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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大新王莽 上》(27)(1 / 1)


王莽设帐气恼刁妇

太后淫威吓煞天子

“朝政清明!朝政清明啊……”扬雄在京郊的清贫陋室里,太中大夫刘歆兴奋地对扬雄说道。刘歆此时已是四十出头,仍然是星目俊眉,风度翩翩,但学问已经远远超越了当世大儒。他担任的太中大夫虽是谏官,却兼有侍中身份,时常和哀帝谈论经义,哀帝对他印象极佳,又要他兼任奉车都尉,负责天子的车马乘舆,时常跟随在身边。刘歆很赞赏年轻天子的新政,常常私下对扬雄说道:“皇上年轻有为,这些新政都施惠于普通百姓,我看大汉有希望了。”

“哦,大汉国运真的有希望了吗?”扬雄已经四十六七岁了,被安排在皇家天禄阁领校典籍,不太过问朝廷之事,一心只读圣贤书。他对新政却没有这么乐观,说道:“皇上的新政宽民利国,奉行节俭,有仁有德,朝野反应很好。但我觉得虽然中小官吏都能从新政中得到实惠,唯独诸侯贵戚因私田受限,奴婢也不能多养,触及他们的利益,必然有所不快,会出来阻挠的。”

陋室中,龚胜、龚舍二友已经在座,王莽、桓谭等友人也在一起喝着茶,这茶是扬雄从家乡带来的。光禄大夫龚胜对扬雄说道:“当初,要不是子云兄一席话,咱们‘两龚’也不会到朝。”扬雄客气地笑了笑。

谏大夫龚舍也拱手说道:“天子诏令已出,关键在于能否真正往下推行了。愚以为形势并不乐观……”刘歆忙问是什么原因,龚舍继续说道:“这次天子锐意改革,改革的核心是限田限奴。大家想一想吧,豪强兼并田土,养奴成风,延续了一百多年的趋势,靠天子一道诏令就能改变吗?”

刘歆看王莽似乎没有表态,说道:“大司马不是一直抱有挽救朝政的志向吗,为何让人感觉置身于事外?”

王莽皱了皱眉头,欲言又止,最后终于说道:“各位,不是我王莽置身于事外,而是我有不得已的苦衷呀。”望着众人询问的目光,他又道:“改革旧制,树立新政,当然是好事。皇上年少,却不知朝政之艰难……我王莽的苦衷,是在于身为先帝的外家,已经明显受到抑制,话说多了便有投鼠忌器之嫌呀!”

“本朝外家当中只有卫尉傅喜一人说得起话,此人感觉还好吧。”龚舍说道。

王莽摇了摇头,说道:“唉,你们有所不知,皇上由祖母傅氏一手养大,傅氏曾经为元帝的昭仪,为人精明干练,已被尊为恭皇太后,皇上事事都得听命于她。你们想想,‘皇’字的尊号怎能随便乱用,大汉只有正统皇室才能称‘皇’,她居然敢用上了这个称呼?”

“难道就没人敢于提出不同意见?”刘歆问道。

“当然有,当时我和左将军师丹就坚决反对,皇上当时也同意了我们的意见。谁知没过几天,皇上就下诏为定陶王上了尊号,其母丁氏、祖母傅氏都跟着也沾上了‘皇’字,最后还搬入了北宫住下。唉,可见天子有心无力,你们说朝制的改革会顺利吗?”

龚胜说道:“大司马所言极是。我等本来有些欢欣鼓舞,现在看来确实很难,要看怎么去推行了。”

龚舍说道:“咱们拭目以待吧,如果真正往下推行了,国运自然会由衰转盛,否则将毫无希望。也许,没有烂透的东西还得继续烂下去,正所谓物极必反,否极泰来……”

桓谭有些伤心地叹道:“唉,管他什么改制不改制,反正大汉的乐府已经没有了,我们这些玩乐器的该怎么办才好?”

王莽笑道:“音乐这么重要的东西,当年孔圣人跟随师襄子学琴,从音乐中得其技巧,得其为人,得其志向,怎么能随意改掉呢?我看国库是真正空竭了,以后国家富裕了还会恢复的。君山小弟,你就给大家来一曲吧。”

桓谭也不推让,取下背上的古琴,说道:“小弟就抚一曲《文王操》吧。孔子当年称赞文王‘夫仁者好伟,和者好粉,知者好弹,有殷勤者好丽,某是以知文王之操也。’”当即抚琴讴歌。

随着那优雅的琴声,众人暂时忘却了朝政的动荡和烦恼,仿佛进入了周朝初年的那个时代,而王莽心中的理想追求就是那时的制度。

又过了几个月,京城长安已是秋风萧瑟,新政的改革进行得有声有色,也许是因为傅太后对政事一窍不通,任由哀帝施政也不过问。朝廷中拥护除旧迎新的大臣也很多,哀帝放手施为,新政诏令频出,心情从来没有这么畅快过。当时,朝廷要求群臣推荐的人才中,前朝丞相翟方进的心腹属下李寻也在被推荐之列。李寻精通天象、阴阳、历法,哀帝先让他当了个黄门侍郎。

