……”哀帝摇了摇头,又道:“可是那些秘方都不管用,朕一上床就紧张。”
董贤笑道:“怪不得皇上没有得到子嗣,皇宫外面的百姓也在议论此事……”
君臣二人相互抚摸着对方的身体,感受着肌肤相亲的快乐。君臣二人相互依偎着,度过了一个不眠的夜晚。
说来也怪,哀帝本来患有痿疾,少有情欲,自从见了董贤后,就精神抖擞,英姿焕发,情意绵绵,痿疾似乎也痊愈了。过了几天,哀帝下诏提拔董贤的父亲董恭为光禄大夫,拜任董贤为驸马都尉加侍中衔,负责管理皇宫的车舆御马。
董贤得到天子的专宠,哀帝几乎很少到后宫,这事在宫中很快就传开了。傅太后也听到了风声,先是有些诧异,她担心的是自己的侄孙女、皇后傅黛君会因此受到冷落,于是乘辇来到后宫椒房殿看望傅皇后。
傅太后拄着一跟黄金裹饰的鸠杖,这是她瞧见王太后有一根贵重的红木鸠杖,心中不服,诏令皇家工匠们特意为她制作的,杖身上雕刻的工艺极为精美,还裹了一层灿然夺目的黄金。拄着这根金灿灿的鸠杖,傅太后的心里感到了极大的满足,因为她必须要在各方面超过王政君。
椒房殿中,傅皇后坐在那里看起来很平静,似乎没有发生什么事情一样。傅太后问道:“皇上身边发生的事,皇后难道没有听说过吗?”
傅黛君笑了笑,说道:“姑祖母问的可是董贤?”
傅太后说道:“哀家听说董贤得到的专宠非同一般呀!出入皇宫都和皇上一起乘坐三马驾着的骖乘,宫中安排了专门的侍者在旁伺候着,可见皇上宠爱非常。一个月下来,那董贤得到的赏赐已经多达一亿钱,京城里的大臣和百姓都感到无比震惊呢。”傅黛君听罢,没有吱声,傅太后又道:“其实,君主愿意喜欢谁,当臣妾的自然管他不着,哀家只是怕你受到冷落。”
傅黛君叹了口气,说道:“大汉立国两百年来,前前后后有了十多位君主。从汉高祖刘邦开始,哪朝天子不是爱欲至上,既爱女人,又爱男人。只要对了口味,无论是男人是女人,都是为天子而生的。”
“这天下本来就是天子的,君主无论爱幸谁,被宠爱者得到富贵,这都是天经地义的事,哀家也知道这个道理,可是哀家觉得皇上对那小子过于专宠,就成了佞幸了。”
“姑祖母说得也是。历朝天子喜欢佞幸之臣,可是也对嫔妃很好呀,没有听说天子只爱佞幸而不喜欢嫔妃的。当年汉高祖喜欢籍孺,可是也爱吕后和众多嫔妃。惠帝喜欢闳孺,郎官侍中纷纷仿效其打扮,都头戴鵔冠,腰束贝带,涂脂抹粉。文帝喜欢蜀郡富人邓通,宠幸宦官赵谈、北宫伯子。汉武帝喜欢韩嫣和宦官李延年,李延年的妹妹由此也得到宠幸,被封为李夫人……”傅皇后细细数着历朝天子的故事。
“哀家当年身为元帝的昭仪,知道元帝喜欢宫中的宦官弘恭和石显,这两人曾经权倾朝廷,可是元帝最爱的人还是我傅昭仪,那时候先帝瞧都不瞧那王老太婆一眼……”傅太后想起了王政君,幽幽地说道。
傅皇后又道:“成帝在世时喜欢淳于长、张放和史育,其中以张放为最爱,可是朝野内外都知道赵氏姐妹是他的专宠呀。”
傅太后叹道:“没有想到你身为皇后,还这么想得开,原以为你受了气,当姑祖母的还想找到皇上骂他一通,替你出出气呢。”
傅皇后赶紧摆了摆手,说道:“姑祖母千万不要管这事。皇上身体不好,一直都不开心,我这当皇后的也跟着开心不起来。唉,只要皇上生活得快快乐乐的,我也为他高兴了。”
“唉,我可怜的侄孙女……”傅太后长长地叹了口气,担心地问道:“你身为皇后,又是哀家的侄孙女,哀家怎么能不关心你和皇上的事呀。你们俩在定陶国时,哀家就为你们联姻合巹了,想亲上加亲,喜上加喜,算起来也有好几年了吧……”她想知道两人为何一直没有怀上龙子的事。傅皇后是个聪明的女子,感觉到傅太后想过问子嗣的事,但她不想提此事,更不愿意把哀帝患有痿疾的事说出来,气氛转为沉默。过了一会儿,傅太后终于开口说道:“侄孙女,你已经贵为天下国母了,替哀家实现了当年的愿望。俗话说:母以子贵。无论皇上爱幸什么人,咱们当嫔妃的只要为汉家生下了皇子,才会有未来。”说罢,拄着那根金灿灿的鸠杖转身离开了椒房殿。
“咱们当嫔妃的只要为汉家生下了皇子,才会有未来。”待傅太后离开后,傅皇后坐在乌金铜镜面前瞧着自己的靓影,细细地品味着傅太后的这句话,呆呆地发着愣。她不明白哀帝身患痿病,怎么还能爱上男人?这时,她是多么渴盼能够生下皇子啊!其实,她确实不太介意哀帝爱上了那个从来没有听说过的小臣,只是为自己的未来发愁,毕竟哀帝已经有一个多月没有来看过她了。以前哀帝身体不行,也不去光顾后宫其他宫女,经常还要来关心她,至少两人还可以同榻相拥而卧,说说知心话,可现在就只有可怜的青灯冷屋。
初春的风吹进了椒房殿,带来了一丝丝寒意,傅皇后美丽的脸上滴落下一行清泪。
初春的暖阳照射进了离椒房殿不远的宣室殿中,哀帝感受到的却是融融暖意。自从遇到董贤以后,男人的自尊得到了复苏,董贤随时陪伴在身边,常常和哀帝同榻而卧。其实,哀帝和贤淑的傅皇后还是有感情的,对她也有一些内疚,可是他只要一想起董贤就难以自持,就连批阅奏章,处理朝事,也要董贤陪着才安得下心来,否则就会失魂落魄。
中午时分,哀帝好不容易看完了尚书官送来的奏章,两人吃过午饭,哀帝和董贤上了御床相拥小憩午休。到了下午,哀帝先醒了过来,想起还有朝事要处理,准备起身下床,谁知自己的一个手臂却被董贤压在身下。哀帝细细地端详着董贤的俊脸,越看越爱,于是轻轻地吻了吻董贤的脸颊,见董贤仍然在睡梦中,他担心惊醒了梦中的董贤,只得把手臂从董贤温软的身躯下缓缓抽出,自己的衣袖仍然被压在下面。哀帝还是不忍心惊动心上人儿,从床边摸到一把小刀轻轻一挥,把那衣袖剪断。哀帝爱惜地为董贤盖上被子,又去翻阅文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