翟方进是李寻的恩公,当初李寻为报主恩,曾夜观天象,发现了重大的异动,并告诉给了翟方进,但还是没有让他逃脱一死。李寻一直对翟方进的冤死愤愤不平,认为是王氏外家从中作祟,于是找到司隶校尉解光诉说此事。解光也是解读《周易》的高手,和李寻是前朝旧友,两人都相信齐人甘可忠传授的道家主张,关系很不一般。成帝时齐人甘可忠在山东地区传授道学,经过定陶国时刘欣年仅十三四岁,甘可忠向他宣讲道家学说,刘欣知道了京城王氏外戚势力极盛,皇室衰竭。当时,年少的刘欣对甘可忠叹道:“外戚当诛,我刘氏何日能再显武帝、宣帝时的威严!”甘可忠却不以为然,说道:“大汉有丢失天下之忧,朝廷只有改制,才可挽救国难。”刘欣对这话的印象尤为深刻。然而,当年甘可忠的主张遭到大儒刘向等人的反对,他被抓进监狱之前,曾将道学传授给渤海郡重平县人夏贺良、东海郡容丘县人丁广世、东郡人郭昌等。甘可忠被诛后,夏贺良又将其教义传授给了李寻和解光等人,因此两人是甘可忠的忠实信徒。李寻对解光说道:“大汉国运衰颓,早已在甘可忠先生《太平经》的预料之中,但前朝外戚王氏把持朝政多年,赵氏迫害皇子传闻极多,恐怕也是直接原因。”解光在成帝朝中也当过司隶校尉,当时就根据皇子连连被害的传闻,立案调查过后宫,并把真相呈报给了成帝,成帝为保全赵氏双姝,不仅命令中止调查,而且还撤销了司隶校尉,把这事压了下去,直到哀帝即位才恢复了司隶校尉。

解光早就憋了一肚子气,对李寻的话点头称是,说道:“大汉中衰,和赵氏迫害皇子、王氏专权都有关系。眼下赵昭仪已死,王氏在朝中势力仍然很盛,王氏不除,朝政难兴!”

“嗯,王氏不除,朝政难兴!此话正确。皇上英明,锐意革新改制,但限田限奴的措施触及的还是外家诸侯的利益,我对这改制的结果并不乐观。”

“我当初查证后宫秘闻时就知道,朝野内外,极为昏乱,外戚专权就是最大的祸源。大司空何武对王氏也很忌恨,正好要我继续查办成帝的死因。当年接受调查的证人大都还在,证据也在我手中,咱们何不把赵氏和王氏的罪过继续查验清楚,奏报上去,以求改变朝政。”两人一拍即合。解光身为司隶校尉,归大司空何武属下,专门负责查办大案要案,于是他派出司隶校尉属下掾、史等官员,重点查办后宫成帝所生皇子的秘闻。以前传唤过的掖庭狱丞籍武、原中黄门宦官王舜、吴恭、靳严,后宫婢子如曹宫的母亲曹晓、道房以及张弃,还有为赵昭仪护驾的御者于客子、王偏、臧兼等,都被重新传唤到司隶府上审问,终于得到曹宫和许美人曾经怀上龙子,被迫害致死惊人内幕。

解光在办案过程中,又发现赵昭仪和前大司马王根等人来往密切,便和李寻暗中查访了一番,得知王根在位时,曾经收受贿赂无以计数,王根等王氏诸侯还大修府第,模仿皇宫建制,府殿墀阶为赤色,门窗饰有青纹,园中垒起高大的土山。各府第内的规模十分宏大,有的竟然还设置了商贸市场供人交易,城外还仿照皇宫修建了离宫,征发民工修治道路,百姓不胜其苦。

解光把王根违法和赵氏的案情查清后,立即把审案记录呈报哀帝。哀帝看到赵昭仪屡次害死皇子,毒杀成帝妃妾的罪状,十分震惊,说道:“真是再毒不过妇人心啊!这些事情骇人听闻,真令我大汉蒙羞。此类事情,宫中再也不能发生了!”

解光乘机劾奏说:“赵昭仪所犯罪过,实属‘大逆不道’之罪,而她的至亲现在还居于尊贵之位,群臣无不感到寒心。陛下应当惩恶扬善,安定四方,召请丞相以下大臣议定处置办法。”

哀帝正想要严办这事,忽又念及赵皇后和赵昭仪当年对自己有恩,沉吟了一会,只好说道:“这事涉及赵氏族人不少,不宜草率处理,朕还要再考虑一下。”

解光想奏告的主要还是王氏外家,就奏说道:“陛下,臣认为赵昭仪害死皇子,和王氏外家的人有直接的关系。”

“哦,司隶校尉有何证据?”

“曲阳侯王根曾经处于朝廷辅政的尊贵位置,王氏外家五侯轮流秉政,后宫多次发生迫害皇子的事情,王根居然没有察知,更没有阻止,否则赵昭仪的阴谋怎能得逞?”

“难道就没有人上奏揭发吗?”

“陛下,当时有很多人奏告此事,但曲阳侯把自己的心腹张业任命为尚书,许多检举文书都被压了下来,先帝一直被蒙在鼓里。王根犯下的罪远不止这些,他靠大司马官职收受的贿赂难以计数,还蒙蔽皇上,堵塞民意,疏离亲王,结交藩臣,生活奢侈,僭制逾上……”哀帝摆了摆手,示意举出些例证来。解光继续说道:“曲阳侯身为先帝外家,成帝驾崩时不思悲哀,公然聘娶掖庭女乐五官殷严、王飞君等人为妾,在府中置酒歌舞,忘记了成帝对他的厚恩,背弃了当臣子的道义。”

哀帝皱了皱眉头,说道:“曲阳侯担任大司马辅政时,长期抱病在身,而且是因为重病而辞去辅政职位,怎会又娶了这么些后宫女官为妾?他的身体受得了吗?……”

“陛下,臣只是据实奏告。除了曲阳侯之外,还有成都侯王况,竟敢迎娶先帝的嫔妃。”哀帝大吃一惊,他知道王况是前大司马王商的长子,但没想到王氏外家诸侯的人竟如此放纵。解光又道:“先帝驾崩后不久,王况不仅违背国丧制度,而且看到后宫掖庭里有先帝的贵人长得美丽,便迎娶为妻。这种行为和曲阳侯一样,都触犯了‘大不敬、大不道’的罪过。”解光又把王根在府第中模仿皇宫建制的情况一一列举出来。哀帝怒道:“这先帝的外家也太不像话了,竟连百姓都敢征发来为自己修建府第,眼中还有没有天子!先帝对待王根、王况十分优厚,他二人竟然忘记并背弃了圣恩!”

“王氏十侯,几乎个个都是这样,百姓民不聊生,他们却天天歌舞升平,极为淫纵。”

“大司马新都侯王莽也是这样吗?”

解光想了想,说道:“只有大司马王莽和王氏诸侯子弟不同,但他对王氏外戚的行为却听之任之,没有看到他阻止过。”哀帝叹了口气,要解光先上一个正式的弹劾奏书。

解光离宫后,哀帝对他奏报的事情气愤不已,尤其对王氏外家目无法纪、藐视天子的事大感不满,准备示以惩罚,但又念及王根和赵飞燕对自己曾经有恩,感到难以下手。

如何处置王氏外家,哀帝还没有想出头绪,赵昭仪迫害皇子的事不知为何又泄露了出来,在朝中传得沸沸扬扬。太皇太后王政君也得知了真相,心中的那份痛难以形容。她把大司马王莽召入长乐宫,愤恨地说道:“哀家完全没有料到赵氏那贱人竟敢对皇子下如此毒手,竟让我嫡孙皇脉一个个死于非命!”

王莽说道:“是呀,当初后宫屡有传闻,但真相谁也不清楚,直到现在才水落石出。”

“我可怜的皇孙呀……那赵氏贱人真是死有余辜,千刀万剐也不解哀家心头之恨呀……”说到伤心处,王政君不禁老泪纵横。

王莽劝慰了一阵子,说道:“太皇太后,赵昭仪虽然已经自杀,但她的族人还被封了侯位,一些人也在朝中任职……”话音未落,王政君急切地说道:“你赶紧去面见天子,就说哀家要他立即严厉查处此案,不得拖延!”

未央宫前殿,王莽求见哀帝,转达了太皇太后的旨意,哀帝表示将遵从太皇太后懿旨。等王莽离开未央宫,哀帝召来卫尉傅喜、太常杜业,征求其意见,二人都认为赵氏族人、王根和王况都应当严办。君臣正在商议间,侍卫来报,说是傅太后驾到。哀帝心中有些小小的吃惊,因为自从傅氏得到恭皇太后尊号后,这段时间很少来未央宫。傅喜和杜业知道她是从桂宫紫房复道进入前殿的,赶紧向傅太后请了个安,便匆匆离开了。

傅太后不知从何处也得到了消息,说道:“皇上,赵昭仪的事情,外面都在疯传,哀家也听说了,此事内情确实可怕。但赵昭仪当初也是为了自己得到龙子,下手狠了一些罢了。”

哀帝心知傅太后是想为赵氏求情,以报旧恩,说道:“太后,此事已经传了出来,影响很大,确实难办……”

“皇上有了今天的地位,赵昭仪功不可没呀。我傅氏是知恩必报的人,唉……”

“可是,太皇太后也知道了此事,极为震怒,更是要求严办。”

傅太后一听到王政君的名头,不知哪来的气,噘着嘴说道:“什么太皇太后?当年在元帝面前,还不是和我同列,元帝瞧都不瞧她一眼呢,现在居然还高我一辈了,哼,哀家就是不服这口气……”她见哀帝沉默不语,又说道:“赵昭仪的事,不管你怎样处理,都不要伤了赵飞燕!”哀帝仍然不语,她又说道:“哀家还听说曲阳侯也有人举报,这人对咱们也是有恩,你就从轻发落吧。”说罢,也不管哀帝是否答应,转身离开了未央宫。

哀帝反复权衡,最后下诏保留了王根的曲阳侯爵位,将其遣归侯国;成都侯王况被免去爵位,将其遣回故郡。免予追究皇太后赵飞燕的过失,让其仍然住在长乐宫,但免去其兄弟新成侯赵钦、侄儿成阳侯赵两人的侯位,赵氏宗族被迁往辽西郡,赵飞燕保住了皇太后的尊位,但太皇太后王政君和王氏诸侯对处理结果极为不满,对赵飞燕更是怀恨在心。

诸事处理完毕,新的一年很快就来临了,哀帝正式使用自己的年号,称为“建平”元年。这年为公元前6年,正月青黄不接之时,旱情极为严重,饥民流离失所,四处逃难流亡。哀帝下诏派遣朝官赈济灾民,减免租赋。进入二月,灾情越加严重,到了九月庚申这天,关东地区忽然发生大地震,从京师以至北方郡国三十余处,城郭震坍,伤亡甚重。哀帝忧心忡忡,听说黄门郎李寻善于预测天象,于是派遣卫尉傅喜向李寻请教。

傅喜对李寻十分客气,说道:“子长君,最近天象频频出现异兆:水出地动,日月失度,星辰乱行,灾异频发,天子命我请君分析灾异原因,勿得有讳。”

李寻拱手说道:“卫尉身为本朝外家,叫我如何直言?”

“天子希望知道真正的原因,你如实分析,但说无妨,我不会在意。”

“那就请恕在下直言。这天象出现灾异,在下以为是阴盛而阳衰,也就是天子的外家权势过重造成的。”

“本朝外戚在朝者不多,怎么会权势太重?”

李寻笑道:“天子外家不一定是指所有的外家,比如卫尉你就是个很好的人。在下所说的天子外家,主要是指你的姑姑傅太后,傅太后骄纵跋扈,恣意妄为,是众所周知的事,这就是灾异横生最大的原因。如果天子不及早采取措施,朝廷将会重蹈先帝朝王氏外家专权的覆辙,严重的话或许会影响到皇上的子嗣问题。”

傅喜虽是外戚身份,但对姑姑傅太后的专横也看不惯,叹道:“天子的外家必须倚仗天子才能生存,如果对天子不利,实际上也是对外家自己不利啊!子长君有何良策,能免去灾异呢?”

“在下认为,只有劝谏天子减少对傅太后的依赖。外戚之中,只任用确实有本事和有功劳的人,唯才是举,其他的都不能重用,这样朝政才会体现出公正,阴阳也才会得以平衡,灾异也才可以消除。”傅喜觉得李寻的话很有道理,让李寻写了个奏书,递交给了哀帝。

哀帝看了李寻的奏书,上面写道:

臣闻日者众阳之长,人君之表也。君不修道,则日失其度,晻昧无光。过去日光失明,珥蜺数作,珥蜺系日旁云气……臣闻月者众阴之长,妃后大臣诸侯之象也。过去月亮多次变异,此为母后与政乱朝,阴阳俱伤,两不相便。外臣不知朝事,窃信天文如此,近臣已不足仗矣。唯陛下亲求贤士,以巩固社稷,尊强本朝。臣闻五行以水为本,水为准平,帝王公正修明,则百川顺畅、落脉通达,如偏爱党羽丧失纲纪,则河水上涌泛滥为灾。今汝颍之河漂踊,与雨水并为民害,咎在诸侯公卿,唯望陛下抑制外戚大臣。臣闻大地主柔静,阴之常义,过去关东数发地震,宜当崇阳抑阴以挽救其咎……前朝京兆尹王章因言事而遭诛灭,于是智者结舌,邪伪并兴,外戚专命,女宫作乱。此类教训,往者不可及,来者犹可追也。愿陛下任用贤才,黜退不肖小人,则圣德清明,休和翔洽,天下自宁矣。

哀帝阅毕,对傅喜说道:“李寻说是朝廷不得听从母家之言,而受邪臣的欺蒙,‘只可赐以货财,不可私以官位’,朕也有相同感受,至于子嗣的问题……”哀帝涨红了脸,没有继续往下说,但他心里清楚自己痿疾在身,却难以启齿。过了一会,哀帝又道:“只是太后紧逼于朕,有了定陶恭皇太后尊号还不满足,还想要正统的皇太后尊号。她现在为了这事,就连丞相孔光和左将军师丹也看不顺眼,这叫朕如何是好。”

“陛下,太后如此作为,将来必然无益于我傅氏宗族。陛下可不理睬太后的干预,遇到大事自己做主,大胆革除朝政弊端。”

“朕从小就由太后养大,如何好违背她的心意。现在她对朝政之事也没有插手,只是涉及尊号的事就固执己见。”从这以后,哀帝对李寻青睐有加,每次遇到天象出现异常,就将他召入宫中,当面听他的解释。李寻的解释也很灵验,往往十言九中,渐渐受到哀帝重视,时常被留在宫中分析天象变化。

哀帝听取了傅喜、师丹、李寻等人的建议,要求开放言路,任用贤才,诏令大司马、列侯、将军、中二千石、州牧和郡守等官员,向朝廷举荐品行孝悌、为人淳厚、敢于直言而又精通政事的人才,还要求地方官员的身边要安排能够亲近百姓的人,时刻了解民间疾苦,安抚灾民。接着,哀帝又拿出国库中节约出来的大批黄金、钱币、布帛,赐给诸侯王、公主、列侯、丞相、将军、中二千石的都官郎吏。

新政实行以来,除了限田限奴受到诸侯和豪强的抵制,其他的措施博得朝野的赞赏,就连太皇太后王政君也做出些姿态,诏令王氏外家诸侯主动限制田产,只要不是用以坟冢的,多余的田土都施舍给贫民。大司马王莽却有些闷闷不乐,因为前大司马王根和堂兄弟王况已经被贬出京城,王氏外家的地位已远不及前朝了,过去成帝在位时,大小事情都委以三公,尤其倚重于大司马辅政,而现在却是天子亲自掌握朝政,或者找丞相孔光、大司空何武、左将军师丹、卫尉傅喜商量,或者找龚胜等这批朝廷的后起之秀出主意,大司马辅政似乎空有其名。回想起王太后要他主动辞退的话,王莽觉得确实很有道理。

甄丰见王莽成天愁眉不展,劝道:“君侯,现在的局势处于非常时期,先帝的外家仍在,但新的外家还没有完全崛起,这只是一个过渡吧。小弟认为这朝政大权早晚会从王氏的手中交给新的外家。”王莽隐忍不语,只是默然一笑。甄丰继续说道:“此时不宜轻举妄动,随遇而安,能忍则忍,能让则让,得过且过,能不出头就不出头。”

“好吧,我王莽就当当缩头乌龟吧。”王莽自嘲地说。表面上,王莽把内心深处的积怨埋藏起来,可是他还是没有把那个“忍”字修炼到家,终于找到了一个爆发的时机。

春光明媚,未央宫中十分热闹,皇宫中负责内务管理的官吏和侍卫十分忙碌,在前殿中摆放着桌椅。前殿外面的广场上,搭起了一座座华丽的帷帐。这天是良辰吉日,哀帝见新政实施顺利,准备在宫中大宴群臣,邀请了王公诸侯、皇亲贵戚和文武大臣到场。在皇宫中大宴群臣的事并不多见,朝廷极为重视,少府属下的内者令负责安排酒宴事宜,要为地位尊贵的皇室女宾临时搭设帷帐,按照太皇太后、皇太后、皇后等不同的地位进行排列。

到了宴会这天的上午,宫中一切准备就绪,众臣和皇室贵戚陆续入宫。大司马王莽关心太皇太后王政君的帷帐设置,来到前殿广场察看了一下。内者令把王莽带到最前排的一座豪华幄帐前,王莽进去看了看,感觉比较满意。一走出幄帐,就看见旁边并立着一座同样豪华的幄帐,心里吃了一惊,转身问道:“咦,这座幄帐怎么和太皇太后并列,是给谁设置的?”

内者令回答说:“启禀大司马,这是为恭皇太后设置的。”

一听说是为傅太后设置的,王莽气不打一处来,严厉责备道:“什么恭皇太后?不过是定陶国的太后罢了!她原是元帝的藩妾,怎能和至尊的太皇太后并列在一起?赶快给我往后移!”

内者令急忙吩咐手下把傅太后的幄帐往后挪移。这时,侍中傅迁正好在场,把王莽的举动瞧在眼中。傅迁是傅太后堂弟的儿子,除了侍中的身份,还任驸马都尉,这帷帐的设置是经过专门商议的,他当着王莽又不敢吱声,于是偷偷地从桂宫紫房复道来到了北宫。

北宫中,傅太后在女官的侍候下,浓妆打扮了一番,刚刚收拾完毕,在宦官和女官的簇拥下准备入宫赴宴,却见傅迁气急败坏地从复道跑来,气喘吁吁地说道:“太后,不好了……变了变了……”

傅太后呵斥道:“什么变了变了,有话好好说!”傅迁缓过气来,把王莽重新安排帷帐的事述说了一遍。傅太后勃然大怒,把头上的金冠往后一扔,大声叫道:“哀家不稀罕这皇宫群宴,咱们就不去了!”说罢,把王莽诅咒了千遍万遍。众人都簇拥着傅太后不敢吱声。傅太后坐在北宫前殿,骂完了王莽,又骂了一阵子王政君,仍不解气。

快到正午时分,文武百官和贵宾都已到齐,只有傅太后一人没有到场。哀帝连忙派官员去请,傅太后将来人骂了一通,拒绝入宫。哀帝不知何故,只得亲自来到北宫,刚刚走到前殿,就听见傅太后哭叫着说道:“这王家的混蛋,怎敢无视哀家的尊荣?呜呜……”傅迁赶紧将帷帐摆放的事禀告,哀帝才知道是为了幄帐的排列,上去劝道:“太后,群臣都在等太后一人呢,赶紧动身赴宴吧。”

“哀家就是不去……”傅太后泪流满面,哭喊着说道:“老天呀!想当年元帝在世,对哀家宠爱备至,何时眷顾过她王氏一眼!现在王氏成了至尊的太皇太后,哀家却成了贱人一个了,哀家为何要屈居于那贱婆子之下?”

哀帝沉默无语,听她号啕了一会儿,又劝道:“皇孙如今即了天子位,先帝的外家也帮了不少的忙呀……太皇太后曾经还为咱们说了好话,先帝才允许你入宫看望皇孙的。”

“哼!当年元帝最喜欢你父王,夸赞你父王最像他。要不是天运无常,太子位早就是他的了。这皇帝的位,本来也该名正言顺轮到你来做的!”傅太后披头散发,口沫飞溅地数落着,众女官从来没有看到傅太后这样激动过,都吃惊地呆立一边。傅太后又道:“王氏十侯,现在如此势大,还不是仗着那‘至尊’的贱妇。你身为天子,岂能再容忍王氏外家如此猖狂!”说罢,傅太后又将王莽千刀万剐地诅咒了一阵。

未央宫前殿,空中飘荡着美酒佳肴的香气,群臣和贵戚早已就座,左等右等,始终不见傅太后的踪影。过了好一会儿,才见哀帝怏怏不乐地回到宫中。哀帝对大殿中的众宾说道:“恭皇太后身体欠佳,不能前来参加朝会群宴了。宴会现在开始吧!”

宴会上,杯觚晃动,美酒飘香,大鼎中的肉食热气腾腾。群臣喝得兴起,对傅太后未入席的事议论纷纷。太皇太后王政君坐在帷帐中,由王莽的母亲李夫人和女官陪着,品尝着美酒。傅太后没有到场的消息,她也听到了,向王莽询问道:“恭皇太后得了什么病,身体欠安吗?”王莽把刚才座位安排的经过说了一遍。王太后听后兀自叹息不已,幽幽地说道:“她既想和哀家争个尊卑贵贱,就由她争去吧!天子是她的孙儿,咱们自然拗不过她。唉,哀家已经老了,尊卑贵贱对我都不要紧……可是这样下去,哀家担心咱们王氏子弟的未来。”

王莽说道:“姑姑,只怪侄儿没有听从您的劝告,忍不下这口气啊!”在帷帐中,两人以姑侄相称。

“常言道:退后一步自然宽。咱们王氏是先帝的外家,该得的富贵都得到了,也应当让让其他人了。如今王氏子弟中,命运都不太顺畅。红阳侯王立因受定陵侯案件的牵连,被贬归老家魏郡,好不容易才准许回到京城。曲阳侯王根和成都侯王况又不争气,被贬出京城,其他的在朝中职位不高,只有贤侄你一人居于三公大臣的位置,如果再稍有闪失,都会给咱们王家的人带来不利的影响。哀家觉得你还是辞去大司马官职算了,免得后患无穷。”

王莽觉得王政君的话很有些道理,况且自己这个大司马也成了个虚名,点头说道:“‘退后一步自然宽’!姑姑这句话说得太好了。唉,侄儿就听姑姑的安排吧!”

“乘着还没有什么把柄被傅氏抓住,现在辞去官职,至少还可以保住侯爵之位,远离朝廷这是非之地,然后再等待时机吧。”

“侄儿这就去准备辞呈。”

过了几天,王莽的辞职疏文递送到了朝廷。尚书令唐林将疏文呈给哀帝,哀帝看了看,见王莽辞官的态度十分坚决,便询问唐林对此事的看法。唐林说道:“陛下,大司马是朝廷重臣,可是本朝不可能重用前朝外家来当辅政,王氏和傅氏不能并存,因此臣以为大司马辞退只是早晚的事。但大司马在三公位上没有什么差错,朝廷应当给予优厚的赏赐。”

哀帝同意王莽辞去大司马官职,并赐给黄金五百斤和安车驷马,以示优待。

王莽在朝中的口碑实在是太好了,他的辞职引起众臣议论纷纷,毕竟许多大臣都是前朝王氏诸侯任大司马时提拔起来的。哀帝念及王莽没有什么过失就主动从三公位上辞退,于是又下诏增加恩宠,称“新都侯王莽忧劳国家,执义坚固,朕庶几与为治。太皇太后诏王莽就第,朕甚悯焉”,准允在府第中设置专使侍候,派遣中黄门宦官每十天到王莽府中送去天子所赐餐食;将南阳郡棘阳县黄邮聚三百五十户增封王莽,给予特进荣位,加给事中官衔,参加每月朔望日的朝会,享受三公礼节;天子出行时,王莽可乘坐皇孙专用的绿车跟随其后。

王莽受到的封赐和待遇极为优厚,但他对这些尊荣并不在意,仍然郁郁不乐。原大司马府属下任职的甄丰、陈崇、崔发等人,也一并退出朝政。甄丰见王莽成天郁郁不乐,劝道:“君侯,为何不开心呢?小弟认为这样挺好呀。”见王莽不语,又说道:“太皇太后虽然是女流之辈,但这一招以退为进,着实高明,小弟极为佩服!”

崔发笑道:“皇上下诏给予的待遇如此之高,确实给足了面子,极为尊荣……”

“哼,你懂得什么?打一棍子,赏一面子而已……”王莽苦笑着说。

甄丰说道:“也不能这么说吧。这朝政看似新政频出,但步子迈得太大,伤及的人不少,我看难以成功,反而还会造成更大的混乱呢。这几天,朝廷众臣都在为君侯鸣不平,君侯正好以静制动,密切关注朝政的变化,保持和朝廷众臣的情谊,以待来日。”

陈崇说道:“长伯兄分析得很好。小弟也认为,只要有傅太后在,朝廷就不得安宁。”

“那刁泼妇人,总有一天我王莽要让她知道厉害!”王莽攥紧了拳头,咬牙切齿地说道,眼中闪射出凌厉的光。众人望着王莽的眼神,不禁吓了一跳,因为他们从来没有看到过这样可怕的眼神。

王莽辞官以后,朝廷围绕大司马官职的任命出现了震荡。

元帝朝以来,皇室外戚担任大司马辅政成了惯例,哀帝的外家当中,只有傅喜受到群臣欢迎,大都认为他正直谦和,知书识礼,希望他出马接替王莽担当辅政。大司空何武和尚书令唐林也向哀帝推荐了傅喜,哀帝征求傅喜本人的意见时,傅喜却十分谦虚,称自己身体不适,没有应承下来。

傅太后听说王莽辞官后,喜出望外,亲自找到哀帝说道:“这大司马辅政,当然应当由我傅氏外家的人来担任,尤其是皇上信任的人。”哀帝问她对傅喜的看法,傅太后说道:“傅喜虽然有才,但他对哀家不太尊重,从来也不为傅氏外家子弟着想,皇上不如挑选个顺从的人吧。”她见哀帝没有表态,又道:“哀家认为,皇上的丈人傅晏还不错,为人十分忠顺,定能随你所愿。”傅晏是傅太后二弟傅中叔的儿子,其女便是哀帝的皇后傅黛君。傅晏为人谄谀,事事顺从傅太后的旨意,深得傅太后的信任。

哀帝听了傅太后的推荐,皱了皱眉头,说道:“太后,孔乡侯虽然忠顺,但没有什么学训,处理朝政大事也无经验,恐怕群臣不会服气。”傅太后嘟着嘴巴,显得极不高兴。哀帝最后诏令任用帝师、左将军师丹接替王莽,成为大司马辅政。傅喜自称身体有病,哀帝顺从傅太后的旨意,免去其卫尉的官位,以光禄大夫之职让他在家养病,并赐给黄金百斤。

诏令一出,却引起了各方的不满。大司空何武、尚书令唐林联名上书,为傅喜鸣不平,多数大臣也认为傅喜是个贤才。而傅太后对师丹当大司马辅政也不满意,对哀帝抱怨说:“你这皇上是怎么当的?大司马辅政要掌握朝廷兵权,元帝以来,一直就是天子的外家担当,怎能任用其他人呢?”

哀帝嗫嚅着说道:“师丹也是朕的老师呀……”

傅太后怒道:“呸,真是无知之极!帝师又怎样,难道比得过自己一家子人忠心吗?还有何武那老儿,居然不推荐傅晏当大司马,这种人皇上一定不能再用了!”傅太后说罢,甩袖而去。哀帝坐在龙座上,半天作声不得。朝臣的意见要考虑,傅太后的话也不能不听。他左右权衡了一番,思忖道:既然太后非要让傅氏外家担任大司马辅政,那就把傅喜推上去吧。

建平二年正月,哀帝下诏,拜任舅父傅喜为大司马,封为高武侯。这时,哀帝又接到太常官杜业等人的奏报,说新大司空何武有“事亲不诚”的举动。成帝驾崩时,何武曾回蜀郡郫县迎接后母入京,途中遇到强盗,后母留在家乡未走。根据朝廷的规矩,公卿大臣都要敬老爱幼,供养父母,对后母也不例外,这份奏书告他没有尽心供养后母,品行不端,请求罢免其三公官职。哀帝想调整三公人选,于是罢免了大司空何武的官职,但保留其汜乡侯侯位。汜乡封国位于琅邪郡不其县,何武无奈,只得离开京师,回到了封国。

哀帝改任师丹为大司空,傅喜任大司马辅政。傅喜、师丹、孔光都是谦恭君子,担任三公重职处理要务,诸事也还顺畅。大司马辅政由傅喜担任,毕竟是傅氏外家的人,傅太后也无话可说。

师丹已经六十多岁了,对《诗经》很有研究,一直得到哀帝的尊敬和信任。他生性耿直,平时的一举一动,都按照圣贤教导,曾经几十次向哀帝上书,劝谏朝政。哀帝实施新政,就受到师丹很大的影响。新政虽然给朝廷带来了耳目一新的气象,但师丹认为哀帝频频下达诏书,政事屡屡变动,有些举措失中,号令不定,再加上一些外家诸侯和王公贵戚抵触情绪很大,于是建议说道:“陛下毕竟是以先帝继嗣的身份即位的,即位时间不久,不宜匆匆改变先帝的政事,以免引起一些大臣的不满。”

哀帝觉得说得有理,暂时减少了政令的改动,尤其是限田限奴等措施以后再予推行。其实,哀帝担心的还不是新政,而是忌惮自己的祖母傅太后。他对师丹说道:“大司空,不知怎的,朝廷的要事很快就会传到太后的耳中。上次前大司马移动幄帐座次的事,不过才一两个时辰她就知道了,弄得朕下不了台。前大司空何武为傅喜鸣不平的事,太后也是很快就得到消息,立即就当着朕的面责骂何武,结果朕不得不把何武换了下来。”

师丹想了想,说道:“陛下,宫中定有傅太后的心腹,待臣去查查看。”师丹果然查得哀帝身边的“卧底”正是驸马都尉兼侍中傅迁。傅迁利用侍中身份,随时守候在天子身边,进出皇宫又十分方便,哀帝的一举一动,朝廷发生的大事,都由他泄露给傅太后。师丹向哀帝奏报说:“陛下,先帝在位时,王氏外家专权,天子不大过问政事,以致皇室衰弱,天象多次出现灾异。本朝应当吸取这个教训,除了傅喜以外,不应再将外家安排到宫中重要位置,更不能再给他们封侯赐禄,以免遭到天谴。”

“灾异果然是有原因呀。对于外家,只要太后不干预朝政的人事安排,朕也放得下来。”师丹安排尚书劾奏傅迁泄露朝廷机密的事,丞相孔光和大司马傅喜都表示应当予以处罚。哀帝下诏说:

侍中驸马都尉傅迁巧佞无义,漏泄朝政机密,为臣不忠,国之贼也,着其免归故郡。

傅迁遭到撤职,并让其回到故里,当晚就跑到北宫向傅太后哭诉道:“太后,皇上一道诏令就把侄儿给免了官,太后要为侄儿做主呀!”

傅太后听罢,生气地问道:“你犯了什么过失,居然被免职?”

“听说朝廷三公提的奏议,说侄儿给您老人家泄露了宫中机密大事。侄儿真是委屈得很呀,呜呜……”

傅太后怒道:“真是岂有此理!你等着,老身亲自去问问这事。”傅太后立即吩咐宦官跟着,从桂宫的紫房复道来到未央宫。宫中侍卫告诉傅太后,皇上已经到后宫休息了,傅太后又赶往后宫。

后宫的椒房殿,哀帝正要和皇后傅黛君解衣就寝,后宫宫长紧急奏告说:“恭皇太后驾到,要见天子。”哀帝心中有些愠怒,对傅皇后说道:“这么晚了,祖母究竟有何事,非得跑到后宫来见朕,莫非是为了傅迁的事?”

傅皇后问了问傅迁的情况,叹道:“唉,既然祖母都赶来了,就让她入殿,听她说些什么吧!”哀帝和傅皇后穿戴完毕,传令宫长将傅太后迎进殿来。

傅太后一看到哀帝,想劈头斥骂一通,却见傅黛君也从内室走了出来,只好将那口恶气咽了下去,冷哼着说:“哀家这么晚来寻找皇上,是要讨个说法。”

“太后,天色已晚,有什么事情明天再说也不迟呀。”哀帝说。

“哀家问你,为何不关照咱们外家子弟,反而听那些鸟大臣们胡说八道?”哀帝没有吱声,傅黛君担心哀帝挨骂,脸若海棠花开,微笑着说道:“姑祖母,先坐下来慢慢说吧。”说着,把傅太后轻轻地扶到椅上,又令宫女递来一杯香茗。

傅太后呷了一口香茗,脸色稍有缓和,说道:“说起来,这傅迁还是皇上的表叔,也是皇后你的堂叔,皇上如果还认咱们傅家为亲人,就得重新任用傅迁,否则老身就离开京城,终身不再和你相见!”

哀帝欲言又止,祖母为了傅氏家人多次干政,百般纠缠,令他痛苦不堪,像是遇到了一个解不开的怪结,心里难受极了,眼泪竟无声地淌了下来。傅皇后大惊,忙用香绢揩去哀帝脸上的泪水,又对傅太后劝道:“姑祖母,你就不要再说了吧!近来朝事繁多,陛下身体一直欠佳……”

“哼,哭有什么出息!哪像个天子的样子!想当年元帝……”傅皇后知道她又要追述元帝当年的风采了,连忙摇了摇手说:“姑祖母,你先回北宫吧,傅迁的事我会给皇上说的。”

傅太后很喜欢眼前的这位侄孙女,心情略有平复,说道:“好吧,傅迁的事就交给你了。”说罢,起身离去。

傅黛君扶着傅太后,亲自把她送出后宫,才转回椒房殿。哀帝和衣倒在御床上,一声不吭。傅黛君心中为哀帝感到难受,忙将哀帝的外衣和鞋子都脱了,自己也解了衣服,躺在天子身边,温语说道:“皇上,臣妾有句话不知该不该说?”

哀帝有气无力地答道:“咱们夫妻同心,有什么话不能说呢?”

傅黛君叹了口气,说道:“唉,姑祖母能说会道,八面玲珑,为何对皇上如此严苛呢?”她见哀帝沉默无语,又道:“为咱们傅氏外家的事,皇上一定很不开心。臣妾知道皇上在朝中推行新政,成天劳心费神,姑祖母又经常拿咱外家的事相逼,皇上一定很难受吧。”

哀帝叹了口气,说道:“皇后,朕原来在定陶国过得好好的,本来无意于天子之位,还不是被祖母逼的。既然当了天子,朕就想有所作为,谁知她时时要朕这样那样,完全不顾群臣的意见,这样下去,怎么得了哇!祖母从小将朕养育成人,朕对她十分敬重,但她只顾着按自己的意思行事……”傅皇后拥着哀帝轻轻地抚慰。哀帝又道:“皇后,你知道吗,朕每次见到太后来到身边,心里都烦躁得很。”

傅皇后抚着哀帝的胸口,温语说道:“依臣妾之见,陛下只管将朝政大事处理好,其他一般的小事能让就让,能忍就忍,不必和姑祖母计较。”哀帝见傅皇后如此懂事,不禁吻了吻她的香腮。傅皇后将天子拥得更紧了,不一会儿,就感到那年轻的躯体有了一些反应。傅皇后心中暗喜,一边吻着天子的俊脸,一边使出柔功,在天子的健躯上轻柔地抚动着。

哀帝毕竟已是十九岁的儿郎,血气方刚之躯渐渐恢复了雄姿。

傅皇后惊喜万分。哀帝和傅黛君结为夫妻已有两年时间了,从来没有尝到过合体的快乐。傅黛君被立为皇后以后,要宫中太医提供过不少的御药,有的是传世秘方,有的是道家仙诀,哀帝服了以后却始终没有见到什么效果。而在今晚,奇迹似乎就要出现……

哀帝这时犹如在梦中,拥抱着他的皇后好像变成了赤裸的仙女,将自己的健躯托上了云天,飘飘欲仙……两人正在亢奋之时,哀帝恍惚之间忽然感觉云端中似乎现出了一丝鬼魅,那鬼魅渐渐化成了一个老妪,貌似傅太后模样的,猛地扑了过来……

哀帝大惊,从亢奋中清醒过来,一把抓住傅黛君的玉手,口中喘着粗气,浑身直冒冷汗。

眼看天子就快恢复雄姿了,忽然又委顿了下去,傅皇后握着天子的手,小心地问道:“皇上,你怎么啦?”

哀帝喃喃地说道:“皇后,朕仿佛看见一丝鬼魅化成一个老妪的模样,从云端上扑了下来……那身影是那样的熟悉……”他知道这是祖母傅太后留下的阴影。

傅黛君叹息不已,说道:“刚才,咱们好不容易才有转机……皇上不要再想朝中的事了吧!”

哀帝心中内疚不已,说道:“朕再试试吧!”他在傅皇后温软香躯的拥抱下,重新打起精神,再度集中起精力,想将意念转移到情欲上,但刚才的鬼魅时不时地出现在眼前,让他欲罢不能,欲战还休。哀帝叹了口气,说道:“唉,皇后,朕对不起你啊。”

傅皇后捂住天子的嘴,宽慰地说道:“皇上不必为这事烦恼,刚才的情状说明痿病是可以治愈好的,只是要有耐心。”傅皇后的通情达理,让哀帝心存感激,更为自己的无能而倍感内疚。两人躺在御床上,温情地拥抱着,说了一会儿知心话。傅皇后又劝哀帝在小事上让着傅太后,避免与她发生冲突,哀帝点头应允。

次日,哀帝下诏保留了傅迁侍中的身份,将他留在了皇宫。

诏令忽然变动,群臣感到不解,议论纷纷。丞相孔光和大司空师丹奏言说道:“陛下,先前已经下诏将傅迁免官归故郡,现在又下诏不予执行,还保留了侍中衔。朝令而夕改,既不能取信于民,又有损于皇上圣德,这已经不是小的过失了。臣等再次请求将傅迁免归故郡,以应上天的警示。”哀帝有口难言,只得苦笑了事。

孔光猜到必是傅太后在后面施压,私下对师丹叹道:“真是人算不如天算呀!皇上英俊有为,却因为一位刁泼的老妪而陷于无道。”

师丹问道:“当初是谁将恭皇太后安排在北宫的,以至于太后常常沿着紫房复道进入未央宫,让天子无所作为。”孔光把当时的情况述说了一遍,师丹叹道:“紫房复道,紫房复道……汉运衰落,莫非真的是天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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